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去了吧,反正,过不了多,多久,他们就,就会清理掉的。”
否则,树上早就无处可挂了。
“能挂多久就挂多久呗,本来就是讲究个心理作用么。”
许年无可奈何。
排了会儿队才到他们。
陈致不用多想,提笔就写。她瞟了一眼,还是那句老话:祝许年此生多喜乐。
她忍不住问:“你就没,没别的愿望吗?”
他写完,将红绸交递过去,“除了你,我本就无所求。”
她没接话,他转过眼,轻声提醒:“快写啊,不然别人该催了。”
许年也没什么愿望,一定要许的话——
她略一思索,弯身,写:祝爱出者爱返,福往者福来。
奉献爱和布施福德的人,也会得到爱与恩惠。
其实也是变相地祝福陈致,唐黎他们。她从小到大,只有他们是不求回报地对她好。
在陈致眼里,意味就不一样了。
他笑了笑,说:“你就是那种,‘世界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的人。”
这么说有点矫情,可自他认识她以来,就从不见她对谁施以恶意。
“我倒没,没那么无私,但大多数人都,都生活得不容易,我做不了什,什么,就许一个愿,愿望而已。”
他们离开树下,去燃香敬佛。
每次燃三支,拜完所有的殿,手上要留有余香——陈致还真去搜了注意事项。
庙里有六个殿,每个殿里供着数尊佛,一一拜过去,费不少时间。
从城隍庙出来,陈致开车到手机专营店,直接挑了最新款。
见他要付款,许年忙说:“我跟你开,开玩笑的,我,我自己付。”
又不是真被他弄丢的。
她很认真地说:“陈致,我有钱。”
他看她两秒,妥协了:“行吧。”
许年刷信用卡结账,又去营业厅补办了张手机卡插上。
陈致突然说:“之前我没说完的话是,我所做的努力,不仅仅是为了找回你,更是为了配得上你。”
钱,外貌,都是父母赋予他的。
当剔除这几样因素,他在她面前,几乎一无是处。
他不在乎那些,他只是想,能够有足够的实力站在她身边。
——她如果不需要别人替她挡在前面,或是殿后,那就,站在她身边,和她相配。
不等许年回答,他牵起她,“走吧,去逛超市,说好的。”
才多久,他牵手就牵得越来越自然了。
她懒得再白费功夫去挣了。
陈致好说话、无欲无求是表象,他骨子里其实十分固执,一旦认准什么,很难有人能动摇、改变他的想法。
这点来看,他俩是一样的。
只是他们坚持的点不同,譬如,许年不愿事事倚仗他,陈致也不喜她事事拒绝他。
在矛盾冒头、激发前,总有一方先退让一步,故而,他俩也从未吵过架。
超市今天人也格外多。
毕竟好巧不巧的,周末和跨年撞上了。
陈致推着购物车,他也不知道许年需要买什么,跟着走就是。
许年拿了一盒淡奶油,看了眼生产日期和保质期,放进去,然后是黄油、巧克力、牛奶、榛果……
做甜点麻烦,当初她废了许多食材才学会,最拿手的就是榛子巧克力蛋糕。
她心里列着清单,很快挑完这些,去冷藏区买肉。
陈致双臂撑在购物车推杆上,“多买点吧,我可能还要再蹭住几天。”
许年瞟他,说:“又没,没下雪了。”
他借口信手拈来:“我胃不好,外面的饭菜吃不惯,还是喜欢在家做的。”
她毫不留情地点破:“你,你之前不也是这么过的吗?”
他继续厚颜:“现在不是有你了么。”
她好气又好笑,明明是追人,他怎么端得起这么理直气壮的架子呢?
陈致一面伸手拿肥牛、虾滑、牛排,一面说:“我付你房租,要多少,你报个价就是。”
她说:“够,够了,冰箱塞不下了。”
正往回放,听到一声:“许希……?”
