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慢慢来,顺其自然的相处。”秦衍风不敢在江娴面前表露任何负面情绪,他温言哄着她,“我们就像以前那样……可好?”
四周纷飞着细雪,两人驻足立在小径。
秦衍风一手执伞,一手提灯,芝兰玉树霁月清风。江娴瞧见自己的身影,倒映在他含情脉脉的眼中,顿时脸颊发烫。
她更无措了,加快步伐,埋头往前走。
秦衍风什么意思?
这于理不合啊!
原书里他恨透了叶荷萱,怎么可能变得如此深情款款?江娴想到他对段问春求而不得郁郁而终,忍不住问:“秦衍风,你有喜欢其他人吗?”
这问题十分突兀。
秦衍风愣了愣,沉声道:“有。”
江娴脚步不自觉慢下来,抬眼看着他,“是谁?”
如果是段问春,那说明剧情尚未完全崩坏;如果是其他人,他要纳妾她也管不着。
秦衍风凝视着她,忽而喉结滚动,低低笑了起来,“当然是你,我的傻夫人。”
江娴顿时一噎,感觉他在耍她。
秦衍风也不知道在乐什么,他与江娴始终并肩走着,道:“夫人若是担心别的,大可不必。为夫心中只有你一人。”
江娴脑海里登时冒出段问春。
这人设已经完全乱套了啊,她不死心地问:“你难道曾经、从前,都没有喜欢别人?”
秦衍风总觉得江娴好像知道些什么。
往事已矣,他不想再回忆。
对段问春究是喜欢还是为了作践侮辱刘甯,难以分清。但他却清楚的知晓,两世为人,从没对哪个女子像江娴这般上心。他所感受的悸动,所感受的甜蜜与欢喜,全部都来自于江娴,再无别人。
如果这不是喜欢,那又是什么呢?
思及此,秦衍风停下步伐,转身面对着江娴,一字一字地道:“今日我秦衍风对天地立誓,曾经、从前,只爱江娴;余生、将来,也只爱江娴。若违此誓,。”
江娴被他这番郑重的誓言惊呆了。
她怀疑是不是自己梦游,无意中给秦衍风吓了什么痴情蛊。
“也不用这么……这么较真……”
“那不行。”秦衍风当即反驳,“感情之事,怎可儿戏。”
江娴骑虎难下。
秦衍风不是以前的秦衍风了。
他光是静静站在那里,像无法忽略的星子般晃眼。气质温和,又带不曾察觉的凌冽,遥如清雪,皎若明月。偏偏这么一个人物,突然对着她深情表白,搁谁谁不慌啊!
“夫人,我已立誓,你可以放心了。”
“夫人,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的?”
“夫人?”
“夫人,你跟我说说话啊夫人。”
江娴:“……”
第两百十六章 烦扰
江娴一路沉默,秦衍风却围着她夫人长夫人短,喋喋不休。
他人长得好,音色又好听,江娴原本心烦,一看他那张笑吟吟的俊脸,顿时没了脾气。
回到松竹院,翠浓和徐嬷嬷又是一通质问。江娴好说歹说,这才将她二人安抚住。
在外流浪几日,江娴慢慢地洗了个热水澡,洗去了一身霜尘和疲乏。她回屋往梳妆镜前一坐,侧着头梳理湿漉漉的青丝,唤道:“翠浓,给我拿个棉帕来。”
门外的翠浓应了一声。
过得少顷,房门“吱呀”被人推开,却是秦衍风走了进来。
他着一身单薄雪白的里衣,长发用一根浅绿色的丝带松松垮垮拢在脑后,半披半束,风流蕴藉。
江娴透过铜镜中的倒影,看见他手中的棉帕,梳理湿发的动作一顿,“翠浓呢?”
“我让她下去休息了。”秦衍风自然而然地立在江娴身后,抓起她一缕头发,仔仔细细地用棉帕包裹揉搓,“夫人,这种琐事叫我就好了,不必麻烦那些丫鬟。”
江娴不敢乱动,“这……还是让翠浓来吧……”
秦衍风眼神沉寂下来,肃容道:“夫人,说好顺其自然的相处,你不可再推却。”
江娴没办法,如坐针毡的接受他好意。
秦衍风显然不会伺候人,开头几次把江娴头皮扯得一疼,后来他似乎察觉到了,动作放轻柔了许多。
暖融融的屋子里,红烛摇曳,光影斑驳,江娴单手撑着下巴,困意涌上,眼皮子发沉。
就在她睡着时,忽然身子一轻,被人从凳子上打横抱起。
江娴一下惊醒,讶异地睁眼,瞳仁中映入男子硬朗流畅的下颌轮廓。待回过神,人已被平放在了那张拔步床上。
“怎么醒了?”
秦衍风没有抽手的意思,半弯着腰,右手手肘还枕在江娴乌压压的青丝下。
江娴觉得他靠近自己太近,微微后仰,蹙眉道:“你刚才怎么不叫我?”
