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时, 王乾又抬头望向了苏悠。
此刻的苏悠虽穿着粗布衣, 但依旧掩不住那玲珑有致的身段,王乾毫不掩饰地从下到上打量着苏悠,为她肤白貌美略惊艳的容色,看怔了眼。
万安县何时有这样的绝色女子了?他怎么不知道。
阿俏瞧见了他猥琐的目光, 觉得恶心至极, 走前几步挡在了苏悠的身前,从怀里拿出盖了印的特许文书:“我今日来是来买香料,你可看清楚了!”
王乾回神, 转而看向阿俏,讥笑道:“阿俏姑娘可别开玩笑了, 能到这里来买香料的只有香料铺的掌柜,这万安县里可有香料铺啊?”
苏悠上前:“提举大人是否也糊涂了呢?若非不是香铺采买,吴大人又怎么可能允许盖印这张文书呢?”
官服香料材自来只卖给商铺,能盖印便也说明是有商铺向官府申请了。
王乾面色一顿,从阿俏手里拿过那张文书,看了一眼,然后问苏悠:“你要买香料?你这两个铺面可都到府衙落印了?”
苏悠道:“自然。”
“呵!”王乾又笑道,“倒是个脑子有问题的!”
他看向苏悠眼色如同在看傻子,会想到在万安这种穷山恶水之地,开香铺与香料材铺简直脑子有病。
“你脑子才有问题,你全家都有问题!文书拿过来了,你敢不卖,我让我爹上书参你!”阿俏撸起了袖子,一脸愤怒。
“哟,好大的威风!”王乾压根瞧不上阿俏这点威胁,反倒乐了,“你们求人办事就这态度?本官还就告诉你了,要买可以,你们得双倍价格!”
阿俏气得差要冲过去要与他们打架,好在苏悠及时拉住。
“你让我过去,我不打死他们!”
苏悠劝她:“他们人多,你若上去,吃亏的也是咱们,你冷静些。”
言毕,走上前问道:“只有双倍价格,提举大人才同意卖吗?”
王乾负手,一脸得意:“本官向来说一不二说一不二,你若能拿出这些钱,本官今日就卖你香料,亲自派人给你送过去,如何?”
“可立字据为证?”
“你若要,本官也亲自给你写!”
阿俏看得急了,直言道:“苏姐姐,别跟他买香料,他就是个毫无底线吸人血的贪官污吏!”
苏悠拍手安抚她,转而拿出面值五百两的银票:“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好!”王乾看见那银票眼睛都直了,完全没有想到苏悠竟然当真能拿出这么大一笔钱。转头唤旁边小吏:“去给本官拿笔墨来!”
不消一刻钟,买卖的字据立好了,苏悠亲眼看着王乾在上面盖了官印,又在吴县令那里拿来的文书上也加盖了,流程步骤一个不差。
王乾揣着那银票,恋恋不舍地望着苏悠离开的背影,笑地有些阴邪:“去看看,那女子什么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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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料被几个小吏送到了县衙,苏悠再从那运回铺子。
阿俏实在不明白苏悠会听王乾的话,回去的路上闷了一肚子气。
苏悠晃着手里字据,安慰她:“放心,有这个在手,这些钱他到时候都会吐出来。”
“苏姐姐你不明白,那王乾就是卑鄙小人,吸老百姓血的大恶人!这样的人留在我们万安,人人唾骂!你怎么就让他平白占了这么大便宜,受他欺负!”
“我知道他是欺压百姓的恶人,但眼下我确实需要香料材,否则这个香铺没办法开。但是你放心,我并没有平白让他占便宜,过些日子你就知道了。”
阿俏嘟嘟囔囔地念叨着,一边又去帮苏悠去搬香料,因为数量确实有些多,她便要去找人来帮忙 。
正巧遇见学堂里的先生李淮,因为阿悄没去学堂他特意来找她的,阿俏二话不说直接拉他来帮忙。
李淮身穿一袭水墨长衫,眉眼修长焕光,是个白净书生样貌。
他边走边劝:“事无始终,无务多业,你这学堂不来,成日去忙别的事情都是无益。女子求学,可明是非知礼仪,你这样躲懒,将来走出万安该如何自处?”
阿俏烦他这样:“哎呀李先生,这些话你课堂上说也就算了,现在需要你帮忙呢,快点快点!”
