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逢越听越气，飞快瞪了吴落言一眼。
这个小人，到底给方丽卫灌了什么迷魂汤，一句两句全向着他，自己没错也变有错了。
林逢刚想辩解，却突然忍住。
她不是不想反驳，可眼下她还没找到新的方法，让吴落言乖乖说出捉弄自己的原因。
如果这次自己全都认下，也算是卖了那人一个天大的情面，说不定他良心发现，立马就告诉自己真相了呢。
想到这里，她捏紧拳头，忍住一个白眼：“方老师，我下次再也不会了。”
方丽卫满意地点点头，起身道：“老师也不是那种苛责的人，既然你已经承认错误，就先不追究了。但是你要记住今天的事，以后绝对不能再纠缠班长，记住没！”
“记住了。”林逢咬着牙，一字一顿。
“行了，赶紧回去自习。”方丽卫边说边出了会议室。
屋子里安静下来，林逢拿起卷子，用力对折好几下，没好气地对吴落言道：“班长，今天这个人情，你准备怎么还？”
“通力合作的事，不算人情。”
吴落言起身走到门口，抬手在开关上按了两下，会议室里的灯只剩一盏。
他拉开大门：“不走？”
“走啊。”
林逢快步出了门，站在走廊上：“班长，要不是我刚才一顿有理有据的胡说八道，你今天晚上就别想顺利脱身了。你不谢谢我就算了，还把功劳往自己身上揽，真是……”
吴落言不理她，把最后一盏灯关掉，轻轻闭上门，慢悠悠地往教学楼的方向去，林逢连忙跟上：“怎么又不说话了？”
直到出了办公楼，吴落言才低声道：“如果我没有提醒你带上数学试卷，你准备用什么借口？”
“如果的事，我才不会去想。反正现在事情已经顺利解决，干嘛还要回头看？”
林逢瞥了一眼手中的卷子，再开口时，语调里带了丝心有余悸：“说起来，你的脑子真的转得很快，居然能想到这个，还特意给我发了短信。你怎么知道我能猜出你的想法？”
她快行几步，走到吴落言面前：“短信又不按字数收钱，你完全可以多发几个字，万一我用了别的借口，方丽卫难道不会怀疑你在说谎？”
“你很聪明，不会想不到。”吴落言语气笃定，绕过她迈步往前。
林逢心中一跳，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去接这句话。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跟上去，前方的吴落言侧了侧身：“方丽卫只喜欢成绩好的学生，想必你也看得出来。所谓洞察人心，就是要摸清别人的喜好和弱点。”
没想到这人还懂这些，怪不得知道怎么捉弄她，最能让她难受。
林逢小跑着追上他，举起卷子，在他眼前晃了一下：“你这话虽然有点小人心思，但说得没错。方丽卫一向偏心成绩好的学生......刚才她竟然连张椅子都不给我坐！”
她用力把试卷塞进口袋：“不过这样的人最好对付，一点点小心思全往脸上摆。只要我展现出我的成绩有变好的可能，她一定不会太苛责我。”
她顿了一下，正想续上刚才在会议室里没说完的那个话题，让吴落言记住今晚欠了她一个天大的人情，可没等开口，却听见吴落言道：
“我给你发短信，提醒你怎么解围，不过是因为我不想被卷到这件事里。只有你脱困了，我才能解围。”
就知道他没那么好心！
林逢恨不得把口袋里的卷子掏出来，扔在他脸上，但不过一瞬间，她却换好一副笑脸：“你说得没错，今天晚上的确是通力合作……不，应该是你提醒了我，我才能顺着你的思路，想到怎么对付方丽卫。”
她伸手拦住吴落言：“班长，如果这样算起来的话，应该是我欠了你一个人情才对。”
“不用你还，以后别缠着我就行。”
吴落言越过她，正要离开，林逢飞快道：“我不想欠你，请你吃顿烧烤行吗？我保证吃完以后，绝对不会再缠着你！”
吴落言停住脚步，站在路灯与黑夜的交界处，他的影子落在地面上，像是有两股力量在不停拉扯，却又因此辉映成形。
“我不一定有时间……”
“周六怎么样？”
林逢不给他拒绝的机会，三两步奔上前，拍拍他的肩：“就这么说定啦！后天就是周六，后天上午10点，我在秀水站等你！”
她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往教学楼跑，进了教室喘了会气，才看见吴落言默不作声地推开门。
整整一个晚上，林逢都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地摸出手机来看，又暗自打了好久的腹稿，准备用上老长一段话，拒绝吴落言可能会发来的拒绝。
但连她自己都想不通的是，那人居然什么也没发。
不拒绝，应该就是答应吧？
林逢默默地想，一点不挣扎的吴落言，倒让她心里有些打鼓。
直到周六上午9点46分，她坐在了车站里，手机都是安安静静的。
