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师的。”
“太遗憾了,”娜塔莉低下头,边翻羊皮纸边说,“我最近只看麻瓜的。”
烤炉般的房间里又回归了安静。娜塔莉不再理会那些闪着贼光的金属制品,和绵延不绝的天鹅绒面料,皱起眉读着手里的羊皮纸,默念着上面记录的疑问。
两个女孩子沉默而对,但也随时做好寒暄了的武装。明亮的烛火,穷奢极欲的办公室,两个斯莱特林的女孩,一个没有被提及的人。直到海狮一样的魔药学教授打破了诡异的画面。
斯拉霍恩先是示意米莉森禁闭结束,又爽快地解答了娜塔莉的疑问。任务完成后,娜塔莉轻轻合拢办公室木门,脚下走得飞快。但脑海里一直定格在米莉森离开时,她棕色的瞳孔礼貌地对上自己,心型的苍白脸上无一丝怯意,声音真诚地说:“再见。”
鞋底敲击地板的声音愈发快速,她怀里的书被拐角处的一阵寒风翻乱。一张羊皮纸从书页中挣脱,在空中变换着扭曲的弧度。娜塔莉用飞来咒捉住它,只有一行清秀的字体被写在正中,像一只孤高的鹤立在宽广无垠的湖泊中:
“沃佳诺娃小姐:
下周六是万圣节,要不要和我一块去霍格莫德?
S.L.赫尔曼”
有什么改变、没有什么改变。娜塔莉翻出一根羽毛笔,在背面匆匆写下“好”,之后添了一句“下周六九点礼堂门口见。N.沃佳诺娃”她把羊皮纸折成纸飞机,任由翻滚已久的情绪指挥自己释放定向舟和漂浮咒。那架脆弱的邀约飞向了黑白色的秋日,和拉文克劳的塔楼。
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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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妆舞会,戴起面具,盛装集会;
化妆舞会,掩藏真容,让世人寻你不见;
化妆舞会,各式妆容,光影交汇;
化妆舞会,环顾四周,别样假面背后现*。
简·格林格拉斯挥舞魔杖,一顶蝴蝶面具上金色的羽毛化为齑粉,只留下碎末般的金光落在紫色的翅膀上。
“我放弃了,我没有任何头绪。”
娜塔莉从一卷资料中抬起眼:“我觉得它现在就挺好的。”
“也许吧,”简坐回床上,“蝴蝶面具虽然漂亮,但一点也不像万圣节。”
“根本没有什么东西能象征万圣节。比如说,邓布利多还雇佣了十三只小矮人,他们要扮作十二星座的模样,在霍格莫德游行。”
伊丽莎白罕见地抬头:“为什么要十三——哦,双子座。”
“那你呢,丽萃?”简扭过头,“你那天要扮作什么?”
“估计戴一个绿色面具吧,”伊丽莎白撇到简欲言又止的表情,“级长和学生会主席需要巡逻,我就不盛装打扮了。”
“但这是万圣节啊——”
“我又不是十一岁小孩了。而且邓布利多得到消息:据说食死徒可能会发动动乱。”
简讥诮地说:“那我们不如直接问问克劳奇他们:请问你们有什么袭击计划吗?”
“邓布利多不愿猜疑别人没做过的事,”伊丽莎白叹了口气,“所以他只是让我们加强巡逻。我猜这就是他提拔我为主席的原因:我清楚学校里每一个食死徒的身份。”
娜塔莉放下资料:“别这样说,丽萃。他只是相信你,相信你是个正直的人。”
伊丽莎白把书盖在脸上,闷闷地说:“那我受宠若惊。
“而且更不幸的是,邓布利多托付凤凰社的人来加强警戒,说不定我的前男友还会过来。”
简讷讷无言。娜塔莉皱皱眉:“等等,丽萃。你的意思是,这周六会有凤凰社的人来霍格莫德?”
“应该是。怎么了?”
