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成褒姒之后——西西苏格【完结+番外】
时间:2024-04-17 14:41:34

  沉吟良久,周王起身走到案前,一边敛袖研墨,一边偏头示意她落座:“坐下画。”
  提起农具,姒云想起此行的另一个目的,连忙道:“不瞒大王,云儿今日前来,除却荠菜,还有一事想求大王帮忙。”
  周王研墨的动作微微一顿:“何事?”
  姒云屈膝行礼:“事关伯士大人的接风宴。”
  “接风宴?”“周王下意识转身看向桌上那碟失了热气的荠菜元宝,“云儿想用野荠元宝来招待伯士?”
  姒云轻笑出声,摇摇头道:“此物看着简单,实则费时又费力,云儿自己吃尚且舍不得,如何会为旁人做上百十来份?”
  并非“旁人”的周王轻抿了抿唇,凝眸片刻,错开眼道:“那是何事?想不出菜式?”
  姒云已绕过书案,接过他顺手递来的纸,又摇摇头道:“不瞒大王,云儿已想好要做的菜,只是有些精细的活一直没能找到趁手的工具。听宫人说,镐京城外有座专为大王锻造礼器的铜窑,里头的工匠个个技艺高绝。云儿是想,镐京城里若有人能制出云儿想要之物,怕是非他们不可。”
  周王已执起兔毫,沾满墨汁,闻言动作一顿,很快垂下目光,思忖片刻,颔首道:“画出来看看。”
  又一缕晚风拂过书案,周王下意识按向那叠簌簌作响的绢纸。
  姒云抬眸望去,看清被风吹起的绢页之下,两眼倏地睁大。
  “那是?”
  那摞纸上并非她以为的书法或绘画,而是——
  “刀剑?”她脱口而出,“大王,这些是?刀剑的设计图?”
  周王每日俯首案前,不只为读书写字,批阅奏折,还为设计兵器?
  周王面不改色,一边偏头示意她动笔,一边收拾起被风吹乱的设计图,好似漫不经心道:“云儿不是想找善绘之人?等此间事了,朕陪云儿同游沣水,顺便辨认野菜,可好?”
  姒云手里的笔微微一顿。
  “系统,他是随口一提还是认真的?”她无声开口。
  「超出系统权限。」奸妃不奸一秒上线。
  姒云:……
  她怕不是绑了个假系统。
  “那,”她敛下眸光,又道,“你之前说,他的『自暴自弃值』已近临界?现在多少?”
  「进门时91%,现在88%。」
  姒云:……
  喂她元宝时缱绻温柔,听她理论时面不改色,让她落笔时情意绵绵……实则内心依旧自暴自弃,一片荒芜?
  表里不一怕不是华国君王的标配?
  「78%。」
  「73%。」
  「88%。」
  姒云挑眉:几个意思?
  「系统延迟。」
  姒云咬咬牙。
  饺子元宝抵三个百分点,公田激励方案抵十个百分点,农具改良又抵五个百分点。
  听说今日前来别有所求,唰一声,一晚上全白忙活。
  要不怎么说,最是帝王心难测?
  她收敛起浮动的心思,借案头烛火,心无旁骛落笔成画。
  一枚柳叶刀很快出现在纸上。
  等墨迹干透,她轻捻起绢纸两端,一边呈至周王身前,一边道:“一掌长,一指宽,一寸厚即可,不知坊内的工匠能否做出来?”
  周王接过她递来的纸,瞟一眼,颔首道:“不难,几时要?”
  “当真?”姒云眼睛一亮,“若是不难,可否多制几枚?十枚?若是太多,五枚?”
  周王拿起她搁下的笔,在左上角补了几行字,而后抬眼看向不远处的屏风:“子叔?”
  骏马奔腾的八面屏风上倏忽映出一道颀长身影。
  “大王,褒夫人。”
  姒云:“……他一直在房里?”
