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琤琤想好了。
她会在婚期定下来之前,将预估的计划完成,不让事情变得更复杂。
“那、那是自然!”李珣被突如其来的喜悦撞得昏了头,后面晏琤琤说的话也觉有道理。他骨子里还是害怕李珏的。
帝王之家,权利才是一切。
他也不愿得罪李珏。
李珣彻底松了口气,绵绵笑道:“皇后娘娘她们应是到了,我先行一步,琤妹妹也快些来。”
说完转身离去。
木门再次关上,晏琤琤站在内堂中央,望着宫顶横梁一角的蜘蛛网出神。
-
待晏琤琤脚步匆匆再次踏入御花园时,烁日遥遥已升,听得身旁莺声啼啼。
不远处的人群中,有清脆声音传来——
“皇后娘娘,您瞧瞧,您一靠近,这将开未开牡丹花立即绽放。这花定染上了您的贵气才忙不迭地开了呢。”
“真是天下更无花胜此,人间偏得贵相宜。[1]”
余玉湫的话哄得站在人群中心的高皇后神采奕奕,满面春风。
其余贵女见状,也纷纷一人一句诗句围着牡丹和皇后夸。
七公主李玉嫣则是大着胆子,直接将那朵最大的牡丹折下,插入高皇后的金冠中,俏皮道:“母后,我不如别的姐姐嘴甜,只能取巧得您欢心。”
“夫子说‘唯有牡丹真国色’,我看呀,倒是因为母后是真正的母仪天下,才让这朵牡丹是真国色吧。”
此番行云流水的夸赞更得高皇后的心意。
她伸手抚上鬓边牡丹后,特意取下护甲,捏了捏李玉嫣的脸颊,笑道:“你啊,都十二岁了还这么调皮。”
和睦融融氛围里,晏琤琤的眼里只有站在人群外,脸色算不上好看的李玉姝。
上一世。
自先皇后过世后,陛下并未再立。
因此先前李琰被立为太子时,外头皆传陈玄妃将为新后,可最后不了了之。
而因李琰的突然坠马而亡,再立储君时。
惠帝一改态度,将最后进宫的淑贵妃高如兰擢升为皇后。
当时民间传言,是淑贵妃为了后位和储君之位,设计杀了先太子。
虽此事未有证据,但李玉姝早已心存不满,又遭人蒙蔽与挑唆。
于是她要在今日行刺杀之事。
不过,李玉姝的刺杀因她出手挡刀而宣告失败。
这也让她因护全凤体,成了钦点太子妃。
不想重蹈覆辙,其实大可借机称病不入宫而躲婚。
但她不能不管。
上一世。
惠帝给出的处罚极为严重。
虽李玉姝时年八岁却不可恕,褫夺“敏庆公主”封号,永生幽禁寒月宫。
之后,陈玄妃深受打击,而石蕴玉也在宫中更是无以为继。
她不能让石蕴玉再过一遍那样的苦日子。
她要巧妙改变此事之结局。
思绪之间,见李玉姝袖中有刀光闪烁,并步步趋近人群中心。
晏琤琤立即拨开人群,上前,假借揽肩实则用力挟制,禁锢着李玉姝的双手。
李玉姝不得动弹,努力挣扎未果,皱着怒眉回望。
晏琤琤神色未改,眯眼笑道:“玉姝,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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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唐代诗人归仁的《牡丹》:“天下更无花胜此,人间偏得贵相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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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乖坚韧野心家x高岭之花敏感忠犬
酸涩文学/破镜重圆
林郁野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他是天边星,云中月。
而沈唤笛则像是广袤星空里最不起眼的那一颗尘埃。
两人的世界原本不会有交集。
直至那年盛夏。
小镇姑娘住进了少年的家里。
后来的每一时刻。
她是他最虔诚的信徒,也是他唯一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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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
是两个人的局促、谨慎、自负和张扬、孤傲、脆弱所有形容词杂糅在一起。
最后在两张明黄色课桌上一起度过。
也是圣诞露营的初雪,芭提雅淡蓝色的浪花,天台上那台一起听周杰伦的SonyNWZ-X105。
以及一同躲过的那场难捱的雨,一个小心又虔诚的相拥。
和一艘不告而别的夏日航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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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见面的时候,沈唤笛已不再局促,她自信张扬,明艳动人。
她不知自己所有的举止行为总有那人的影子。
得益于出色的大脑,不管是家居材料参数,还是小学时曾捉弄过她的,长大却已发福变了样貌的男同学,她都过目不忘。
唯独不记得站在自己面前,拖着行李箱风尘仆仆的这个男人,他红着眼盯着自己挽上男朋友的手臂。
那样不甘的眼神。
沈唤笛总在哪里见过,像是雾里看花,像是镜中自窥。
远处飞机低行的呼啸声传来,她仰头去望,眼泪却不停地掉落。
像是那年夏日,爱意似野草,在那片茂盛的原野里疯长,无法停止。
第17章 庆宫春(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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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的互抵闹出了小动静,李玉嫣眼尖,存了戏弄的心思,走过来,开口搭了话嘲讽:“琤姐姐在香蕖湖戏水回来了?”