得是有多巧,在这里碰到老同学。
又得是有多不巧,相隔不过一个月,碰到蔡心怡两次。
蔡心怡这回是一个人,待她看到许年身边的人时,惊讶得合不拢嘴,目光在他两人身上来回转。
“陈致?你俩这是……在一起了?”
这该怎么解释呢。
许久未见的普通异性同学,一起逛超市,这合理吗?
陈致没作声,瞥她一眼,他们是什么关系,权由她定义的意思。
许年含糊其辞:“就一起吃,吃饭。”
蔡心怡刨根问底:“只有你们俩吗?还是叫了其他同学?”
许年答不上来,陈致适时救场:“难得联系上,就约了顿饭,毕竟她以前在我学习上帮助我不少。”
“哦,这样。”蔡心怡又问他,“你现在是回阳溪发展了吗?”
“有事回来一阵子。”
“刚好,明天我家办乔迁宴,要不你们俩一起来吃个酒呗。”
许年一贯拒绝不了这种邀请,何况又是人家的喜事。
高中她俩坐过同桌,关系不错,也实为不好拒绝。
她只好答应下来。
蔡心怡说:“那我加你吧,我发你地址。”
许年调出二维码,蔡心怡边加边说:“之橙烘焙?你现在是开烘焙店啊?”
“嗯。”
她挺意外的,“没想到你会做这个。”
许年淡笑了下,说:“我,我自己也没想到。”
人生千百事,九成在意料之外。
就像她想不到,当年内敛少言的女生,变成如今这样。
蔡心怡发了张电子邀请函给许年,说:“好了,记得来哦,那我先去买菜了。”
“好。”
蔡心怡走出一段距离,又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眼。
他们并肩走着,没有发生任何肢体接触,乍一看,不算亲密,但莫名的让人觉得,他俩之间关系非同寻常。
就跟当年元旦晚会,他们坐在一起,几近是头挨着头,低低地说话一样。
第39章 38.跨年
最后买了一购物车的东西, 都是食材,蔬果肉,还有酒。
到自助结账机处扫码, 陈致抢了先,说:“这回别跟我争了。”
许年一样样装袋, 说:“我也没,没打算争,本,本来就是你要吃的。”
他笑了笑, “我来拎吧。”
她莫名产生一种错觉:他们已经过上了婚后生活。
可事实上, 他们目前连情侣关系都不是。
更为诡异的是, 他们彼此并没有察觉到不对劲。
在今天之前,大概没人能把陈致和逛超市、做饭这种事联系起来。他看起来太……十指不沾阳春水了。
有两个小孩嬉笑着,推着购物车横冲直撞, 他们母亲跟在后面, 没叫住人。
陈致眼疾手快,把许年拉到自己背后, 伸手挡住冲过来的车。
小孩母亲见状连忙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小孩太调皮了。”
又气冲冲地叫他俩道歉:“叫你俩闹, 快点跟哥哥姐姐说对不起。”
他们低着脑袋,“哥哥姐姐对不起。”
陈致问许年:“没撞到吧?”
她摇头。
他弯下身,严肃地对他们说:“在公众场合不能这么闹,万一撞到人了,辛苦的是你们妈妈。下次不能这样了,知道吗?”
“知道了。”
他重新拎起袋子, 她这才注意到,他手心刚刚受那一下力, 都红了。
“没事,好好的。”
她说:“你这手还真,真是多灾多难。”
吊水走针、被刮伤,都是左手。
“梁家辉说拿金像奖衰三年,后来真摆了三年地摊,可能,我的运气都拿来和你重逢了吧。”他玩笑道,“指不定后面还会碰到什么糟心事。”
她蹙眉,“净胡,胡说八道。”
陈致说:“不是说,所有命运的馈赠,早已暗中标好了价格么。有所得,就会有所失,别人看到的‘完美’,只是他们臆想出来的。我得到我求的,要付出一定代价,不是情有可原么。”
许年闷声道:“但,但是,我不想听到你说这,这种话。”
就好像,他真的要出事了一样。
他听懂了,笑着问:“假如我和……嗯,唐黎,同时掉进水里,你先救哪个?”
