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玉捂着脸呜呜地哭:“我没勾引!我没害人!”正闹着,有人来报:“衙役上门来了。”李命:“领去前厅,好生招待。”又与胡景、夏玉二人说:“诸位,上路罢。”
这话说得二人浑身打冷颤,不住磕头求饶。李叫了几个婆子将两人绑去了前厅。
待二人走了,春慧哭道:“这是什么世道?该死的没死,不该死的到走了。”李道:“当初我不该说那胡景是好人的,若不然,秋灵也不会去了。”春慧道:“又关姑娘什么事?他是忘恩负义的陈世美,哪个能看出来?”
不过半炷香时间,却有一婆子衣领上全是血匆匆跑来。春慧喝住人,那婆子慌张道:“半道我几个押了两人去前厅,秋灵大娘从旁拿着把菜刀飞出,砍了那书生一只耳朵。”
春慧拍手笑道:“好啊!可见苍天有眼!”那婆子道:“来请示怎么个章程?”李道:“将人止住血,一应送去前厅罢。莫忘了好生招待衙役。”那婆子领命退下。
那几个衙役虽见胡景血糊了一头,但收了陈家银子,只当看不见,将二人收押了,一径送至岭南去了。
第93章
却说过了年关, 陈昌一日下衙,行至半路,见罗家一小厮早早在街口候着,望着他来, 忙上前牵住缰绳, 道:“罗公请二爷吃酒。”陈昌不敢怠慢, 随小厮入到了罗家。
只见罗文鸿穿了身常服, 在凉亭点了炉子温酒吃, 只一两个小童远远立着。
陈昌拱手拜见, 罗文鸿令他坐下,亲自斟酒与他。陈昌谢过, 吃了酒。罗文鸿问:“才下衙?”陈昌回道:“方才下衙。”罗文鸿点点头,方才问他:“夏驿丞一案民间不少闲言碎语, 你怎么看?”
陈昌听此话有因, 只装作不知, 道:“夏家贪赃枉法,如今据都伏法, 此乃大善。”
罗文鸿一听便冷了脸,道:“好个贪赃枉法!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此案分明有人勾结宦官, 残害无辜,致夏家一家流放岭南!”
陈昌说道:“罗公此言差矣。此案有监察亲办, 证据确凿,若有人不信, 大可上堂击鼓鸣冤!百姓不知其所以然,惑而不明, 才至谣言四起。”
罗文鸿冷道:“证据确凿?当日监察史只搜出一金钗便定了罪,还敢说没有猫腻?”
陈昌道:“那夏东敬在百里外做个不入品的驿丞, 不到五年,便连升三品回京来做七品通判知事,他非富贵人家,远近又没门路,若不贪污受贿,哪有钱上下打点?”
罗文鸿一拍桌子道:“满口胡言!无凭无据?如何空口污人?”
陈昌见罗文鸿如此恼怒,才后知后觉,心说:那夏东敬难不成寻的是罗家的门路?正想着,又听罗文鸿道:“莫在我跟前耍这些。做下如此祸事的便是你后宅中人,你是作何打算的?”
陈昌听罗文鸿如此说,心中便不得劲,面上笑道:“都是些子虚乌有之事,罗公切莫听信一面之词。”
罗文鸿冷道:“前头她攀着福寿安乐公主占人商会,后头又勾结宦官残害朝廷命官,如此蛇蝎妇人,肆意揽权,挑动朝廷,残害忠良,你要狼狈为奸?”陈昌道:“她不过一妇道人家,如何又是罗公说得这般了?”
罗文鸿气了个仰倒,脱口道:“我言尽于此,你若执迷不悟,也没甚好说头,日后被那妇人带累了前程,也休怪我没提醒。昔年你祖父与我有恩,如今了了,日后你好自为之罢!”
