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夺卿卿——张部尚书【完结】
时间:2024-04-06 14:42:40

  求不得,便不能设法抢么?
  图穷匕见,见血封喉。
  林无霜悚然一顿,再看孟宴宁,那端和俊美的容色,竟没来的,皴裂出一丝叫人畏惧,臣服的怖意。
  *
  云冉怪诞林无霜的马车怎在此处,却在她准备上楼时,见林无霜和孟宴宁相继下楼。
  孟宴宁定在楼梯转角,妙妙美目扫来,云冉蓦地心虚,定定站住。
  她怎么来时满腹忧虑,一见到他,突然不敢说话了?
第二十二章
  云冉思索了片刻,还是迎过去,搅缠锦帕道:
  “嫂子,二哥哥,你们怎么……”
  林无霜心尖一抖,突然不敢直视云冉。她答应孟宴宁了,只要孟宴宁能保住周家,不至于叫她被周汝成之流赶走,她会想办法,逼云冉离开。
  周从之坠海后,孟宴宁应当只动过,让云冉改嫁的念头吧?
  可他试探后发现,云冉的心,还是不在他身上。
  是以他如今的手段,愈发见不得光。
  可怜纯真良善的云冉,事到如今也不知,她这二哥对她怀着怎样的情感。
  林无霜默了会,第一次真正的,有些怜悯云冉:“你之前坠坡,我这做嫂子的,一直没怎么谢过二爷。又惦着二爷交游甚广,能帮我找找邦哥儿,这才找他叙话……冉妹妹,你缘何也来此?”
  云冉的绣鞋往后蹭了下,帕子快缠烂了,一时心虚。
  她实际也奇怪,先前林无霜在祠堂内,对她被孟宴宁所救一事颇有微词,此刻态度,却算得上温柔。
  云冉隐去怀疑不提,斟酌道:“腊八节到了,祖母叫我来通知二哥哥,千万回家过节。”
  “腊八毕竟是重要的日子。既然你祖母牵挂,今年腊八,你便和二爷回娘家吧。”
  林无霜破天荒,让自己和孟宴宁回家过节。
  云冉越发古怪。
  可林无霜只是和她道别,便坐上来时的马车。车轮滚滚,没入长街。是孟宴宁对她说了什么,打消了她之前种种刻板猜测吗?
  云冉还没踅摸清除,又听孟宴宁温煦道:“冉冉。祖母当真叫我回家?”
  云冉突然被这笑意灼伤,羞愧低头。她哪是来叫他回家,是想来质问他的。可现在,又觉得自己来的仓促了。先前他早说过自己在双峰驼附近督监书院工程进度,除非他能未卜先知,不然不可能决定在那建书院。
  倒是这潘姨娘,最可能情急攀咬,搅乱她心神。
  想清楚这点,云冉忙不迭也对甜蜜一笑,如同说悄悄话般,靠近他小声道:“其实,其实我刚才跟嫂子说谎了。我专程来找二哥哥。”
  孟宴宁回身,似有好奇地注视她。云冉便又道:“你之前跟我说,也有事情麻烦我,我很好奇是什么事。”
  她现在开口说的,早跟她来找他的目的南辕北辙。
  但这话听来,更像是她想他了,所以故意来找他。
  孟宴宁眸色微动,“那夜仓促,你竟还记得。”
  茶楼在云家和周家之间,孟宴宁打起帘子,让云冉坐上自己的马车。
  云冉便主动靠到他身侧,笑眯眯讨好道,“二哥哥说的话,如今在我心里,就像金科玉律,半个字都不敢忘的。”
  她不小心蹭到孟宴宁的胳膊,他指腹擦过身下麂皮绒,不得不把手移开些。
  “人小鬼大。”他淡笑,“我其实不想让你思索那弯弯绕的案子,可你既然问,我就跟你实说。伯父如今尚未出狱,是因为官府怀疑他私藏赦县香药走私账册。有人暗中行刺伯父,应当就是怕他告知官府账册所在。”
  “二哥哥说的帮忙,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云冉迷糊。
  孟宴宁道:“账册原在云鼎峰处,云鼎峰死在伯父面前,官府自然认为,是伯父为拿走云鼎峰的账册,杀人灭口。”
  他将一块松木放进炭火炉中,罩上薄如蝉翼的罩子,透过微末的光,语气幽幽,“也就是说,如果能把账册交给官府,伯父的嫌疑,自然能彻底洗清。云鼎峰那儿,你不便去。但等待会回家,你可以在宅中仔细找找,看看账册在哪。”
  他说让她答谢他,有个忙需要她帮。原来帮的,还是她父亲的案子!