“诶……你别推我……”李淮被推着往前,不慎撞到搬香料的苏悠,他急忙扶手道歉,“抱歉姑娘,可有受伤?”
“无碍。”他抬眸见瞥见苏悠手背被木箱蹭伤了一道划痕,却见她毫不在意地垂下手,连看都不看一眼。
阿俏没瞧见,忙着介绍道:“李先生这是苏姐姐,她从京城来的,在我们这开香铺,你一会儿要帮忙搬一下哦。”
李淮扶手见礼,没有拒绝。
方才不小心将人撞了,此刻又听阿俏说人是从京城来的,不由得又多看了一眼苏悠。
见她搬着重物,便要过去接手:“既是阿俏的朋友,在下没理由不帮。”
苏悠有些不想麻烦人,阿俏便道:“苏姐姐放心,他一天到晚都闲得慌,让他锻炼锻炼也好!”
多一个人帮忙,香料材很快就运到了铺子里。李淮知道苏悠要开香铺,虽有些意外,但回来路上听阿俏说了与王乾买香料材的事,倒是好奇的问了一句:“苏姑娘为何要在此开香铺?”
在万安县开香铺绝不可能是奔着盈利而来的,而且还不远千里从京城来此。
阿俏抢先回答:“苏姐姐可厉害了,她会调香,而且还是叶氏香方,将来还要把调制好的香卖去别的地方,来帮助咱们万安的老百姓!”
苏悠道:“万安盛产香料,在此处采买香料能省去不少来往成本。至于法子能不能成,还要看以后。”
听完此话,李淮眸里又多出一分欣赏,对于苏悠越发好奇了起来。
他看着苏悠忽然问:“在下先前倒是有听说,现如今京城里最有名便是叶氏香方,苏姑娘莫不是就从那儿来的?”
叶氏香方不仅在京城里火,其名声也传到了不少地方,就连这么偏远的万安县都已经知道了。
李淮看向苏悠,又笑:“据说那叶氏香方的唯一传人也是一位姑娘,这京城女子倒真是深藏不露。”
苏悠知道李淮那眸中之意,她没有否认,只是顿了顿,问道:“先生可知吴仁清?”
李淮笑倏然敛下,顿了顿:“他,是我老师……”
阿俏也垂眸道:“吴大哥是我们万安县第一个能进京赶考的士子,也是我们万安县的大恩人,只可惜几个月前冤死在狱中了。”
吴仁清的死早两个月便已经传回了万安,对于万安百姓来说打击不小,尤其是李淮。他是吴仁清一手带出来的学生,感情颇为深厚。
李淮怔了一会,摆放好最后一箱香料,然后回头看向苏悠:“姑娘怎么也认识老师?”
苏悠没有隐瞒:“吴大哥是我父亲的学生,他如今不在,他想为万安百姓做的事,以后便由我来替他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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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悠的铺子离她住的房子有些远, 今日忙得晚了些,回去时就已经天黑了。好在把房子借住给她的村民心善,早早就在屋子前挂两盏灯笼,不至于让她抹黑找不到路。
好不容易回到屋子,却发现里面的东西有被人翻过。
虽然都放回了原位,可东西到底还是被她发现挪动了。翻了她的箱子,衣柜,甚至床头枕头被子都被掀开过。
她来这万安也有一个半月了,在今日之前一直都相安无事,偏偏今日买完香料就开始被人盯上。
也不难猜到是谁,她将屋内的门窗都锁好,然后来到书案前铺好笔墨。
按照吴县令之言,京中派的人再有两日便能到,不管来的是谁,她都应该把王乾等人压榨百姓的罪证提前写好,然后再把今日买香料材的字据夹放在一起。
不管何时,签字盖印的字据都是最有力的证据,或许不能致死,但陈戟派的这些人一个也不能留。
已经进入了深秋,若是还在京城,该要穿厚衣服保暖了,但万安这个地方的气温似乎四季都这般宜人 。
苏悠洗漱完正要躺下,瞥见窗外头忽有人影晃荡,她警惕地从枕头底下拿出匕首,那人却忽然开口:“李淮,冒昧前来打扰姑娘,实在有事想问。”
苏悠没出门,只在屋内答他:“何事?”
“还请苏姑娘告诉我老师.....他是怎么死的?”李淮说得艰难,“是不是因为账簿一事?”
