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眸色盈盈,红唇微张,大口呼吸着,竟已任由他摆布。
“你分明是喜欢的。”
他握着她的足踝道。
大约是想起自己方才的模样,她轻哼一声,不自在地移开目光。
他再次俯身,点过丛林中的小溪。
那轻哼再压抑不住,骤然放大了些,她微微仰起身子,指尖紧紧攥着他的肩头。
他偏过头,望着那双纤柔的手。
“不是不可以用手吗?那阿盈是不是也不许?”
他拨开她的手,压在一旁,再次俯身垂首。
“唔……”
另一只手扶着她的膝弯,他看她忽而紧绷,忽而放松,如此反复,直至力竭。
……
月色清凌凌落下,她的呼吸纷乱不堪,他亦口齿生烫,可望向她时,仍是按捺下心头的欲望,将她抱回了床榻上。
柔软的被褥落在她身上,她依偎在他身侧,发觉他自己烫得吓人。
“你……为什么不与我一起?”
她咬了咬唇,终是问道。
“我――”他握着她的手。
未待他解释,她却一股脑道:“你明明是有感觉的,自你从背后抱着我的时候,我便察觉到了。我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女子,你骗不了我。”
“还有……你甚至如今也!”
她有意无意地触碰了他,他却往后躲了躲。
她眸底划过一缕失望。
“你为什么躲着我?”
“阿盈。”他出言制止了她的话,“阿盈,我不想。”
他不想没有得到她允许的时候,与她半推半就。
他已经错过一次了。
“如果你只是需要一个男子,我可以永远陪着你,可若你并不全然愿意与我……我也不会强迫你。”
她凝视着他,有些惊讶。
“你为何觉得我……觉得我不愿?”
他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靠在枕上,沉默不语。
她想起先前自己要从床上跳走时的模样,便知他是在介怀此事,便主动往他身前凑了过去,埋在他的胸口,闷闷道:“其实……我没有不愿意。”
“我从没听见男子同女子说过这样的话,只是觉得有些羞……也不曾,也不曾有人这样待过我……我……男女之事,不是素来都是女子,女子侍候夫君……的吗?”
她越说越磕巴,说到最后,自己的耳朵不自觉又烫了起来。
她竟是这般想的。
季凝着她殷红欲滴的耳尾,怜惜地捏了一捏。
“其实是有的。”他脱口而出道。
其实是有的。
在他们二人的新婚之夜,在他正式迎娶太子妃之时,她在洞房里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根本不记得他曾经也对她做过这样的事。
他从不吝于讨她的欢心,可从前,他也羞于启齿自己待她的情意。
他总觉得身为男子,更是储君,这样把小情私爱挂于唇边,是一件不符身份之事。
他顾全了自己的颜面,却忽视了她的感受――
当爱意不敢宣之于口,她难免会患得患失。
后来,他失去她时,才幡然醒悟。
小爱之于大爱,并无高低贵贱之分,先爱己,后爱人。先学会爱小家,才能学会爱国,爱他的子民。
这样简单的道理,她默默教了他数年,却没得到她该有的爱意。
他将她拥入怀中。
“今后便有人会这般一如既往地待你。”
“你骗人怎么办?”
她一抿唇,潋滟着水波的眸子便泛上些委屈。
“定不相负。”
他长长叹了口气,抵着她的发顶,抱了她许久才松开。
可刚松开,便见她凝着他的双眼。
“那我便愿意。”
下一瞬,她主动仰首吻上了他的唇,而后闭上了眼睛。
他怔愣一瞬,只觉得浑身血液都沸腾了起来,翻身将她抱起,吻从双唇蔓延至全身。
不知为何,她只觉得他的动作温柔中带着熟悉,不会让她感觉到丝毫的陌生和不安。
“我心悦你。”
他护着她的后脑,探寻着她的秘密,两人的长发混在一处。
“我心悦你。”
他在她耳边反复呢喃着同样的话。
他们仿佛分外契合,她几乎极快适应了他的节律,渐渐沉溺在那片温暖的欲海之中。
“我心悦你……”
持盈是伴着这句轻喃入眠的,她沉睡之前,不知道听了多少次,也不知道与他沉浮了多久,只觉得时光不过一瞬须臾。
再醒来时,竟已是晌午。
一睁眼,入目便是王时房中素净的纱帐和昨夜残留的暧昧。
她的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些零碎的片段,刚抚上唇,怀恋昨夜落在自己身上的柔软触感时,门轻轻开了。
她赶忙放下手装睡,而后不动声色地眯起眼睛,打量着男子的一举一动。
只见他端了餐盘,饭香一阵阵地飘过来,勾起了她的馋虫。
他颇为端方地将餐食碗筷一一摆好,而后背对着她道:“醒了,就起来吃饭罢。”
她的小动作竟未逃过他的眼睛。
第90章 胜日寻春(一)
持盈面上一热, 一时有些局促,不知是该借着他的话起身,还是继续装睡, 死不承认。
“在想什么?”
