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葭眼泪流了满脸,尽管她毫无察觉。
好久之后,她轻声说:“你在哪里?”
傅京扬说:“我们的家。”
我们的家。
第66章
外边的雨一直没有停。
颜葭坐在车里, 偏头看着窗外,多希望这场雨能下一整夜。
这样,她就能为自己找个借口, 一整晚都留在傅京扬身边。
到他们的家的时候,天色更暗了点。
开门进去,屋里没有开灯。
颜葭像往常一样, 放钥匙, 脱外套,弯腰换鞋。
整理好一切, 她走进客厅, 看到了坐在沙发边的傅京扬。
他背对她坐在地上, 面向窗户,手边搁着一只酒杯和一个烟灰缸。
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 其中一支的火光还没灭。
颜葭放轻脚步走过去,站到他身边, 垂眸去看他。
许是听见了声音, 傅京扬缓慢地偏过头,仰头看了她一眼, 唇边勾了抹苦涩的笑。
“来了?”
颜葭蹲下来, 抬手摸了摸他潮湿的头发,轻声问:“淋雨了?”
他没说话。
颜葭静了静,想起身, “我去给你拿毛巾。”
但是她还不等站起来, 就被傅京扬拉住了手腕,然后一具滚烫的身体撞进她了怀里。
与此同时, 傅京扬哽咽的声音响起:“……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我好想你……”
颜葭眼眶一瞬间变红, 她垂在身侧的手僵了半秒,才缓慢地抬起来,回抱住他。
就是这样一个动作,让傅京扬的哽咽声加重,渐渐变成抽泣。
颜葭仰头,想把眼泪憋回去,她轻拍着傅京扬的背,好一会儿,等对方止住哭声,她柔声说:“我去给你拿毛巾,不然一会儿该感冒了。”
“不。”傅京扬死死抱着她,不松手,哭过后鼻音很重,又哑,“我不松手,松手你会走的……”
“我不走。”颜葭说,“我今晚都不走。”
肩上的力道松了点,傅京扬抬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她,半信半疑:“真的?”
“嗯。”颜葭对他笑了下,温柔地擦掉他眼角的眼泪,“真的。”
“你不生我的气了?”
颜葭说:“我没有生你的气。”
“那我们,”傅京扬看着她,目光迫切恳求,“是和好了吗?”
颜葭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摸了摸他的脸,哑声说:“你是不是瘦了?”
傅京扬坚持道:“你回答我!我们是和好了吗?”
颜葭看着他的眼睛,良久之后,她浅浅笑了下,倾身在他唇上亲了下,然后说:“别哭了好不好。”
傅京扬眼泪又掉下来,他红着眼眶,对颜葭说:“可是我想你……”
“我知道。”她很轻地说,“我也是。”
我也想你。
“我去给你拿毛巾。”
傅京扬还是不松手,“我不擦。”
“会感冒的。”
他说:“那你刚好留下来照顾我。”
颜葭叹气,说:“吃饭了么?”
他摇头。
“那你先去洗澡,我去做饭。”
傅京扬不动,温热的掌心握着她的手腕,轻轻摩挲。
“我不敢走,”他声音又带了哽咽,“我怕我一看不到你,你就走了,就像那天一样,我睁开眼睛你就走了……”
“我不走。”颜葭说,“我真的不走。”
傅京扬摇头,眼泪一滴一滴地掉。
颜葭看着他,心里满满都是苦涩。
静静坐了片刻,她拉住傅京扬的手,说:“走吧。”
他抬头,哑声问:“去哪。”
“陪你洗澡。”
浴室里,两人赤裸相对,热水兜头淋下来的时候,视线有片刻的模糊。
颜葭将头发顺到脑后,还来不及看清傅京扬的脸,就被他吻住。
他们亲了很久,最后依依不舍地分开。
热水往下淋,颜葭后背抵着玻璃,额头抵着傅京扬的锁骨,压抑地呼吸着。
好久之后,她呼吸渐渐平稳,就在抬头的那一刻,她看到傅京扬的左心房位置,有一处泛红的刺青。
颜葭怔了怔,手覆上去。
与此同时,傅京扬的声音响起,“今天刚纹的,说不能见水,无所谓了。”
他垂眸,看着颜葭泛红的双眼,轻笑了声:“知道那图案是什么么?”
颜葭轻声问:“什么?”
“芦苇。”傅京扬轻描淡写,“你名字里的葭是芦苇的意思,所以我就纹了。”
颜葭近距离地看着那处纹身,喉间发紧,她说不出话。
在靠近心脏的位置。
傅京扬纹了一棵芦苇,还有她的名字――
Yanjia
“我把你放在心脏这儿。”傅京扬的声音响在头顶,很低,很哑,“你是不是就能知道你对我多重要了?”
