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河桥——蚕丝如故【完结】
时间:2024-04-03 23:11:15

  柳依尘愣了一下:“你跟踪我?”
  “明人不说暗话,我知你是谁,你应当也知道我是谁,我便直说了,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去见朱长岁,他的话你不要信,他就是个畜生骗子。”
  柳依尘看着女娘愤怒带点扭曲的面容,疑惑不解,“你为什么要这么说的?你认识他。”
  “我只与他短暂的打过交道,若不是因为他,我父亲校尉的职位怎么会被夺走。因为他的偏帮,导致我家中男丁不能继承校尉的官职,更无法领到朝廷发放的饷银。若有这份饷银,我家中也不至于日子过得艰辛,我阿娘跑到衙门去告,结果被朱长岁抓起来,在牢里关了一段日子。
  还是白哥哥出手,才将我阿娘救出来。可我娘出来之后,人就有些疯癫,养了许久才稍稍好一些。可怜我从前也算是个娇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自从父兄战死。那些人吃人不吐骨头,不仅侵吞我们的抚恤,更害得我活得猪狗不如。”
  麦卷月提到这里,十分痛恨朱长岁。她抓紧柳依尘的肩膀,用力过大,甚至捏疼了柳依尘。
  “柳娘子你信我,不要相信朱长岁的鬼话,他无论说什么,定是为了一己之私,当年他的人也是这样糊弄我阿娘,让我阿娘在那纸上签字画押,完事才发现,我阿爹辛苦一辈子,甚至战死沙场该有的抚恤银子,该有的职位饷银全都没了,他就是个骗子,是个畜生。
  他就该千刀万剐,什么玉面判官,他应该被天打雷劈,死在粪坑里,让千万的蛆啃咬,死无葬身之地才是。”
  柳依尘从她极端怨恨的言语,凶残的眼神里看出来,她的确无比痛恨朱长岁。
  柳依尘用力挣脱麦卷月的手,麦卷月总算意识到,自己弄疼她了,又连连道歉。
  “柳娘子你信我,他真的不是好人。”
  柳依尘点点头,“我知道,我知道,只是眼下白墨存被他抓在大牢里,我总要套些消息,设法营救才是。”
  听他这么说,麦卷月才松一口气,紧张问:“那你想到法子了吗?他可答应放人?”
  柳依尘没敢与她说实话,只摇了摇头。麦卷月忍不住哭起来,只觉得好人太苦。柳依尘安抚她许久,直到把人送回去,这才回去见七娘。
  七娘听到她的复述,还来不及说话,楚娘倒是忍不住唾骂:“我就知道这些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果然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阿姐,那个姓宋的,怎么一点动作都没有?都火烧眉毛了,他怎么跟死了一样,一动不动的。莫不成已经是煮熟的王八,动弹不得了?”
  柳依尘忽然双眼一亮,对,她怎么忘了还有宋寺卿。
  按照七娘的意思,宋寺卿害死过司马家的人,与旧党一派那是势不两立的。
  朱长岁若是成事,那就是朱家得势,旧党得势。如此,宋寺卿又岂能好过?
  七娘想了想:“你先别着急,耐心等两天。”
  “等什么?”
  “我要是猜的没错,事情闹得这样大,宋寺卿不动也得动。”
  宋寺卿把朱长岁弄到开封,本想借陈姑的案子,逼得朱长岁进退两难。谁知朱长岁剑走偏锋,在开封衙门弄出白墨存的事来。
  如今司马相公回来,旧党隐约有翻旧账的架势,先帝在永安城的战败,就是对新党最狠的打击。
  白墨存,就是撕开永安城一事的口子。
  如今风向转了,新党反而被动起来,毕竟当年赞成先帝开战的,就是新党。
  白墨存的事,背后少不了陆纯直的影子!
  宋寺卿对手下的人说:“你们看,朱长岁多聪明,不过几日的功夫,就扭转局面,如今权知府松了一口气,陆纯直也松了一口气。过些日子,他们设法弄死陈姑,再处死白墨存。民怨也平息了,陈姑的案子了结,旧党也得势了。这背后还有没有人造假,滥用职权,那都不重要了。大家和和稀泥,天下就太平了。”
  下面的忍不住皱眉:“真是火烧眉毛,官人,您怎么一点不着急?”
  朱长岁若是将这事办好,朱家定是水涨船高。不仅威胁宋寺卿的地位,对新党的人来说也是危险的。
  听说陆纯直或许还要往上再升一升,他一上去,朱文梓怕是也要高升。
  朱少卿弄不好,会挤掉宋寺卿的位置。
  如今太皇太后偏爱旧党,旧党一派得势。宋寺卿的位置要被挤掉,只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
  白墨存的案子,不就是最好的理由吗?
