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姐姐像被踩到了尾巴一样,噌地一下站起来,恼羞道“你,你胡说什么呢?你这般粗鄙无礼,乱嚼舌根,和街上的悍妇有什么区别,我要是陈祎,我多看你一眼都嫌弃。”
眼看五姐姐就准备挥着拳头奔过去,我们忙一把拉了开去。
“我粗鄙?我无礼?哪有你附庸风雅,出力不讨好恶心人……”五姐姐被我们拉着,还不忘怒喝道。
汗颜,委实汗颜,我大晋两个最受尊崇的公主,今天为了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男儿,竟莫名其妙地大骂出手。
我和陈韫硬拉着张牙舞爪的五姐姐,生生往粹安宫方向挪去,五姐姐一路很是亢奋,幸亏六姐姐不在身边,不然被她撕成个八瓣碎。
五姐姐是一路把六姐姐从小到大的糗事掀了个底朝天。我和陈韫是一路连拉带拽带安抚,很是吃力地终于把女侠送回了荣妃的粹安宫。
离开的时候还听到荣妃很是轻描淡写地说道,“你怎么这么没出息呀,我是你,她说第一句的时候就已经把她揍得连她亲妈都不认识了,还轮得着她小嘴巴巴地说个不停。”
汗颜,真汗颜。
回去的路上,我和陈韫都被五姐姐拉累了,一路安静无语。
我想起刚才陈韫说陈将军他们即将上战场,脑海中不由细想,印象中陈祎总是舒朗俊逸,白衣翩翩的,很难想象他出入腥风血雨的沙场的样子。
“七公主怎么不说话?”一旁的陈韫突然道。
许是问的太突然了,我大脑没有任何防备,想啥就是啥地说道,“我在想你哥那么文弱书生,衣袂翩翩样,上战场了能打得了仗不?”
说完我就想闭嘴,真是想啥就说啥,嘴上没有一点把门的……
“哈,我猜你就在想我哥呢,七公主不要担心,哥哥从小跟父亲在边关长大,战场上他最熟悉不过了。”一旁的陈韫笑道,熟稔地挽过我的手继续道,“虽说天子守国门,军卒葬沙场。可哥哥他现在估计心思不在边塞,有他自己关心的事。”说完深深地看了看我。
“呃,嗯?”陈祎还有关心的事?他每每看着都是个闲云野鹤的,两耳不闻窗外之事的人。
“哥哥如今都十七了,姑母和父亲现在最担心的,怕是哥哥的婚姻大事。”陈韫说着,扶着我的手紧了紧。
“是吗?”我心脏跳的有点紧,总感觉什么东西堵得慌,嘴里干巴巴地回应着。
“可哥哥是个有自己主意的人,他要是心意谁呀,怕是皇后姑姑和父亲也难说动,到时候就怕……”还未等陈韫说完,我们的脚步生生被截停,因为喘着粗气的沁香差点和我撞了个满怀。
“公主,公主,快,快回娘娘寝殿去,陛下也刚刚过去。”说完,沁香就要往我身后跑去。
我一听跟母妃有关,心里不由地一紧张,忙一把揪住沁雪。
一旁的陈韫见状安慰地按住我的手心,问沁香道,“你别急,缓口气告诉我和公主,娴妃娘娘怎么了?你这着急忙慌地是要干么去?”
“我这是去请太医…”
“是谁生病了?是母妃病了还是小九生病了?”我心里咯噔一下,不由回忆起早上请安的时候,母妃还好好的,难道是小九……
沁香这才发现我急的脸色都变了,急声道,“不是,公主,是要恭喜公主了,咱们玉轩宫有大喜事啦!”
啊!?大喜事?什么大喜事?
“娴妃娘娘有孕了!”沁香高兴道,“皇上让我快去请太医来,看给娴妃娘娘用哪些补品好些。”
说完,沁香行了礼匆匆忙忙往太医院方向赶去了。
哦,原来是这么个大喜事,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怎么了……等等!什么,娴妃娘娘!?这不是我母妃吗?怀孕了!?
我的天爷呦!
