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你才有鬼。”梅儿恨恨地想,“等会就我贴着墙根,一下就跑出去,然后到院子里喊人去!”
女子继续解释道:“我是宫中的侍卫,皇上派我们几个来贴身保护小顾将军的。刚才我们送她出宫回来,见你们这里出了事,她就让我来……我说,你这是怎么得罪别人了?怎么用这么多绳子绑你?割都割不完。”
梅儿气鼓鼓。
他打定主意,一个字都不能信!
等侍卫给他割断了绳索,他赶紧站了起来,撒腿就想往外跑。
可是他坐得太久,又受了凉,小腿承受不住忽然弹跳和跑的力道,立刻抽了筋。疼得他一晃身子,险些摔了。
“啊!疼疼疼……”
侍卫笑着把他捞起来,道:“别闹啦,真的是自己人。”手在他腰上一提,像是拎了一捆甘蔗一般,带着他走到卧房那边。
“小顾将军,这小家伙好端端的,你放心好了。”
顾影闻言,转过头笑了笑:“多谢。”
梅儿这才认准了人,又哭出声来,扑过去喊:“小姐!梅儿吓死了梅儿差点见不到你了呜呜呜……”
那侍卫简直被他笑死:“这也太会夸张了吧!只是被人家丢在空屋子而已。”
梅儿扒在顾影身上不敢放,连声问着:“小姐你还好吗?少爷呢?少爷还好吗?到底出了什么事?”
顾影笑了笑,答道:“现在没事了,只是你少爷不太好,我进去看看。你帮侍卫姐姐们安置一下,她们会跟你说的。”
梅儿这才点了点头。
他忽然看到,顾影此时身上穿的,不是进宫时那套绸缎衣裳,而是一套旧衣,觉得奇怪。
“小姐,这衣服前儿才洗了,晾在杆子上还没拍打呢,你怎么就拿着穿上了?”
顾影也不多说,只微笑道:“嗯,正装穿久了有点累,随手换一件旧衣裳,好睡觉。”
“哦!”
梅儿愉快地接受了这个解释。
但他刚才经历变故,还是有点不放心。眼看顾影走进卧房反手关了门,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转头向两位侍卫行了礼,道:“姐姐们,跟我来吧。”
“我们这里只有这样的通铺,委屈两位大姐了。”
梅儿干了活,头脑才完全冷静下来。想到刚才闹的笑话,有点脸红,做派也端正起来了。
侍卫们和善地回应道:
“这就很不错了。”
“多谢小郎。”
救他的那个侍卫道:“有个安静休息的地方,就很好了。其实我们原本是四个人,另外两个已经把你家二小姐带走了,只怕这一路少不了风餐露宿的,没有我们两个好过啊。”
“这里面究竟是怎么回事?”梅儿好奇地打听。
顾影既然说了,不用瞒着这小厮,想必也是个心腹之人。两位侍卫没什么顾虑,就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原本我们从宫中出来,送小顾将军回家。
“刚走到院门口,就看到小路旁边的花枝无风而动,十分怪异。我们上前去一看,从那树丛里揪出一个下人来。
“那下人自己说,是你们房中的侍女。小顾将军看了一下,说:‘人倒是我这里的,但是做的,只怕不是我屋里的差事。’于是令她老实交代,在这里干什么。
“那下人就说,她也不知道二小姐叫她在这看什么。二小姐单说让她等着,等屋里吃了饭后,先想办法把梅儿控制好了,再过三刻左右,卧房里面没动静了,就去回报。
“我们也没见到究竟如何,她大概是和其她下人分头行事,有人去把你藏起来,她自己就在这院门口等。
“过了一阵,见你们大少爷还在走动、开窗,她就没敢去回报。正等着屋里完全安静呢,就遇上了我们。
“顾小将军就让我们其中一人,跟那下人去,把二小姐叫来,看看她要做什么。让我在院中走走,找找你被藏在哪了。另外两人留下跟在她身边。
“后面的,我就不知道了,要问她。”
另一侍卫道:
“我这里倒没什么稀奇的事。
“二小姐是个能文不能武的,被三个人一围着,立刻就说不上话来了。我只听顾小将军问她:‘你穿着我的衣裳做什么?’她也吭哧几声,答不上来。
“但是顾小将军好像心里有数,站在那思索了一阵,自己冷笑了两声,说:‘原来是这样,回头再找你算账。’却不是对那下人,也不是对二小姐,我们在边上听着,也都是糊里糊涂的。
“总之,她就命二小姐脱下衣裳来,她自己穿上。然后吩咐另两个人,把二小姐提前带到北边去,交给顾侯管教,一路保持联系。
“就这样,她俩就带着二小姐走了,我俩就留了下来。”
梅儿听了,虽然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却不知道其中缘由,也是一头雾水。
“这都什么和什么?”
