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蝗险骜鎏着皇帝依次说着平民、奴婢、地方豪族、世家大族、刘汉宗亲等等。
“这些世家担忧的是家族倾覆,而刘氏要担忧的是大汉国祚。一些军政大事,世家可以无视甚至反对,但刘氏必须要坚定不移地执行下去。”
樊怀錾道:“其实这和家族也差不多,大家族里面有小家,大家族做出的决定未必符合小家的利益,甚至会损害小家的利益。”
刘隆点头,赞道:“是极。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说的就是这个理。”
樊坏溃骸罢馐恰独窦恰防锏摹大学’篇。”
刘隆再在正放的金字塔旁画了一个倒立的金字塔,从下到上依次道:“这就是不同阶层总收入的情况。”
樊惶完惊呼,脸上的不可置信慢慢转化为了然,道:“《太史公书》的‘食货’篇记载,小农终日劳作不息青黄不接之际犹挨饿。圣上画得极简明,只是……这样摇摇欲坠,不是危如累卵吗?”
“是呀。”刘隆点头,又在两个金字塔上画了一条线,线上又画了一个方块,道:“君王不单单要维持这危如累卵的世界,还要带领这片土地的人们在历史长河中朝着光明的方向进发。”
“这是身负万民君王的责任。”刘隆最后总结道:“母后做得很好。”
樊惶完,内心汹涌澎湃,久久不能平静。她的思绪恍恍惚惚超越了时间,落在了时间长河上。
历史浩浩汤汤,滚滚而过。
她看到尧舜禅让,看到大禹治
水,看到盘庚迁殷,看到凤鸣岐山,看到秦皇统一天下,看到大汉立国,看到……
历史种种又如浮光掠影般退下,只剩下烛光中的皇帝。
樊煌蝗唤身将头埋在刘隆的颈窝,脸颊蹭着他的侧脸。刘隆的身子一僵,道:“黏黏糊糊像什么样子。”
樊恍ζ鹄矗骸巴蝗痪醯檬ド舷褚豢乓眼的珍宝呢。”声音清脆,十分动人。
“什么呀……是个人看见大汉生民煎熬,就会忍不住承担起自己的责任。如果我是太平盛世的皇帝很可能会生出骄逸之心……”
比如唐玄宗,无论是粉还是黑都对他多活二十年而扼腕长叹。
樊灰槐甙ぐげ洳洌一边耳语道:“圣上,你想要有人担着同样的责任与你同行吗?”
刘隆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又道:“大汉皇后乃是一国之母,母仪天下。”
“我知道。我愿意。”樊坏纳音拨动着刘隆的心弦。他慢慢伸出双手环上樊坏暮蟊场
“后位轻易不许人,要看表现。”良久,刘隆的声音在樊坏亩边响起。
夜色深沉,外面风雨依旧。
次日天空放晴,朝廷继续派人到受灾的地方赈济百姓,将死者安葬,生者赈济。
朝中的灾情尚未处理完,从上党调查江氏的人回来了,带着村长与江氏的邻居。
此事和这段时间发生的地震与大雨风灾相比微不足道,刘隆也感到意兴阑珊。
但是这件事不处理还不行,大汉尊崇孝道,皇帝明面上更不能超脱于外。不管真假,都要给朝野一个交代。
“明日,将江氏诸人召来与证人对质。”刘隆随意吩咐道。
江平听了,心头一紧,慌了神,道:“圣上,明日我……我想去拜祭高C……”
他急中生智想到高C,越说越顺:“樊贵人入宫,皇太后念着皇孙,朝野也盼着。高C祭祀不常,如今也该是拜祭的时候了。”
高C主管婚姻和生育。
刘隆听完一顿,虽然他明白老舅的担忧,但拜祭高C……
算了,随他去吧。
“你去领皇太后的旨,再从母后处叫个人一起去。”刘隆最后道。
江平想到
不再见那些人,又为皇帝做事,忍不住高兴起来,应了一声,一脸笑容地跑到皇太后处,如此说了一番。
邓绥欣然同意,点了殿中得用的黄门侍郎明日与江平一起去拜祭高C,祈求皇室子孙丰茂。
次日上午,刘隆另选一处宫殿接待江氏诸人,并邀了特进邓骘、司徒杨震、平原王刘翼、司隶校尉、延尉等人陪同。
内侍将众人领进来,李直也跟着进来了。
旨意来得太急,李直来不及教他们面圣的礼节,只得叮嘱他们要谨慎谨慎再谨慎。
然而,现实给了他一个大比兜。
“圣上圣上,我是你外大母啊,他是你外大父,我的两个孩儿才是你的亲娘舅!”王善娘一进来看到高堂上坐的年轻人就迫不及待道。
“肃静!大殿之上不得喧哗!”寺人小安厉声喝道。
王善娘和江富吓得一抖。
邓骘脸色微变,从法理和事实上来说,他才是皇帝的舅舅。小皇帝刚满百日就被妹妹过继,而且他在皇帝年幼时居住禁中看顾。
杨震的眉头微皱,他是端方君子,看不顾这等无礼的行为,出声喝道:“你们非郡县举荐,身份不明,须得辨明身份。如若不是,你们再嚷嚷便是冒认皇亲国戚,其罪当下狱。”
杨震自带一股耿介和不怒自威的气势,这和王善娘想象中的官员很像,出于惧怕,怯懦起来。
刘隆见状笑道:“不知者无罪。若是骨肉血亲,自当亲近。若不是,秋稼将收,你们也能早日回去收庄稼。”
说罢,刘隆看向延尉和司隶校尉。
延尉出列道:“请证人进殿。”
村长和近邻跟着小寺人进来,颤颤巍巍头也不敢抬地跪在地上。
延尉问:“你们二人可认识他们?”