虽说是我母妃年芳三十出头,尚可怀孕,可是!可是不才在下我都十四了啊,过几个月就十五了啊。
啊,我的天爷呦,这叫我该如何泰然自处啊。
陈韫在一旁忍俊不禁地看了看我,又看着远处按耐不住欢喜的沁香的背影,笑着对我道,“那要恭喜娴妃娘娘了,公主,我就先不叨扰你了,等过段时间我和母亲专程前来给娴妃娘娘贺喜。”
我脑子里还在这个晴天大霹雳中懵着呢,见陈韫行礼作退,也没再挽留,寒暄了几句,便赶紧往玉轩宫方向回去。
等我赶到母妃的寝殿,里面喜庆的气氛已经满满登登的了,就连平日里东奔西耍孩子气的小九,现在都凝神屏气乖乖跪在母妃身旁,小脑袋枕在母妃小腹上,一脸严肃地听着母妃的肚子。
“见过父皇。”进了殿,就看见父皇坐在母妃旁,我忙跪着行了个礼。
好久没有见到父皇了,一改往日的匆忙,父皇今日看起来心情不错,他笑着示意我起来,“悦之,去看看你母妃,她马上就要给朕添个小皇子了。”
“皇上修要折煞臣妾,臣妾这才怀孕,太医都没有诊断出来,皇上怎么就知道这是皇子了?”母妃笑道,整个人不知是因为怀孕了,还是心情好,看着愈加美丽而夺目。
“朕说是个皇子,肯定是个皇子。”父皇扶过母后的背,定声道。
我低头不由微微一哂,都一把年纪了,还要看自己的亲生父母在自己面前恩啊爱啊的,真是造什么孽啊。
我母妃长得特别好看,身材高挑而匀称,皮肤特别白皙,一双□□的小翘鼻下,红唇像樱桃般娇艳饱满。我和小九都随了母亲长相,小时候经常被宫里的老嬷嬷们抢着抱,尤其小九,小时候粉雕玉琢的,特别惹人爱怜。
“母妃。”我转身走到母妃面前,被她轻轻拉住了手,她明媚的眼眸中蕴着浓浓的深情,轻轻抚着我的手,柔声道,“臣妾也希望给皇上生个皇子,这样我们悦儿和敏儿就有真正的娘家人了。”
父皇轻轻拍了下母妃的肩膀,抚慰道,“你呀,现在什么心都不要操了,只管给朕好好养胎,先生个皇子再说。”
父皇的手轻轻环住母妃,面色笃定的说道。
母妃看了看我,一抹沉吟闪过面容,她怯声道,“陛下,悦儿马上十四了,过了年就十五岁要及笄了,我作为她母妃,近来很是担心悦儿将来的婚事。”
父皇环着母妃的手微微一顿,坐回了身子,轻咳一声道,“你看你,小九和小七也是我的女儿,到时候我能不操心她们的婚事吗?这不还早着呢,等到时候再说吧。”
母妃的唇微微一抿,像是在思忖接下来该怎么说时,一直在旁边吃果子的小九突然语出惊人,“我觉得陈祎哥哥就挺好的呀,待人又好,学问又高,还仪表堂堂,和姐姐很是般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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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中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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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在旁边吃果子的小九突然语出惊人,“我觉得陈祎哥哥就挺好的呀,待人又好,学问又高,还仪表堂堂,和姐姐很是般配呢。”
一时间,整个殿里都静了下来,我心里也不由地一紧,余光偷偷撇向父皇,只见他表情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来,抬眸对着小九轻声问道,“小九是说陈将军家的祎儿吗?”
还没等我给小九示意来着,小九已然抬头,瞪着一双清澈的眸子,笑着说道,“嗯呢,陈祎哥哥人特别好,好多姐姐都喜欢陈祎哥哥呢,小九也喜欢陈祎哥哥,他经常来国子监给小九带宫外的好玩的呢。”
我大脑一片空白,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就听见父皇轻声“唔”了一声,眼睛淡淡地扫了下我,继续问小九,“你是说在国子监?”
