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之母(穿书)——天行有道【完结】
时间:2024-04-07 23:10:30

  连乔自己都不知为何会陡然升起这样的念头,也许只是为了报复一下这个高高在上的人物,报复他所拥有的生杀予夺的大权——他不是个好男人,她也不是个好女人,他们俩可真是天生一对。
  *
  正如连乔预期的那般,才到第二日,宫里就已经有人窃窃议论起那件事,经过一夜的发酵,连细节都丰富了不少:甚至说到两个人光着身子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请求皇帝饶他们一命,简直比话本里的故事还精彩呢!
  其实事实并没有这样夸张,皇帝撞破那两人偷情私会之景,只是冷着脸一言不发的离开,那两人更是僵在原地如泥塑木雕一般,哪还有功夫求饶——可见艺术都来自生活的加工。
  连乔虽叮嘱了怡元殿的宫人不可私下议论,但是她哪堵得住满宫的悠悠之口,况且孙柔青随即就被皇帝下令禁足,明郡王也称病不朝,无形中更佐证了流言的真实性。
  后宫不宁,穆氏在诸嫔妃来请安时便肃容说道:“淑妃因对贵妃无礼才被陛下禁足,宫中却谣言不断,诸位妹妹都须管好自己宫里的舌头,若再让本宫听见类似的言语,必定严惩不贷。”
  众女虽口里答应着,其实并不十分相信:淑妃对贵妃不敬也不是头一回了,何以偏偏这次撞在枪口上?皇贵妃越是这样疾言厉色,越叫人疑心里头有什么隐情。
  直到穆氏狠心将几名散播谣言的宫人押入暴室,后宫的骚乱这才收敛了些,只是皇帝的光辉形象已经挽救不回了。
  男人被戴绿帽子,得到的除了同情,往往还有嘲笑,即便是天子也逃不脱这一定律。
  连乔在心里默默为他点蜡。
  楚源再过来怡元殿,已经是五日之后。连乔见他眼圈微青,双目带赤,就知道这几日皇帝一定睡得不好,她也不敢多问,忙着将皇帝脱下的大氅接过,毕恭毕敬的将他迎进去。
  这一顿晚膳也吃得没甚滋味,皇帝始终一言不发,连乔也不好开口,空气好似凝固一般,让人心悸得慌。
  直到饭后取清茶漱了口,皇帝才淡淡抬眸,“如今因为淑妃之事,宫里想必已传遍了吧?”
  “都是些小人之言,陛下不必放在心上。”连乔讪讪说道。流言虽是现实的强化版,但毕竟来源于现实,杀伤力甚至更为巨大。
  “朕终究沦为了臣民的笑柄。”楚源自嘲的笑道。
  连乔心道皇帝也太夸张了,这话也就敢在宫里说说,谁还敢传到外头去?这样多疑,难怪夜夜都睡不好呢!
  连乔埋头扒下最后一口饭,才沉默着问道:“那两人陛下打算如何处置?”
  她有意回避了奸夫淫-妇这几个字眼。
  “朕已决意赐淑妃白绫,至于明郡王,他大约会在数月之后死于一场暴病。”楚源平静说道。
  看来皇帝到底咽不下这口气,而且考虑得十分周全,倒不如说反被这件事胁迫:那两人要死,而且不能一起死,免得被人看出端倪——皇帝终究是好面子的。
  连乔对于这样的决定无话可说,只叹道:“早知如此,当时臣妾便不该撺掇陛下去看淑妃,总好过……”
  楚源嗤道:“别人看不到,莫非就证明此事不存在了么?朕岂不更加成了蒙在鼓里的傻子?况且仅是一回便叫朕瞧见了,谁知道背地里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时候!”
  没准就只有这一回呢。连乔本意是为了撇清干系,谁知道皇帝多疑,无形中给自己多戴了几层绿帽子,连乔自然更加放心释虑:即便她在其中做了什么手脚,但孙淑妃与明郡王有染却是不争的事实,而皇帝在意的也仅是这一事实。
  楚源自言自语的道:“朕不曾亏待过她,给予她妃位的尊荣,也未因孙家迁怒于她,何以她会这样背叛朕?”
