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步回到吴落言的实验室,她接上自己的记忆数据,动了动桌上的鼠标,暗了许久的显示屏亮起。
打开已提取的源代码,导入记忆数据。
1点39分,她总算完成了所有的改写工作,疲惫地靠在椅子上,可大脑却兴奋无比。
计算机还在兢兢业业地融合她博一时候的记忆,在改写完成的代码的基础上,生成一个新的子数据库。
2点11分,屏幕突然暗了,转瞬间又亮起,跳出硕大的字体——
“第29号记忆子数据库,【博士阶段】,建立完成。”
大功告成!
紧绷的弦松了一些,她站起来活动了下肩膀和脖子,拆掉一包速溶咖啡,用饮水机里的热水泡开。
咖啡还有些烫口,她端着纸杯回到办公桌前。桌面上的东西还是老样子,她随意扫了一眼。
等等,那本黑色封皮的笔记本哪去了?
她明明记得,自己把本子从架子的最右侧抽出来,就放在电脑显示屏的右边。这间实验室,今天进进出出的只有她一个,怎么会不见了呢?
她搁下咖啡,在桌上找了一会,还是没有。
会不会已经塞回架子上了?
她连忙探身过去,在一大堆文献和文献夹的缝隙里翻来翻来,心里那个不安的疑团却越滚越大。
笔记本不会无缘无故地消失,唯一的解释只有一个——她穿越到2007年之后做过的某些事,无意中改变了吴落言的人生选择。
那本笔记里究竟写了什么,她无从得知,但她隐隐觉得那非常重要。
毕竟她在穿越之前真的见过那本笔记,黑色的皮封套,清清楚楚地落在眼中。
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事,居然能让吴落言记了整整十年。
可如果这本笔记在这一次的记忆中从未存在过,就算她能回到博一,依然还是找不到。
双眼扫过堆得密密麻麻的文献夹,她越发焦虑,手上的动作也不自觉地粗糙起来。
“哗啦!”
一大摞没有夹紧的文献倒在桌面上,瞬间打翻了她的咖啡。她来不及伸手去接,咖啡液一下子淌了满桌,顺着边沿滴滴答答地往下淌,流进底端的抽屉缝里。
她只好放弃寻找那笔记本,飞快抽出纸巾,先擦完桌面,再顺着桌脚一点点往下。
拉开最下层的抽屉,她看见褐色的咖啡液滴在一堆锤子、榔头上。那些都是平常用不上的维修工具,全被吴落言塞在了这里。
她一边擦拭着咖啡液,一边把工具拿出来。就在这时,底下忽然露出一个黑色的东西,压在几个螺丝刀下面,表面上平平整整的。
她心头一跳,连忙伸手扒开螺丝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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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景色像你,变幻莫测。”——陈绮贞《九份的咖啡店》
第22章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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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质的感觉从指尖传来,是那本消失的笔记!
林逢大喜过望,费力抽出本子。
黑色的封皮有些褪色,左下角晕了块黄渍。
她蹲在地上,拿纸巾把封面擦了一遍,在手中掂了两下,感觉比之前轻了不少。
翻开一看,固定在书脊上的内页少了一大半,像是被人撕掉了,订扣边缘只剩下零零碎碎的纸屑。留在本子里的全是空白页,她不死心,一路往下翻到底,还是一个字都没瞧见。
她大感丧气,起身坐回椅子上,拎着笔记本,想把它摆在自己面前。
就在这时,一张纸片从本子里掉了出来,落在她的腿上。她捡起来一看,原来是半张笔记本的扉页,印着几条短短的横线,可以用来写笔记本的主要内容和日期。
大概是扔内页的时候,忘了把它一起丢掉吧。
林逢一边想着,一边凑近,发现横线上字迹模糊地写着“高中记忆数据库实验记录”。
她认得这几个字端端正正的字,是吴落言的字迹,可下一行的那串数字, “2018.06.07”,却不是他的。
整个计算机系都知道,吴落言喜欢用黑色的东西,笔记本、水笔、鼠标、台灯,甚至是杯子,无一例外都是黑色。
但这串数字却用鲜艳醒目的红笔写成,生怕别人瞧不见似的。
到底是谁写的?
林逢眉头紧锁。
眼下她能推测出来的只有一件事,这串数字应该是日期,而且对写下它的人来说,这一天对高中记忆数据库的实验非常重要。
读博期间的数据库已经建构完成,刚好她目前也没有具体想去的时刻,不如先回到6月7号,看看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戴好头盔,把博士阶段的数据库导入主脑,启动自主脱离密匙,设定连接时长为10分钟。完成一切,她点击进入键,闭上眼睛。
再次睁开双眼时,她正坐在自己的实验室里。
打开手机,检查日期,果然是2018年6月7日。
起身在屋子里走了一圈,又把桌子上的东西整理了一遍,她发现自己没有出现意识混沌,无法控制身体的现象。
看来新时空的连接,比预料中的还要稳定。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她赶紧走过去,门一开,是博六的同门大师兄钱丰鸣。
“怎么还在这里啊?马上开组会了。”钱丰鸣点点自己的手表,“快快快拿上纸杯子跑步前进,只剩一分钟了!”
