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行，我看你们打吧。”
“你不上场？”
“再说再说。”林逢打了个哈哈，拿起筷子努力塞饭。
吃完饭，吴落言给徐腾发了条信息，说起今晚打球的事。不到一分钟，徐腾那边回了消息，吴落言看了一眼，对林逢道：“先去我实验室坐会，徐腾那边还有几个bug要处理，大概半小时。”
“行啊。”
正求之不得呢！
到了实验室，吴落言调出一个子库，随意讲了些无关痛痒的注意事项，林逢心不在焉地“嗯嗯啊啊”，目光一直在他办公桌右侧的架子上打转。
架子上依旧堆着满满当当的文献和文献夹，最右侧的格子被一只硕大的原木色盒子挡住，不大看得清。
林逢一面附和，一面换个姿势，往右挪了两步。
黑色封皮的笔记本果然在那！
她心里一阵激动，双腿不自觉地迈了过去：“师兄，你最近都在看什么文献啊？”
话虽这么问，可她的手却朝着笔记本伸过去。
“最近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研究，我还在梳理之前的有关记忆数据的文献，想写个综述。”
吴落言快步走到架子前，随手抽出一只文献夹，递给林逢：“这个些都是记忆数据的预测算法和相关研究，跟你的方向有关，前两天我刚整理好，你可以拿回去看看。”
林逢顺手接过来，道了句谢，余光瞥见他挪动身子，站在架子的最右侧，把那本黑色的笔记本挡得严严实实，一时间摸不清他这么做，是有意还是无意。
她细思片刻，没想出什么妙招来，干脆走过去，指尖点着那只原木色的盒子：“师兄，这盒子好大，里面是什么新器材吗？”
吴落言的目光有些躲闪，迟疑了一下，把那盒子从架子上拿下来，但却不往办公桌上摆，只是把正面侧过来，给她瞧了一眼。
竟是一捧满天星做的干花。
林逢突然觉得这花非常眼熟，好像跟自己在2007年送给金依然的那捧特别相似，只是少了印着蕾丝纹样的包装纸，也没有系在底下的粉红丝带。
“师兄，原来你喜欢干花啊……”
“前两天一个朋友送的。”吴落言转身把盒子放回去，正面朝内。“没地方放，就塞在这里了。”
原来是刚送没多久……
林逢默默点头，心想满天星么，都长一个样。
“咚咚咚！”
“吴落言，可以出发了。”
门外传来厚重的男子声，光听声音就知道是徐腾。
林逢无奈转身往门口走，这徐报告来得还真是时候，竟然就这么打断了她想从木盒子聊到笔记本的大好计划。
她颓着脸拉开门，努力堆起一个笑：“徐学长。”
徐腾却仿佛没听见一样，目光越过她，落在屋子里的吴落言身上：“拍和球我都有，现在就走？”
“可以。”
他露出满意的神情，这才注意到有人站在自己面前，上下扫了林逢一眼：“本科生吧？这个实验室不是你能来的，快点回宿舍去。”
林逢瞬间无语，正要开口自我介绍，却听见身后传来吴落言的声音：“徐腾，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实验室的小师妹，林逢。”
话音刚落，他又补上一句：“从今天开始，林逢就过来跟我一起处理记忆数据库。你们加个微信吧，方便以后联络。”
徐腾像是吃了个炸雷，盯着林逢半晌说不出话，许久才探寻似地问道：“爸妈赞助实验室了？”
林逢摇头。
“手上有顶刊要发？”
林逢又摇头。
“家里有人是院士？”
林逢无奈地笑了：“学长，我既不是富二代，也不是科研天才，更不是来自学阀世家，就是一个普普通通靠申博进泽大的博一学生，一篇成果都没出呢。”
徐腾的脸色刷地变了，瞪着吴落言大声道：“吴落言，你怎么能让这样资质平庸的人进你的实验室！”
“资质平庸的人，进不了我的实验室。”
吴落言语调平淡，说话间关上实验室的灯，示意两人出门，可徐腾的手却“砰”地拍在门上：“她这样的都可以进你的实验室，为什么我不行？我那篇投给JSAC的论文已经接受了！”
“学长，你到我的实验室里来打下手，是屈才。将来我们可以合作。”
徐腾愣住了，呆呆道：“你，你以前从来不喊我学长的。”
吴落言没说什么，只是微微点头，转身关上门。
徐腾的目光一直追着他的动作，又兴奋又激动，不自觉紧了紧肩膀上的羽毛球拍。
虽然吴落言比好多同院的博士进校晚，但因为科研水平太出众，除了同门大师兄张苒，对其他实验室里的高年级博士，他一向都是连名带姓地叫。
就算如此，可被喊之人却从来不觉得他没礼貌，反倒恭恭敬敬地尊他一声“吴大神”。
毕竟他们心中都明白，吴落言是圈内能力和人脉两手都硬的天选之子，将来就是奔着院士去了，早跟他们不是一个赛道。
这会吴落言主动开口喊自己学长，想必是认可自己的科研水平了。
“合作好啊，什么时候开始？我准备写一篇关于‘自然语言处理和计算机自主生成源代码’的文章，本来想找圆慧师兄合作的，但是他的庙在余杭，我一直没时间过去。干脆我不找他了，就跟你合作，怎么样！”
