徐展旌行礼道:“父亲在世时,曾教导过臣,为国战死,是无上荣耀。”
死在自己人手中,是耻辱。
关于他战场上被自己人暗算了一事,徐展旌谁都没说。
包括永璋帝。
提到徐老将军,永璋帝又是一番追忆。
过了好一会儿,永璋帝才平复下来。
永璋帝道:“鞑靼那边已遣了使者来求和,你这次回来,就好好休养一段时间,也好好陪陪你母亲。”
徐展旌低头称是。
“还有你媳妇儿那事……”
永璋帝刚起了个话头,有内侍进来:“陛下,顾大人来了。”
“正好,让他给朕滚进来。”
很快,一身官袍的顾修昀,就从外面进来了。
看见徐展旌也时,顾修昀微怔了下,旋即躬身行礼:“臣顾修昀,参见陛下。”
“你来得正好,朕听闻坊间百姓都在传,说你与展旌的媳妇有私情,可是真的?”
顾修昀顿了顿,不卑不亢。
“陛下,据臣所知,在徐将军归来前,徐老夫人便已给了秦小姐和离书,并送其重返母家了。”
“大胆!朕问的是,你们之前,可有私情!”
永璋帝动了怒。
若搁旁人,此时早就跪下请罪了。
可徐展旌和顾修昀两人,却是一派淡然。
顾修昀抿了抿唇角,正要答话。
徐展旌先一步道:“陛下息怒,臣虽与顾大人不熟,但臣信内子。那些无稽之谈,陛下也不必放在心上。”
顾修昀心下一哽。
徐展旌倒是会做人!
徐展旌这个当事人都这么说了,永璋帝便也借坡下驴。
他看向顾修昀,语气里隐含了敲打之意:“顾爱卿,你是连中三元的状元,才华过人,朕看重你。可你也要洁身自好,莫要再卷进这些流言蜚语里,白白辜负了朕的期望才是。”
“是。”
顾修昀垂着眼,让人瞧不清脸上的神色。
永璋帝又看向徐展旌。
“既然你也说了,那些是无稽之谈,日后便不可再对顾修昀生出不满心思了。”
顾修昀和徐展旌,一文一武的,永璋帝将他们视作左膀右臂。
所以不愿他们之间有隔阂。
徐展旌也称是。
永璋帝又道:“至于那个秦舒宁,如此薄情寡义的女子,实在是难为良配,你放心,朕回头定会为你再觅良妇。”
却不想,徐展旌拒绝了。
“陛下好意,臣心领了,但是不必了。”
永璋帝不解。
“为何?”
“回陛下,臣与内子感情深厚,此番她会归家,其中是有内情。但此事错在臣,目前臣正在求她原谅。”
永璋帝没想到,此事竟然还有内情。
他哦了声,十分感兴趣:“同朕细说细说。”
顾修昀也瞥了过来。
徐展旌垂下眼睫,顿了须臾,行礼:“请陛下恕罪,待他日,内子原谅臣了,臣再同陛下细说。”
永璋帝虽然十分好奇,但徐展旌都这般说了,他也没再继续问下去。
君臣三人又说了会儿闲话,永璋帝便让他们下去了。
下了台阶之后,徐展旌便自顾自要走,顾修昀在身后喊了声:“徐将军留步。”
“顾大人有事?”
徐展旌回头,面无表情看向顾修昀。
顾修昀冷笑一声:“顾某本以为,徐将军统帅三军,会是个光明磊落的人,却不想,竟也耍那些阴私的手段。”
顾修昀指的是昨日,他被急差召回的事。
“我耍阴私手段,顾大人又能耐我如何?”
徐展旌睥睨着他,满脸蔑视反问。
顾修昀气的胸膛起伏。
徐展旌冷冷看着他:“顾修昀,认清你的身份,不该肖想的人,别动那个念头。”
认清他的身份?!
究竟是他们俩谁没认清自己的身份?!
顾修昀讥讽一笑。
“徐将军以什么身份同我说这话?前夫吗?”
这话简直是在戳徐展旌的肺气管子。
徐展旌额角的青筋迸了迸。
他正要说话,有同僚来觐见永璋帝,过来同他们打招呼时,顺便问了句:“徐将军和顾大人在说什么?”
瞧着徐展旌像是要杀人。
顾修昀双手揣袖,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徐展旌森然一笑:“我在同顾大人说,上次与内子成亲时,顾大人没在上京,下次我们再成亲时,定然要请顾大人来喝杯喜酒。”
哈?!
