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灯——甜久【完结】
时间:2024-04-07 17:20:05

  江荟珠皮笑肉不笑,继而轻抬眼皮,慢悠悠吐唇:“沈姜,这件事不是我在跟你商量,是在通知你。”
  说完不愿与她多聊,放下筷子起身走了。
  没再多看沈姜一眼,因为她的情绪已点到最高处,她怕自己在这么多人面前失态。
第59章 提五十九个灯
  沈姜脑子从没转地这么快过, 拔腿追她:“你之前是不是带他看过医生?”
  周鸣耀坚定地不要做手术,如果说江荟珠没提前跟他说什么话,他不可能不要恢复光明的机会。
  “你明知道他有机会恢复光明, 你为了一己私利搭上他的眼睛,你不能这么做!”
  失明的周鸣耀从没哪次这么准确地跟上正常人的步伐, 他大跨步挡在沈姜面前, 无焦距的目光越过江荟珠,落在面前的沙发上。
  “江老师, 我会乖乖练琴,在比赛完成之前我也不会做手术,您不要为难沈姜,她现在情绪有点激动, 但她没有恶意。”
  两个孩子相互为对方说话,按说该是令人感动的一幕, 大伙儿只觉得冷,阴冷, 来自江荟珠眼底冷沉沉的郁色,似乎要将周遭空气凝固成冰。
  沈姜推开他, 目光灼灼注视江荟珠:“是因为比赛, 所以不同意他做手术吗?”
  江荟珠不搭话,沈姜又问周鸣耀:“什么比赛值得你放弃恢复光明的机会?过几年再参加不可以吗?比赛不是每年都有吗?”
  周鸣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沈姜的话, 摇了摇头, 拉着她往后退。
  不值得, 为了他跟江老师吵架一点也不值得, 他不愿意看见沈姜和江老师闹僵。
  沈姜哪里能轻易被他拽走, 像一棵树深深扎根进入泥土, 拔都拔不出来。
  “你想为了这件事跟我吵架吗?”江荟珠第一次认真审视女儿, 头一次发现她也有聪明的时候,只可惜,聪明没用到“正道”上。
  少女固执地不像她自己:“我没有想跟你吵,我只是想让他做手术,哪怕只有百分之十的概率。”
  “他是我的徒弟,即使做手术也轮不到你操心。”如炬般的目光落在少女倔强的脸上,轻蔑一笑,“沈姜,乖乖做你的事,不该操心就别管。”
  “我不操心你操心?你要是操心你早送他动手术去了,你口口声声说是他的老师,宣扬他是你的关门弟子,可你除了利用他,你还做了什么?你根本不配!”
  沈姜眼下已被怒火蒙蔽了理智,不管不顾地用语言的刀子刺戳江荟珠。
  “自私!你太自私了!江荟珠,你自私到简直不是人!”
  江荟珠终于到了极限,看向沈姜的目光冷凌凌的:“说够了吗?”
  沈姜倔强地抬头,与她瞳孔中的冷意对视。
  啪——
  清脆的巴掌落在了沈姜的脸颊,打得她脑袋向左偏移,碎发凌乱贴在鬓边。
  沈姜捂住脸,心跳地厉害,也冷地厉害。
  两滴泪悬挂在眼尾,倔强地不肯落。
  她知道跟江荟珠做对会有什么下场,她还是义无反顾做了,不出意外得到了她愤怒的果实。
  她还是没变啊,永远波澜不惊,永远气势凌人、高高在上拿捏她。
  就因为她是她的母亲,她可以肆无忌惮用自己的方式教训她。
  “沈、沈姜……”周鸣耀跌跌撞撞走来,不顾众人的目光慌乱摸索她的脸。
  滚烫的脸颊贴在他的掌心,眼泪霎时如断线的珍珠。
  此时的周鸣耀哪里还顾忌姿态会不会过于亲密,他的心脏是揪着疼,疼到无法呼吸。
  他还想问她疼不疼,嘴巴登时像被强力胶粘住,酸涩到张不开。
  江荟珠只是静静看着沈姜,垂落在身侧的右手不动声色颤了颤。
  她眸光闪动,在沈姜抬头与她对视的一秒内,她看见了女儿眼底无可抑制的恨意。
  窗外,月亮高高挂起,亮得出奇。
  陈贺钧和陈柏焰同时起身,想把冲动的沈姜拉走。
  江荟珠的情绪已然到达边界点,深深看她一眼:“沈姜,别挑战我的忍耐度。”
  她转身想走,沈姜扭身挡在面前,眼睛就像熔炉往外冒着火苗:
  “我没想挑战!可你从来没尊重过他,你只是利用他,你根本不在乎他的想法!”
  怒气冲到脑门,双眼镀上阴霾,争执已不再是为了周鸣耀,还为了她自己。
  “你也从来没在乎过我的想法,这么多年,你有把我当过你的女儿吗?我年纪小需要照顾你不在,我开家长会你不在,我生病你也不在。小时候我贪玩锁进冻库,手机最后一点电我打电话向你求救,你为了你的比赛对我不闻不问,我差点死在那个晚上你知道吗?!我初中被人校园暴力,下雪天被人泼雪水你又知道吗?!”