  连乔听见他颓然的语气,心里隐隐有几分好笑:皇帝从来不觉得亏待过任何人,可对于孙柔青而言,失去从前所拥有的一切就生不如死,两人在认知上都有偏差,还指望孙柔青一心一意地跟他过下去么?
  连乔懒得纠正他错误的观念,只道:“净室里放好了热水,陛下可要过去洗濯?”
  楚源无言的站起身来,似乎意识到不该和连乔谈论这种话题:女人总是见不得男人提起其他的女人,何况这个女人还是深爱着她的。
  两人各自梳洗毕躺到床上,楚源从被子里攥紧她的手,轻声问道:“阿乔,你会不会有一日也来背叛朕?”
  “不会。”连乔很干脆的给予他回应。
  因为她怕死。
  她靠着楚源结实的腰腹,低低说道:“臣妾和淑妃不同,淑妃的心中除了陛下还装有许多,家世、名望、地位等等,可臣妾心里却唯有陛下,容不下其他任何人和事。”
  拿淑妃做例子是最直观也是最有效的,她们两人的处境本就诸多相似,却又截然不同,所以最终的人生走向也是完全相反的。
  淑妃会因孙家而怨恨陛下,但连乔不会,这自然足以证明她说的是真话。楚源心里得到些许安慰,他将连乔的手臂夹得更紧,轻轻说道:“幸好朕还有你。也只有你。”
  连乔已在他怀里睡去,不知听没听到。
  孙柔青被赐死之前,派侍卫过来传话,说想要见连乔一面,连乔没有答应。
  “娘娘不肯见她是对的,淑妃诡计多端,谁知道会不会临死之前还找个垫背的,娘娘可别上当。”紫玉很赞同她的做法。
  “我倒不是怕她有什么诡计,只是觉得没必要。”连乔轻轻笑道,看着襁褓中雪白-粉嫩的婴孩,小娃娃抱着她一根指头津津有味的吸吮着,好像那是什么难得的美味佳肴,连乔觉得指尖传来一阵酥酥麻麻的凉意,但是并不怎么难受,也就由他去。
  比起去见一个将死之人,她宁愿在殿内陪着自己的儿子。想来孙柔青无非就是那些话,想在亡命之前痛诉前情,将自己的恶名宣扬出去,连乔何必给她这个机会?索性就让孙柔青衔恨而死郁郁而终,反正连乔是不怕遭报应的。
  连乔找了块干净绢帕,揩去指尖的唾沫,起身闲闲问道:“陛下说了晚上过来不曾?”
  “崔公公适才已传了旨,娘娘好生相迎便是。”紫玉含笑说道。皇帝这几日始终宿在怡元殿里,别的嫔妃那里一概不去,这样的专房之宠,连她这个做婢女的都觉与有荣焉。
  连乔却只是笑意淡淡,皇帝无非想从她这里找回一点自尊心罢了,才刚经历过一场背叛,唯有一个深爱自己的女子,才能抚平皇帝心中的褶皱波澜。当然,他认定了连乔是那个深爱他的人,这也算是一种认同,对此连乔相当满意。
  淑妃将死,孙家的势力也不再,看来这宫里的格局很快就要发生变化,从前是三足鼎立,现在却是连乔同穆皇贵妃二分天下,她更要小心。穆氏不比淑妃容易对付,而连乔也绝对不想落到孙柔青那样的下场。
  孙柔青最终还是衔恨而终,穆氏对外只宣称淑妃产下死胎后心情低落,以致忧愤成疾。她向来很擅长揣摩皇帝心意,知道怎样说最能让皇帝安心,这一点连乔都自愧弗如。
第118章 太后逝
  淑妃病殁一事,皇帝叮嘱了不必让孙太后知道,众人念及孙太后病势沉重,也就无人敢去泄密。孙太后年老衰弱,经不起打击,万一出什么岔子,她们便都得跟着掉脑袋。
  但孙太后却模模糊糊猜到一些。
  秦嬷嬷打了一盆热水来,准备为孙太后擦洗身子。她现已卧病在床,连起身都十分艰难,秦嬷嬷唯有更加小心照拂着,免得老人家生出褥疮。
  孙太后半栖在迎枕上,比先前苍老了许多——其实她才不过五十许人,可一半的头发都已白尽了。她幽幽问道:“柔青是不是已经去了?”