见她久久未动, 男子干脆端了热粥来到她床前。
她从被褥中探出一双眼睛, “没……没想什么。”
她总不能当着他的面,承认自己在回味昨晚的旖旎罢!那多害臊啊!
见她局促,他并未追问, 只轻笑了笑,一边吹了吹手中的热粥, 一边扶她起身, 又贴心地垫了只靠枕, 道:“昨夜折腾许久, 你又起得晚,定是饿了。我唤你家厨娘, 做了你平日最喜欢的粥, 你若不愿起,我喂你便是。”
说话间, 那勺子已递至持盈唇边, 她凑过去浅尝一口, 不烫不冷。
季看着她小心喝粥的模样,心中漾起了许久不曾有过的“家”的感觉。
他发觉他素来都向往着能亲自照料她,看顾她, 参与她的衣食起居, 与她共度每一日的朝暮。
于他而言, 这样简单的幸福,比起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 身旁却空无一人,要美好得多。
高处不胜寒。
他只想走到她身边,汲取些许人间烟火的温暖。
他待儿严苛,便是想着让他能早些成为栋梁之材,有朝一日替他坐在那龙椅之上。
有九安辅佐,他很放心。
这些日子他流连北境,过了几日多年不曾有过的幸福日子,这样的心思便越发强烈了些。
转眼间,一碗粥便见了底。
他细心替她拭去唇角的水渍,望着她那双水汪汪的杏眸,悠悠道:“对了,今晨拂云来,说尚隐一个时辰后在会客堂候着你。”
她本在盯着他出神,听见这句话,当即瞪圆了眼睛。
“什么?什么时辰?今早?可如今都晌午了呀!”
她看了看外面的日头,有些欲哭无泪。
“难道有什么要事吗?”他挂上一副着急容色,而后带出些抱歉,“可我想你多休息一会儿,你昨夜也未同我说今日约了见谁,是我擅作主张了,阿盈,你不要生我的气。”
她蹙着眉心,见他愧疚,也不好再说什么。
毕竟昨夜传信于尚隐的是她,昨夜来寻王时的也是她,今日赖床不起的还是她。
她没由头怪到旁人身上。
她慌忙跳下床来,匆匆忙忙地穿衣裳。
“没事,我现在去便是。”
看着她匆忙跑远,季敛了方才的歉意,悠哉悠哉地收拾起碗筷。
他是故意的。
想让她多睡会儿是一方面,可不想她见尚隐也是真的。
他不是看不出他待她的欣赏。
可他本就是个有私心的人。
*
持盈匆忙来到会客堂时,一眼便瞧见黑了脸的尚隐与他面前一动未动的午饭。
“哈哈……那个……”她干笑两声,忙不迭地坐在他对面,作请道,“尚大老板莅临寒舍,我多有不周,快吃些东西罢。”
尚隐气呼呼地瞥她一眼:“少拿你素日招待旁人的派头,你不给我一个解释吗?”
“解释?解释就是我近日忙的团团转,一觉睡过了时辰……”
她抓了抓来时在路上随手绾的发髻。
“只是睡过头了而已吗?”尚隐上下打量着她,“你平日里一天换一身衣裳,怎么今儿还穿了昨儿的?你昨晚哪儿去了?”
……
空气凝结一瞬,持盈抿唇半晌,憋出四个字来。
“与你何干。”
尚隐俊脸一拉,扶额哀哀道:“好啊,枉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你便是如此与我划清界限的!”
持盈有些无奈:“你清醒一点,咱们认识的时候,我早已经及笄了。”
“不管!”尚隐放下手来,佯嗔道,“你自己说,若非我慧眼识宝珠,你如今是不是该上街乞讨?没有我,你怎么当上尚记二当家!”
“是是是,尚大少爷,没有你,我确实当不上二当家,可若是不识得你,凭借我自己的本事,也绝不至于流落到接头乞讨的地步。”
她一贯知道他的脾性,顺毛摸便是了,便起身为他亲自添了壶茶,嬉笑着递了过去。
“今日是我不对,害你久等了。”
“哼。”他顺着台阶便下,接过茶水,冷哼一声,“你寻我何事?”
见他终于问到正事,她收敛了方才的嬉笑。
“尚隐,你想为你娘报仇吗?”
尚隐握着茶盏,皱了皱眉。
“不想。”
……
持盈被他这句话噎了一瞬,刚开了个头的计划,竟不知该如何同他说下去,只得硬着头皮问:“为何?”