也不待晏琤琤回答,就自顾自地说下去:“来得正巧,我们咏花呢。”
“听闻你家松竹堂里的书籍浩瀚如烟,那你定当博学,不如也作一句?”
话落,众人的目光齐聚过来,纷纷让开了一条路。晏琤琤知道李玉姝已错过时机,她便不再束缚着。
她松了手,行了全礼,避开了李玉嫣的讥讽。遵循父母亲的教诲,她不愿生事儿。
但也知晓这李玉嫣是不依不饶的主儿,索性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
她想借着不慎落水一事称病告退:“荣庆公主说笑了,臣女自是不及公主风采斐然。”
“方才突遭意外,身子不适还望公主见谅。”
嗯?和预想的不一样。
若是以往,晏琤琤不是倔强得要结结巴巴地作诗出来,就是想发设法地将兄长搬来造势。
今日这神情模样都柔和不少,玩什么花样呢?
李玉嫣压下狐疑,继续挑拨:“琤姐姐是看不起本公主,才百般推脱?”
“作诗无非是讨个吉利。”她一脸谅解,“若琤姐姐作不出来,那罚你头顶书本在此站至日暮,也算是抵了迟到罪过,可好?”
天真烂漫的模样,笑盈盈的语气。明是一句询问,可步步逼迫,全然不顾石蕴玉先前已替自己解释来迟原因。
“公主,今日是皇后娘娘特设的百花宴,一众珍稀花卉,臣女难得一见。不如先赏花,再论其他可好?”晏琤琤将高皇后搬了出来。
句句有礼,句句得体。
李玉嫣再纠缠就不礼貌了。
李玉嫣一时间梗着脸,没接话。
可人群中的那些窃窃私语接替了李玉嫣的恶意,冒了出来。
“哟,晏二今日竟然直接认输?”
“不认输又该怎么办?”
“即便晏二弃了她最爱的红服金饰,可难改她胸无点墨,尽显愚笨之态,她当然不敢应了。”
不知是谁家的小女娘们立马接过话头,甘当刺人的刀,发出适时的捧哏,大剌剌的嘲讽,明晃晃的敌对。
那些人笑得花枝乱颤,聒噪得很。
上一世的婚后,每每听到这些话,晏琤琤只觉是自己不够好,给李珏丢了面儿。于是私下里想着法子让自己变得更完美。
可是现在,她明白了。
她们作恶是因李珏的漠视和纵容,是她们下贱。
“瞧晏二那阴森的表情,要发脾气了?”
“还不躲远点,染上她的傻气可不好,呵呵。”
敢说这些话的皆是李玉嫣的小跟班们,其父其兄皆是从二品之上,晏琤琤扫射过去,都是高首辅一派的新臣。
晏琤琤眼神示意石蕴玉不要为自己辩说,顺手将李玉姝推到了她的身边后,才彻底放了心。
见那些人的嘲笑声未止,另一人群中央的高皇后不动如山。
她的视线又莫名越过了李玉嫣,匆掠过灼急的李珣,落在正与林乐晚谈笑的李珏的脸上。
李珏表情欢畅,似全然不知这边的风暴。
晏琤琤忽地笑了笑。
也对,他担心什么?
每次不都是自己为了他而向李玉嫣示弱吗?
哪怕到了那时,晏家被污蔑最后满门枉死,她再痛彻心腑,不也是只能向他们示弱,求他们开恩吗?
“你聋了?本公主问你话呢。护国公就是这般教养你的吗?”
李玉嫣嘲讽刺耳,晏琤琤的长甲不自觉掐入掌心,渗出疼意。
这些年来,折她千般万般,她都能隐忍。
可为何事事要牵扯到晏家?
真当她这般好欺负吗?
她倒是不介意拿出乡野撒泼的本事来。
可惜——
她的眼神紧紧盯着李珏,忽笑得明媚。
她让李珏为她付出真心,也要为李珏登基扫除一切障碍,更要李珏永远离冕旒龙衮只差一步。
藏不住的狠戾从牙关中逸出,晏琤琤露出略有僵硬的笑,佯装怯生生,眼儿媚:“若臣女能作出诗句,还能题写出来?”