“见你睡得香,舍不得。”
秦衍风一瞬不瞬地俯视,肩头垂下几缕青丝,与江娴铺就在枕上的头发缠绕。
江娴手臂上密密麻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轻轻咳嗽,“能不能好好说话?”
“好,夫人想我怎么说,我就怎么说。”
江娴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语塞了。
秦衍风说话时,那双如星辰的眼眸里始终盛满笑意。江娴总觉他“口蜜腹剑”,特别是那眼神,如狼似虎的。
“时候不早了……你睡哪里?”
江娴没有给他让出床边位置,言下之意,希望他去隔壁耳房。
他神志不清的时候,大家睡一张床无所谓,江娴当做和小朋友挤一挤。但现在么……
秦衍风仿佛没听懂江娴的意思,大喇喇脱了靴子,往床上一蹿,朝她笑道:“睡哪里都行,只要在你身边。”
江娴剩下的话梗在嘴边,她迟疑一下,才挑明道:“秦衍风,要不你睡隔壁吧?我半夜总是咳嗽,会打扰你休息的。”
“正因为夫人夜间不适,我才需时刻在你旁边照顾。”秦衍风开始举例,“我记得有一次,你咳得厉害,是我起床给你倒了一杯茶。”
江娴语气讪讪,“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
“快睡吧,明日我让杜太医来府中,再给你瞧瞧病。”秦衍风反将一军,直接拉过被褥,给江娴盖住。
被褥厚厚的保暖又蓬松,江娴只露出一张玉白的小脸。
她心情复杂,秦衍风却没心没肺乐呵呵的。眼看他准备钻自己被窝,江娴终于装不下去了,硬着头皮摊牌,“秦衍风,我不想和你睡。”
秦衍风笑容隐没,问道:“为何?”
“我不习惯。”
“以前我们也同床共枕,你从未拒绝我。”
不知是否烛光跳跃,秦衍风眼里水濛濛的,好像是受了多大委屈。
江娴硬着心肠道:“那不一样。”
秦衍风到底是不想让她为难,叹了口气,“罢了,我盖另一床被子,睡外面。就像以前那样,可行?”怕江娴真的把他撵走,搬出嘉云郡主威慑,“去隔壁睡肯定使不得。倘若被母亲知道,她一定大发雷霆。”
江娴咬着唇瓣,眼珠子转来转去,不知怎么接话。
秦衍风难掩落寞,只道:“夫人,你放心,未经你允许,我绝不碰你。睡吧。”
语毕,他靠着床沿最外侧,背过身去。
第两百十七章 握手
拔步床中间隔出宽宽的一条间隙,再睡两个人都绰绰有余。
江娴偷瞄了眼他挺直的背影,松了口气,也转身睡下了。
她没有立刻入眠,而是望着惨白的墙壁,感叹不已。
谁能想到,病愈的秦衍风与原书描写大相庭径。
原书里那个心机深沉,乖戾偏执的冷漠男配,在她面前黏黏糊糊随时一副可怜样。他们乃正儿八经的夫妻,如果秦衍风非要做点什么,她细胳膊细腿儿肯定拗不过。好在他是个正人君子,给予了自己莫大尊重。
江娴想着想着,迷迷糊糊入睡。
她手露在被子外,秦衍风借着微弱的光线,瞧见她如削葱的指尖。
枕边人传来咳嗽。
秦衍风立刻伸手,想将她手放回被褥里。
他捉住她的手,果然冰冰冷冷。心思一顿,情不自禁地将她手窝在掌心,反复摩挲揉搓温暖。
江娴不知梦见了什么,没有甩开他,反而张开五指,与他十指交握。
黑暗里,秦衍风闭着眼,忍不住微微翘起了嘴角。
翌日。
风雪初霁,久违的阳光透过云层,慵懒地照耀在尚未消融的积雪上。
江娴从睡梦中悠悠转醒,动了动手指,掌心有点黏腻。
她颤着睫毛睁开惺忪双眼,这才发现面前一张放大的俊脸与她挨得极近。再近半手指的距离,彼此便能挨着彼此的鼻尖。
江娴悄悄往后挪了挪。
她这才发现,不知何时,秦衍风左胳膊伸出他的棉被,与她的手十指交扣。
江娴有点无措。
但对方闭着眼,她倒也壮着胆量,肆无忌惮地打量。
从她的角度看去,秦衍风眼睛弧度非常漂亮。不浓不淡的睫毛长长直直的垂下,在高挺的鼻梁两侧投下一片阴翳。
江娴呼吸不禁加快了些。
她抿了抿干涩的唇瓣,想轻轻抽出手,还未将指尖缩回来,就被人一把反握。
秦衍风倏然睁开眼,黝黑的眸子光华流转。他清浅一笑,主动打了个招呼,“早啊夫人。”
江娴:“……你松手。”
秦衍风松开手,然后还倒打一耙,正色道:“是你昨晚非要让我牵着的。”
“胡说。”江娴一下从床上坐起来,乌黑浓密的秀发半披在身前,“我怎么可能提这种要求。”
