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华看不过去救了他,他感激不尽,势当大总管,庇护公主一生。等当上了,却是盛华公主在宫殿大斥群臣,怒骂王上。
她和今天的白骨一样,打翻王上的猪肘,指他鼻子骂,“吃吃吃,兵败受辱你还吃得下去!”
王上强令小红豆送公主出城,让公主替他受辱。
那时盛华还对他说,“小红豆,不怪你,你只是太监,改变不了什么。”
那天起,王上销毁了盛华在宫中所有的痕迹,小红豆再也不想做好人了。因为好人没好报,因为就算是大总管,也无法改变王上的决定。
春日雀鸣,热泪下,洒在白骨脸上。
白骨放下他,擦下水珠给他看,“你怎么哭了。”
“咱家是太监,哭什么呀。”他不认。
“太监又怎么了?为什么不能哭?”
幽长宫巷是太监没有尽头的路,白骨之问若破裂宫墙的风,吹在脸上疼,吹得老太监五脏六腑都在喊不甘。
“太监怎么了?太监能怎么!”小红豆眉头沟壑如裂纹,“太监头都抬不起来,他让咱家做什么,咱家就做什么,有什么好哭!”
小红豆变得很可怕,他头发比雪光还刺眼,瞳仁若晒干枯死的黑豆,人僵直像尸体,张爪扑来。
白骨逃了,从宫巷跑到屋顶,从屋顶跳下宫巷,到一处小屋前,小红豆才追上白骨。
可白骨已经钻入屋,小红豆瘫倒在屋前,不追了。不是追不动,而是他无法面对。
屋里头阴暗,窗闭紧,浸满肉臭味和血腥味。踏入更深,就是股药草味,多是防腐药草混杂在一起。
一排排肉干就在眼前,每块肉上贴名字。这是腊肉吗?不,白骨感觉那玩意儿就是多长的病灶。可不扔还风干,还贴好是谁的,这些人是有什么病?
直到听到了痛吟声。
最深的屋里头闪着油灯,四个太监按着一人,一个大夫正在割疾。
灯火只照人躺的木板上,木板晕着从淡到深的橘红。但在人大腿和屁股那一段,黑红黑红的。
白骨就看着,这是她一直想给小黑治病的法子,她想他们在治病。她亲眼瞧着沾血的木板又染一层,血渗落,在地上蔓延而开。
割掉病灶后,那人疼晕过去。大夫如见平常,在他身上插了根草,“尿出来,就是太监了。”
勾起的小指,尖细的声音,就像小曲吹了起来。太监们在洒药粉,挂名牌,无论行步,还是说话都似唱曲。
屋里又挂上一串,血腥味未散,暗处走出了当朝国师。
她两袖垂落,眼中失落,不可置信,“这就是太监?”
白骨被太监们赶了出来,她仍看看他们,仍有一份侥幸,“你们刚才是不是在治病?”
凄厉笑声在后,小红豆笑得比哭难听,把小太监们都吓走了。
白骨终于望向小红豆,小红豆脸被泪浸湿,“我们有什么病?是王上有病!他是天下最大的男人,把女人关进宫,缺男人给他干活,又怕男人抢他那些女人。所以他把男人割了再去伺候他,这就是他的病。”
世间就是这样,没有白骨以为的病,割掉病灶才是病。
白骨急影远去,拉也拉不住,小红豆朝地重捶了下,他怎么能说实话。
稽查司的门被推开,白骨走入,没什么声响。
乌兰贺正在对秘籍写小本本,白骨突然到来,让他十分尴尬。怀里装小本本,偷偷记人名单这种事还没和白骨说过。
“白骨,你别误会,我才不是小心眼记名单。我看你要练秘籍,替你总结重点。”
她扑过来抱他,“小黑,你太可怜了。”
太阳打哪儿出来了?乌兰贺朝外看看,感激涕零啊。老天爷开眼了,白骨终于知道他很可怜了。
但他很快发现,不是老天开眼,是白骨不对劲。她总要钻进他衣服里,以前是他藏她,现在她自个儿要躲进来。
“怎么了?”乌兰贺瞧不到她脸,她劲儿太大了。只好伸手摸摸她脸,她头低着,脸颊圆嘟嘟的肉也垂着,他轻轻刮了刮。
“小黑,你坦白告诉我,你有没有病,是不是女人。”
乌兰贺虽然想纠正她很久了,但一个认为全天下都是女人的人,突然问这种问题,是不是更奇怪?