陈昌一听,也不慌忙,只躬身道:“罗公如此,我不敢不听。只罗公待我恩重如山,万望保重。”说罢,躬身走了。
行至半路,有一未留头的丫头匆匆从后头叫住陈昌:“陈家二爷,二太太叫你。”陈昌挑眉道:“姑母说什么事没有?”那丫头道:“二太太没说。”
陈昌思忖片刻,到底随那丫头行至院子内,才掀帘子进屋去,便见自家姑母与表妹正坐着,陈昌见状忙退出屋,二太太忙道:“不妨事,都是自家亲兄妹。”陈昌这才进屋。
罗英妙福了福身,陈昌侧开身,受了半礼,回道:“表妹多礼了。”行礼毕,三人吃了回茶。
二太太道:“这年过得匆忙,没去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可好?头可还疼?你妈可好?”陈昌道:“老太太年前请了回太医,吃了药好些了,我妈也好。”二太太念了几句佛,道:“你闲暇时多来逛逛,都是一家人莫生分了。”
陈昌点头应是。二太太问:“今儿老太爷叫你是?”陈昌道:“有些公事要谈。”二太太心中想陈昌同府上亲近些,叹道:“我听人说你走后,老太爷将炉子掀了,有什么事好生说才是。”
陈昌含糊对付了几句。二太太叹道:“我是个妇道人家也不懂,你莫不要拉不下脸,老太爷看重你,你也晓得。”
罗英妙瞧出陈昌神色敷衍,又见二太太怎地也说不到正题上,给她妈使了使眼色。二太太见了,道:“你大了,我也不多说。”说罢,便留他吃饭。
陈昌见外头昏昏,天色已晚,推拒了,二太太说:“平日也不见你来,今日一道吃了再走。”说罢,令底下丫头摆桌端菜。
三人吃了回酒,陈昌起身出屋更衣,行至一游廊下,一阵风吹来,将廊角的羊角灯吹灭了一盏,四下昏昏,陈昌一抬头,便见前头有个人影。
到灯火下,罗英妙缓缓走来。罗英妙半福了福身,陈昌还了礼。罗英妙悄悄抬眼,暗自将他相貌身形打量一番,心中满意,扶了扶金钗笑道:“酒凉了,太太命我来迎迎表哥。”
陈昌家中豪富,又生得好,示好的丫头不知见过多少。见罗英妙姿态忸怩,目含春情,心里头回过味来,只一来他本无意,二来怕李伤心,三来又想与罗家分割开来,于是只点点头,不轻易搭话。
罗英妙见前头十几步外便到了屋内,立住脚道:“屋里闷得慌,不如在外头透气?”陈昌回道:“风吹得紧,我先进了。”
罗英妙见此,恼他不识趣,开口道:“我有话同你说。”陈昌步履不停,罗英妙急道:“事关嫂嫂,表哥怎不听听?”
陈昌一听立住脚,罗英妙缓了缓神色,道:“日前去侯府老太太做生,那说书的正说一桩案子,说京里有个一丫头嫁给了个书生,二人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日子也过得,只那书生后头遇着个小姐,二人两情相悦,恰巧那丫头也去了,便成了亲。只不巧,那丫头是个有权有势家的丫头,那丫头的主子晓得了,勾结宦官,将那家人流放至岭南一带。”
罗英妙还当陈昌不知道此事,誓要在其面前揭穿李恶行,道:“我从别处听来,表哥莫怪我多嘴,外头人都说那勾结宦官,残害无辜的正是嫂嫂。”
罗英妙说罢,便拿眼瞧陈昌脸色,谁知陈昌神色淡淡说:“此案我听说过,只那书生和小姐二人成婚在十一月间,如今不过二月,那小姐已怀胎五月,也算不得无辜。”
罗英妙见他不气不怒,心头纳罕,叹道:“世间男子哪个不三妻四妾,作女子的也得为家中香火考量。”罗英妙意有所指道:“且那书生原先那个出身不好,也该退位让贤才是。”
陈昌上下打量她一眼,笑道:“表妹想做后头那个小姐,但我不是那个书生,我家妇人也不是那小小丫头,表妹慎言。”