  宋寺卿笑起来,拿着一个匣子递给手下,“设法把这东西交给寇推官,他知道该怎么做。”
第八十八章 暗送宝匣明算计,细心调查王文书
  寇推官回到家中,就听夫人说,有人给他送来一个匣子。
  寇夫人没有见到送东西的人,也不敢妄自做主,直接将东西放在他的书房。
  等人回来,寇夫人才好奇问是何人送来。
  寇推官若有所思,寇夫人紧张起来:“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寇推官将匣子打开,里面有两封信,一封信是有人吩咐开封府的文书王骏,让他作假收监陈姑。
  另一封却是朱文梓的奏折,两者字迹一模一样,寇推官还有什么不明白。
  这是有人在暗示他,陈姑被抓的背后,是朱文梓作祟。
  寇夫人看到这信,也跟着紧张起来。
  “这是不是说明,姓朱的把手伸到了开封衙门?”
  寇推官没说话,寇夫人着急,“你倒是给句话,如今咱们与朱家已经是势不两立。你要报仇,我不会拦你,可我隐约觉得这信来的古怪,咱们可不能做了别人手里的刀。”
  “你稍安勿躁,我不会莽撞的。”
  可收到信的寇推官,第二日还是去找了权知府。
  权知府看着这两样东西,眉头紧锁。“朱文梓也不是阿猫阿狗,做事怎么会如此不过脑子,给区区一个文书写信,留下这样的把柄给人算计?”
  寇推官亦是赞同,就算他憎恶朱家,也没法违心相信这个证据。
  可给他东西的人,明知如此,还是给了,这是阳谋,就算这两样东西不能作为证据,却也是通过这个方式告知寇推官,背后的人是朱文梓。
  为了避免麻烦,他是单独约见的权知府。
  权知府并不在开封衙门,二人会面的事情,便无外人知晓。
  “您怎么看?”
  寇推官也是心有疑虑,才来寻权知府拿主意。陈姑的事,事关权知府,他不可能不关心。
  权知府沉默,这个王骏是开封府里一个小小的文书,平日里负责整理文书档案,为人忠厚老实,话少,性情温和。
  怎么看都不像是如此胆大包天的人!
  “是不是,总要查过才知道?”
  上面给的时间只剩一日,权知府也迫切想要找到真相。
  白墨存的事情一出来,权知府心里松了一口气。
  上面给了三日期限,迫使他将这案子处理好。可千头万绪,他查了两日都没有结果,一时间正头痛不已。
  白墨存的事情一出来,他不得不违心的说,他肩上的压力都轻了许多。
  朝堂上如今情势微妙,虽然还没针对白墨存的事闹起来,可权知府知道,新旧两党迟早要借题发挥,大理寺迟早要被问责。
  朱长岁这样抓人,是否妥当,是不是想要祸水东引撇清自己,诸如此类的争端,迟早冒头。
  权知府也知道,压力减小,不代表陈姑的案子他可以不查了。
  如今有人将这东西送来,权知府心里发怵,就像是有人故意引着他去做某件事。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实在是很糟糕。
  可如果万一,这就是一条有利的证据,能为他解决陈姑的事呢?
  所以明知可能是陷阱,权知府也得被牵着鼻子走。
  他不由得问起胡军巡,“他的伤势可好些了?”
  胡军巡的确是个得用的,偏偏此时受重伤,这时候要用人,实在是麻烦的很。
  寇推官摇摇头,“下面的人去看过,说伤还没有大好,必须得好好休养,他倒是给我推荐了个人。”
  “谁?”
  “李铭,一直跟在他手下办差,人也是个机灵的。”
  “既如此,那便试一试。”
  权知府拍案做决定,让李铭去暗中调查这个王骏。
  李铭不过二十出头,人却沉稳的很。做事颇有胡军巡的真传,街面上的三教九流,他都熟悉。
  办事之前,李铭特意去见胡军巡:“师父,您瞧这差,我该从何处办起?”
  胡军巡思量一二,指点他:“既怀疑王骏,你便查查他最近银钱上是否有什么变动?又或者,最近这半年,家中可有遇到过什么事?我记得他有个老父亲,是个木匠,家里开了一间木匠铺子,手头应该不至于紧凑,你去那木匠铺打探一下消息。”
  得了他的指点,李铭立刻去暗访。
  到了王骏父亲的木匠铺打听,才知道这铺子两个月之前就已经易主,如今换了个新的老板,是从外地来的,手艺比从前王父要强的多。
  如今店里的客人,也比从前多。
  李铭疑惑,“好端端的,怎么把铺子兑出去?”