“荣庆公主,您又当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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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少女芳香渐散,房间渐冷。李执犹豫睁眼,那浅色裙摆刚巧消失。
这刻,他像失去操控的提线木偶,泄气般靠坐椅背,得以呼吸通畅。
日光闯进了窗。
这堵惠帝为母妃特制的月纱墙上似又骤然显现出少女正伸展四肢的影像。
她立在光幕下,似月华披身,腰间因上月摔下马而致的伤口宛若山水画里的墨痕。
少女冷着脸,并未挂笑,那一抹忧郁拒人千里。可越是冰冷的容姿越是激发人的占有欲,越是摄人心魂,妄想采撷。
这一切似笼中雾,看不真切,朦胧似梦,却萦怀心弦,差点让他失了神志。
闭上眼用力地晃了晃脑袋,身温渐冷,心绪止息,眼前又恢复如常的宁静,他才起身在隔间内负手踱步。
“我有心不愿做宫闱雀……”
喃喃自语,重复好几遍少女所言,忽而凝足不前。
若当真如此。
若晏琤琤真不愿嫁给李珏。
那李珣岂不是很有可能既抱得美人归又不损他们兄弟之情?
好看的浓眉微蹙,他微着眯眼,盯看房檐一角,抿嘴露出笑来。
这样的好事。
他怎会让李珣一个人占全?
“吱吖——”
飞羽轻手推门,刚进隐堂就听见主子在笑,哑笑里藏着自己难猜的情绪。
他清了清嗓子,微屈着背将事情上报:“主子,已照了您的吩咐,将李瑾与琤小姐在鸢尾云境私下会见一事告知了林府小姐林乐晚。”
“嗯。”李执语气冰冷,慵懒地低垂了眼皮,“干得好。”
明是夸赞,却蓦地令人背后莫名发麻。
飞羽飞速地瞥了一眼李执,小声道:“主子,还有一事,小的要上禀。”
“御花园里,荣庆公主取笑琤小姐不识字儿,激得琤小姐要自作诗句还要题写。”
“赌约是什么?”李执收敛笑意,嘴边梨涡渐散,关心这个。
“若琤小姐作不出来,就要头顶书籍在御花园罚站。反之,荣庆公主说自己就头顶水盆在宫道上罚站。”飞羽有些汗流浃背。
“琤琤怎又…罢了。”李执叹了口气,匆匆丢下一句“殿内保持原样”后,往外疾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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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时搬来的木台上,洗笔砚内的淡水因李玉嫣双手撑的动作而震起浅浅涟漪。
模糊了李玉嫣可憎的嘴脸。
“琤姐姐,你应我的赌。宫奴连台子都给你搭好了,你却又迟迟不落笔。
“难道你又要装晕了吗?”
此言一出,人群中有贵女立即接话道:“原来之前装晕躲太傅的人是晏二小姐呀!”
“我说呢,朝都贵女中怎会有人连日和曰都分不清,是她倒不稀奇了。”
“呵,不装晕怎么办?晏二又不识字儿。”
议论中夹着窃笑,如林中风声沸响,震荡游走。
终是恼了李珏。
他面色不快,大步走过来。压下怒火,低声劝说:“你俩别闹了,今日是母后设的百花宴,不容放肆。”
李玉嫣梗着脖子:“可是晏琤琤先挑拨的。”
“你作不出来就不要与她置气,不要再丢孤的面。”李珏随即伸手暗暗用力地捏住晏琤琤的小臂,半胁迫半呵斥道:“道歉,听话。”
上月摔下马落的旧伤还未好,小臂上的肉绞着骨发着痛楚,眼泪登时盈眶。
可晏琤琤只睁着水眸,直勾勾地似笑非笑盯着李珏看。
俊逸又年轻的脸庞只因愤怒而略微扭曲丑陋,远没有登基后的天子威严。
削瘦的脖颈,青色经脉怒起。
她知道只需伸手,略使技巧,用力一折,大仇可报。
但她不会这样做。
不会让李珏轻松死去,也不会再让晏家涉险,更不会再为李珏赔上自己的一生。
“珏哥哥,琤琤方才已是退让了,可事已至此…若再次推让,伤了太子哥哥的面子,又该当如何呢?”
李玉嫣翻了个白眼,语气颇为不满:“什么如何不如何,二哥好心劝你,你不听吗?装什么委屈。”
两兄妹皆高高在上的模样,真是令人作呕。但晏琤琤知道,李珏优柔寡断又贪图好名声,定不会再次劝自己。
趁着李珏若有所思,松了紧捏小臂处的力气晏琤琤佯装委屈巴巴地用力拂去他的手,全然不顾李珏一脸吃惊。
转瞬就冷了脸。
她步步靠近李玉嫣,忽得歪头粲然一笑。朱唇轻启,用仅两人可闻的音量,宛如鬼魅低语道:“李玉嫣,你可别忘了自己的赌注。”
继而柔声道:“太子哥哥才识过人,琤琤也不敢落后,以免坏了您的名声。”
“荣庆公主三番两次要臣女作诗,那臣女献丑了。”
话语刚落,晏琤琤转身执笔利落而下。
“奇花绽园满目春,弃玉醉梦湿罗衫。湖边柳如烟,蝶飞槐月天。香雾摇扇浅,暗云拂袖剪。鬓边牡丹红,金钗隐为风。”[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