小九跑到父皇身边继续说道,“可不是嘛,在国子监,二哥哥就老吓唬小九,说小九贪玩,不带我玩不说,还拿太师傅的戒尺训小九的手心呢,陈祎哥哥就不会,大哥哥也不会,所以我想让姐姐嫁给陈祎哥哥这样的人,不要嫁给像二哥哥这样厉害的人。”
“敏之,休得胡言……”母妃忙伸手想捂住小九的嘴,却迟了一步。
“哈哈哈”父皇突然笑出声,“听听,我们小九都知道要给咱们小七找个好驸马了。”
母妃和我一时间都干笑地附和着,手心因为捏的太紧,指甲都嵌到了掌心。
父皇慢慢止住了笑,坐回正座上,“小九倒是很会给你姐姐瞅驸马呀,瞅了个忠义侯府,好的很呢。”
我忙给父皇行了个礼,结过话茬子道,“父皇你不要听小九这孩子气的话,她呀,恨不得把她觉得所有的好事都安我头上呢,前段时间,她觉得酱果子好吃,给我枕头底下塞了一大把,谁知我并不知情,过了段时间才发现,枕头底下都快变成了蚂蚁窝了。”
父皇沉沉地看了一眼我,笑道,“是不,那你心里怎么想的?”
我捏了捏手心,略作思忖道,“儿臣觉得这事呀还是得怪儿臣。”
父皇闻言不由端坐起来,面色如常道,但声音却有些微沉道,“为何?”
我心里苦涩的叹息了一声,低头道,“因为儿臣并没有去在意那酱果子,也没有告诉过小九,惹得小九以为儿臣也喜欢那酱果子,还忍痛割爱,结果白白糟蹋了小九喜欢吃的宝贝。”
父皇闻声明白了过来,突然笑道,“哈哈哈,说的好,你这个姐姐,要好好反思,不然真的糟蹋了小九的心。”
听见父皇开怀的笑声,我和母妃不由轻轻地松了口气。
父皇说完,握了握母妃的手,沉沉不语,好一会才轻声道,“悦儿的事,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她还未及笄,将来的婚事如今考虑太早了,到时候了,我自然会多上上心的,至于侯府家的小侯爷,”父皇目光几不可察地沉了沉,“也不是不好,再说……”
余光中,父皇面色复杂地叹了口气道,“还是到时候再看吧。”
我和母妃忙低身跪了下去。
母妃眼底染上无奈的愁容,我很是心疼,但我和母妃如今都知道,言多必失,话已至此,再说就犯忌讳了。
父皇显然没有意愿与陈家结亲,而且,除了父皇,还有皇后娘娘这一关。她作为忠义侯府的嫡女,陈祎的婚事,她不可能不插手。而我,这个势单力薄、在众多公主中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公主,不说别的,就单和五姐姐比起来,估计根本就不在陈家人的考虑范围内……
自此,我再没有去过藏书阁,一是父皇态度表明了某种意愿和态度。再者,我想找些其他的事来挤满自己的思绪,想将陈祎从自己的生活中慢慢剥离出去。
既知南墙,何必去撞,不如回头是岸。
这之后,陈祎在藏书阁见不到我,便想着法儿在国子监下了学堂逮机会寻我,可我扯着各种理由匆匆地躲回了玉轩宫。来回几次,陈祎也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便拖陈韫来找我,我也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
在这个诺大的后宫,父皇是我和母妃唯一仰仗的靠山,一时的忤逆是很恣意潇洒,但是忤逆的后果却是我和母妃无论如何都不能承担的。
转眼就又到了中秋,去年因为毒糕饼我躺在自己的寝宫,躲过了宫里的中秋大宴,今年,说什么也躲不过去了。
母妃和小九先去了德昌园,我因为国子监那还了几本旧书而迟了几步。