罗英妙变了脸色,冷道:“我不过在外头听了那奸妇恶行,不想表哥蒙在鼓中,才将此事说与你听,何苦如此羞辱我。况且,嫂嫂只因这般小事,便将人全家发配岭南,如此为人,表哥日后当心了。”
陈昌嗤笑一声,道:“我才入京时,也听说书先生说了一个案子,容我说给你听。却说京中有一罗姓人家,本是高门大户,底下子嗣众多,只大都不成器,终日游手好闲,拈花惹草。
一日这罗姓少爷见一妇人貌美,强占了人家,养在外头。那妇人丈夫闹上门来,那少爷使着小厮将人打死了,那妇人公婆来寻二人,又将人打死了。后头那妇人爹妈将人告上衙门,罗姓公子又勾结衙门,也将人打死了。满门十多口,都丢在了乱葬岗。”
罗英妙一听,落下笑来。陈昌又笑说:“我从别处听来,表妹莫怪我多嘴,外头人都说这勾结,滥杀无辜的正是你家兄弟。只为区区小事,便灭人满门,表妹日后当心了。”
罗英妙只觉浑身皮都被扒下,难堪至极,强笑道:“都是外头人乱传。”这时,绿儿掀帘子捧着根蜡烛出屋,见了两人道:“太太见二爷、姑娘久不见回,叫我来迎迎。”陈昌便往屋里去了。
留得罗英妙将气洒在绿儿头上,骂道:“烂了手脚的小蹄子,怎不早些来,留我在这儿吃冷风!”气犹不平,狠打了人几下。
却说未出三月,上司便令陈昌去南河道考补,令他即日起身,陈昌早有所料,面无半点怒色,只令三七先回府知会一声。
黄谦因着早些陈昌避而不见,认定他瞧不起人,见他失了势,心中高兴,假模假样地道:“陈给事如今要往南河去,不如我做东,请陈给事吃酒践行?院里茹姐儿昨日还在问起你。”见陈昌又寻由头拒了,也不似往常生气,下了衙一径往勾栏去了。
不一会儿到了门首,随从的小厮叫了两声门,一妈妈匆匆开了门将黄谦迎入屋内。二人见毕礼数,那妈妈一面让黄谦上首坐,一面唤了晏茹出屋,自己到厨下收拾酒菜去。
原是数月前,陈昌包了晏茹一月,只他因着李将其抛在脑后,这妈妈怕人砸到手上,便将晏茹给了黄谦。
晏茹本痴痴等着陈昌,等了两月也左右等不来,加上她年纪大了,便半推半旧应下。黄谦得了晏茹,接连几个月都宿在院子中,也不归家,每下衙便往这处来。
这厢晏茹正屋里小睡,听人来了,匆忙起身描眉画脸,打点妥当出了屋,陪坐一旁,问:“今儿怎下衙这般晚?”黄谦自是不能细说,含糊几句过去了。
晏茹见此对有些气,小声嘟囔了道:“谁稀罕听了,这次不讲,下回我还不问了。”黄谦笑道:“这般小事就气了?”伸手拉她。晏茹撇开身,瞟了他一眼,说道:“我也不是你家正经娘子,只是你寻欢作乐的戏子,有甚好事能与我说?”
但见这一眼半嗔半酸,黄谦酥了一边身子,伸手拉过她要亲嘴。不妨厨下的妈妈端了酒菜进屋,晏茹见了,红着脸推开他。那妈妈见了,忙退下去。
晏茹端了盅酒给他,道:“吃盅酒,去去邪火。”黄谦一面就着她手吃了,将人按倒在榻上,晏茹推他,黄谦道:“小蹄子,吃你才去爷邪火。”说着,将人外衣扯开。
正待动作间,不妨块玉样的掉了出来。黄谦停下动作,捡在手中一看,竟是一快蟠龙玉佩,这玉佩半个巴掌大,看制式定非女子佩戴之物,顿时,邪火消去大半,怒火窜上心头,厉声问:“哪个杂种的玉佩?”
这玉佩晏茹一直佩戴在身上,只接客时才取下身,今日茹姐儿起身匆忙,竟忘了取下,一径带到了身上,此时玉佩被黄谦见着,茹姐儿心头一慌,笑道:“妈妈买来给我把玩的,怎如此大惊小怪的?”
黄谦一把揪住茹姐儿头发的,将人按在几上,冷道:“还说谎!是哪个客人留下的?我当你菩萨,你当我是绿王八!”茹姐儿头发被揪得生疼,哭道:“黄爷饶命,如今我是你的人,怎敢私接外客?”