那同僚一脸迷糊。
顾修昀反唇相讥:“徐将军,人贵有自知之明。”
徐展旌和顾修昀唇枪舌战了一路。
直到出了宫门口,两人才不欢而散。
徐展旌回了将军府,长青已在候着了。
“将军,属下查过了,在我们回京之前,张副将的家人,便已经举家搬迁走了。目前去向未知,但属下已经派人去查了。”
张副将是徐展旌的副将,平素一直得徐展旌看重。
可在与鞑靼人交战时,就是这个得徐展旌看重的副将,趁徐展旌不备,狠狠捅了徐展旌一刀。
那刀若是再偏一指,徐展旌就得见阎王爷了。
后来徐展旌九死一生回到军营时,张副将已经死了。
死在了与鞑靼人交战之中。
徐展旌又问:“那毒呢?”
长青摇头:“属下无能,还没查到那毒的线索。”
卓玛的父亲是名游医。
当初他救下徐展旌后,意外发现徐展旌还中了毒。
那毒少量服用,有镇痛舒缓的作用。
可一旦服用过量,人便会亢奋出现幻觉,很容易癫狂而死。
也是那时候,徐展旌才知道,在他与鞑靼人浴血奋战时,竟然有两拨人想要他的性命。
多可笑!
多讽刺!
徐展旌闭了闭眼睛,强压下心底的恨意。
他问:“夫人那边呢?她今日在做什么?”
长青愣了下,似是没想到,徐展旌话题跳的这么快。
但旋即,他又立刻接上:“夫人今日出门逛街去了,还买了两条大狗。”
徐展旌愣了下:“买了两条大狗?”
“是啊,听说,夫人还要把它们养在自己院子里。”长青挠了挠头,有些不解,“秦家不是有护院吗?夫人为什么还专门买两条大狗回去,养在自己院子里?”
徐展旌:“……”
第13章
第二日,顾修昀休沐。
他来秦家找秦舒予时,恰好遇见小厮,正在为秦舒宁遛狗。
两条膘肥体壮的大狗,看着十分有震慑力。
顾修昀不禁问:“好端端的,你怎么突然想养狗了?”
他记得,秦舒宁怕狗。
春光暖软,晒的人昏昏欲睡。
秦舒宁靠在廊柱上,打了个悠长的哈欠:“防贼。”
顾修昀:“……”
“防贼?!姐,你院子进贼啦?”
秦舒予立刻问:“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都不跟我和爹说?”
说了也没用。
秦舒宁一副春困的模样,正要答话时,有小厮匆匆进来。
“小姐,少爷,有客来访。”
秦舒予随口问:“谁啊?”
“徐将军。”
秦舒予:“……”
徐展旌?!
他怎么又来了?
秦舒宁直接道:“不见,让他走。”
他没完没了是不是!
秦舒宁的目光,落在那两条大狗上。
“可是徐将军说,他有事要找小姐您。”
“有事也不见,让他走。”
“啊,这……”小厮表情迟疑。
秦舒宁不满道:“这什么这,赶紧去,让他走!”
说完,秦舒宁的袖子,就被人拽了拽。
秦舒宁转头瞪秦舒予。
“干什么?”
“姐,徐将军来了。”
“我知道他来了,你还专门……”
话说到一半,秦舒宁猛地回头,就见徐展旌已经从外面进来了。
又是不请而入?
这人怎么老这样!
秦舒宁气的转过身,不想理他。
看到顾修昀也在时,徐展旌脸色顿时不好了。
这顾修昀怎么这么阴魂不散!
而顾修昀看见徐展旌时,也和徐展旌是同样的反应。
徐展旌冷声道:“兵部这么闲的吗?顾大人怎么成天不是在参宴,就是在闲逛?”
“自然是比不过徐将军您忙。”
顾修昀反唇相讥。
徐展旌和秦舒宁分开,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徐展旌四处征战,鲜少归家。
顾修昀这话,无异是在戳徐展旌的痛楚。
“顾大人……”
徐展旌刚起了个话头,就被秦舒宁打断了:“徐将军,你今天是来找顾修昀吵架的?”
徐展旌绷紧腮帮子,终究是服了软。
“不是。”
“那你来做什么?”
见秦舒宁真有些生气了,徐展旌只得压下对顾修昀的不满,道:“我来还伞。”
上次下雨时,秦舒宁给了他一把伞。
秦舒宁冷酷无情道:“伞留下人走。”
“凭什么?”
徐展旌不干了,他指向顾修昀:“他为什么可以留下?”
