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塔莉听着耳边简和伊丽莎白的争辩,靠着窗边眺望。旷野已经逐渐转变成树林、河流与低矮的山丘。阳光抚摸着她宽宽的山根、和透明的蓝眼睛,以为自己触摸到了一个婴孩的脸庞。
“如果你情愿的话,简,我可以娶你。”
斯莱特林的餐桌因为小巴蒂·克劳奇的一句话炸开了锅。那是开学后的第一个早上,天花板上阴云密布。礼堂里挤满了胆怯兴奋的新生,和三两扎堆的高年级生。
简的反应却和震惊丝毫都不沾边:“谢了,巴蒂。但我决定和我爸抗争到底。”娜塔莉眯起双眼,试图在克劳奇的脸上找出被她忽略的蛛丝马迹。伊丽莎白的目光则在简和克劳奇之间反复徘徊,一脸难以置信。
格林格拉斯小姐冲她们两人挥挥牛角包:“你们俩怎么了?”娜塔莉和伊丽莎白正试图组织语言,又被她打断了:“这有什么可吃惊的?”
早饭结束后,娜塔莉跟着伊丽莎白和简缓缓融入上课的人潮中。伊丽莎白落后了几步,和娜塔莉并肩而行:“她到底…”
娜塔莉摇摇头:“别问。也许只是时机未到。这还是你教我的。”
伊丽莎白叹了口气,没再延续这个话题。人流被分成几波去往不同的方向。她们冷眼看着一队新生被旋转楼梯扭送到另一个楼层,那群小不点们正惊声尖叫。
伊丽莎白俯下身,为楼梯口旁边一个跟丢队伍的赫奇帕奇新生指路。她直起身后,看到娜塔莉挑起的眉梢:“喂,我可是学生会主席。”
“人生的乐趣就是这么减少的。”
伊丽莎白扫了一眼她们的身后,大部分七年级学生的身影还没出现。她踩住了简摇摇摆摆的灰影子,压低了嗓子问娜塔莉:“你待会上课和谁同桌?”
“为什么要…”娜塔莉就像被突然扼住了喉咙。变形课教室到处列着规整的双人桌,而她大概从梅林诞生以来,就一直和雷古勒斯做同桌。一直是他。只有他。
伊丽莎白向她投来关切的一瞥,指了指她们面前简的背影:“你可以跟我们俩挤一挤。”
“不用了,我自己一个人坐就好。”娜塔莉抱着《变形术,中高级》和自己忐忑微妙的心绪,坐在伊丽莎白和简身后的那张双人桌。她把打卷的发丝别到耳后,试图让自己纤弱的背影和金发都模糊到阴翳的气氛里。
窗外的阴云累加得越发阴晦。相熟的学生接连步入课堂,其中就包括他——娜塔莉的心空了一拍。雷古勒斯的说笑声刻意地安静了一刹,紧接着,她的余光就捕捉到他慢条斯理地坐到克劳奇旁边。。
很好。娜塔莉绞住自己的手指。为什么伏地魔还没有炸掉这间学校呢。麦格教授已经在讲台前清点人数了。她深呼出一口气,试图缓解自己窒息的神经。原来,当鲜艳的过往褪色后,只有她才会抱住干瘪的躯壳哀戚。她把双眼固定在狭小的书桌范围,这样就没有了再看到他的可能性。
古板的上课铃打响了,在一切沉闷凝固中,一摞书重重地砸向她身旁的桌子。赫尔曼气喘吁吁地、几乎是滑跳着降落在她身旁的椅子上。他对上她忧疑的双眼:“怎么了,这里没人吧?”