这里妈妈早歇下,又听屋里哭喊闹腾,忙起身进屋来,见黄谦一脸怒色,唬了一跳,忙劝道:“黄爷,有话好生说。”
黄谦将那玉佩怼到那妈妈跟前:“是你买给茹姐儿把玩的?”那妈妈不知如何作答,小心拿眼瞅了瞅茹姐儿才说道:“自是,自是如此。”
黄谦一听,一面将几子掀了,怒道:“还在我面前调嘴弄舌!这玉佩怕卖了十个你也买不起!如何会在茹姐儿这儿,她还接了哪个客?”一面跳下榻踢了那妈妈几脚。
那妈妈蜷在地上,口中哎哎叫疼,道:“黄爷饶命,一行有一行规矩,我怎会如此行事?”那妈妈又朝茹姐儿道:“茹姐儿,这玉佩从何而来,你好生说了罢。”
茹姐儿缩在榻上不敢动弹,不吭声。黄谦见此气得火冒三丈高,劈头盖脸打了茹姐儿几下,那茹姐儿受不住,翻白眼一下厥了过去。
吓得那妈妈哭天抢地,见黄谦抽身要走,慌道:“黄爷如何不信?此事定有隐情。自黄爷梳笼茹姐儿,日日下榻,又哪儿能藏住人?茹姐儿定是被吓住,说不出话来。”
黄谦一听,稍信了些,且他心中于茹姐儿也有三分情,便命小厮寻了个大夫来。那妈妈道:“不敢劳烦黄爷,这一代有个药婆,姓云,与我交好,寻常都给高门大户女子的看病,茹姐儿几个有什么病痛,也找她看,我去寻她来。”也不等黄谦说话,转身出去了。
黄谦可有可无点头,出屋寻了处干净地儿坐下吃酒。少顷,那云药婆跟在那妈妈后头进来,三人见过,一道进屋,云药婆给茹姐儿把过脉,又看过舌苔,眼白,拍手笑道:“老姐姐,大喜大喜!”
黄谦心头不悦,拉着脸问:“喜从何来?”那云药婆道:“茹姐儿有孕三月了!看脉象是个男胎!”黄谦冷道:“不晓得是哪个的杂种!”
此时茹姐儿悠悠转醒,听了此话,即高兴又心寒,哭道:“腹中是你子嗣也不认?”黄谦道:“那玉佩哪儿来的?不说清楚,哪个龟孙子喜当爹!”
那妈妈也在一旁劝,茹姐儿哭道:“那日陈家大爷来,落了这玉佩在屋里,我见着便收了起来,没往外说。”又泪眼朦胧地朝黄谦道:“自破身后,我便跟着你,再没旁人,若你不信,我也没了活路,只能一头碰死在这儿。”
黄谦一听是陈昌的玉佩,只觉一盆冷水当头淋下。初时陈昌看他不起,让黄谦恼怒不已,而后陈昌失了靠山,还不等他高兴片刻,包的一个婊子又爱慕陈昌。黄谦百感在心,又是怒,又是妒,后头茹姐儿说的话也没听进去。
那妈妈小心打量黄谦脸色,问:“黄爷哪日方便抬我家茹姐儿过门?”黄谦冷笑一声,道:“去叫陈家抬她过门罢。”说罢,转身要走。
不妨茹姐儿死死拉住他,哭道:“你怎如此狠心?腹中当真是你孩儿!你当真忍心自己孩儿出生在窑子中?”
黄谦立住脚,面露难色,一面他不忍心自家子嗣生在这窑子里,一面他又因茹姐儿心里头有陈昌,不想当个绿王八喜当爹。
突地,计上心头,黄谦与茹姐儿说道:“你既有陈家玉佩,又被陈昌包占过一月,不如求上陈家,让陈家抬你过门。”越说,黄谦越觉得此计可成,又说:“如今陈昌又在京外,府上全是女人,你一上门去,她们不敢亏待你,且陈家豪富,若成了,你后半辈子也尽够了。”
黄谦心说:我自家五儿两女,也够够的了,不如将孩子送给陈昌,叫他来帮我养孩子!若不成,恶心他一回也解我心头气!
茹姐儿一听,如天塌了下来般,哭道:“你还是不肯认这孩儿!”黄谦自袖中取出五十两银票来,道:“你若不愿,拿这银子将孩子流了罢。”说罢,任由茹姐儿又拉又拽也不松口。
一旁云药婆给那妈妈使了个眼色,那妈妈忙接过银票,眼一转,笑道:“黄爷,待我与我姐姐劝劝她。”说罢,与云药婆一同将茹姐儿搀进侧房中,将门掩上。
茹姐儿坐榻上直哭,道:“妈妈好糊涂,不去求黄大爷将我抬进门,反而接了银钱作甚?难不成真要我将娃娃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