  江荟珠眼神骤变,垂在身侧的手微不可察动了一下。
  “我从来都不喜欢小提琴,小时候为了得到你的认可我拼了命地学。结果呢,你看过我一眼吗?人家都羡慕我有一个小提琴家母亲,羡慕我有捷径可走,事实上呢,我有捷径吗?江荟珠女士你告诉我,除了这几年,你有帮过我吗?你看过我一眼吗!”
  说到这里早已泣不成声。
  “爱你的我早死在了从前,我好不容易说服我自己,不要在意你的忽视,我好不容易不再需要你,我好不容易长大了,不需要你的关爱了结果你开始对我的人生指手画脚。不止是我,我爸对你那么好,把你当成公主宠,你始终对他横眉冷眼,最后你用什么报答她了?”
  沈姜差点连陈贺钧一起骂,骂他是奸夫,骂他伪君子真小人!
  目光在半空与陈柏焰交汇,几欲脱口的骂句又给生生咽了回去。
  “江荟珠,你坏透了,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得到爱!”
  沈姜的最后一句话是带着憎恨,一个字一个字地咬出来:
  “江荟珠,我永远!这一辈子,都不会再碰小提琴!”
  哐啷——
  比江荟珠扇她巴掌还要无情,二十万的琴说扔就扔,不止扔,还抡起来砸了两下,瞬间碎得四分五裂。
  碎片散落在客厅任何一个角落,在白色的水晶灯下,透出斑驳黯淡的木色。
  王姨紧紧攥住厨房门框,满眼通红,心说这母女俩的关系怎么又回到三年前的剑拔弩张了呢,本来好好的,唉——
  沈姜跑上了二楼,江荟珠也需要冷静,扔下一句“不可理喻”便匆忙离开了家。
  陈贺钧两边为难,最后还是追媳妇儿去了。
  陈柏焰这边当然得上楼看看沈姜的情况,于是客厅里就只剩王姨和呆若木鸡的周鸣耀。
  他孤独而无措地站在原地。
  “对不起。”
  “唉,不是你的错,他们俩小吵大吵,什么都能吵起来……习惯就好。”王姨心疼地打扫残渣。
  “二十万,哎呀,二十万,知道姜姜脾气不好,就不该给她用这么贵的琴嘛!唉!”
  周鸣耀循着声音来到王姨扫地的地方,他弯下腰,用手指找碎片。
  王姨惊恐地拉住他的手:“哎呀呀,周老师啊,你眼睛看不见小心点,我来收拾就好了。”
  周鸣耀收回手,抱歉地抿了一下嘴唇:“王姨,琴砸坏了吗?砸成什么样了?”
  “都……都……”看着地上四分五裂的小提琴,王姨为难地说:“估计拼都拼不起来,很碎。”
  但她也不敢扔,毕竟二十万,先装起来到时候等先生太太回来让他们处理。
  周鸣耀没说什么,等小提琴碎片装进布袋,他拿过,伸手进去摸了摸。
  是很碎,最小的碎片有他指甲盖那么小,他眼睛要是没问题,估计也难修理。
  周鸣耀一直都知道江老师和女儿关系紧张,但之前的几次相处,母女俩除了会多怼几句,与正常母女看起来并没有太大不同。
  没想到矛盾都深藏在不为人知的地方。
  周鸣耀心口隐隐作痛,不知是为沈姜,还是为了这二十万的小提琴。
  放下布袋,他摸索着上了楼。
  这边,二楼卧室。
  “别哭了,刚才在下面不是很狂吗,二十万。”陈柏焰嗤笑,一屁股坐在她身边:“说砸就砸。”
  沈姜蹭得站起来,指着房间门:“关你屁事!滚开!”
  陈柏焰本来想进来哄哄人,他虽然经常跟沈姜不对付,但都是兄妹之间的玩闹,还不至于趁人之危来嘲笑她。
  但一看见沈姜,这嘴就不由自主想说点犯贱的话……他不是故意的。
  “哎呀。”陈柏焰苦恼地搔搔后脑勺,在她房间里晃悠了一圈。
  沈姜哭得伤心,声音没有压低,情绪统统释放出来,哭得好像妈死了一样。
  哦,她现在的心情估计是很想让江荟珠去死……
  陈柏焰有事没事经常来沈姜的房间转悠,她的房间哪个角落放了什么娃娃他都清楚,这次却在窗帘后面发现了一个之前从没见过的东西。
  是一堆,还不只是一幅,全他妈抽象的黑暗色调水粉画,颜色全都是灰不垃圾,又黑又蓝又红,还有抽象的小人。
  小人什么动作形象都有,最打眼的,是一幅心脏插着一把水果刀的长发女孩。
  这是……
  陈柏焰看向沈姜,她背对着他哭得正起劲,没发现身后的动静。
  “沈姜,你他妈心理阴暗啊,画的都是什么?”
  沈姜猛然扭头,一个抱枕砸过去:“滚!关你什么事啊!”