  秦嬷嬷正用细棉布汲了温水为孙太后揩洗手背,那儿是一大片枯槁皴皱的肌肤,闻言不由得一怔,勉强陪笑道:“太后说什么胡话,淑妃娘娘还在合欢殿好好养病呢!”
  “你不必哄骗哀家,哀家虽然病了,可还没糊涂到人事不省。”孙太后脸上异常疲惫,双目已失去往日的神采,自从孙家被流放以来,她便从未笑过。
  她轻轻说道:“前日里哀家还听见有人在窗户底下念叨些什么,仿佛是关于淑妃,她要是没死,如今还有什么值得惊动的?”
  死这个字眼往往分外怕人,可从孙太后嘴里说出来却是轻描淡写:一个人若不再忌讳死字,就说明她已然存有必死之心。
  秦嬷嬷暗骂那几个奴才好没眼色,私底下议论也不知走远些,可见孙太后的威慑到底不比从前——连皇帝都不把福宁宫放在眼里,孙家的人说杀变杀了,旁人更不必忌惮。
  秦嬷嬷顿觉悲从中来,想找几句话来劝解孙太后,搜肠刮肚也找不出来。她本就不是伶俐的那一类,跟着太后也无需口齿厉害,孙太后往日得皇帝尊敬,得内宫倚重,在朝内且有孙家这棵枝繁叶茂的大树,谁能想到会落得如今需人开解的地步呢?
  “淑妃自己就是生性好强的,其实孩子没了大可以再要,何必一味地钻牛角尖,倒把自己的身子拖垮了。”孙太后感慨道。年纪一到,什么事都渐渐看淡看开,连死生都不算大事,何况是一个出世未久的孩子。
  秦嬷嬷更不敢告诉她淑妃的死其实另有隐秘,唯恐脸上的神情泄露了心事,秦嬷嬷忙鼓出一脸笑,“太后,奴婢伺候您喝了药,您好安睡。”
  她将旁边桌案上凉着的药汁呈上去,孙太后连眉头都不皱一下,接过来便一饮而尽。这汤药本来苦涩无比,许是孙太后服的次数太多,已经不觉得苦——根本她就不觉得这些个药有用,之所以还按时服用,无非是嫌太医院那帮老家伙唠叨,好堵他们的嘴。
  秦嬷嬷看着孙太后阖上眼沉沉睡去,这才小心的上前为她盖好锦被,自己在床前怔怔的想了一会儿:孙太后服药的次数越发频繁,可这病似乎没有半点好转,太医们都说心病还须心药医,压根瞧不出孙太后得的什么症候,照这样看来,哪日驾鹤西去也是迟早的事。
  秦嬷嬷自己淌眼抹泪伤心了一回,方才收拾了残余的碗盏出去。
  孙太后近来睡得很沉,人老了还能一沾枕头就倒,是有福气之人才能享用的好运。尽管孙太后也明白,无非是那些苦药的作用,尽管治不好她的病,能好好睡上一觉大约也不错。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孙太后睁开眼时,窗外只余落寞夕照。她看到坐在床头的皇帝也没觉得惊奇,只淡淡问道:“什么时辰了?”
  “已经酉时了。”皇帝的语气同样平淡,好像这样的对话在他们母子而言是很寻常的事。
  孙太后有些失笑,这么说,她竟是从早晨睡到了黄昏?她略带责怪的道:“皇帝也不叫醒哀家。”
  “朕喊了几回,母后您总是不醒,朕只得罢了。”皇帝应该是下了朝直接赶来的,还穿着那身明黄衣裳,看久了,便觉刺眼得慌。
  孙太后用手臂挡了挡双目,勉强问道:“皇帝来很久了么?”
  “服侍母后,无论多久都是应该的。”楚源说着,将案前一碗新的汤药端起,徐徐吹凉,才递到孙太后唇边。
  一样的清苦滋味,但是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孙太后本想自己来,但皇帝执意要尽孝,她也只好接纳。
  直到那乌黑的药汁被饮尽,露出金鱼莲花的碗底,皇帝方递过一番绢帕,供孙太后揩拭唇畔的水渍。
  母子俩这样沉默着也不像样,孙太后因道:“淑妃之死,皇帝不必刻意瞒着哀家,是她自己无福,哀家怎会因此事怪责皇帝你?”