  “我开始也奇怪呢,还担心这铺子会不会出过什么事,不然好好的旺铺,着急把它卖掉作甚?可我左右打探过,说这铺子生意的确不错,老顾客不少。那位王师傅的手艺,也是人人称赞的。后来听说是因为王木匠年纪大,眼神没有从前好,两个儿子又没学这门手艺,便不得不舍了这店铺,回老家去。”
  顿了顿,店主又补充道,“忘了说,王骏的弟弟要娶媳妇儿,钱不够,所以好像卖掉铺子,给弟弟娶媳妇儿。我听人说,只是听说啊,说是王骏跟王木匠因此事闹了一场。父子二人不欢而散,弟弟成婚之后,这铺子卖掉,得到的钱财一分为三,父子三人各一份,兄弟两人就此分家。那弟弟带着父亲回老家生活,倒是王骏还留在开封城里。”
  李铭听到这就觉得有点不对劲,细细问是何时发生的事,店主便说是两个多月以前。
  李铭算了算日子,似乎恰巧就是陈姑来到开封城之前半个月。
  得到消息的李铭又到王骏家附近,这片区域都是熟人,李铭怕贸然打听会打草惊蛇,正好这附近有个地痞叫黄三。
  他便给黄三一点钱,让黄三去把消息打探出来。
  黄三得了钱,自然好办事,不过一两个时辰,就摸清楚那一家子的事。
  “的确是两个月以前就闹分家,说是当爹的偏爱小儿子,有什么好的都留给小的,为了给小儿子娶个好媳妇儿,那真是砸锅卖铁,连木匠铺子都卖了。王骏气不过,一怒之下闹着分家。分家之后,小儿子带着父亲回乡下。听说新娶的媳妇原本不同意,可最后还是拗不过,只能跟着回去。”
  “只是这样?”
  黄三想了想又道,“有一件事情倒也古怪。”
  “怎么说?”
  说是一个月之前,王骏的媳妇儿带着儿女都回老家去了。
  对外说,是王骏的小儿子受了惊吓,跑到庙里求菩萨,庙里的师父说孩子的根不在这儿,不能留在本地,否则还会招脏东西。
  于是这媳妇儿便带着儿女回乡,只留王骏一人在开封城中。
第八十九章 白瓷花瓶葬骨灰,早有预料等死期
  如此看来,吵架分家是假,把家人转移出去躲避才是真。
  这个王骏果真是有嫌疑。
  可李铭觉得事情并没有表面想的这样简单,光是这一点线索,并不能证明王骏犯罪,更不能把人抓起来审问。
  于是他让黄三再想想,王骏最近还有什么异常。
  黄三想了想,还真想起一件事来。
  “他买了白色花瓶。”
  “这算什么异常事儿?”
  黄三:“一般人买花瓶点缀那是再稀松平常的事情,可这个王家有点不同。”
  “怎么说?”
  “我也是听邻居说的,说王家人老家那边有个奇怪的习俗,家中不能摆花瓶,尤其是那种白色的。”
  这是个什么规矩?李铭蹙眉,完全不理解。
  “我当时也觉得奇怪,好奇多问了两句,闲话间听他们说,王家老家那里,白色瓷瓶是给死人用的。尤其是身在他乡的人,他们死之后,会让家人将自己的尸体烧成骨灰,装在花瓶里带回去,还一定要白色的。据说那种瓷瓶是观音菩萨加持,能把人的魂完整带回去,这样就不会在外地成为孤魂野鬼。你说这事儿奇不奇怪?”
  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习俗,这习俗虽然古怪,李铭倒也没有觉得多特别。
  唯一让他感到特别的,是王骏为何买瓷瓶。
  这白色瓷瓶用来装骨灰,莫非是预料到自己快死了不成?
  “他买了几个花瓶?”
  “好像买了两个。”
  如果一个是给王骏自己的,那另外一个是给谁的?
  按照黄三的说法,王骏家中如今只有帮忙的婆子,王骏白日里出去当差,夜里回来,基本在家中不怎么出门。
  李铭暗中观察几日,将查到的信息告诉寇推官。
  寇推官思来想去,最后直接登门拜访。
  王骏瞧见寇推官,脸色僵硬了一下,但还是态度谦和地将人请进去。
  “寇推官今日怎么到我这来了?”
  寇推官进门后,发现堂屋里竟当真摆着两只白色瓷瓶。
  他不动声色走进去看了看,发现宅子很是冷清。倒是院子里的那棵桂花树,生得极好。
  再过些日子,桂花就要开花,满院飘香。
  “我来是有件事想要问问你。”寇推官坐下来,留意他的反应。
  “你掌管府衙里的文书及档案,我有一样东西,怎么都找不着。偏偏你又休沐在家,我只好亲自来拜访。”
  王骏笑笑,给他上了一盏茶。
  “您要寻什么?”
  “你也知道,最近陈姑的案子闹得厉害,上面让知府严查,权知府把这事交给我。我得从头开始捋,发现接收的文件似乎有些不对,便想要问问你,那一日犯人收监进来,到底是谁给盖章存档的。”
  王骏低垂着眼眸,温和笑道:“寇推官说笑了,衙门办事自来是有流程规矩的。按道理,犯人被送到开封衙门,首先是押送来的捕头递交当地衙门的文书。然后再由接收的衙门派人查验犯人人数,验明正身。确认之后,暂时羁押,再交由知府盖章收监。羁押的捕头确认收监文书之后,才会离开。”
  为了防止有人假冒囚犯,收监的时候,验明正身这个环节,就必须要将每个犯人所犯何事,因何被抓,清清楚楚的写在文书上。
  这移交文书,必要由当地府衙盖的官印,等开封衙门核对无误之后,权知府才会盖章。
  按理说,陈姑的案子有猫腻,一开始就会被查出有问题。
  毕竟案卷上描述的案情,是十几年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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