万安香税账簿有问题这件事,除了吴仁清李淮也知道一点,他也知道先前曾经有两批人来过了万安,都是为了账簿一事而来。
而苏悠说吴仁清是她父亲的学生,他便也知道苏悠是前内阁副相苏景修的女儿,他远在万安对京城的事一无所知,只希望苏悠能够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悠却没打算告诉他实情,只委婉道:“京中发生了很多的事情,吴大哥是无辜受牵连。”
李淮见苏悠有意隐瞒,也没再多问,朝里作了一揖:“多谢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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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铺开张了几日,倒是让平日没几人的街道变得热闹了起来,除了新奇来凑热闹的,许多妇人都是被苏悠铺子外贴得招工告示吸引来的。
这里的男子外出劳作,妇人们便只能在家带着孩子偶尔去做些短活,勉强度日,眼下突然听见苏悠铺子里有活干工钱还不低,便争相而来。
因为制香有许多种工序,除了挑拣原料以外还需要煮、炒、蒸、炙、炮、焙、捣香、收香,窖香。而调制好的香又有凝合香、佩熏香,涂傅香……种类繁多,苏悠一人根本忙不过来,所以以她打算手把手教会大家,将叶氏香方好好传扬下去。
这头做工的事情都安置好,苏悠便要去与吴县令商量一下渔船运货的事,但她还没来得及换身衣服,阿俏火急火燎的来寻她。
“苏姐姐,李先生在王乾的饭菜里下药被他们发现了,眼下被他们拖起来刑打,王乾他们心狠手辣,李先生落在他们手里会被打死的!我爹他这会儿又不在府衙,我找不到他人……”
阿俏急得快哭了,她也不知道一向木讷只知讲大道理的的李先生突然就动了害王乾的念头,敢在他们的饭菜里下药。
苏悠也心下一顿,李淮那晚来找她问吴仁清的事,分明是早就猜到了冤死的原因,可当时虽然她没有告诉他实情,却也没有否认,所以他才会一时冲动,要找王乾等人寻仇。
思忖了片刻,心知找吴县令怕是无济于事,能救李淮的只有今日京城来的人了。
这个时间怕不在府衙,便是去酒楼摆接风宴了。
苏悠不敢耽误,与阿悄分头去找人。
聚香楼里无甚宾客,但楼下几个小厮候着,见苏悠要进去,拦下问了话。
苏悠道:“事情紧急,我要向吴大人与京城来的大人禀报香司提举王乾中饱私囊,欺压百姓,眼下还将李先生私自关押用刑!”
小厮是吴县令身边的人,也通过阿俏见过几回苏悠,听她这么一说不敢再拦,领着人就进去了。
楼上雅间里,吴县令毕恭毕敬地正在招待京城来的官员,那人不着官服,一身月牙长袍,身形颀长。
苏悠觉得这背影很是眼熟。
不待她开口,那人转过身来,看着她又惊讶又惊喜。
苏悠也愣在那。
这最爱含情带笑的眉眼,不是赵六郎又是谁。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苏悠怎么也没有想到, 赵六郎堂堂三品少詹事,竟然会被派来万安。
“苏姑娘,好久不见。”
赵六郎扶手见礼, 笑得比刚才更甚。见苏悠这身粗衣打扮, 颇有打趣之味:“苏姑娘在这万安看来还挺适应。”
“赵大人安好。”苏悠忍了忍, 回了礼。
吴知县见两人竟然认识也是错愕一阵,他原以为苏悠只是与吴仁清认识,没想到竟然还认识京城里的官员,而且看起来甚是相熟。
想着连赵六郎都给她行礼, 吴知县也赶忙揖礼, 问道:“苏姑娘所来何事?”
苏悠这才禀了来意, 将发生之事都说了一遍。吴知县听完一脸犯难,王乾是正五品比他官衔还大,又怎么可能会听他的话。
再看看面前来的这位官员虽然是京城来的, 但说打底也只是是个提举,既是平级, 恐怕也难插手。
不待他答复, 赵六郎皱眉问道:“这王乾是何人,怎敢如此嚣张?”
苏悠答:“香典司派下来的人,许是陈戟的手下。”
“这也难怪了。”赵六郎当即往外走,“既如此, 本官替你做了这个主。”
吴知县还在后头劝:“赵大人, 那王提举气性冲动,你刚刚来此他必不会听您的劝。”
吴知县还是说的委婉了,那王乾就如同恶霸一般, 仗着有香典司做靠山,但凡有人敢忤逆必定会遭他教训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