  云冉蓦然鼻酸,她差点就被潘姨娘胡搅,怀疑孟宴宁。哪怕是怀疑,此刻她也觉得,万分不应当、不应该了。
  那简直,是对孟宴宁的侮辱。若叫他窥伺到一分一毫,又该多么的寒心!
  云冉盈盈目光打量孟宴宁,暖色的光里,他的面容没有她第一次拜访孟宅时那么惨淡,却还是忍不住关切,
  “二哥哥,你之前的病,现在怎样了?”
  孟宴宁摊开十指,在炉火罩子周围默默地烘着:“应已大好了。”
  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感觉,以至于他忍不住抬眸,目光在云冉面上逡巡。
  他这妹妹,还是和小时候那样,天真懵懂。
  赦县是个一竿子打趴三个香药商的地方,国帑空虚,导致朝廷连年提高对细香的税费抽成,海关走私泛滥。不仅赦县知县,乃至明州知府,都应当暗中与周氏、云氏这种香药大户汲汲营营。
  是以,他曾费了些精力,找到了云鼎峰家的账册,并将之藏在云冉的随嫁箱笼内。
  不为别的,只为了以此,掌控云昶的宿命。倘或日后云母顾忌自己名声,不愿向众人承认,他非云冉亲生兄长,他自可用云昶性命安危,威胁云母。
  且这账册,未来也会成为他牢牢系住云冉的筹码。
  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是他孟宴宁,想得到,却得不到的。
  他盯紧云冉纯真面容,眼神不免炙热。
  云冉突然被他看得不好意思,稍稍避开他的视线,“好了也不能掉以轻心。我平日也不得在二哥哥身边,你要时刻牢记,惜福养身。”
  “冉冉,很关心我?”孟宴宁突然凑近,低声问。
  云冉脸刷的发红。
  “那我,我这做妹妹的,关心二哥哥,也很正常嘛。”
  “妹妹?”孟宴宁便又收回视线,咀嚼她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颇有些不自得了。
  *
  云冉和孟宴宁在云家欢度腊八后,即刻把云家里外翻了个底朝天,但并没发现孟宴宁说的账册。后来在整理自己随嫁的箱笼时,竟有“意外之喜”,急急将那账册仔细珍重包好,着人加紧送到孟宴宁处。
  只盼孟宴宁能将账册交予官府,早一日让父亲出狱。解决了此事,心底的石头,也算落了地。
  可惜的是,秋蕊无能找到那日哭泣女童的下落。潘姨娘似乎也意识到打草惊蛇,静如鹌鹑。
  眼见着便要到年,云冉操持诸事,渐渐地,也就将这些疑窦抛掷脑后。
  这日天色甚好,家家户户都在辞旧迎新,洒扫院落。云冉也从早上便开始忙碌,清点库房时,偶然翻出一柄倭刀。
  那原是周从之从前出海贸易,从近海诸番带回的玩物。和那些新奇的孔雀蓝壶、折扇、鹿毛笔之类的东西放在一处,忽又让云冉想起,他是个多么少年意气的人。
  像暖阳,像春风,和他在一起时,日子烂漫又快活。
  云冉的心遽然痛了下,虽则那么久了,她也不像从前那样难耐,但这样的痛,时不时会提醒她,她的从之,是个多么好的人。
  她揩了揩眼角,便打算安排春琴秋蕊,将周从之素日喜好的酒水、碗筷都取出,让他遥遥地,陪她过个节。
  抬眼时,忽然看到林无霜站在院门口。
  “嫂子,有事吗?”云冉好奇道。
  林无霜面色古怪,却又似怜悯,看着她半晌,“冉妹妹……我,我好像找到邦哥儿的消息了。你要不要,同我去看看?”