两位侍卫道:“这是小郎你家的事,你都不明白,我们就更不明白了。”
梅儿被这么点醒一句,倒有点不好意思:“说了半天,都忘了招待两位大姐。你们饿不饿,渴不渴呀?喝点茶还是用点粥?”
两位侍卫都笑道:“不用忙了,小郎先去休息吧。”
客套了一番,仆从们休息的房屋才熄了灯,安静下来。
只是,大家都没注意到,主屋卧房的烛火一直没有被吹灭,些微昏黄的火光轻轻摇弋,直到天明……
第33章 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次日一早, 天光微明。
顾影休息了一夜,腰背处的疲惫感还消不下去。但她心中有事,不用人来叫起, 就醒了过来。
“我这身子,也真是的。”她睁着两眼望着帐顶,在心底默默抱怨,“之前已经调养了这么久, 还以为自己精神着呢。没曾想, 昨晚刚快乐了一把, 又差点废了。”
默默想着:“要不是还有事要做,真不想起床啊。”
又笑着自嘲:“子在床上曰:睡得真舒服, 不舍昼夜。”
这也就是在情景里演戏文,她还敢偷偷瞎琢磨。若是在她原来的世界里啊, 先圣夫子听到了这话,棺材板都要按不住啦!
她往里翻了个身,看潘三郎还陷在梦乡里,浅浅皱着眉, 眼底有一层青色,令人有点心疼。
昨晚他被人下了药, 神智一直涣散着。顾影试着安抚, 他似乎接收不到, 半睡半醒的,像是被噩梦魇住了, 又像是被抽走了魂魄, 只剩一具傀儡之身。顾影为了发散药性, 还是坚持到了最后,稍稍清理了一下残局, 顺势就睡在了床的外沿。
对于有的女子来说,这样屈尊照顾男子,算得上是一种侮辱吧,但顾影完全无所谓。
事急从权,没必要在这种时候拼一时的高低。
昨晚虽然不圆满,但也算了却心愿,顾影想想就神清气爽,身上的病都好了一大半。
除了腰疼!
顾影掂量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情况,联络无情仙要了一颗急速提神的仙药,然后穿起衣裳出了院门。
郑氏主夫正在屋里心烦意乱,忽听郑五叔来报:“主夫,大小姐来了,说是……给您请安。”
“她来干什么?”郑氏皱眉,“阿卿莫名找不到了,她又在这时候过来。难不成是来添乱的?”
郑五叔面色凝重:“主夫,我看还真有这种可能。莫不是大小姐她知道了什么?”
郑氏缓缓点头:“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我也只好见见。你叫她过来吧。”
“是。”郑五叔应了声,就出去了。
郑氏立起身来,整了整衣领,对镜看看妆容。舒展了眉毛,带着一副当家主夫应有的气势,坐在堂上。
顾影心情好着呢,昂首阔步地一进来,就笑着向郑氏行礼,道:“父亲大人安好。”
郑氏不阴不晴地“嗯”了声。
心里却是想着:“呵,小兔崽子,想要我主动露出马脚,低你一头吗?你做梦!”
顾影早有准备,丝毫不在意郑氏的任何态度,自顾自地道:“今早来正房里,一是因为孩儿久欠安宁,在高堂膝下尽孝不多,所以心里总是记挂着父亲大人,身子稍稍好了些,就赶着来看看您。”
郑氏淡淡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大小姐有心了。”
顾影又笑了笑,道:“二来么,我知道父亲正在为妹妹的前途担忧。这不,我这里恰好有个不错的小礼物,要送给妹妹,给她添些助力。”
郑氏微微皱了皱眉。
这句话正说在顾芸的头上,他想要不关心都不行了:“你要给她什么?”
顾影笑了笑,却不直说,而是慢悠悠地道来:
“父亲大人有所不知。原是昨日,我去宫中觐见,皇上就问我,家中要送妹妹去前线的事,我可知道?我道:‘竟有此事?我身在家中,却还不知呢。’
“皇上便训诫我:‘都是你自己懒惰,不关心家中人,只知道盯着自己周遭这个夫郎啊、小侍啊打转转,没个出息。连妹妹的前程这么大的事,也推说不知!只怕不是不知,而是存心和妹妹争功,不盼着她好,故意要压她一头,你自家好来作威作福吧!’