公交车过了一辆又一辆，她低着头，指尖把屏幕按亮，等上一会，又看它自动锁定。
这个吴落言，不管来不来，总得吱一声吧，别害得她白等一场。
林逢干脆收起手机，扭头对着左侧，那里是吴落言小区的方向。
“这边。”
右侧传来熟悉的声音。
心里不知为何雀跃了一下，转瞬间又消失了。
她一边起身，一边没好气道：“既然决定要来，那就给我发条短信啊！”
“短信是一个双向的互动，如果你有疑问，可以随时发信息问我。我一般以自己发送的消息来结束对话，所以只要你发了，我一定会回。”
吴落言站在阳光下，他的声音似乎也一并温暖起来，曾经那个冰冷的语气，好像已经在记忆里变得模糊。
林逢仰头望着他，有那么一瞬间仿佛沉迷于这样的温暖。
她看见对方眼中的自己，探寻混杂着惊讶，却清清楚楚，坦坦荡荡。
她突然想起来，曾经的自己从来不敢直视吴落言，即便是十年后的再相逢，也只是低着头，轻轻地喊一句“吴师兄好”。
——却从没奢望过，自己和吴落言之间，或许能拥有可以在对方眼中倒映身影的距离。
“你为什么会来？”林逢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车来了。”吴落言别过头，看着11路车驶来的方向，“先上车吧。”
刷卡，上车。
可坐下了，林逢却不想问了。
她也说不清这样缠缠绕绕的情绪，究竟是为什么才长出来的。
但她莫名地相信，有些问题，或许可以不必问。
“我们去哪吃？”吴落言也忽略了那个问题。
林逢“嗯”了一声，似乎根本没听见他在问什么。
“我们去吃哪家的烧烤？”他只好又问了一遍。
林逢这才反应过来，转头尴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来，就……没安排吃饭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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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在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海子《九月》
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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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落言的眼底闪过一丝无奈，想了想道：“泽林大学附近有一家还不错，叫朴记小馆，有烧烤，也有家常小菜。”
“那就去这家。”林逢用力点头。
今天吴落言能出来，对她而言，已经是莫大的惊喜。至于吃什么，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得想法子套出这人的话。
11路在青芝坞站停下，两人下了车，穿过石桥，走了不多时，拐进左手边的小巷。
两侧的房子都还是旧时模样，灰墙青瓦，窄门矮房，雨水长年累月地从檐角落下，在墙面上晕开圈圈水渍。
林逢跟着吴落言，在坑坑洼洼的石板路上走，心中诧异原来泽林大学旁的青芝坞，从前是这般模样，倒是与后来一步一景的雪□□墙，全然不同。
“到了。”吴落言停下脚步。
林逢侧头看过去，瞧见一块写着“朴记小馆”的牌匾。那匾歪在大门顶上，“馆”字的漆还掉了一半。
她瞥了一眼餐馆内的陈设，果然什么都是小巧玲珑的，屋子里亮着盏暖色的灯，光线从束了一半的塑料门帘间透出来，落在一扇往外开的铁栅门上。
“这家店开了五六年，我吃过，还不错。”吴落言道。
林逢一边点头，一边往里面进，随口客气了一句“我肯定相信你的口味啊”。
两人坐在窗边，仰头望着对面墙上的菜单。
“酸菜鱼，东坡原味子排，干锅包心菜，再来一个芝士焗南瓜，怎么样？”林逢边看边道。
吴落言低头撕开餐具上的塑封：“不吃烧烤了？”
“下回下回。”林逢笑嘻嘻地指着墙面上菜式的图片。“这几个菜长得不错，肯定也好吃。”
“嗯。”
林逢满意地收回手，目光却落在另一侧的墙面上，那里贴了好些五颜六色的便利贴，每一张上都写着字。
“……许愿墙？”她喃喃念出最上方的三个大字，惊讶地冲柜台喊道：“老板，你这里还有许愿墙呢！”
老板连忙拿了个点菜的小板子，快步走过来，伸手在衣摆上搓了两下，有些不好意思：“嘿，我也不懂那些，都是我女儿贴的，说什么现在大学生都喜欢这个。刚好那面墙也空着，随她折腾去。”
他想起什么：“我女儿最近在做什么雪媚娘，你们要不要尝尝？免费！”