“没什么,”娜塔莉拿起一摞资料,哥特式的字母像一首高深莫测的诗,“我知道我该穿什么了。”
周六上午,简戴上了一个简单的银色面具,表示她愿意陪着伊丽莎白巡逻——顺便直面前男友。她们提前离开了。娜塔莉独自一人坐在梳妆台前。
她早就选好了服装——一件深红色的长裙,长袖像鱼鳍一样漂浮。同色系的腰带勾勒出单薄的腰线,剪裁干净的v字领衬托雪白脖颈。娜塔莉满意地抚摸着右肩唯一的装饰,一簇橙绿相间的布面樱花。她细致地描绘好深红色的唇线和棕色眼影,然后得意地巡逻着自己半满的首饰盒。
她的指尖轻轻滑过自己的最爱——那朵白瓷山茶花,边缘点缀着若有若无的金线。她一直相当偏爱它,也许是因为这是来自她大哥的礼物,也许是因为这个发夹有美容的魔法,也许是因为…这是他们初吻的见证者。灰尘层叠的剧院高台,让人脸红心跳的投影灯、还有合辙押韵的十四行诗…
苍白的手指尖停留在山茶花上,宛若一只易折的蝴蝶。拜托,她没必要这样做。蝴蝶离开了猎物,选择了细细的金色发箍。
娜塔莉戴上它,发丝被自动分成几缕,有条不紊地集合成典雅的盘发。她最后检查了一下镜子里的自己,然后便从容地前往礼堂:梅林啊,霍格沃茨的小鬼头们真是精力无限。几个少女穿着亮面的黑色紧身衣,冒出一对对毛茸茸的猫耳朵和尾巴。一个一年级的格兰芬多戴上了摇摇欲坠的狮子头套,不少拉文克劳都扮作怪人温德林,一簇簇火苗燃烧在他们的袖口和衣领。
但娜塔莉深谙在纷杂面具中脱颖而出的真谛,她提着裙摆缓缓步入大厅,消瘦的面容上没有一点遮挡。蓝色的瞳孔深处闪了闪,她辨认出了斜靠在门口的西蒙·赫尔曼——黑色礼服,金色领带和袖扣,以及同样没有面具修饰的脸。
她迎着他走过去。
“你看上去很不错。”
“你也是,”赫尔曼曲起右臂,“可以吗?”
娜塔莉挽起他的臂弯作为回应。人流在通往霍格莫德的入口处急剧收缩,他们不紧不慢地在人群中游行。娜塔莉瞥过几个七年级拉文克劳闪烁其词的目光,她向着赫尔曼的方向微微侧倾。
深紫和亮绿仿佛在一夜间飞溅到霍格莫德各处。昔日灰暗的虫蛹蜕下躯壳,露出妖冶而艳丽的外壳。对于过分极端的气氛,娜塔莉只是皱皱眉。她与赫尔曼在今天的默契似乎达到了峰值,他们径直走进了第一家尖顶棚屋,三把扫帚。
深棕色的室内像一锅沸腾的魔药,娜塔莉控制住翻白眼的欲望,挤过三个吸血鬼装扮的小孩子,那些尖尖的假牙阻止了他们顺利喝到玻璃杯中的黄油啤酒。赫尔曼拉着她坐在吧台的正中,为他们点了两杯蜂蜜酒。娜塔莉漫不经心地托腮,阅读着吧台后方架子上的酒瓶:数不清的黄油啤酒、紫罗兰水、各种陈酿蜂蜜酒…直到她把各异的瓶子足足数上了两遍,赫尔曼才叹了口气:“我们去蜂蜜公爵吧。”
接着就是佐科、文人居、风雅牌巫师服装店。他们就像一对因利益绑定而无法离婚的夫妇,面无表情地都逗留在霍格莫德的角落。这种错觉在帕笛芙夫人茶馆达到了顶峰,这对苦大仇深的情侣被一层层奶油色蕾丝和粉红壁纸团团包围了。娜塔莉嫌恶地望着一桌桌接吻的人们,她移开视线,小圆桌上正摆着一个桃心镂空的迷你南瓜灯。
小南瓜灯散发出暧昧的橙色光影,使得赫尔曼的瞳孔蒙上了一层薄雾。娜塔莉试图放松神经:“我很抱歉,我们没有遇到梅多斯。”
“不用在意,”赫尔曼靠在椅背上,“我也很抱歉,我们没能遇到布莱克。”
“他可能在跟他的食死徒哥们谋划刺杀大业呢。”“那多卡斯应该在手刃伏地魔。”他们一齐笑出了声。
金色的胖天使在圆桌上空抛洒糖果和碎纸屑,仿佛一场彩色的雪掩盖了孤独。娜塔莉试图拿还魂寒暄几句,“梅林啊,给我放一天假吧,殿下。”赫尔曼无情地打断了她,两人转而聊起教授们的八卦。
“…斯拉霍恩是个非常不错的教授,哦,得了吧,他才不是一个势利眼,他只是在欣赏有才华的学生,这是每个学者都会做的事。他才没有忽略其他人呢,有很多人从不听他的讲课。也许他有点唠叨,但魔药的精华就潜藏在他的长篇大论…哇哦,一个拉文克劳不想承认自己上课走神了…”
“…拉文克劳的公共休息室就在西侧的那个塔楼上,门上有一个鹰状的青铜门环。我们没有口令,别这么惊讶,的确有人不使用含有歧视意味的单词…你需要敲敲门环,它提出一个问题,只有你说出正确答案后才能进去…我从没见过其他学院的人,那些问题通常都很难。比如说我昨天被问的那个:凤凰最终会消亡吗?”