“为何?”他把茶盏搁在桌上,正色道,“我倒想知道,你为何会这样问?我娘她就不是把持朝政的料,从前她能在夺位中败走,便足矣见。她做一个商人,俨然比成为一代君王要合适得多,故而不想。”
她心下琢磨着尚隐的话,觉得不无道理,只得微微叹了口气。
尚隐见她渐渐颓然,道:“其实……我知道你有许多事情都瞒着我。”
她抬起眼来,平静地望着他。
“生意人最贵重的是消息,你不会不知,而我亦不是傻子。”他认真回望道,“持盈,京都已故的皇后也姓叶,前些日子与你接触的,本就是朝堂中人。我虽不知他们究竟身处何位,可人一言一行的气度,断不会骗人。市井小民不会养出从容贵气,奸诈之人也装不出纯朴,咱们行商的,本就善察言观色,不是吗?”
他点到为止,可寥寥几句,已经让她有些无地自容。
“我从未追问你的过去,是因我觉得你愿说时,定会如实相告,你今日来问我这样的问题,定是做好了与我坦诚的准备。”
持盈沉吟半晌,自觉再装下去便失了江湖义气,道:“的确如你所言,我便是已经逝去的叶氏。所以,北燕王妃正是我的故旧,我不能无视她的不幸。”
“你为何知她会不幸?”
尚隐拖着下巴认真倾听。
“她如今身怀有孕,她的夫君却任由我将她带回了这里,说明了什么?”
说起周辞,她言语见不免带上些不忿。
“说明……他不在意她,更不在意她腹中的孩儿,身为人夫,实在太过失职?”
“你是从人夫谈起的,那若是他身为一个夺嫡者呢?此举又意味着什么?”
“他……根本没有拿宸国公主当作发妻,也没有立她为后的心思,更不会允许一个异族血脉的孩子承嗣。”
“与你说话就是省心。”
持盈骤然往椅背上靠去。
“据我的探子回报,他已经在接触朝中高官家的嫡女了,怕已是在物色新后人选。”
“果然……位高权重者都是混蛋!”尚隐义愤填膺道,“难怪你死遁了!还是咱们行商的靠谱,是吧?”
这不是重点啊!
她不禁扶了扶额。
尚隐大手一挥,“你想让我帮你,直说便是,不用与我娘亲扯上关系,说罢,我能帮你何事?”
“很简单,切断与大皇子的往来便是。”
“哈?”尚隐讶异出声,旋即伸手来探她的额头,“你没病吧?你如此厌恶二皇子,不该让我同大皇子更亲密些,助他夺位,好把他踩在脚下吗?怎么反倒要我与他撇清干系?”
她没躲开他的手,任他探着自己的体温。
“可若他即位,这天下与现在又有什么两样呢?”
“北燕素来好战,他亦是狼子野心之人,两国战火纷飞数载,从前我在京城之时,北燕的刺客尚且暗箭难防,不论他们二人谁坐上了那个位子,两国必会烽烟再起。届时首当其冲的,便又是北境防线。于百姓不利,于你也不利。”
尚隐放下手来。
“你竟想得这般远。”
她淡淡一笑:“战争除了能给执政之人后世史书上留一个开疆扩土之名,百害而无一利。朝政乱,天下便乱,天下乱,百姓皆苦。你既亦不忍见,何不兵不血刃?”
“兵不血刃?”尚隐眯了眯眼睛。
“思虞腹中的那个孩子。”她定声道,“孩子尚是一纸白页,是非黑白,自然任君选择。”
“杀了他,扶他上位……妙啊……”尚隐斟酌着她的话,小声念道,良久,哂然一笑,“那我的好处呢?”
她将他身前放的半盏茶拿过来,倒往自己的茶盏中,刚好满在杯口,不溢不缺。
“我想……届时,两国交好,文化融合,互利共赢,凭借尚公子之才,我从旁协助,尚氏商号怕就不止扬名北境,更是会扬名天下,成为古今第一商号罢?”
他眯起眼睛,望向她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探究。
“做生意实属委屈了你,你果真是个极好的说客。”
“过奖了,老板。”
她恢复了往日见他时的轻松自在,对他展颜一笑,温婉中透着一丝娇俏之气,仿若刚才那个冷静从容,运筹帷幄,与他畅谈谋划的女子,只是他的一场幻梦。
“你这样的姑娘,他怎么会舍得放你走?我若是他,无论如何,我也会留你在身边。”
这个他指的正是当今天子,季。
他确实如此做过。持盈想。
他曾经将她从冰凉的涵虚池中强行捞出来,也曾经强行将她的花轿送进了东宫,后来更是为她安了个足以匹配他的家世,让她成为了他名正言顺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