  房中惊异之人不只她一个,看清绢上的刀,嬴子叔目光一顿。
  “刀身如柳,刀尖后翘。”他下意识看向周王,“大王,这刀的形状倒是不多见。”
  周王不以为意,关照道:“夫人急着要用,让他们连夜动工。”
  “诺。”嬴子叔不再多话,收下绢页,躬身而去。
  姒云正要坐下画农具,抬眼瞧见周王依旧愁眉不展的神色,忍不住道:“大王还有悬心之事?”
  周王举目远眺月华如水的窗外,轻摇摇头道:“云儿的法子虽好,只是……为公田支出额外的食粮,从古至今从未有过,要说服朝臣怕是不易。”
  变法变革非一人之能,一日之功,历朝历代皆如是。
  权臣坚持祖制,新君推陈出新,此种对立在姒云听来也不算是新事。
  凝眉忖度片刻,她看向烛光里的周王,若有所思道:“或许,并非全无办法。”
  “云儿的意思是?”周王回过神,眼里依旧噙着隐忧。
  “说服朝臣违背祖制虽非易事,若能让他们看见新法之成效,或许能事半功倍。”姒云眸光皎皎,正色道,“大王,去岁欠收的黍麦地,可否赏给云儿两井?”
  “黍麦地?”周王垂眸,“云儿有何计划?”
  朝中众人反对,不过是身为既得利益者,认定公田所出应悉数归于己身。庶民为之劳作天经地义,若将公田所出赐予庶人,便会折损自己所得。
  熟读经济学原理如她,清楚知道将“蛋糕做大”要比紧盯着眼前的一亩三分地有效得多。
  若是她的激励措施有效,非但不会折损主家所得,而且能让主佃双方双赢。
  “今岁三川竭流,小麦怕是不能丰产。云儿是想,若是方便,能否以两里黍苗作试验田?若是云儿的方法行之有效,今秋田里的产出远多于近旁的公田,秋栗下苗之时,不用大王多言,朝中上下自有计较。若是此法不通,大王亦可将此事推至云儿身上。”
  姒云微微一顿,又道:“朝中上下皆以为大王偏宠云儿,大王只说云儿任性,非要拿那两里地折腾。朝臣至多规劝两句,不会妄议推翻祖制之事,大王以为如何?”
  “推到你身上?”周王垂着身侧的手微微一曲,落向她身上的眸光微有些沉。
  溶溶院落,习习晚风,拂过窗外春柳,依依不知歇。
  姒云眸光皎皎,颔首道:“一岁两季,正能赶上犬戎之约。”
  周王眸光忽闪。
  “如此,便依云儿所言。”
第20章
  “叩叩叩——”“叩叩叩——”
  “老禾,上田了!”
  照顾生病的娃娃到三更,老禾错觉自己才刚刚闭上眼,窗外只蒙蒙亮,隔壁的老任已经急吼吼来敲门。
  “来了!”
  他晕头晕头坐起身,趿拉着草鞋,拿起墙边的木耜,一边往大门方向走,一边张大嘴巴打着哈欠:“什么时辰了?”
  “寅时都已过半,还不赶紧的!”老任本就是个急性子,听出他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又是哐哐哐一阵猛敲,“再不走迟了!”
  “寅时?”老禾以为自己听错,拉开大门一看,东方天幕熹微,远山剪影如画,可不是寅时才过半?
  他拉拉裤腰带,瞪着老任道:“还有半个钟才点卯,这么早过去作甚?”
  “你忙糊涂了?”老任一把把他拉出门外,一边掩门,一边嚷嚷道,“昨儿个莫主事才交代,说今日有贵人来庄里,让我等早去半个时辰。”
  “劳什子的贵人,”老禾两眼一瞪,偏头啐出一口唾沫,一边搓手,一边咕哝,“又是那装模作样的籍田礼,浪费时辰!”