一来就要开组会,那个写日期的人是为了坑她吧!
林逢满心拒绝,可身体却非常诚实,一手捞出柜子里的纸杯,一手抓起笔记本,跟着钱丰鸣往会议室冲。
两人踩点进了会议室,幸好,周岱山还没到。
“小师妹来,坐这里!”
博三的师兄张苒,一脸期待地冲她招手。
可钱丰鸣却揪住林逢的衣袖,用眼神勒令她坐在自己身边。
“大师兄你这样就没意思了,林逢是我们实验室所有人的小师妹,凭什么只能你一个人照顾啊,也给我们一点机会嘛!”张苒愤愤不平。
钱丰鸣抓起一个空纸杯扔过去:“你校内校外那些好妹妹,比你发的论文都多。林逢来我们实验室是为了做科研的,你别祸害她。”
见张苒欲言又止,他飞快道:“今天虽然是落言做汇报,但下一次就轮到你。数据跑完了没?”
张苒脸上的笑顿时塌了一地:“大师兄你这是干什么啊!我那个跑数据的程序有多少bug,你又不是不知道。吴师兄说了,得空就帮我看看,总要等他看完才能跑吧!”
钱丰鸣又要说什么,林逢赶紧开口:“周老师来了。”
会议室外果然传来脚步声,两人很有默契地闭上嘴。
门开了,吴落言跟着周岱山一起进来,目光随意地看了看屋子里空着的椅子。
林逢这才发现,自己虽然挨着钱丰鸣坐,可右手边的椅子却没人。
“张苒那边还空着,落言你坐。”周岱山也扫了一眼空椅子。
可吴落言却朝林逢的方向走过去,站在她右侧的椅子后:“周老师,我坐这里吧,离显示屏也近,方便汇报。”
周岱山点头:“行,开始吧。”
说是小组汇报,可大家从来都把吴落言的发言当学术报告听,每回都带上纸笔认真记录,生怕错过什么新的研究方向。
林逢本想在组会上开个小差,可不知怎的,才听了两句,那些话竟不住地往她脑中钻。
双手下意识地翻开笔记本,刚要记上几句,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没带笔。她赶紧看向正低着头奋笔疾书的大师兄,却发现他也只拿了一支。
空着的右手略显尴尬,她正犹豫着要不要把笔记本合上,手中忽然多了一支黑色的水笔。
不用想也知道这笔是谁的。
吴落言的动作太过自然,仿佛说到如何搭建子数据库的时候,就应该往她手里塞一支水笔作为配合。
林逢握着那支水笔,神思复杂。她努力许久,可乱糟糟的心绪却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来。
只好抬头望着站在自己右侧的吴落言。
那人的目光只顾着跟满屋子里的师兄师弟们交流,说出的话依然逻辑清晰,流畅自然,似乎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汇报结束,又是长达一个小时的提问环节,林逢想着笔记本的事,心思有些不宁,一个问题也没问。
时间指向下午4点46分,周岱山挥手打断大家的提问:“好了,今天先到这里吧。早点去食堂吃饭,不然等本科生下课了,你们可抢不过。”
会议室里笑声一片,大家收拾好笔记和资料,跟周岱山道了别,各自离开。
林逢却没有立即离开的想法,她故意在座位上磨蹭,等房间里只剩下准备锁门的周岱山,才走过去:“周老师,我对吴师兄的课题很感兴趣,刚好我的博士论文跟他的大方向一致,我能去帮忙吗?”
周岱山掂了掂手里的钥匙:“小林啊,我本来是想安排你跟着落言的,但他最近在做的记忆数据库正在关键时期,我怕你刚过去手生。要不先等等吧,等他把数据库交接了,你再跟着他。”
这倒是实话,进入一个新的领域,所有的技术都要从头学起。要是操作上不够熟练,弄丢了数据,就会让之前好不容易做完的工作,全部白费。
林逢主动要求给吴落言帮忙,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能够光明正大地进入他的实验室。
既然周岱山不同意,她只能再想别的办法了。
林逢叹了口气,露出遗憾的样子:“也是,我比较熟悉的只有提取记忆数据,整理和调试这一块都还在学习中,现在过去的确也帮不上什么大忙。我再等等吧。”
周岱山满意地点了点头:“小林啊,你的基础很扎实,现在才博一,不用着急的。赶紧吃饭去吧。”
“好,那我先走了周老师。”
出了会议室,林逢却看见吴落言正站在门外。
“吴师兄?你还没去吃饭吗?”