乌兰贺不敢果断回答,他环手先抱住白骨,“我没病,不是女人,你不和我一辈子了?”
白骨在他怀里摇头,“那也不是,不管你是什么样的,我都会和你一辈子。”
“那我没病,我不是女人。”这得承认啊,果断承认。
白骨瘪了嘴,又朝他衣里躲。世间多一种人,对白骨来说还很难接受,而且每天陪她睡觉的小黑,正是那另一种人,那更难接受了。毕竟白骨对另种人,知之甚少,连病都不会看。
乌兰贺马上改口,“那我有病,我是女人,你别割我,随你怎么认为。”
白骨整张脸埋在他胸口,对他胸肌说,“我怎么认为都可以,所以你每天都过得和我今天一样。”
就好比,本以为大家都是狗,一起互相咬耳朵。可他竟然是猫,却愿意装狗,和她咬耳朵。那对猫也挺难的,白骨可怜无比地摸摸他的胸。
乌兰贺挺嫉妒自己的胸肌,它的待遇显然比脸待遇好很多。他手扶她下巴,把她头抬起,“今天你遇什么事了?”
这事自然不欢喜,她嘴角耷拉得更下,“我看到他们割疾了。”
她看到宫里阉人了?乌兰贺温情荡然无存,一溜烟躲到桌子底下,“你回来,不会是来割我吧。”
“不是,”白骨身影懒散,趴上了桌,“我是想到你真可怜,差点被我割掉。”
乌兰贺对此十分怀疑,只敢探出一双眼睛。
一板相隔,她额头抵桌,与他对望,眸若失光的星星,“他们被割了,病不仅没好,反而快死掉了,是伤心得要死了。胖头龙却要人人都做太监,不是太监他就砍头,咔嚓咔嚓的。”
她贴着桌子,就像散架了。
世间被撕碎,人生被颠覆。这种滋味乌兰贺是过来人,他赶紧爬出,拥住她,“好了好了,别想这些烂事。这儿终归不是好地方,我想法子探路,我们离开这儿。”
他摸着她脑袋,耳边她吹着气,“不,我是大魔头,我要让胖头龙痛死,把他也做成猴子干。”
白骨这也玩太大了,弑君……虽然和大漂亮一伙的,可在宫里没计划没帮手,铁定成不了。
“白骨,这事儿来日方长。”
“王上有令,百官鉴国师!”声至时,大着肚子的御林军闯来,朝白骨扔出铁链。
白骨推开乌兰贺,一脚踩住链子。
乌兰贺的小本本落在地上,他弯腰去捡,御林军一脚踩下。
好不容易总结了一册!他推开御林军,要夺回他的劳动果实。那可是给白骨的,他辛辛苦苦把秘籍翻了一早上。
大肚子的男人当场就摔了,他爬不起来,活像只挥翅膀的大鸭子,于是喊,“国师造反啦!”
造反这事儿来得猝不及防,乌兰贺随手拿上本厚秘籍,闷头砸下,喊话的御林军晕了。
他再要去捡重点时,门口如片巨石堵来,御林军络绎不绝,仿若孕夫夺门。
小本本是捡不到了,逃命要紧。乌兰贺踢开窗,先扶白骨爬上。
“啾!” “嘭!”青天白日,烟花盛放在空,一片热热闹闹。
乌兰贺与白骨定格在窗前,烟花绚烂下,小红豆在窗前带了好多太监。
身后门也被挤塌了,御林军摔倒在地。
小红豆手持烟花棒,冷脸挥着,“走不了了,一起放烟花吧。”
放烟火,那是宫门四处都在放。乌兰贺被小红豆扮成太监,给了他十个小太监,让他去王上书房翻玉玺。乌兰贺这时才知,放烟花意味着什么。
弑君啊,宫变啊,早就在计划之内了。小圆,大漂亮的阵前大将早先一步,去占领王城金库,熊孩儿也蹦蹦跳跳去抢兵器库了。就连小猫小狗都去了王城大门,分散守门兵将的注意。
乌兰贺等在宫殿中,等待王上的离去。
王上还在朝堂,自打白骨离去,他惴惴难安。她到底是谁?为何让他如此惶恐?于是云集百官,要他们一同鉴别白骨的脸。
许久,王上未能等到御林军,只有稽查司的太监来报,“大总管与国师在给王上放烟火,请王上前去。”
王上令百官同往,如此已无阻碍,乌兰贺顺利进入王上书房。
大殿口栓了条什么东西,快影扑来,乌兰贺和小太监纷纷退后……狗链崩到极致,有七尺长,那东西四肢着地,就在门口守着。
“吓死人家了,这是什么东东啦。”小太监吓得不敢往前。
不是什么东东,是栓了个人。他蓬发垢面,目成赤红,龇牙大嗷,犹如疯犬。从他扭曲而狰狞的五官中,乌兰贺看到了熟悉的油腻味。
周……周子颢?!