“当然。”
“为什么呢?”赫尔曼喝掉瓷杯里的最后一口茶。
“因为…第一只凤凰一定是在某一刻才出现的,那么只要它能出生,它就会死亡…算了,你的答案是什么?”娜塔莉眨了眨眼睛。
“凤凰会消亡。当我们像麻瓜一样不再相信它们的存在了,它们就消亡了。”
娜塔莉意犹未尽地搅拌着茶匙,赫尔曼把三枚银西可扔在蕾丝桌布上:“走吧。”
帕笛芙夫人茶馆的街角相当冷清,她跟着赫尔曼拐进针叶林。鞋子把枯叶碾磨成残渣,黄昏沉了一些,夜色还清浅。娜塔莉提起红裙前行,像是一个落魄的贵族,绿色的青苔蹭上了天鹅绒的裙摆。黑色的针叶树像潜行在万圣之夜的魑魅。城堡上空出现了月亮的痕迹,宛若一个挂在天空的湖泊。
赫尔曼停在了尖叫棚屋旁的空地中央,他们仰望着湖水一样的月光。
“万圣节快乐。”
“你也是——即使计划失败了。”
“西蒙,”娜塔莉看向他的背影,“虽然你不这么认为,但我很遗憾你们分开了。”
西蒙·赫尔曼转过身坐在一块岩石上:“没关系。其实有时候我也在想:如果两个人明明相爱,却还是分开了,这是不是个遗憾呢?
“我不是一个战士。娜塔莉,我从来都不是。我的黑魔法防御术很烂,我害怕决斗,更重要的是,我不想杀人。我不是一个杀人的人。如果我十一岁那年收到霍格沃茨的信上写道:我们愉快地通知您,您已获准在霍格沃茨魔法学校就读。当您从本校毕业后,将会掌握伤害和谋杀他人的技巧。那么我一定会撕掉它然后度过一个麻瓜的一生。”
“没人会预想到伏地魔的出现。”娜塔莉坐在他旁边的石头上,“杀戮不是巫师的全部。而且梅多斯不是在滥杀无辜。”
“我明白。巫师界开战了,现在是战争状态。但是…”赫尔曼了一口气,白色的水蒸气浮现又消散,“我从小不是这样被教育的。我们这一代的人会说:要做爱,不要战争(make love not war)虽然我拥有了魔杖,知道了那个咒语,也不敢想象杀死一个人的感觉。我是个在两个世界的夹缝中生存的懦夫。”
秋风拂过树林传来两声呜咽。
“可她不是我这样的人。多卡斯是一个典型的格兰芬多,纯血巫师、信任魔法、痛恨恶行、勇敢而果断。”
“但这也不影响你们啊。”
“她没有说过,但我知道她渴望着一个能与她并肩作战的人。你明白吗,就是那种分享着相同信仰和理想的爱人。就像詹姆·波特和莉莉·伊万斯。但我让她失望了,我可以看出来。你所爱之人对你失望的眼神,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死在了她的瞳孔里。”
“我为你感到遗憾,西蒙。”
“不必了。我比你认为的更可耻。她让我离开,因为食死徒必定会折磨她的所爱之人,接着我就乖乖照做了。”
赫尔曼掏出一只香烟,在黑暗里划开火柴点燃它。娜塔莉勉强看到暗夜下蓝白色的烟支和橙红光点。
“一切都会过去的,西蒙。”娜塔莉注视着远处巨大的城堡阴影,烛火点亮了一个个窗口,她却感到更加寒冷。“你当然会感到痛苦,因为他们远离了我们的生命。但是人不会永远痛苦的,我们的情感就是这样运行的:它们会麻木。
“可是他们离开了,你的身体里就像被挖了一个大洞。它不痛苦,不会让你哭出来。但是你会觉得孤独,风会从那个洞口穿过,你度过的每一秒都会变快,也会变慢。”
赫尔曼取下香烟问:“是这样的吗?”