村长和近邻抬头,瞧了一旁的江氏一家,然后低头齐声道:“这是我们村的江富一家,前头是江富和他婆娘王善娘,后面是他的儿子儿媳女儿女婿孙子孙女。”
“都认全了?”延尉又问。
“认全了。”两人回道。
延尉看了眼皇帝,只见皇帝点头,才出言让这二人退去。
“我们……”王善娘脸上露出喜色。
延尉面色如沉道:“再传证人。”
这次来的是去上党的黄门侍郎和掖庭令,二人手里都捧着简册。黄门侍郎呈报了寻访到的江氏长女信息以及郡县保留的手实。
随后,掖庭令又说了关于江美人的采选信息。
所有的信息都对得上,江氏一家确实是江美人的亲戚。
刘隆闻言似乎长舒一口气,道:“原来真是骨肉至亲……”
王善娘闻言,顿时浑身充满了勇气,抹着眼泪哭起来:“我那苦命的闺女啊,我待她像亲生一样,没想到这么年轻就去了……”
又哭又唱。
拙劣的表演让众人如鲠在喉,如芒在背,如坐针毡。延尉和司隶校尉甚至怀疑这些人以后会成为他们头疼的对象。
延尉管理刑狱,司隶校尉掌监察。
邓骘……到了现在,他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仿佛放空了大脑。
当年窦太后认弟,左右无不为之助泣。
现在天子认亲,左右尴尬得脚指头抠地。
作为在场大臣品秩最高的杨震一抬头与皇帝手足无措的目光相碰。
司徒,救救我,救救我!
杨震深吸一口气,虽然刚才黄门侍郎语焉不详,但他听出了这女的对江美人不慈。
亲贤臣,远小人。
这是大臣常对皇帝的劝谏,他们不仅嘴上说着,也在努力践行。
这一家子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无论怎么看都像一群引诱皇帝走上歧途的“小人”。
杨震连举荐他的邓氏都敢上书弹劾,更何况是这些人?
他沉声道:“大殿之上,天子面前,哭哭闹闹,成何体统?莫说你们是江美人的血亲,便是诸侯王也不敢如此。”
平原王刘翼附和道:“正是,君臣有别。”说完,他笑着看向众人道:“我乃圣上亲封的平原王,尚不敢如此。”
江氏众人的哭声一顿,俄而只剩下稀稀落落的抽噎声。
刘隆忙道:“亲人久别重逢,情难自已,杨公与兄长莫要吓着他们。”
说罢,刘隆又看着他们笑道:“以后你们莫要回去了,就留在雒阳。”以他们的德行回去也是欺凌百姓,不如放在京师时刻看着
。
“圣上说的对,一家子就该团团圆圆地在一块儿。”王善娘忙附和道。
刘隆对小安吩咐道:“你且记下为他们选上一处宅邸安置,也别忘了奴婢钱帛的事情。”
小安恭敬道:“奴婢记下了。”
刘隆笑吟吟地看向江氏一家,道:“以后常住京师,经常来宫中看朕,与朕说些乡野的事情。朕爱听这些。”
王善娘等人欣喜若狂地应了。
杨震头皮一紧,打断这其乐融融的氛围,大声道:“圣上!”
刘隆疑惑地看向杨震,只见杨震言辞慷慨道:“前汉时,窦太后侥幸寻得窦氏二舅,孝文帝念及窦氏二舅出身乡野不识经史,便延请大儒细心教导,果然窦氏二舅成为国之栋梁,以功封侯。”
“下臣觉得江氏与窦氏处境仿佛,不如效孝文旧事,两位郎君受教成才,也可安江美人之心。”
杨震说完,其余大臣眼睛一亮,纷纷附和杨震的建议。
妙级妙级,学不好就不让出来。
刘隆听了,看向江富等人道:“杨公所言极是,哪有不认字的诸侯?你们觉得吗?”
王善娘与儿子们对视一眼,他们来雒阳就是为了博封侯。
只是……
王善娘出声,仿若不满道:“皇帝的外大父和亲娘舅难道不能直接封侯吗?”