“人没了心脏会死。”
“我没了你,也会。”
雾气氤氲,他们喘息声加重。
傅京扬在颜葭身上流泪,一遍一遍地说着我爱你我爱你。
他说了成千上万句我爱你。
但没听到颜葭回复过一句。
从浴室里出来,已经是四十分钟之后的事情。
窗外的雨似乎已经停了,只是风还在吹。
卧室没开灯,颜葭看不清。
她任由自己被傅京扬抱着,放到床上,盖上被子。
一阵OO@@的声音过后,再也没了其他声音。
一片寂静中,颜葭听见傅京扬低声问:“你还爱我么。”
他的声音好像很远,又好似很近。
颜葭没有说话。
长久的沉寂后,傅京扬再次开口,这次他声音更哑。
他说:“我写了一首歌。”
颜葭目光虚空地望着他声音来源的地方,淡声问:“叫什么名字?”
“二十七场日落。”
“为什么是二十七?”
傅京扬说:“二十七是你名字的笔画数,我想把这首歌送给你。”
“颜葭。”他低声叫她的名字,“你还想跟我结婚么。”
颜葭沉默。
这一晚,他们紧紧抱在一起,如同溺水的人抱着最后一块浮木。
而他们,就是彼此的浮木。
下半夜的时候,傅京扬突然发烧。
颜葭想可能是白天淋了雨外加刚纹的纹身有点发炎。
她给傅京扬量了量体温,将近三十九度,全身烫的吓人。
害怕他出事,颜葭叫醒他,想带他去医院。
可傅京扬说什么也不去,他那会意识都有些模糊了,眼睛是红的,脸也是红的。
躺在床上蜷缩成小小的一团,无助地抓着颜葭的手,边流泪边说不要走。
颜葭红了眼眶,安抚他说不会走。
可是傅京扬像是陷入了梦魇一般,他闭着眼,眼泪顺着眼尾流,死死抓着他的手,声音都带着哭腔:“不要走,求你别离开我,颜葭……你别走,别离开我……”
颜葭眼泪不知何时也掉了下来,砸在他手背上,她轻柔地抚摸着傅京扬的脸,在他耳边说:“我不走,傅京扬我不走,我在这陪着你……一辈子都陪着你。”
手上的力道没有放松,他握的更紧了点。
颜葭柔声说:“你生病了,我现在要去给你拿药,先放开好不好?我马上就回来。”
“你骗我……”傅京扬忽然哭起来,“你没回来……你不打算回来了……你不爱我了……”
“我爱你。”颜葭说,“我爱你,我很爱你。”
她一连在傅京扬耳边说了好几遍我爱你,他的力气才慢慢放松下来。
颜葭给他盖好被子,去客厅的医药箱里找药。
外面的风已经停了,雨也停了,空气中泛着湿漉漉的凉意。
颜葭将药片喂给傅京扬,把沾湿的毛巾放在他额头,每五分钟换一次。
时间静悄悄过着,天蒙蒙亮的时候,傅京扬的烧终于退了。
困意涌上来,颜葭趴在傅京扬的手边,一不小心睡了过去。
傅京扬醒来的时候,下意识地就要找颜葭。
他刚要起身,就感觉手正在被人握着。
视线偏了偏,颜葭此刻正安静地趴在他的手边,清浅的呼吸就打在他的手背上。
一颗心重重落回胸膛里。
傅京扬侧过身,近距离地注视着她,看着看着,他伸出手,轻轻将她嘴角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然后俯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下,低声说:“别离开我好不好。”
他喃喃自语:“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我数到三――”
“一二三。”
“好,你答应了,说话算话,不准离开我,永远都不准。”
……
天亮了,太阳升起。
颜葭睁开眼睛时是在床上,透过纱质的窗帘,她看到了外面翠绿的叶子和灿烂的阳光。
卧室的房门没有闭紧,锅铲碰撞的声音传进耳朵。
颜葭忽然一阵恍惚,仿佛自己回到了几个月前的时光。
她一觉醒来,傅京扬在厨房准备早餐。
他进来喊她起床,抱着她去洗漱,然后跟她讲今天早餐吃什么。
眼眶隐隐发胀,颜葭不敢再继续往下想。
她躺在床上,手背盖住眼泪,眼泪就这么流了下来。
其实刚刚,她也像现在这样流着眼泪。
那时她是有意识的,她能感觉到傅京扬在偷偷量她的指围。
他捏着一把卷尺,小心翼翼地绕过她的无名指,细心地记下数字,之后在她无名指上吻了一下。
他动作很轻,他以为颜葭没有发觉。
但是颜葭知道。
可是她却不敢抬头,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傅京扬期待雀跃的眼神。
她回应不了,也给不出答案。
所以,她只能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偷偷流着眼泪。
三天前,颜葭接到一通电话,是傅京扬妈妈打来的。
得知对方身份的那刻,颜葭惊地没有说出话。
可对方却很从容,她笑了笑,说:“不好意思,没经过你同意从京扬舅舅那要来你的电话,阿姨这次是有件事想拜托你。”
颜葭已经猜到什么事情,她稍沉默片刻,还是说:“您说。”
“你知道京扬不打算出国的事情吗?”