吴落言绕过他，往楼下走：“合作的机会有很多，源代码这一块我不熟，下次吧。”
“行啊没问题！你找我吧，我随时都有空的！”
徐腾小跑着跟上他，扭头见林逢也一起走在后面，立即耸了耸背着羽毛球拍的右肩：“只有两个拍。”
没等林逢开口，吴落言先回了身，语气坚定道：“林逢虽然在我的实验室里帮忙，但说到底，算是我的合作者。”
徐腾立马反应过来：“懂了，要跟你合作，就是跟她合作。林学妹，加个微信？”
林逢无奈地望着吴落言，就差大喊一句：“徐报告看中的人是你，他根本不想跟我合作好吗！”
可吴落言却仿佛没接到她眼中的信号，慢条斯理道：“林逢，扫一下学长的二维码。”
林逢心不甘情不愿地掏出手机，打开微信“扫一扫”。
“那个，你……姓林是吧。”徐腾飞快打了几个字。
林逢当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徐报告并不在意她到底叫什么，多半就备注个“吴落言的师妹”，或者“林同学”，给吴落言一个面子罢了。
算了，管他怎么备注呢，反正她也不在乎这个。
林逢“嗯”了一声，准备出实验楼，就在这时，站在两人面前的吴落言，却拦住了正要把手机收回去的徐腾，一字一顿地说道：
“她叫林逢，山水有相逢的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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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从远方来，我到远方去。”——海子《黑夜的献诗》
第24章 第 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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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逢是吧……”
徐腾看了吴落言一眼，又看了林逢一眼，困惑在脸上一闪而过。他重新打开微信，把林逢的名字备注好，拿着手机在吴落言面前晃了晃：“现在可以去羽毛球馆了不？不然就没位置了。”
“走吧。”
球馆果然爆满，三人绕了好几圈，才找到半个空网。
望着自己手上的两个羽毛球拍，徐腾犹豫起来：“要不我们轮流？”
林逢忙摆手：“学长，我先看你们打吧。”她搬来一张小板凳，坐到网边。“我给你们当裁判！”
“做裁判可以，但要公正，别偏向你师兄。”
徐腾昂着头扔下这么一句话，林逢应了一声，心想看来以后在徐报告面前说话做事，必须要比在自家导师面前更加小心谨慎。
羽毛球的规则是什么来着？
之前自己和师兄们都是乱打的啊！
犹豫间，她看见徐腾拎起一只球拍，递给吴落言，可吴落言却说了一句“我刚想起一件事”，两人就凑到一处聊个不停了。
林逢百般无奈地戳着拉网的铁柱子，心里嘀咕你们到底还打不打了。
就在这时，徐腾突然朝她跑过来，把羽毛球拍往她手里一塞：“你先去打，我坐一会。”
“啊？”
“快去，别耽误我想点子。”
林逢连忙让出小板凳，一步三回头地走到吴落言面前，小声问道：“师兄，徐报告怎么了？不是他说想跟你打羽毛球的么？”
“之前他问过我一个问题，刚才我突然想明白了，就跟他说了一下。”吴落言从羽毛球袋里摸出一个球递给她，“我们打吧，让他先去想一下，不要打扰他。”
这……行，行吧。
林逢接过羽毛球，回头瞥了眼徐腾，他正皱着眉冥思苦想。
项目比天大，灵感来了，挡也挡不住啊。
两人打了大半个小时，林逢侧头一看，发现徐腾还保持着之前那个姿势，像个一动也不动的沉思者。
她收起球拍，对吴落言招了招手，跑到网前：“师兄，徐报告今天还打不打了？要不我去问问……”
“不用。”吴落言隔着球网拉住她，“他那个问题是可以写篇小文章的，别打扰他了。”
林逢只得点头，下意识地揉着发酸的右臂。
“累了？”吴落言边说边收起球拍，“休息会吧。”
没等两人坐下喝水，徐腾忽然从小板凳上跳起来，冲到吴落言面前，本就精亮的双眼放光一样地闪：
“我知道了！ER算法改变的不只是意识连接时的时间感应值，还有不同虚拟场景的交错值！也就是说，我们可以把虚拟场景里的不同时空交叉在一起，由此产生的那些节点，可以让连接者进行交错时空的穿梭！”
原来时间感应值用的是ER算法！
林逢脑中那根叫做“科研”的弦，瞬间绷紧。
其实ER算法刚被写出来的时候，只是用来控制虚拟场景的时间值，快进或者快退，操作者在计算机前调整完成后，再连接进入具体的时空。
没想到经过吴落言改写后的ER算法，居然能分离物理身体和意识身体，在不同时空中的时间感应值。