杨震厉声道:“当年高祖皇帝白马盟誓,非刘不得称王,非功不得封侯,否则天下共诛之。”
王善娘又是一抖,小声嘀咕了几句,想要说什么又不敢说,只得认了:“我们听陛下的。”
杨震这才缓了神色,沉吟道:“这大儒嘛……”
他脑海中浮现了诸人,他觉得大儒若是手中接了这个烫手山芋,他们学生的唾沫就能淹死自己。
这些人他又不敢送到太学,生怕搅浑了太学的风气。
突然,杨震眼睛一亮,看向李直道:“李御史出身明经,熟读经史,又与江氏熟悉,由他教导江氏二舅再合适不过了。”
李直一愣,脸色变了变。
刘隆闻言,迫不及待地赞道:“极好,外家初来京师,人生地不熟,由熟人李御史教导再合适不过了。就这样定了。”
祝福!锁死!
第112章
刘隆离开宫殿时,只觉得天清气爽,浑身舒畅。
真不枉他将杨震请来啊。
自古以来,正直的士人与恃宠而骄的外戚是天生的敌人。一个要求皇帝任人唯贤,一个想着皇帝任人唯亲。
杨震想出了将江氏与李直绑在一起的主意。他真是个天才啊,刘隆对此满意不已。
“圣上?”小安低声道:“要如何赏赐江氏啊?”
刘隆想了想,道:“宅邸不必过于繁华,也不能寒酸。嗯……赏十万钱、一百匹帛。如今府帑空竭,想必他们也能理解朕的难处。”
刘隆的心在滴血,当皇帝不容易,出手寒酸惹人耻笑,出手大方他又没有。
“你去把司隶校尉和河南尹叫来。”刘隆吩咐道。
江氏人口庞多,总不能关他们一辈子,肯定会有机会出来透气,小一辈尚未可知,但那对夫妻一看就是欺软怕硬之辈。
刘隆嘱咐司隶校尉和河南尹严格监察外戚不为过吧。
司隶校尉和河南尹去而复回,刘隆见一人道:“如今国事艰难,京师却竞相奢华,世家子弟优游无事,在京师呼朋引友,纵马通衢,以势压人,令人忧心。”
阴泰经常和刘隆讲一些外面的新鲜事,刘隆通过他了解不少世家子弟的生活状况。
一人忙道:“下臣惶恐。”
刘隆摆手道:“前者母后几次三番下令禁浮巧奢华之物,后又以身作则,命司隶校尉、河南尹、南阳太守一起对邓氏宗族及宾客明加检敕,要他们勿相容护。”
“监察不可懈怠,无论诸侯王还是国戚犯罪都不可假贷,你们可记住了?若你们一人视而不见,到时唯你们是问。”
两人忙道:“下臣谨记。”
刘隆摆手让他们退下,至于他们听不听,不是还有母后嘛。刘隆起身去找母后,和她说了此事。
邓绥听了笑着点头,然后让人拟诏去新野,派中常侍持诏再次申饬宗族。
至于雒阳城中的邓氏族人宾客,有大兄这位持重的人在,邓绥十分放心。
刘隆心情愉悦,更让他高兴的是太医令那边历时三年的医书终于编纂好了。
这部医书主要是针对妇人
和小儿的病症。刘隆虽然看不太懂,但还是一一翻完,发现这次写得比第一版更加清晰详细,还附上医疗器具构造图。他甚至看到了产钳的设计图。
“好。”刘隆大赞一声,对太医令道:“你们着实用心了,凡是参与编纂的人都有赏赐。”
太医令连谢圣恩,又道:“下臣原以为自己医术尚可,没想到在于众人交流后,发现自己坐井观天。因此想着这医术交流若能长久举办下去,便是再好不过了。”
刘隆闻言一口答应,道:“你尽管写了章程上来,有什么困难朕来解决。”
太医令心中一暖,朗声道:“下臣遵命。”
刘隆指着医书,又问:“可有送到母后那里?”
“已送了一份。”太医令答道。
刘隆点头,道:“医书的刊印需要你们太医署验收。哦,对了,妇人医书编完,你们关注些风寒和疫病方面,若能编写成书,也是造福后人的大好事。”
太医令连忙应了,说道:“下臣和张太医一直将此事放到心上,原以为能自成一家,但亲历妇人医书的编纂过程就不敢妄自尊大了。”
刘隆了然,道:“你说的有理,但你们也不要妄自菲薄。至于想要和医者交流,你来想办法,需要钱帛品秩支持提出便可。”
太医令道:“下臣多谢皇帝天恩。”
刘隆说完手无意识地翻了一下书,突然看到医书上竟然没有编者的名字,眉头微微一皱道:“这怎么没有编者的名字?”
太医令回道:“启禀圣上,此书成于众人之手,粗粗算下来就过百,都写上去只怕……”
刘隆道:“朕岂是那等吝啬两页纸之人?凡是参与此书编纂提供药方脉案者都列到上面。”
太医令内心五味陈杂,皇帝是真心看重他们医者啊,不由得生出一股自豪来。
邓绥那边对此书也颇为称赞。于是待太医令加上两页编者的姓名,并在名字后面标了性别后,就将此书交于尚方局刊印。
蔡伦看到上面医疗器械设计制造者名字,嘴角微抽,对太医令道:“就不能不写吗?”
太医令笑吟吟道:“这些器械经过多次改进,凝聚了蔡侯不少心血,怎么能让有功者无名?况且张帝师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