“或许是你在做梦……”秦衍风叹了口气,“罢了,就当是我不守约定,夫人你想如何惩罚,悉听尊便。”
好话歹话被他一个人说完了。
江娴懒得和他掰扯,起身穿衣,让翠浓徐嬷嬷进屋洒扫。
她吃了早饭,例行准备喝药,秦衍风不知从哪儿又蹿过来,从徐嬷嬷手里接过碗,半蹲在江娴面前。
江娴一脸“大可不必”。
秦衍风亲自舀起一勺药,吹了又吹,送到江娴唇边,“来,不苦。”
江娴沉默了片刻,从他手里夺过药碗,一仰脖子喝地干干净净。
她病这么久了,开始怕苦,如今泡在药汤里已经习惯。再一勺勺被人哄着喝,岂不是矫情。
江娴抬眼看向他,语气有些严肃,“若非我对你知根知底,我差点以为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秦衍风弯起的嘴角僵了僵,“何出此言。”
“总觉得你在讨好我。我不喜欢。”
江娴有话直说,不想拐弯抹角。自从秦衍风恢复了神智,透着一股摇尾乞怜的气息,处处谨小慎微,好像怕把她给得罪了一样。
江娴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能震慑他,除非他骨子里就是个“妻管严”。
秦衍风心头一跳。
他都没意识到,因为想要尽力弥补过去的错误,用力过猛,适得其反。
第两百十八章 都好
“……抱歉。”
秦衍风垂下眼睫。
他为曾经对她做出的伤害,曾经的误会,错失的缘分,都感到抱歉。
他不知道怎么和女孩子相处,只想多说说话,多照顾她体贴她,逗她高兴和她亲近,却不料让她反感。
秦衍风姿态放得很低,他做的也很好。
但江娴不喜欢秦衍风。
如果这些行为是宋七来做,江娴一定会倚着窗户,双手捧脸,乐不可支。
秦衍风拿过江娴手里的空药碗,随手搁在茶几上,长长一叹,“是我没做好……江娴,你可以教我吗?”
他主动包揽错误,江娴又觉得不好意思,毕竟人家也只是想对她好而已。
江娴正准备客套两句,忽而察觉不对。
她皱了皱眉,瞧了秦衍风一眼,“咦”了一声,“你为什么叫我‘江娴’?”
他难道不该唤她“叶荷萱”?
秦衍风眼睫垂着,遮掩了眸中闪烁神色,淡淡笑答:“之前在马车上,我听段问春叫你‘江娴姐姐’,你看起来很喜欢这个称呼,我便想着这般叫你,你会高兴一些。”他语气顿了顿,明知故问,“对了,江娴是你的表字么?”
这话给了江娴台阶,她立刻颔首,“对,对,是我的字。叶荷萱,字江娴。”
秦衍风一本正经与她探讨:“这两个字可有深意?”
江娴噎了一下,立马用糊弄段问春的说辞继续糊弄他,“岭树重遮千里目,江流曲似九回肠。喑呜意气千人废,娴雅风流一座倾。”
秦衍风内心忍笑,点点头,“好名字。”
江娴这名字哪有什么文绉绉的讲究,据她母亲说,刚出生时她天天哭闹,家里人希望她长大娴淑安静一点儿,便以此为名。
怕多说多错,江娴坐在摇椅上,抽出一本没看完的《侠行记》,专心致志地翻阅。
秦衍风让翠浓搬来杌子,坐她旁边,闲着没事便也拿了一本看。
少年闯荡江湖,结识三五好友,一起为父报仇的俗套故事。
秦衍风看了开头便兴致缺缺,还不如看看春秋兵书。他将书一合,抓了把栗子,开始默默给江娴剥壳。
江娴当没看见。
等秦衍风想喂给她时,她立刻躲了躲,婉拒道:“我现在不饿,你自己吃就好。”
秦衍风两道剑眉皱了个“川”字。
他指腹轻轻碾着栗壳,语气寂寥,“江娴,你知道吗,我其实并不喜欢吃栗子。只因为你时常剥给我,我才会吃下。”
江娴目光停顿在书中第十三行,再也看不进去内容。
秦衍风将剥好栗子又递到她嘴边,温言道:“吃一颗吧。”
吃下他剥的栗子,就说明她不讨厌他,她愿意顺自然的跟他相处。
秦衍风望着她,满眼期许,仿佛星辰璀璨。
江娴实在不好拂了他的意,轻启朱唇,将他指尖的栗子叼进嘴巴。
秦衍风笑了一笑,好似得偿所愿。
桃树上的积雪被日光照射,熠熠生辉。随着日头偏移,温度上升,雪水慢慢融化,顺着树枝枝桠滴到了江娴脸颊。
江娴被冰得一哆嗦。
秦衍风抬手,拇指指腹飞快地拭去了那滴雪水。他指腹粗粝,把江娴柔嫩白皙的脸蛋摸出一道红印。
江娴只觉被他抚过的地方微微发烫。
“这桃树在院子里有些遮光,改明儿我叫人来把它砍了。”
秦衍风说完,江娴不禁一愣,“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