  “可别嚷嚷,小心又被人听了去。”老任摆摆手,眼神示意他隔墙有耳。
  晓色熹微,通往田庄的路笼在早春薄雾里,一眼望去若无尽头。
  几道人影若隐似现,或提耒,或扛耜,个个躬缩着脖颈,慢慢吞吞。
  “这回又是哪个贵人?”老禾缩起脖颈,两手拢进袖中,偏过头问,“主家可有说?”
  老任吸吸鼻子,摇头道:“说是宫里的娘娘,身份贵重着呢。”
  “娘娘?”老禾轻啧一声,“若是娘娘卯时才出门,一路晃晃悠悠,到今儿要几时了?半日功夫又没了!”
  老任嘿嘿一笑,躬着身子朝田庄方向努嘴:“这回你怕是猜错了,看见没,庄子前的凉棚已张起来了。”
  “比咱们还早?”老禾伸长了脖颈张望,惊讶道,“如此可是破天荒头一回!走,看看去!”
  初升的春日攀过山头,破开晨雾,拂过潺潺流水,茸茸田间,斜照进搭起不久的凉棚之下。一坐三立四道身影被春光拉得纤长。
  “夫人,庄上的名录皆在此处,请夫人请过目。”
  凉棚正中,素面朝天的褒夫人正襟危坐在刚搬来的长桌后头,敛目望着眼前两名主事刚呈上来的庶人名录,黛眉紧锁,一动不动。
  两名主家见她神情凝重,许久不发一言,心头忍不住打鼓,面面相觑片刻,干瘦的莫主事轻拭了拭额边细汗,上前一步,拱拱手道:“褒夫人,不知这名录可有什么问题?”
  端坐如钟的褒夫人:……谁能告诉我这鬼画符似的名字怎么念?
  “系统系统!”抵在竹简两端的手微微用力,她表面云淡风轻,内里已心急如焚,“打个商量,翻译一下?”
  凉棚里若有春风拂过,漾着「奸妃不奸」事不关己的讪笑。
  姒云:……
  气得牙痒痒,但无可奈何。
  她合上竹简,若无其事抬起头,脸上带着如沐春风的笑意,徐徐看向棚外一早聚集在此的几人,待议论声渐歇,才款款起身,一边朝众人福身,一边道:“第一日来庄上,本该与诸位一一照面才是。”
  身条干瘦的莫主事紧跟在她身后,神色谄媚道:“夫人所言极是。”
  姒云却不看她,只转向姒洛道:“阿洛,可准备好了?”
  姒洛敛袂颔首:“回夫人的话,都准备好了。”
  “既如此,”姒云转向身后两人,“莫主事,庄主事,今日不着急开工,点卯之时,让各家依着你的名录一一进偏厅来,等我问过话,再下田不迟。”
  “诺。”两名主事躬身应下。
  卯时将至,春日拂过山河万里。
  田间人头攒动,凉棚前不再是三三两两,而是里三层外三层。
  老任两个姗姗来迟,听见众人高声议论着什么夫人,一路推搡着往前急。
  瞧见人群里的熟面孔,老任一把抓住那人,大声道:“小布,发生了何事?夫人在何处?长得好不好看?可说了什么话?”
  抬眼看清小布脸颊绯红模样,老任眼睛一瞪,扯着嗓子嚷嚷:“小布!你脸怎么回事?怎么这么红?可是发热了?”
  众人齐齐转过身来,臊得小布狠踹他一脚,蒙住脑袋,夺路而去。
  “这是怎么了?”
  老任还被蒙在鼓里,一旁的邻居推推他,笑道:“小布那是藏不住心思!老任你今儿个来得晚,没看见新来的褒夫人。我与你说,夫人明眸皓齿,横波入鬓,那模样,比天上的仙女还好看呐!”
  “当真?!”老任一拍大腿,又忍不住瞪老禾,“都怪你,拖拖拉拉的,这下好,夫人都没瞧见!”
  “也无妨。”邻人朝大门方向努努嘴,解释道,“褒夫人说了,一会儿要召大伙一个个近前问话呢。老任你可仔细了,别跟小布似的,看见褒夫人,臊得话都说不出来。”
  “哈哈哈!”棚下笑声如春风荡漾开去。
  “吵什么吵!”