  说着要来抢他手里的画,陈柏焰烫手山芋一样扔掉。
  “走走走,哥带你去看心理医生。”拉住她的手腕就要把人往房间外带。
  “走开!我不需要!陈柏焰,你走啊!”沈姜疯狂挣脱,气得胸腔冒火。
  他凭什么乱翻她的东西!就算她心里有问题,也不该他来管!
  两个人僵持住了,一个拉一个推。
  陈柏焰拉出一身热汗,停下来喘了两口:“所以呢,你这种随时随地爆发的脾气,就由它跟你相处一辈子?”
  “不关你的事,死了也不需要你收尸。”
  陈柏焰瞪大眼睛:“你他妈的……”
  “咚咚咚——”外面有人敲门。
  “沈姜,我可以进来吗?”是周鸣耀。
  陈柏焰冷笑,目光转向她水迹斑斑的脸:“你的小老师来了。”
  沈姜瞪他,胡乱擦了两把泪:“不能,你走吧。”
  被扇了一巴掌丢脸死了,才不要被他看见。
  不对,他压根看不见,但他听见了,他的感知力那么强,他一定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丢死人了。
  “沈姜,我想看看你。”少年卑微乞求,语气带着些许讨好,柔和得不像样。
  陈柏焰双臂环胸玩味看向自家妹子,沈姜回瞪,谁也不让谁。
  周鸣耀不知道陈柏焰在房间里,一下又一下敲着门。
  “沈姜……姜姜,开开门。”
  艹!
  姜姜?!
  姜你个头啊周鸣耀!
第60章 提六十个灯
  陈柏焰挑眉, 探究的目光落在某女身上。
  沈姜被盯得满脸燥红,使力把人推出门。
  再不让周鸣耀进来,还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危险的话!
  万一要是叫她宝贝就完蛋了!
  ——虽然他不可能叫这个肉麻的字眼。
  沈姜把陈柏焰推出了房间, 反手又把周鸣耀扯了进来。
  她扯住他的领子把人放倒在门板上,咬牙切齿:“你刚才叫我什么?”
  听见沈姜脱口而出的脏话, 周鸣耀顿了半秒:“沈, 沈姜。”
  沈姜用力掐他脸:“呸!你敢不敢再叫一次?”
  少年嘴唇开合,良久后放低了声音:“姜姜。”
  艹!
  沈姜此时此刻只想骂娘, 但当理智回笼,在他面前的时候,脏话像被一层屏障束缚,无法挣脱。
  她不再说话, 扯下他的脖子对准那双薄唇吻了上去。
  他刻意不被拉下来,沈姜垫脚也只亲到他的下巴。
  周鸣耀难得孩子气皮了一回, 弯唇笑起来,沈姜踹他:“下来, 干什么你。”
  还笑!
  周鸣耀很快弯下腰,一手搂住她的腰, 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勺, 二人就在这狭小的角落,深情拥吻。
  刚才在客厅里气上头的一瞬间, 沈姜脑海里居然闪出自杀的念头。
  这会儿与周鸣耀纠缠, 她发现自己舍不得, 就算有一百条命也舍不得去死。
  凭什么, 为了那个女人去死?
  呵, 不可能。
  沈姜无比庆幸自己是个“胆小”且怕疼的人, 所以小时候每次在江荟珠这里受了委屈, 自杀的念头也只轻飘飘滑过脑海,再没了下文。
  他们拥吻到了小沙发上,她肩膀的衣带不知什么时候被迷糊的他扯了下来。
  而她也默认,甚至拢住他的手往其他地方带。
  像摸到烫手山芋,周鸣耀赶紧挪开了手,抬头起来在她耳垂上咬了一下。
  “别闹。”
  她胆子太大了,这么久周鸣耀还是没能适应。
  他们分明什么“关系”也没有,有些事,点到为止,不能越界。
  但他同时也懊恼,自己这样的行为怎么有点像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亲都亲了,为什么还要在意摸了没?
  “对不起。”他突然的道歉是为了刚才沈姜和江荟珠在楼下的那场骂战,因为他而起的战争。
  “猪,说什么对不起,就算不是因为你这件事,我跟她……”沈姜敛下眉眼,压抑着不甘:“终有一战!”
  少年只是摇头,满脸写着自责:“是我的错,你们不该这样的。”
  看见他眼底的失落,她知道,不论她怎么安慰,他终究是自责的。
  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她抚摸他的后颈,他的喉结,他湿润的唇。
  “喂说话,想什么呢?”沈姜见他分神,两只手拉扯他的面皮,不满地问。
  这茬倒是让沈姜注意力全集中在了周鸣耀身上,忘记了自己还在生江荟珠的气,她可真是容易分心啊。
  “以后,我是不是不能来了?”刻意避开她的问话,怀揣着酸涩,周鸣耀开口问道。
  进入沈姜房间的这几十分钟里,这个问题一直盘旋在他的脑海,到了最后温存的关头,他终于问出了口。
  沈姜痴迷地抚摸他的脸,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空荡和失落霎时填满她的胸腔。
  沉默了有足足五分钟,她才点头应道:“虽然我经常食言,但这次我是认真的,我不要再学小提琴了。”
  “就算一分钱不给我,我也不练了。”
  “我恨小提琴,我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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