  她以为皇帝是因这个内疚自责,才不敢往福宁宫来,谁知迎来的却是楚源一声轻轻嗤笑:“母后自然无权苛责,淑妃做出这样的丑事,母后您若知道,一定会想先杀了她。”
  孙太后不禁皱起眉头,“淑妃即便对皇帝你有所不敬,也请皇帝体谅她心绪不佳,失去孩子的痛楚,哪个母亲都一样难以忍受。”
  她想不出淑妃能犯下如何大错,只以为她素日脾气耿直,总是哪里顶撞得罪了皇帝。
  “她心绪不佳?”皇帝轻轻笑起来,笑里却仿佛咬着牙,“心绪不佳就能与人私通,视朕的尊严如无物,置母后您的体面于不顾,母后,朕倒不知孙家是这般教养女儿的。”
  孙太后稀疏的眉毛几乎拧成一股绳,若非皇帝此刻实实在在立在她眼前,她真会以为自己听到的都是幻觉。
  “皇帝说什么胡话,淑妃怎会与人私通,皇帝你有何凭据么?”孙太后不悦斥道。她料想有人在皇帝耳边进谗,设下这样的陷阱,好将她们孙氏一网打尽。
  “朕亲眼目睹,还需要何种凭据?”楚源的脸孔因愤怒转为铁青,声音更如断金碎玉一般,冷冷入耳,“母后可知那奸夫是谁?正是您一手教养出的清弟,这样亲上做亲的喜事,母后您应该也很乐意看见罢?”
  皇帝原本对任何人都不愿提起这桩丑事,如今却当着太后将真相血淋淋的撕开,也不知是为了折磨自己,还是折磨这位老人家。
  孙太后憔悴的面容因羞恼而涨得通红,她猝然横过半截身子,剧烈咳嗽起来,仿佛五脏六腑里都是创口。
  楚源体贴的为母亲拍着背,面上也重回波平如镜,唯有声音确是冷酷无情的,“母后也请安心养好身子为宜,即便明郡王日后不能入宫尽孝,朕也会代他承欢膝下,母后您不愁没有儿子。”
  “你杀了他?”孙太后声音微颤,仿佛有许多根尖利的针扎着她的喉咙。
  “难道母后以为他还不当死?”楚源轻声说道,“朕自然不会立刻杀他,甚至会容他多活数月,只是在清弟看来,苟活未必比速死舒服。”
  孙太后微微阖目,有一滴浑浊的泪从细纹密布的眼角滑落。她有两个儿子,一个离心,一个已经离死不远,两人虽非她亲生,但是孙太后同样的付出过心力,将他们养育成人——现在一个也没了。
  楚源扶她躺回床上,十分体贴的掖好被角,“母后安心养好身子要紧,旁的事都不用您伤神,朕是您唯一的儿子,自然会悉心侍奉您终老,您安生颐养天年便是。”
  孙太后看着皇帝头也不回的离去,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只两眼枯沉的望着帐顶。
  秦嬷嬷在墙角听了半日,候皇帝出了门,才敢蹑手蹑脚的进来,却听孙太后微弱的说道:“你说,皇帝是不是嫌哀家活到头了?”
  秦嬷嬷吓了一跳,强笑道:“太后怎么说起这样的话?陛下不才说了,要让您安度余年,可见您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是么?”孙太后脸上木然,她只觉得活比死似乎还要辛苦许多,这样的羞辱和折磨,她一日都不想继续下去。
  秦嬷嬷无言以对,唯有牢牢握住孙太后枯瘦的手,僵硬的重复道:“太后,您还有奴婢呢,奴婢会好好陪着您的。”
  但是她也知道这样的安慰于事无补。
  孙太后头一歪,面朝里头睡去。
  秦嬷嬷深明主子心意,知道她并没有睡着,而是伤透了心,无颜再面对任何人。她不禁暗暗焦虑:还以为皇帝的探视能让太后开解心结,谁知反倒更严重了,也不知太后撑不撑得过去。
  她很担心明早起来,见到的就只有一具冰凉的尸身——虽然并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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