她觉得荒唐,张了张口,就憋出一个“无聊”,转身就走。
陈致大步跟上,继续说:“如果你不救我,也不用担心我,我会游泳。”
“你,你什么时候这么烦人了?”
“我一直这样,只不过之前你喜欢我,情人眼里出西施。哦不对,你现在也喜欢我。”
“你好烦。”
许年加快步子,不想再听他絮叨。
走着走着,偏愈发控制不住嘴角的弧度,抿紧唇,才生生压下笑意。
陈致在背后喊:“这么多东西,你不帮我提吗?”
她果然停了。
他施施然走过去,许年要接他手上袋子时,他又说:“不用了,我提得动。车钥匙在我右边口袋,你拿一下。”
她去掏,空的。
“哦,那就是在左边。”
眼里的笑快溢出来了,像逗她很好玩似的。
她拿出来,打了他一下,一字一顿:“你、真、的、好、烦。”
但这种时候的陈致,却又无比生动。
高中的他,总像盛夏的车轴草,提不起劲,不怎么爱笑,也不像其他男生那么活跃。
就像是,故意只展现给她看。
陈致慢悠悠地跟着。
昨天才下过一场大雪,今儿个反倒出太阳了。
日光淡,但紫外线强烈,他微眯起眼,看着前方的女生。
许年个子不高,是典型的南方女性身材,穿着蓬松的面包羽绒服,显得圆鼓鼓的。
头发折射着光,呈浅金色,露出一小截手,白白的,像新生的春笋剥去了皮。
色彩,形状,在他脑中拓印出一幅幅画,所有的主人公皆是她。
-
回家后,许年一下午泡在厨房。
先打发奶油,做了蛋糕,放冰箱冷藏后,烧水煮果茶,还另做了几样小吃,到晚上,一起端到客厅桌上。
陈致说:“你好像很喜欢做这些。”
“就是做,做惯了。”
“我从小到大,就很少和爸妈在家一起吃饭,一直是阿姨带我,给我做饭。”
他喝了口茶,混着橙子、苹果清甜的茶香十分浓郁,“那个时候,总觉得吃饭没什么意思,学习也没意思。反正没人关心我的感受。”
如同养了只宠物在家里,他们想起来了,就回来看他,关心一下,但绝不容许他犯错,给他们惹麻烦。
至于他孤不孤单,吃没吃饱,穿没穿暖,总归有人照料,他们分不出闲心,也没想过抽空顾及。
而许年是身处逆境,也会好好学习,好好过日子的人。
也就是和她在一起,陈致才有“生活”的真实感。
就连杨靖宇都不明白,他到底为什么这么执着,甚至将执念熬成了毒,渗进身体的每一寸骨肉,和他融为一体。
或许,他喜欢的是,凛冬寒月里,萌发的这一撮新叶的蓬勃生命力。
他是濒临枯死的枝,干涸的溪,荒芜的林,需要靠它活下去,哪怕是一点点也足矣。
陈致举杯,偏过头,定定地看她,“敬你。”
她不解:“敬,敬我什么?”
他沉吟两秒,说:“敬你的存在,就是奇迹。”
她“噗”地笑,“好肉,肉麻。”
话是这么说,手也举起马克杯,和他轻轻碰了一下,“那,那也敬你。”
敬你如星星,如篝火,照亮我,温暖我。
难得有一个并肩长聊的夜晚,两人就这么消磨时间。
电视上放着《诺丁山》,是一对恋人相爱,分离,又重归于好的故事。
She
May be the reason I survive
The why and wherewhore I’m live
The one I'll care for through the rough and ready years
……
The meaning of my life is
She
简直没法认真去计较这个故事的逻辑。
一个事业如日中天的大明星又怎么会和普通人在一起。就像七仙女私许董永,卖油郎独占花魁。它就是个爱情童话。
应该说,爱情本就是个童话。
许年洗过澡了,穿着毛茸茸的睡衣,头发披着,整个人显得无比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