“没有。”娜塔莉的声音被淹没在一片轰鸣作响的雷声里。随后是雨滴狠戾击打玻璃窗的敲击声。霍格沃茨下雨了。
娜塔莉和赫尔曼在下课后并没有离开座位,他们约定讨论的时间恰好就在变形课后。娜塔莉多此一举地重复着收拾桌面的动作,终于回避完了所有人探究的目光。教室空了。赫尔曼手边的羊皮纸都拿来记笔记了。娜塔莉跟着他轻盈的步伐走到讲台前。
“好的。以下就是我的推论了。”赫尔曼对着黑板施了一个“清理一新”。娜塔莉瞪了他一眼,抱住课本,倚靠在他附近的双人桌上。
他指挥着粉笔轻盈地飞起,刷刷地写下“麻瓜”和“巫师”两行单词:“自从1692年保密法被确立后,巫师和麻瓜之间就逐渐分离。到现在,麻瓜根本不知道巫师的存在了。但是在这之前,巫师与麻瓜之间交往甚密,至今都流传着有关魔法传说,比如…”
娜塔莉接话:“比如梅林。”
“比如辛德瑞拉,”赫尔曼望着娜塔莉疑惑的眼神,抿起嘴角,“这个女孩有一个仙女教母,她可以把南瓜变成马车、老鼠变成骏马,还能凭空变出一双水晶鞋。”
“这是五年级的变形术。”她小声说。
赫尔曼不置可否:“那么,鲁萨尔卡和维拉有什么关联”
“Лусалка、Вира,”娜塔莉吐出这两个单词,“发音几乎相同的别名。”
“那就好,”他的粉笔写下这两个英文名字,“在麻瓜传说里,鲁萨尔卡生前是被恋人抛弃的冤魂,她们会用歌声和舞蹈吸引曾经欺骗她们的男子,把他们骗到河底杀死。”
“维拉也被男子背叛过,”娜塔莉附和他,赫尔曼在两个名字间画出第一条横线,“她又回到了人间,”第二条横线,“她去找那个负心汉报了仇。”第三条横线。
娜塔莉摇摇头:“被背叛而死的女孩故事多了去了。”
赫尔曼颇为意外地看了一眼她冷若冰霜的侧脸,继续说到:“但是,欧洲东部——苏联、乌克兰、南斯拉夫——的麻瓜们曾经举行过一种仪式,他们把病入膏肓之人放入小船,让船飘远,祈求鲁萨尔卡能把病人的灵魂放进他们的肉身。
“我认为,有的麻瓜看到了维拉还魂的过程。他们误以为她是从阴间重返的鬼魂,他们凭借这个认为她的能力可以使麻木的人苏醒。”
娜塔莉一时之间找不到反驳的证据:“那被洒入小船的眼泪和红豆又是什么意思?”
“我想…我真的是这样认为的…他们看到还魂仪式巫师们的某些步骤,把它们比喻成眼泪和红豆。”
娜塔莉望着乱糟糟的黑板笔迹,想象着一个男人被摆弄着放进月牙状的小船。那个病人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嘴唇泛着不自然的青紫。他们亲友决堤的泪水沾湿了他的衣角,一把把艳红色的红豆被洒进躯干和船板的凹陷,像细密的红色血珠。小船在一片白色的雾气中消失,岸上的亲友低声念着软绵绵的祷告词…
娜塔莉点头示意她都明白了。赫尔曼表示自己打算探究下眼泪和红豆背后的意义。她跳下桌面,抱着书准备离开。他们的背后是苏格兰潮湿的雨雾,把每个人隔绝成一座孤岛。玻璃窗流下透明的眼泪,然后是湿润混乱的荒原,被浸湿膨胀的禁林。赫尔曼叫住了她。
“对了,娜塔莉。你上次写信时,为什么要祝我从不幸中振作起来?”
Notes:
*“她不是瓦尔瓦拉或者玛利亚…”分别指瓦尔瓦拉·里姆斯卡娅·科萨科娃和玛利亚·纳雷士金娜,两位俄罗斯历史上著名的美女。
第23章
Chapter Text
“因为,”娜塔莉斟酌着用语,“我以为你和梅多斯分开了。”
“所以呢?”