颜葭说:“知道。”
她又问:“那你知道原因吗?”
颜葭不说话了。
对方笑了笑,不急不缓地说:“我知道现在的年轻人都不喜欢异地恋,京扬也跟我说过不出国是因为舍不得你。他之前没谈过恋爱,你是他的初恋,我看得出他很喜欢你,我相信你也是。”
“阿姨今天给你打电话不是逼你们分手,而是想问问你有没有想和他一起出国的打算?”
“钱的事你不用顾虑,我可以给。”
“又或者你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
“不管怎样,阿姨都希望你们在一起能为了对方变得更好,而不是成为对方前进路上的绊脚石。”
顿了顿,她笑着说:“总听京扬提起你,你肯定是个特别优秀的姑娘,阿姨的话,你好好考虑考虑,其实出国念书不见得是件坏事。”
电话挂断的那一刻,颜葭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她做不到像傅京扬那么洒脱,可以心无旁骛,无条件地去爱一个人。
她有顾虑,有犹豫,有担心,有害怕。
她担心颜勇生的身体,害怕杨芳出来会再次缠上傅京扬,害怕她会对傅京扬不利。
比起这些,她更怕傅京扬因为她而放弃什么。
她不想他这样,也不允许他这样。
她希望傅京扬永远不要因为爱她而放弃自己。
因为爱他。
所以她想他是自由的,勇敢的,无牵无挂,无所畏惧的。
思绪至此戛然而止,傅京扬推门走了进来。
颜葭慌忙擦掉自己脸上的眼泪,扯过被子装睡。
“还睡呢。”傅京扬的笑声响在耳边,“起床了,再不起迟到了。”
“嗯?”颜葭半眯着眼睛,一副刚睡醒的样子,“几点了?”
“八点半了。”傅京扬说,“眼睛怎么了?”
“有点疼,可能要长麦粒肿了。”
傅京扬笑一声,心情挺不错的样子,“看不该看的了吧。”
“是呀。”颜葭看着他,强装着扯出个笑,“看了你的。”
“啧――”
“我饿了。”颜葭张开胳膊,“你抱我去洗漱呗。”
“没长腿啊,多大人了还抱,小孩儿啊你。”
他这样说着,还是抱起了颜葭。
颜葭环着他的脖子,撇嘴:“你说我永远是你宝宝呢。”
傅京扬托着她的屁股,边往洗手间走,边说:“大早晨的别腻歪啊。”
颜葭只是笑,脸埋进他肩窝,许久没有抬头。
好久之后,傅京扬听见低低的,隐隐有些哽咽地说了声:“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颜葭依旧没有抬头,双臂紧紧抱着他,低声说:“对不起。”
还有我爱你。
对不起傅京扬。
我爱你傅京扬。
五月初,颜葭的实习即将告一段落。
期间,她又接到过傅京扬妈妈的电话,她问考虑好了没有。
颜葭直接给了答复。
她说自己不会去,但会让傅京扬去。
五一假期颜葭没有回家,跟傅京扬待在一起。
两人在公寓里没日没夜地过了三天,缠绵又放肆。
那么激烈,傅京扬一度感觉颜葭有些反常。
她最近好像特别爱哭。
做的时候哭,不做的时候也哭。
有时候自己一个人呆坐着也会哭。
傅京扬担心她是不是遇着了什么事儿,担心地问她:“怎么总哭?谁欺负你了?是不是你们班上那群调皮孩子?”
“不是。”
“那为什么?”
颜葭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你明天有空吗?”
“明天啊。”傅京扬挑了下眉,眉眼间神采奕奕,“我明天有事儿啊,大事儿呢。”
“我也有事。”颜葭低声说,“很重要的事。”
“我的事也很重要。”傅京扬说,“我要干一件一辈子一次的大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