“有时候我会觉得,快乐已经离我很远了。”
远处传来巨大的爆破声,随即夜空里绽放出紫色的烟花,然后是绿色、橙色。光影迅速地填满了黑色的幕布,脆弱的火光转瞬即逝,新的又补上空缺。夜空勉强浮现出“万圣节快乐”几个字母。焰火取代了星光,反复炸裂直至所有人都沉溺在五光十色中。娜塔莉转头看向赫尔曼,火花照亮了他的脸。
赫尔曼的香烟混合着火药味麻痹了她的神经,仿佛她的身体里藏着一个酒杯,摇摇晃晃地被注满了火焰威士忌。娜塔莉侧过头亲吻他的唇,烟草的味道细密地匝在了她的嘴上。
烟火表演结束了,一切归于平静。娜塔莉离开他,看到赫尔曼无声地牵动了嘴角。
“感觉怎么样?”
“就像抽烟不过肺。”他轻轻笑出了声,似乎联想到了什么逸事。
娜塔莉一把夺过他的香烟,用力抽了一口。浓厚而灼烧的烟草味从口腔涌入鼻腔,像是一口浓黑的咖啡。一股难言的干渴涌上肺叶,把朦胧的夜色搅得风卷云涌。生理性眼泪润湿了她的眼眶,窒息促使她咳嗽起来。
赫尔曼在黑暗中拍了拍她的背。
*“化妆舞会,戴起面具…”出自《歌剧魅影》歌词。
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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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冬日的地窖里泛着湿冷的寒意,湿漉漉的石头上散发着湖水的腥气。娜塔莉裹紧巫师袍,匆匆赶到走廊的另一头。靴子叩响地板的声音清晰可闻。
她缓缓推开柏木门,魔药店特有的的烂卷心菜味道迫不及待地扑向她。幸好赶上了,斯拉霍恩海象般的身躯还没出现在讲台上。
娜塔莉走到教室角落的一张桌子旁,她放下坩埚和书本,拉出圆凳坐在西蒙·赫尔曼的旁边。
赫尔曼选择的位置靠近壁炉,明亮的火焰略带粗鲁地炙烤着她。娜塔莉灵巧地脱掉黑色长袍,露出百褶裙和白色长筒袜。
赫尔曼的眼镜终于离开了书本,向下撇了眼她:“天哪,你不冷吗?”
“这取决于我是从哪里来的。毕竟在俄国北边,现在都可以冻死人了。”
赫尔曼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其实娜塔莉已经不争气地感到凉意,但她忍住寒噤坐得笔挺。一股热水浴似的暖意从她后背蔓延。她没有回头追究这个保暖咒。
教室里响起几声稀稀拉拉的问好声——斯拉霍恩来了。他们正襟危坐,娜塔莉翻出羽毛笔在书上写写画画。
在万圣节的第二天晚上,简·格林格拉斯终于按耐不住好奇了:“你和赫尔曼是在约会吗?”
“我估计是的。”
“你估计?”
娜塔莉从巫师棋中抬起头,简坐在一旁,休息室里蓝绿色的湖水投影在她身上。“我也不清楚,简。我们从来没聊过这件事。”
“以防你不知道——整个学校都在聊这件事。几乎所有人都在霍格莫德看见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