“所以我祝你在不幸中振作起来。”
西蒙·赫尔曼抱起双臂:“这不是不幸。”
娜塔莉耸肩:“你说了算。”
“不,”他的语气就像在纠正某个重大失误,“我们的分开不是不幸,我也不需要振作。”
娜塔莉在心中翻了个白眼。赫尔曼试图板起面孔,他的背微微前倾,像是在水边自恃资本的那喀索斯,高傲而脆弱。她无法掩饰语气里的尖刻:“那么恭喜你。不幸只属于少数没有自知之明的群体。”
娜塔莉甩着头发离开赫尔曼。周一的下午没课。她缓缓步入阴冷的地牢,几位高年级学生正聚在壁炉前交谈。娜塔莉陷落在角落的扶手椅上,像一个灰色的影子融入黑暗。
她翻开书,试图集中精力。但是壁炉前方的一阵阵笑声不时钻入她的世界。她带着恼意抬起头,眼神随即被烫了一下离开。六大高级变形术定律:一、变形术时限效应…雷古勒斯混在那群人正中…二、变形术变质原则…米莉森也融洽地加入其中。
她手边的扶手旁落下一个黑色的背影,简·格林格拉斯用一种意会的语气幽幽道:“原来她是以前没等到好时机。”
娜塔莉用眼神抚摸简的金发:“你可以去应聘预言课教授了。”
“这不是预言,娜塔莉。它明明白白地写在每个人的性格里。”
话音未落,一个黑发姑娘抱着书、怒气冲冲地蹬上女生寝室的台阶。娜塔莉扭过头和简对视:“要去看看吗?”格林格拉斯小姐的靴子已经被放到了地面,她含糊地应和:“哦,当然了。”
两个人打开寝室门,伊丽莎白正抱着双臂,靠着四柱床静默,仿佛透明的蒸汽正聚集在她周围。她一看到她们就先开了口:“克劳奇让我不要再直呼伏地魔的名字。”
“那叫他什么?‘没名字先生’吗。”简自然而然地坐在她身侧。
“神秘人,”伊丽莎白嗤之以鼻地笑,“显然他不满足于一个外号。你觉得呢,娜塔莉?”
“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个称呼而已。”娜塔莉耸耸肩,避开了她们的视线。骗子。每当一个词被禁止时,自由的基石就被抽掉了一块。她知道的,她是从小生活在联盟中的默不作声的羔羊。
十月午夜,黑湖的冷意包裹地窖,怀表的流星指针划过“2”的标识。墨水般的水波透过窗帘,蜷缩在绿色的床单上。娜塔莉从四柱床上直起身,她向对面微微探头,蓝色的双瞳眯起,试图探听清楚舍友们的状况。一切安全。粘稠的气氛中只有水流声和呼吸声。她裹紧睡裙,掀开被子、摸索着行走在半明半暗中。
斯莱特林的盥洗室意外地不算华美。半个扇形窗户横贯整面石壁,黑绿色的水波无声击打着厚重的玻璃幕墙。深绿色的条纹状光影蔓延在四周,盥洗室像是一座长满海藻的深海沉船。夜晚气温低迷,冷意像猫尾巴一样钻进娜塔莉的袖口和脚跟。她呼出一口气,谨慎地拧开浴缸的水龙头。
老旧的铜色器械发出隆隆的巨响,像是某种久病卧床的老人。娜塔莉瑟缩了一下,狠下心加大旋转的力度。热水汩汩流出,发出一阵冲击白瓷浴缸的巨响。由于温差过大的缘故,稀薄的蒸汽滑过漆黑的壁窗,眨眼间又凝成水珠,像黑湖流下的泪水。
漆黑的夜波、古铜的设备、地窖里呼吸间的绿色。娜塔莉解开睡裙,迈进浴缸里。她缓缓沉入一片氤氲,像回归子宫的婴孩。
太冷了,秋天来得未免太早了。她耐心地让热水没过全身,只留下带着冷意的面庞。金发毫无束缚地四散在水中,像一朵苍白的向日葵。这个秋天太冷了。漫山遍野的绿意在一夜之间被吞没,只剩下淡金色的余晖,暖意尽失,只留萧瑟。
阳光懒散地照在灰色原野上,像爵士时代的速写画。黑白的线条太多也太杂,画家只肯吝惜几种色调的橙作为点缀。娜塔莉只敢去期待夕阳。如果运气好,禁林边缘会出现一轮模糊的光晕,像生鸡蛋的蛋黄,鲜明而疏远。但这零星的亮色也足够渲染单调的景致,生成一片黄郁郁的迷雾。