秦舒宁不能这么厚此薄彼。
顾修昀勾唇一笑:“因为我们不一样。”
徐展旌呵了声,张嘴就要怼顾修昀。
秦舒宁受不了了:“你们俩都给我走。”
掐来掐去的,吵死了。
顾修昀:“……”
徐展旌冷笑看着顾修昀。
他不能留下,顾修昀也别想赖在这里。
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顾修昀和徐展旌都不走,秦舒予抬手,正准备活跃气氛时,被小厮牵着的狗突然发狂,凶狠朝秦舒予他们这边扑过来。
秦舒予身边就是秦舒宁。
徐展旌条件反射性要去救秦舒宁,可若他去护秦舒宁,离他最近的秦舒予,势必得被那狗咬一口。
秦舒予已经吓傻了,直接傻站在那里。
“愣着干什么!跑!”
徐展旌冷喝一声,一把将秦舒予推开,赤手空拳朝狗迎去。
那狗虽然凶狠,可徐展旌毕竟是行伍出身,又有功夫在身,制服它不在话下。
结果一转头,徐展旌就看见,秦舒宁被顾修昀护在怀中。
徐展旌:“!!!”
老子与狗相博,倒是便宜了你!
“秦舒宁,你怎么样?”
顾修昀眸光关切看着秦舒宁。
秦舒宁脸色煞白。
正要摇头时,突然听到嘭的一声。
秦舒宁转头。
就见狗摔在地上,徐展旌摁着它,他手腕处有血珠,吧嗒吧嗒往下掉。
徐展旌受伤了?!
秦舒宁一把推开顾修昀,快步上前,正要去查看时,徐展旌先一步开口:“别过来!”
秦舒宁脚下一顿。
“你受伤了?”
徐展旌没答话,而是冲吓傻的小厮道:“你们几个找个笼子过来,把它关起来。”
秦舒予这才如梦初醒。
他忙道:“你们都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照办。”
很快,小厮们便将笼子拿来了,还将嘴套也拿来了。
四个小厮合力将狗装进笼子里弄走了。
徐展旌刚站起来,胳膊已经被人拉住了。
是秦舒宁。
她脸色粉白,睫毛扑簌。
“来人,快去请大夫。”
秦舒宁一面吩咐,一面用帕子,摁在徐展旌的伤口。
原本徐展旌心里是有气的。
气秦舒宁差别对待他。
可在看见秦舒宁紧张他时,那股气顿时又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他松开抿紧的唇,甚至反过来安抚秦舒宁:“没事,不疼,只是伤口看着唬人而已。”
流那么多血,怎么可能不疼!
秦舒宁没说话,但扶着徐展旌胳膊的手,依旧没松开。
很快,大夫就来了。
徐展旌冲秦舒宁道:“你去门口等我。”
伤口太狰狞了,他不想让秦舒宁看。
秦舒宁掀起眼脸,看了徐展旌一眼。
没动。
“听话,去门口等我。”
徐展旌长相偏冷,但此时眉眼里,却难得有了温柔之色。
顿了须臾,秦舒宁松开手,转身出去了。
“徐将军,老朽为您处理伤口。”
大夫放下药箱,揭开徐展旌伤口处的帕子,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这伤口血肉模糊。
瞧着像是被硬生生撕下了一块肉。
可徐展旌端正坐着,甚至连脸色都没变,大夫在心里不禁感叹一句:不亏是统率三军的主将。
“徐将军,您且忍忍,老朽这就为你处理伤口。”
徐展旌嗯了声,刻意侧过身子,将伤口避开外面。
秦舒宁站在门口。
她不放心,抬眸看过去,只看到徐展旌平和的脸。
好像受伤的人,不是他一样。
在秦舒宁看徐展旌时,顾修昀也在看她。
但秦舒宁毫无察觉。
过了好一会儿,厅内传来大夫的声音:“好了,这几日徐将军切莫沾酒,饮食上忌食发物辛辣,这只胳膊尽量不要使力,过五日,老朽再为将军换药。”
徐展旌颔首:“有劳。”
“不敢不敢。”大夫背着药箱出去了。
外面等着的三人,齐齐全进来了。
徐展旌的目光落在顾修昀身上,眉头皱了一下,他怎么还在?
但这次,徐展旌学聪明了,他没再和顾修昀正面杠,而是偏头,冲秦舒宁道:“舒宁,可否给我碗茶喝?”
秦舒宁还没来得及答话,秦舒予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来人,快给徐将军看茶。”
想了想,秦舒予又补充了一句:“上参茶。”
有人应声去了。
徐展旌又继续冲秦舒宁道:“舒宁,我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