吴落言飞快抬头：“谢谢老板，不过她乳糖不耐受，实在吃不了这个。”
“行，那就刚才四个菜。”
老板拿笔在小板子上写了几行，很快转身往后厨去。
林逢望着他的背影，见他的身子滚圆，步伐十分矫健，忍不住对吴落言小声道：“老板是厨子吗？”
吴落言摇头：“菜都是她老婆做的。她女儿高中毕业了没上大学，从去年开始，就来帮着一起打理。”
林逢“哦”一声，走到许愿墙前看了看，拿起放在小篮子的便利贴，端端正正地写下“希望能早点知道真相”，贴在墙上。
“老板，来两罐啤酒！”她冲后厨喊了一句，转头回到座位上。
老板应声出来，却一手一瓶果粒橙，摆在林逢面前：“你们两个还是高中生吧？小小年纪喝什么酒！来点橙汁，买一送一！”
不等他们答话，老板身子一扭，又进了后厨。
看着那两瓶果粒橙，林逢无奈地叹了口气，吴落言瞥她一眼：“想让我酒后吐真言？”
“这你都知道？”林逢满脸惊讶。
吴落言拿起一瓶果粒橙，拧开盖子递给她：“你酒精过敏，两罐啤酒肯定都是给我的。”
林逢接过橙汁，却不急着喝：“哎吴落言你是不是调查过我啊？刚才我就觉得奇怪了，我乳糖不耐受你是怎么知道的？”
“开学的时候，开过一次班会，让大家做自我介绍。”吴落言拧开另一瓶橙汁，浅浅喝了一口。“你说过自己乳糖不耐受，酒精过敏。”
“我……有吗？”
林逢托着下巴想了半天，可时间太久远了，她什么都记不起来。
“你这班长做的，还挺细心嘛。”她放弃回忆，仰头喝了几口橙汁。
“酸菜鱼来啦！”老板端上来一个大脸盆，摆在桌子正中。“小心烫啊！”
“谢谢老板。”吴落言点了点头，却没有去拿筷子，而是对林逢道：“尝尝。”
“怎么，怕烫啊？还是想让我先试试咸淡？”林逢边说边提起筷子，夹上一片鱼，吹了吹，塞进口中。“嗯，好吃！”
吴落言的嘴角微微弯了一下，转瞬间却垂下眉眼，再抬眸时，又是一派淡然模样：“林逢，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们之间哪来的误会？”林逢头也不抬，欢乐地吃着鱼片。“我们俩可是有宿仇啊！”
“宿仇？”
“难道不是？”酸菜鱼太辣，她不得不喝口橙汁来冲一冲，这才分出心来看他一眼。“你开我玩笑的事，忘了？”
吴落言沉默了一下，拿起筷子夹了些酸菜，正要搁到碗里去，却被林逢伸过来的筷子横空架住。
“你吃酸菜鱼，都不吃鱼片只吃酸菜的吗？”
吴落言低头一看，反应过来：“夹错了。”
林逢收回筷子：“我还以为学神的口味就是那么与众不同。哎，早知道不阻止你了，我还能多吃几片鱼呢。”
“那你吃吧。”吴落言放下筷子。
“干嘛呀！”林逢奇怪地瞥他一眼。“我开玩笑而已嘛，快吃快吃。”她拿起筷子，塞进他手中。“你怎么了？之前不是挺能说的么？今天怎么蔫蔫的？”
——你不畅所欲言，我怎么套得出我想要的答案？
林逢忍住这句话没说，眼看四个菜都已经上齐，她连声催着吴落言赶紧吃。
可吴落言却只是随意夹了几筷子，盯着碗里的菜，缓缓道：“那几道没教过的题，你怎么做出来的？”
林逢夹菜的手顿了一下：“我提前预习了啊。”
“下半学期的课本也看过了？”
“嗯……怎么啦，我喜欢数学呀，一心钻研，求知若渴。”林逢低着头，吃得飞快。
吴落言没再问下去，只是变得越发沉默，林逢有意无意挑了好几个话头，却怎么也进行不下去。
一顿饭吃完，林逢打着饱嗝去柜台前结账。买完单，她回头正要招呼吴落言出店，却见他站在许愿墙前，静静地盯着自己写下的那个愿望。
“走啦！”
她喊了一声，吴落言也不迟疑，很快跟着一道出门。
两人沿着小巷往里走，还没变成景点的青芝坞，感受不到2018年的嘈杂和拥堵。正午的日光落下来，在摇摆的秋叶间沙沙作响。
“看到我的愿望了？”林逢扭头望着吴落言，一脸诚恳。“吃人嘴短，要不今天就帮我实现一下？”
“再等等。”
“等？要等到什么时候？”林逢满心无奈，思绪转得飞快。“吴落言，你不会是在跟别人打赌吧？要么就是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时候，输了？”
她上前两步，面对着吴落言，倒着走：“你就实话实说，告诉我呗。我很大度，绝对不会怪你的。”
眼看她要被石板路绊着，吴落言伸手拉了她一下，目光落在前方：“有人在唱歌，好像是《崇拜》。”
林逢一下分了心，转身仔细听了听：“真的哎，是梁静茹的《崇拜》。”她的眼睛一下亮起来。“我最喜欢这首歌了，去看看？”
话刚说完，她就快步往前走，转过一个拐角，果然看见话筒支架和音响。
唱歌的是一个小姑娘。
她瞧着不过十一二岁，两手紧紧地握住话筒，面对围观的人群脸颊通红，可歌声却非常稳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