至于徐腾说的交叉节点，吴落言多半早就想到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马上写成小论文，反而把它拱手送给徐腾。
难道是学神对学霸的关心？可是从前也没见吴落言有多看重徐腾啊……
林逢没心思细想其中的弯弯绕绕，飞快道：“但是错时空穿梭是存在一定风险的。”
徐腾惊讶地望着她：“你也想到了？”
林逢点头，却没有立即回答他的话，而是先问吴落言：“师兄，虚拟场景里时间感应值，最小能调成多少？”
“每分钟1天。”
“每分钟1天……”林逢眉头紧皱，“也就是说，场景里的时间感应值虽然可以调整，但并不能无限拉长，否则计算机的CPU会受不了。
可玩家一旦发现自己可以在虚拟场景里体验不同的人生，这种兴奋和刺激会导致他们每一次进入的时间越来越长。
但他们的物理身体依然在现实世界中，要是连接超过4个小时，物理身体一定会饿。而且，长时间处于睡眠状态，人体的代谢也会变慢，这会出大事的。”
徐腾一下丧了气：“不要说开展实验了，就是伦理审查也通不过。”
“除非能找到一种方法，控制物理身体的新陈代谢，及时补充营养。”吴落言缓缓开口。
林逢突然想起生物系招不到志愿者的那个实验，好像就是跟新陈代谢有关。
叫……什么来着？
“生物学院的钱济源老师正在做的课题，叫CMS，可以用计算机调节身体的新陈代谢。”竟是吴落言先开口。
徐腾瞬间精神起来，可下一秒，他的眼角却耷拉下去：“你说的是可控化新陈代谢研究吧，我也听说过。他们的确做出了点东西，但是快一个多月了，都没有志愿者报名参与实验，据说已经准备花钱招人了……”
“他们研发的生物针是可行的。”吴落言打断他的话。
“你怎么知道？”徐腾和林逢异口同声。
“我参与过实验，算是CMS的第一个志愿者。他们组1年多没发论文了，经费非常紧张，就指着CMS实验出成果，好申请下一步的经费。我们都是做科研的，能帮一点是一点。”
吴落言一面说，一面动作利落地收起球拍，随意得仿佛是在拉家常。
可林逢却怔怔地望着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CMS的实验招不到志愿者是有原因的。
它绝非普通的研究，而是一场需要深度介入人体机能的冒险，结果是好还是坏，谁都不敢打包票，哪里敢轻易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可是吴落言……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不是你已经知道，自己要死了，所以无所谓这具身体会不会出问题？
但她明明记得，昨天生物系的方林过来发传单的时候，提过过一嘴，说他们实验室根本招不到志愿者，花钱也不行。
这不就跟吴落言说的事，完全相悖么？
林逢的心微微揪紧，空落落的感觉，侵入身体的每一个细胞。
所以她推测得没错，在自己再次穿越到2007年之后，2018年的吴落言，改变了他的选择。
虽然她到现在都想不出，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居然能影响吴落言整整十年。
“吴落言你不要命了吗！”
徐腾大吼一声，周围的学生全都看了过来，可他却旁若无人：“那可是你的身体机能！做科研，大脑和身体同样重要，要是你的代谢从此废了，周老师怎么办？人工智能怎么办？我怎么办！”
林逢本想拦他一句，可一听到“我怎么办”这四个字，心思不知怎的拐得有点歪：“学长，你对我师兄，你……”
见她欲言又止，徐腾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羽毛球拍，狠狠摔在地上：“要是你师兄出了事，以后谁跟我竞争，谁跟我合作！”
“徐腾，我从来没把你当竞争对手……”
“闭嘴！”
徐腾瞪了眼吴落言，扯住他的衣袖，飞一样地拉他往羽毛球馆的大门去。
“学长！你们去哪里啊！”
林逢吓了一大跳，赶紧捡起地上的球拍和球，一边往袋子里装，一边跟着跑。
到了球馆外，她总算追上两人，吴落言已经把徐腾的手甩开了。
“学、学长，你要带、带我师兄去哪啊？”
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提在手里的球拍垂下来，仿佛有千斤重。
“还能去哪！体检！”徐腾气得咬牙。
吴落言拿走林逢手里的球拍，扔给他：“我一做完实验，钱老师就安排我去体检了，而且这段时间他们每隔一天就会过来帮我检查身体各项指标，已经快一周了，什么问题也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