  “真的假的?”云冉惊诧。
  她最近遇到的烦心事太多,骤然听得一见可喜的,自然应允。只要找回邦哥儿,周汝成那边估摸着就偃旗息鼓,再没什么想头。她也不必遮遮掩掩,假作孕妇。
  她还要换衣裳,邀林无霜进屋小坐,林无霜却没有动,“我无妨。此事还多劳你二哥帮忙,这才有了消息。”
  可她忽然又说不下去。邦哥儿有消息是假,设局叫云冉犯七出之条是真。
  方才她在院外,看到云冉细心擦拭周从之曾给她带回的倭刀,还给倭刀上油,不禁心酸难耐。她从前嫉妒云冉,能正大光明地和所爱之人在一起。那嫉妒久了,化作尸气,也巴不得她和自己一样苦。
  可如今踅摸出云冉和周从之的真情,却真真觉得,自己马上便要,犯下不可饶恕的业障了。
第二十三章
  林无霜对云冉说,她调查到,邦哥儿被人贩子抓了,辗转卖给了一个临江独居的妇人。
  那妇人天生石女,买个孩子,权作养老用。
  那片地域临着烟花柳巷,对方看起来在赦县也颇有地位,林无霜惶恐她不乐意还孩子,这才找云冉一起,去跟她理论。
  妇人的居所倒是僻静雅致,在一艘雕梁画栋的画舫上。云冉下马车,却没看到邦哥儿,只看到几个膀大腰圆、面向凶悍的男人,像是这画舫的护卫。水里还有几个人,如同浪里白条,不知忙甚。
  云冉正想跟林无霜进去,林无霜却道:“我方才好像看到邦哥儿的身影,妹妹,你先上船会会主人家,我随后便到。”
  云冉见她所言不假,便跟着画舫女婢登舟,妇人便坐在船舱中,一身艳俗妆容,细细打量云冉。那阴飕飕的目光,没来的让云冉起鸡皮疙瘩。
  她实在不喜此地,跟对方陈明来意,妇人却笑笑道:“娘子着什么急,喝盏茶消消渴,我已经着人去找孩子了。”
  她竟比想象中好说话,云冉不好拂她面子,只得喝了口茶。没想到杯盏茶下肚,突然感到天旋地转。
  醒来时,已不知身在何处。四周黑黢黢的,身上似乎绑着绳索,喉咙也渴得厉害。
  云冉挣扎了片刻,发现凭借自己的力量,根本没有办法挣脱绳索,心怦怦跳,呼吸变得急促。她惶恐紧张,不知道自己,即将要面对什么。
  隔着一扇微微透风的窗,才隐约听到,妇人和几个健壮男子对谈。
  “这小娘子生得细皮嫩肉,甚是好模样,定能卖个好价钱。哥几个看牢她,莫让她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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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这妇人干的,竟是买卖人口的营生。邦哥儿有线索是假,骗她们这些正经人家的娘子过来卖是真。
  她这样的身份,只怕会被发卖到烟花之地,或是哪个不知名的腌臜男人的后宅。云冉一时又是气愤又是恼恨,暗叹林无霜怎么会查到此处,还偏偏临到头先让自己先上船。但又一时庆幸,她找不到自己,会不会设法营救?
  云冉歪在像是稻草堆的地方,将将熬了阵。房门突然打开,有人进屋给她灌了碗汤药。
  那药偏甜,呛得云冉连连咳嗽。她突然感到一股热意蔓延,非常害怕,再次挣扎起来,想尽快逃离这个破地方。可对方觉察她意图,即刻反锁房门,绝了她念想。
  就云冉彷徨无助,再三尝试,也没法割破绑缚手腕的绳索时,窗户突然被人打开。
  有人从外跳入,带着潮湿清寒的水汽,唤道:“冉冉。”
  孟宴宁的声音。
  云冉的热泪突然滚滚而下,声音含糊发哑:“二哥哥,快救我!”