“你是不是在读研的时候,学过FIP运算方式?”
林逢不知他为何问这个,但还是点头道:“对,我自学过,还在科研竞赛上拿过奖。”
“你来。”
吴落言越过她,走进会议室,周岱山正要关灯,看见两人一脸疑惑:“还不去吃饭?本科生都要下课了……”
“周老师,我想让林逢到实验室来帮我。”吴落言打断他的话,“她学过FIP,我这边刚好用得上。远瞩科技那边已经在催了,多个人手,数据处理起来效率更高。”
周岱山惊讶地望了一眼林逢,低头想了一阵,很快关上灯,催着两人出门。
往楼梯口走了两步,他忽然摇头笑道:“落言,你在我这里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见你主动开口,要谁来帮忙。小林啊,你的科研水平算是得到你师哥的认可了,以后要好好跟他学。”
“师兄说什么,我就做什么,绝对不帮倒忙!”林逢大声表着决心。
周岱山满意地点了点头,到了一楼,他扔下一句“赶紧吃饭去”,头也不回地往教师食堂走。
望着他的背影,林逢忍不住笑道:“周老师对准点吃饭还真是执着。”
“做科研,大脑很重要,身体更重要。”吴落言转身对着学生食堂的方向,“中午一起吃吧,有些事要提前跟你说一下。”
林逢巴不得留在他身边,好找机会潜入他的实验室,听了这话,点头如捣蒜:“师兄,不管是端茶还是倒水,你只要吩咐一声,我就是上刀山下火海,都会给你办到!”
吴落言的眼角难得露出一丝笑意:“我的实验室里有直饮水机,不需要你做杂活,倒是整理数据比较繁琐……你的肩颈怎么样?腰肌有劳损么?”
林逢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有些叹气:“像我们这样天天坐在电脑前的人,肩膀疼和腰肌劳损总归是逃不掉的。不过我最近一直在打羽毛球,不怎么疼了。之前我还犯过腱鞘炎,现在在用垂直鼠标,好多了。师兄,你的手疼不疼?要不要也用个垂直鼠标?”
“不用,我挺好的。”
吴落言惜字如金,说完这句话,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一时间,林逢也找不出什么合适的话题,干脆也跟着一言不发。
眼看快到食堂,吴落言忽然问道:“你在哪打羽毛球?一般都是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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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未来那许愿之地。”——陈绮贞《雨水一盒》
第23章 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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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逢愣了一下,心想这话题不是您老人家主动结束的么?怎么这会您自己反倒陷在里面出不来了?
难道您的肩颈也疼得厉害,刚才为了在我面前维持一个无所不能的师兄形象,死撑着就是不说?
可这话一到了嘴边,立马变得柔和不少:“我一般都是周末打球,在学校羽毛球馆。师兄,你也肩膀疼?”
吴落言不置可否:“徐腾前两天喊我去打羽毛球,我还没回复他。今天晚上你要是有空,可以一起去。”
大事还没办,哪里顾得上打什么羽毛球啊。
她摇头:“今天就算了吧,吃完饭我想去你实验室看看,熟悉一下环境和各种程序。”
“我的实验室里没什么你不熟悉的东西。提取记忆数据的程序,你已经掌握了,FIP算法你也会用,不必特意去一趟。”
“这不是还有TAP么?怎么用它来整理记忆数据,我一点都没学过。”
“TAP没那么简单,就算今晚熬个通宵,你也学不会。”吴落言气定神闲地把话绕回去,“不如先休息一下。”
这么执着啊,看来您老的肩颈真的疼得厉害。
林逢只好点头:“行啊,那打呗。”
进了食堂,两人各自买了饭,坐在一块吃。见吴落言一直没开口,林逢很自觉,低着头只顾塞饭。
吃着吃着,她突然想起一件要紧事:“师兄,你刚才说谁找你打球来着?”
“徐腾。”
怎么是隔壁实验室那个喜欢打小报告的大师兄,徐报告啊!
林逢内心哀嚎,饭也不想吃了:“师兄,徐报告的球局你也敢去?不怕他明天跟院长说你用左手发球?”
吴落言夹菜的手顿了一下:“我不是左撇子。”
“我知道你不是!”林逢急得放下筷子,“我的意思是,他一心只想抓别人的错,不管你做什么,总能被他揪出问题来。”
“没那么夸张。”吴落言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汤,放下碗才补上一句:“而且,他想抓我的错比较难。”
林逢正要再劝,可转念一想,吴落言是不好得罪的,只能跟着去。
这样一来,今天晚上的球局就是三个人,单打多一个,双打少一个,只要自己死活不上场,坐在旁边扮演乖巧小学妹,徐报告肯定不会找她的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