娜塔莉的手指贴着腰线捂住小腹,水的浮力让这一切宛如置身梦境。她闭上眼,惨淡的秋阳浮现在一片漆黑中。
水流真是一种奇妙的生物。它似乎想把你推向四面八方,又想将你合力托举。娜塔莉的手被水流拽着向下飘。即使这片黑暗中空无一人,她还是微微侧过身,胯骨顶上膈人的浴缸底,避开直面欲望的羞耻。
就像在沉船里寻找珍宝,她细细地摸索着漆黑的未知,只有热水在暗流涌动。娜塔莉找到了深埋海底的蚌壳。
她游刃有余地驯化野生的动物,试图接近它宝贵的珍珠。一片墨黑、一点潮红、一滴滑落的流星。娜塔莉从不呻吟,她的声带不屑于为低级的情欲卖命。浴室里只有急促的呼吸,和静默的潮水。
娜塔莉也从不去想任何人、任何事。包裹她的是温热与暗涌,但她不断地回到秋日的旷野里。如此破碎的黑白,如此干瘪的季节。
没有什么改变。没有什么爱。
她长叹一口气。把蚌壳随手扔回海底。浴缸里的水波渐渐恢复平静,余有温热。娜塔莉不想贪恋不属于她的东西,她逆着水的重力撑起身,为自己施了干燥咒,再裹上睡裙。把一切痕迹抹净后,她撑着身躯躺回绿色的床。
还魂仪式的药剂成分总算是确定了,但娜塔莉还在斟酌着各类材料的剂量。历经多次失败甚至一次爆炸事故后,她只好捧着一盒菠萝蜜饯,低眉顺眼地去敲斯拉霍恩的办公室大门。
第一次没人应答。娜塔莉顿了顿,再次叩响木门。厚重的深棕色包浆木门被拉开其中一扇,一个女声顿了顿:“沃佳诺娃?”
是雪莉·米莉森心型的脸和棕色的卷发。娜塔莉下意识地问:“抱歉,请问你知道斯拉霍恩在哪里吗?”
“麦格教授把他叫走了。大概半个小时之前…我想他很快就回来了。”
“那…”娜塔莉举步维艰,“我就在这里等一会。”
米莉森让开道路,娜塔莉抱着手里的羊皮纸,坐在长款的天鹅绒沙发上。米利森随后坐在她对面的小桌子旁,拿起羽毛笔,突然抬起头:“那你是来找教授…”
“问一点魔药知识,”娜塔莉夸张地扬了扬羊皮纸,“那你呢?”
“关禁闭,替斯拉霍恩整理作业。”
娜塔莉百无聊赖的点头,随即把目光放在别处。斯拉霍恩的办公室布置豪华而不失品味,深绿或深紫的天鹅绒悬挂在各处,三两个深色木制柜子里摆放着各色精巧的仪器,闪烁着冷冷的光泽。
只有一处缺点,娜塔莉绞着手指想,窗户实在是太稀缺了。除了高处三个成排的小窗,整个办公室都被鹅黄色的烛光包围了,宛若被置于低温的烤炉中,焦躁又滑稽。
米莉森放下笔,她已经整理完了,但还需要等待教授的许可。她们的目光撞在一起,又礼貌地互相笑笑。
娜塔莉从来都不是畏惧尴尬的人——至少曾经是,但这次却意外地先开了口:“为什么他要关你禁闭?”
“我不小心打翻了他的迷情剂,”米莉森重复着拧开墨水瓶再合上的动作,“整个教室都有点失控了。”
娜塔莉想起自己曾闻到的迷情剂味道,“哦,我们那次上课也很有趣。”
“可以想象。我那次觉得,满世界都是扫帚的木头味道,以及苦艾香。
“哦对,”米莉森看向娜塔莉弯起的眉眼,“这个味道有点太古怪了…”
“还好。我刚刚只是想到了伊丽莎白讲的一件事…”斯拉霍恩的沙发让人莫名不快,娜塔莉沉吟,“有几个低年级的格兰芬多把胖夫人的画像吓跑了。”
“他们怎么做到的?”
“哄着另一幅画上的士兵去胖夫人那里探险。”
米莉森捧场地笑了几声,像是某种孱弱的鸭子。她刚要开口,娜塔莉捂住了一个呵欠,接着说了下去——她不想再听到什么有关迷情剂的东西了:“抱歉,我昨天晚上很晚才睡觉,我最近刚看了一本让人难受的罗曼小说。”
“是吗,我也喜欢看罗曼小说。请问你有什么推荐吗?”
“呃…那你喜欢看哪种,麻瓜的还是巫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