  她已经怕得无暇思考,为何孟宴宁会突然在此刻出现,只觉得他几乎是上苍恩赐她的救星,那淡雅的药香,叫她无比安心。
  孟宴宁掌中一柄匕首,反手握住刀柄,替她松绑,云冉蓦然扑到他身上,紧紧抱住他:“二哥哥……救我……”
  她似乎仍然觉得,眼前的孟宴宁是个幻觉,生怕松开他,他便跑了。
  纤柔的五指,如章鱼爪,牢牢吸附他虬劲湿滑的臂弯。孟宴宁眸色抖动,也不禁缓缓地,又紧紧地,将她锁入怀中。
  “没事的,冉冉,阿兄在这里。”他还在淌水的大掌扣紧她伶仃背脊,感受着她微微的战栗。
  云冉几乎吓傻了,不管他怎么安抚,都无济于事。
  孟宴宁径直将她打横抱起,从窗户的方向,跳下去。当水花四溅时,云冉才发现,原来孟宴宁是游到这画舫里的。他的衣裳早就透湿,紧紧贴在身上。云冉不会凫水,他便用臂弯圈着她,沉默地向前划水。
  水波向后,让他们的衣裳发梢紧密纠缠。云冉蓦然心弦震颤。哪怕河水冰冷刺骨,她也能清晰地感觉到,孟宴宁炙热的心跳,和滚烫的呼吸。
  他几乎成了,她在这诡谲夜色,刺骨冰河中的一叶孤舟。
  护着她,承载她,沉默却让她安心。
  半炷香后,远处画舫才骚动起来,火光彻亮,脚步嘈杂。但孟宴宁已经抱着云冉上了岸,他们都在淌水,长衫悬垂脚边。冬日的风又冷又刺,孟宴宁早丢了鞋履,却还是抱着云冉,快步向前:“冉冉,我带你上马车。”
  云冉勾着他脖子,几乎是坐在他双臂上,瑟瑟发抖地点头。
  她现在脑子都快冻僵了,在孟宴宁快步疾走时,似乎还能感觉到,水汽被风吹后,在两人的皮肤、衣料上,一寸寸化为冰晶。
  “二哥哥……”云冉说着,眼泪竟成了此刻身上最热的存在,“你怎么找到我的?”
  她想过许多人可能来救她,林无霜,周冬晴,甚至是潘姨娘,但没想过是孟宴宁。
  又是孟宴宁。她这二哥哥,永远在危机时刻出现,救她于水火。天底下,哪还有比他更好的哥哥?
  她曾阴暗想过,利用他,怀疑他,如今却依赖他,感恩她,无以为报了。
  孟宴宁的脚步稍顿,黑白分明的眼幽幽看着远处马车的灯盏。当然不为什么,只因为他一直都在暗中等待这个时刻。
  仿佛这不是一条简单的青石板路,而是铺着绒毯,引他的新娘子拜堂的花路。
  可他不能告诉她,他还要怀抱着这个阴暗的秘密死去。
  哪怕是死,也不敢让她知晓。
  他沉沉呼吸,哑声道:“你嫂子发现你失踪,知我在附近茶舍,便托我帮忙。她现在已经回去通知周宅诸人。她们应当很快就会过来。”
  云冉愈发感激:“若没有二哥哥,我真真要死在那毒妇手里。”她透湿的藕臂很滑,可这次,她主动地、紧紧地攀附他,生怕他把自己丢下。
  云冉的骨量很小,但骨肉匀婷,香柔软腻。冰冷的水珠从两人身上不停滚落,肌体相接处,却因摩擦,越来越热。一时间,冰火两重天。
  待到马车上,暖融融的炉火一烘,云冉的身体,便突然似有火星子爆裂,一下子烫到极致。
  “二哥哥……”
  云冉掀起水盈盈的眼皮,没来的,用指尖刮了下他轮廓分明的下颌。
  接住了一滴,从他眉骨上,滴到她指尖的水珠。
  孟宴宁已经将她放在麂皮绒毯中,单膝跪在她面前,因她这一举动,沉眸凝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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