昔日盛宴地,王上与百官扶肚赶至。
“小红豆,你这是干什么?”王上质问。
小红豆挥舞着烟花棒,“王上不是要太监生子吗?国师在做法啊。”
“跟我念,我要生小宝宝!”白骨挥动道袍。
“我要生小宝宝?”太监们尖细又疑惑的颤声响彻。
在他们头顶,烟花明丽。
大臣们摸摸肚子,没眼再看,“这里人的肚子要被她嚯嚯完了。”
在烟花鼎盛时,无数美人簇拥而来。她们轻纱曼舞包围王上,长帛撒弄似水似雾。
王上于美人丛中,忘了另一头的太监,更不知白骨钻入其中。
他目光落到美人裙底,裙摆绽放如花,支撑舞步的不是新月小脚,是一双双大脚。王上脸色变,大斥,“谁把她们请来的,这世上不都是小脚女人。”
“谁说的。”白骨一脚蹬在他脸,又迅速钻进美人堆里。
眼花缭乱,王上看不清谁蹬的。脸上的印子从太阳穴到下巴,那可是十足的大脚。他气急了,擦啊擦,擦啊擦,突然听到令他心抖之音。
“父王别来无恙!”
第45章 宫变血债
话音出,不见人,眼前就是白骨。男装女面,清寡无华物,可因父王二字,王上终是想起她的脸了。
“盛华,你是盛华!”王上惊恐退后,喊得太过凄厉,群臣都听不清他喊什么。
那是谁?他们都在依稀辩着国师。
国师却在玩儿,她就在众女子当中,像在扑蝴蝶。众女子长帛撒出,绕住王上脖子,还把他拖了回来。
长帛一点点勒着,王上咿咿呀呀,群臣以为他高兴着。
可白骨知道他惨了。
白骨很想把胖头龙做成猴子干,小红豆却说做成猴子干便宜他了。死对他而言向来简单,若叫他失去最喜欢的东西,那才叫痛不欲生。
所以白骨等着大漂亮,拿走胖头龙最喜欢的东西。
烟花下冲来兵马。
“你们还是一样醉生梦死,在自造的森林里欢天喜地。”
马蹄阵阵,女子束发披甲,携千军万马奔来。她左右一个是付誉丞,一个是万江海,都是王上曾亲指的镇国大将军。
“大漂亮!”白骨跳出美人堆,迎奔而上,“你要拿什么,快拿啊。拿完我把他做成猴子干。”
“现在就给你做。”扶郅道。
长帛已经勒得紧紧,把胖头龙绑好了。
万事俱备,白骨可不管了,大袍褪去,拂尘落地,红衣鲜艳。
看那女子与扶郅同临,又着极艳之色,好像红妆在身。群臣才慌,盛华,是盛华!那个被他们推出去受辱,早就死掉的和亲公主。
“鬼,我们肚子里是她的鬼胎。”百官乱行,无不张皇,摔的摔,倒的倒,爬的爬。
他们无一爬出走出,稽查司的太监们把他们全数包围。
“救驾,快救驾。”胖头龙已被勒得喘不过气,可没人能来,他望向小红豆求助。
烟花之下,老太监背影孤独,依旧在放烟花。王上不知,他笑得可开心了,“忠良死绝,唯剩奸佞,王上要何人来救?”
脖间的纱,眼前的小红豆,层层叠叠的烟火与兵马。这是什么?这么多年,太监大总管竟与反贼同道,那可是他手下杀人的刀。
王上气得将长帛崩断。
看他要跑,白骨针扬洒而出,针连红线,根根扎入胖头龙经脉。
又被擒,颜面何存?
“扶郅,你岂能叫她弑你君父。”
扶郅拔剑就下。
剑落胸膛,王上屏住气,他想不到扶郅一言不语,拔剑就杀。
王上使内力封住心脉,挡住此剑。
白骨手中红线拉紧,不想道道功力震出白针。
内力波及,扶郅的剑咣咣发抖。扶郅逞力,双手压下剑柄,对峙中魔血再上眼眸。
她仍然没有出魔,有些事实乃心结,难解难消。
“大漂亮,闪开。”白针横飞出体,白骨拉开扶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