到了德昌园时,宫宴已经开始了,我只好随着小宫人悄悄从旁边小门入了正殿,趁着大家不注意,我悄悄找到母妃,坐到她身后的位置上。许是母妃怀有身孕的影响,给母妃配着的软垫子格外的厚实,我见母妃坐着很是牢靠舒适,心里也安心不少。
一旁的小九见我落座,笑着忙将手里的小玩意塞我手里,我一看,是个简单的六通鲁班锁。
“五姐姐说,我和小八谁要是先解开这个,就将她的白玉九连环赏给谁。”小九眼睛亮亮的,满是求助,压着嗓子悄声给我说道。
我远远望去,主殿上方,父皇坐于主位,皇后娘娘一身五彩翟鸟绣锦宫装,头戴九龙六凤冠,雍容华贵地端坐在父皇右边。而一身明黄的父皇,此刻却举杯与他左侧的华贵妃娘娘低语着什么,眼角含笑,动作亲昵。
许是父皇说了什么有趣的,贵妃娘娘笑的花枝颤颤。她今日一身华贵的墨蓝绿宫装,衣领用金丝勾勒着繁复细致的花纹,云鬓高挽,碧玉簪和玉步摇两相交映,鎏金雀鸟花结纹金钗上,缀着两缕细白珠玉穗子,衬得华贵妃此刻芙蓉脸上娇媚百生。
我收回目光,看见另一旁的五姐姐,正冲我瞪着眼睛,示意不要碰那个鲁班锁,我刚想讪讪地笑笑,眼角一撇,看见五姐身旁的六姐姐一脸鄙夷地撇嘴说了句什么,五姐姐便虎着眼睛回嘴了过去。
得,这两又掐起来了。
我低下头,将手中的鲁班锁递回小九手里,趁五姐姐吵架无暇顾及的份,悄悄用手指了下其中暗藏玄机的一根木头。
小九原本见我退了回来,小脸都要哭丧了起来,却又见我手上的动作后,一抹喜悦立马涌上眼底,取过鲁班锁,按着那根被我指了的小木条用劲一抽,只听“哗啦”一下,原本卯榫成锁,严丝合缝的东西散了开来。
小九高兴地忙举着散了的木条给不远处,还在低头紧绷着眉头思索的小八炫耀。
我感到一抹目光清浅地投来,忙低下头,端起一碗热汤,汤水氤氲中,我瞥见陈祎修长的身影坐在忠义侯陈择也将军身后,身姿俊朗,眉目清雅,定定地看着我。见我也看他,竟举起酒杯杯朝我的方向抬了抬,然后唇角轻扬,喝了下去。
大殿里此刻观者云云,我慌慌地用余光看了下父皇,见他并没有注意这里,这才心下松了口气。
陈祎身旁的陈韫,以为我这几天不理陈祎,是因为琐事恼了陈祎正使小性子呢,见她凤眼里满是戏谑,看看我,又看看她一旁的陈祎,低头掩嘴就是一笑。
我无奈地心里叹息了一声,收回目光,兀自喝起碗中的翡翠芙蓉汤。
酒过三巡,身着华服长袖的宫女们,袅着身影,在酒池中央,伴着丝竹声乐,翩翩飞舞。各宫娘娘也领着自己的儿女,按着品阶,一一去给父皇敬酒。
我同母后与小九给父皇敬完酒后,见陈祎低头对一旁的旻宁郡主低语了句什么,郡主竟一脸哑然地看向我和母妃的方向。我心下一急,忙借着净手的功夫告离了母后,出了筵席,拐进一旁御花园。准备在这躲着,悄悄透一会风。
已入秋,夜风袭来,难免有些清冷,我往墙角边的廊子下又躲了躲。
今日中秋,皓月当空,月色如练,银光倾泻而下,照的宫墙像笼着一层细细的白纱,我坐在廊子下的栏杆上,悄悄从袖口拿出刚才出殿时偷偷藏起来的一壶热酒。
热酒悬壶而下,倒入酒盅中,细密的酒花溢满酒盅,一股香醇萦绕在鼻尖,我轻轻抿了一小口,清冽入喉,圆润绵延,唇齿香醇,身体也慢慢暖了起来。
果然是好酒,我不由又准备斟满一杯。
“喂,小丫头,你躲这喝酒呢?”
熟悉的清澈舒朗声音从我脑后传来,我心下一惊,刚准备转身,却一个没找稳,连人带酒盅一偏,向着廊子外跌了过去。刹那间,一只温热的手从身后稳稳地扶住了我的胳膊,另一只温润的手一收,将我拿着酒盅的手稳稳拖住,我整个人就这样倒在了一个温热的怀抱中,清冽的荀令香霎时间环绕在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