“父亲大人应该比孩儿见多识广吧!您给品品,皇上这话,说得是不是太重啦?我一听,这好像是在骂我折损了英勋侯府的面子啊。只是,那会儿也没有人在旁边提点一二,还真不知道我琢磨得对不对。
“反正皇上当时这么一说,我听着还怪害怕的,就赶紧跪下喊‘皇上息怒’了。事后想想,皇上当时的神色,还是太不满意的样子。
“哎?父亲大人!若是您当面听了皇上这么数落,又该怎么样呀?”
郑氏听她这话,已经心里明白:“她定然是撞破了阿卿的事,才会来我这里撒野,借着皇上的名义指桑骂槐。”
顾芸计划的事,涉及闺阁私密,很不光彩。一旦被公开揭露出来,那正房可就亏大了。所以,他听着顾影这套阴阳怪气,却不能直接辩驳。气得脑仁儿疼。
但顾影站在那,两眼眨巴眨巴,装得特别无辜。满脸写着:“你不接话,我就不说了。”
气死个人!
郑氏恨恨地想着:“不能让她都讨了便宜去,我总要扳回来一些。”
于是压下心头烦躁,面上做出笑容,道:
“大小姐,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皇上提点你,自然是因为看重你。再说了,你出门去,代表的是咱们顾家上下。皇上说你,就是在说咱们顾家;你服这个软,也是代你母亲为之。可别觉得皇上一向亲和,就在御前失了礼。”
他心里的意思便是:“坏东西!少拿皇上来压我,我又没见着。看在你娘的份上,你可给我收敛些吧!”
顾影可是打哑谜的行家。就算不用无情仙反映心声,她也完全知道郑氏的意思。
只不过,能听到这个心声,让她的愉悦加倍增长,也不错。
“哈哈哈,父亲大人就是聪明。这我就明白了,看来皇上教训得‘正是’。”
她专门加重了这个谐音,丝毫不避讳嫡父的称呼,脸上还笑得很开心。
眼看郑氏一脸“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说完给我滚”的表情,显然已经忍耐到一定限度了。
她便不再绕弯子:“恰好我蒙皇上指派,也得往前线去。皇上不放心我的安危,派了几个身手过硬的侍卫给我随行。妹妹既然要去边关,我就不好私藏着这些力量,于是抽了两个人来护送她。”
“哦,那等你妹妹晨起,来请安的时候,我叫她去你院中当面道谢,可好啊?”
郑氏想,无非是服个软。
“大小姐这个人,虽然时常闹些小手段,但是一向最看重大家的情面。毕竟她的目的在于爵位,对自己的名声可珍惜着呢。她给阿卿拨调侍卫,想必是利用皇上的恩典压我们,让我们承个情。对阿卿来说,这也不算坏事。”
他盘算好了,满面春风地望着顾影。
却只见顾影忽然捂着嘴,咯咯咯地笑个不停,似乎听了什么笑话一般,笑得郑氏心里发毛。
过了一会,才声音清脆地道:“哎哟,还是父亲明白事理,竟然收得这么痛快!我先前还怕妹妹不收呢!”
郑氏挤出个笑来:“你这做姐姐的肯疼她,自然是她的福分。你的好意,我们怎么可能拒绝呢?”
“哈哈哈哈!”顾影又笑出声来,“那就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这可不好了,哈哈哈哈!”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郑氏忽然惊觉。
“没什么。”顾影笑道,“唉,只怪我疑心重,怕妹妹因为和我客气,推却过度,倒辜负了皇上这份好意。所以呢,我就让那两个侍卫,连夜护送妹妹往北去了。”
“你说什么!”郑氏急急站起,差点掀翻了手边小桌。
顾影自顾自地望着天,悠悠道:
“这北方战场嘛,早去一天,想必就能多沾上些便宜军功,可耽误不得呀。
“于是呢,我就想着,趁昨晚城门还没有关闭,街道还没有禁严,妹妹还是早启程的为好。这就托付两位侍卫,护送她先走了。
“现在算算,这是一、二、……五个多时辰了吧?若是一路顺利,想必此时已经离京城百里之遥了。不出十日,她便可安全到达北匈前线,和母亲她们会合了。
“举手之劳,不成敬意,还请父亲和妹妹笑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