  刚至卯时,人模人样的莫、庄两位主事提着名录去而复返。
  两人大摇大摆踱步至廊下,垂睨着阶下众人,粗声粗气道:“排成两列,都给我站整齐了!别让夫人久等!”
  “狐假虎威!”老禾一边往前走,一边小声咕哝。
  哪知那莫主事人虽精瘦,天生一副好耳朵,听见他咕哝,八字胡一翘,提着名录就要下来抓人:“你说什么?有胆再说一遍?”
  “莫主事,后边开门了!”人群里传出一声高喝。
  莫主事还没反应,一旁的老禾眼疾手快,三两步跑到廊下,抵住大门,错身闪了进去。
  “呀!”
  眼见一道黑影飞扑而入,门后的姒洛被吓一跳。好不容易看清来人的面容,一边轻抚胸口,一边忍不住抱怨:“如此着急忙慌作甚?撞到旁人该如何是好?”
  抬眸瞧见一姑娘面容姣好,唇红齿白,老禾只当自己冲撞了夫人,一张脸霎时惨白,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夫人饶命!夫人饶命!”
  姒云正在里间研墨添香,心里琢磨是一人一张人事档案,还是汇列在同一份竹简上,听见外头动静,放下手里的墨,忍不住轻笑出声。
  “阿洛,”她提起纸笔,抬头朝外面道,“快让人起来。”
  “诺!”姒洛轻一颔首,垂眸朝老禾道,“还不起身?”
  明白自己认错了人,老禾一张脸陡然绯红,满脸讪讪地说不出话。听见夫人催促,闷头跑进里间,又扑通一声跪坐在堂下,只不敢抬起头看。
  “你是老禾?”姒云示意阿洛搀他起身,“坐下说话。”
  “诺。”老禾哆哆嗦嗦起身,只敢坐下三分之一,脑袋埋在胸前,交握在身前的手互抠着指甲,依旧不敢抬头。
  姒云也不强求,抬手示意姒洛看茶,而后轻展开面前的绢页,落笔“莫田老禾”四字,看着他道:“老禾,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家中现有几口人,分别几岁,可否告知一二?”
  “回夫人的话,”老禾闷声作答,“小人家住田河里三巷尾,家有老母妻儿,儿子刚出生六个月……”
  姒云走笔如飞,头也不抬道:“今岁又添一口人,家中余粮可还够?孩子刚满六月,晚上可闹腾?嫂子可还睡得安稳?”
  老禾一怔,贵人问起家事已是不同寻常,而今还关心起口粮和睡眠之事,实在闻所未闻。他怔怔抬起头,眼里满是不解。
  等不来回答,姒云也抬起头,看他眼下泛青,满脸憔悴,忍不住摇摇头,笑道:“两眼浮肿且泛青,晚上必定不得安枕。若是娃娃晚上太过闹腾,禾大哥晚一个时辰来上钟也无妨,只是下钟也得比旁人晚一个时辰,如此可好?”
  听懂她言下之意,老禾连忙磕头谢恩:“谢夫人恩典!谢夫人恩典!”
  “阿洛?”姒云却不急着让他起身,只抬眸朝姒洛使了个眼色。
  姒洛会意,绕到帘后取出一袋早已分扎好的粟米,双手递至他身前:“喏,拿着。”
  “每五日,我会遣人来庄上一趟。家中若是什么难处,随时告知阿洛。只这米粮之事,”姒云抬眸看向大门方向,压低声音道,“禾大哥,切不可告知庄上其他人。”
  老禾看看面前的米粮,又看看姒云,神色怔忪,眼里满是不可置信:“这、这,夫人,这如何使得?”
  “本就是你们应得。”姒云示意姒洛搀他起身,又道,“现下带着身上若是不便,先将米粮存放在此,等下钟时再来拿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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