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庵堂那几日,庵堂里没多余房子,主仆三人只得睡在一个房间里,吴熳整夜整夜精神紧绷,根本睡不着,白日里无人时,才小憩片刻,但周婆子祖孙一靠近就会惊醒,身体自动进入备战状态。
周婆子自然也发现了,不过只当姑娘是被那无赖吓怕了,还没缓过劲儿来,总想着她们祖孙守着姑娘,姑娘可能渐渐就忘了、不怕了。
阴差阳错,主仆三人居然也磨合好了,成了如今模样。
末世里的孩子也很危险,尤其是像这样不由分说,像个小炮弹一样向你冲来的。
吴熳垂眸,只见怀里五官精致的小男孩,仰头眼睛亮闪闪望着她,惊讶道,“舅妈,你真好看!”
说着,小男孩便要踢掉脚上的小鞋子,往床上爬,这可把周婆子吓了一跳,忙过来把他抱起,离开床边,哄道,“哥儿,新床不能爬。”
大婚之日的新床,除了新郎新娘,谁都不能坐的。
越哥儿不理解,被陌生婆子抱起也不怕,只指着床说,“能,和舅舅一起睡过......”
周婆子听出来了,这小小哥儿是压床童子,还是姑爷的外甥,便耐心解释道,“昨儿可以,今儿不行了,我搬个大椅子来与哥儿,垫上厚厚的垫子,就跟床上差不多,咋样?”
越哥儿虽不明白今儿为什么不行了,但对周婆子的提议也能接受,点点头,周婆子遂叫黑丫去搬椅子。
黑丫到外间搬椅子时,见一婆子进来,叫住她,“姑娘,去跟大奶奶通禀一声,表姑娘来给奶奶见礼。”
黑丫点头,快速将椅子搬进去,边铺垫子,边回了外间来人的事儿,吴熳叫她请人进来。
只见一长相标致的七八岁女孩,领着两人进来,见了她,三人皆福身,女孩道,“妹妹黛玉,见过嫂子。”
吴熳听得她名字,愣了一下,方想起,她的婆母好像是姓“林”来着。
林黛玉?
吴熳略惊讶,原只以为贾琛家是贾府近亲,红楼中的背景板而已。
没想到,他家与红楼梦主角林妹妹居然有关系,林妹妹甚至亲自登门道贺,这可是原著里没写的剧情……
吴熳脑中虽想了这许多,面上却不显,不能起身还礼,她欠了欠身,命黑丫再搬一把椅子来。
林黛玉坐下,才细观起这位嫂子面相,暗暗心惊,若说琏二嫂子是“神妃仙子”,那琛大嫂子就是月宫仙子,通身清冷寒寂藏都藏不住。
不过,容貌气质却是与大哥哥极相配的。
越哥儿见小姑姑终于到了,极为开心,不过想起“正事儿”,自个从椅子上滑下来。
他的奶娘跟着林黛玉一起进来,就站在身后,突见此状,忙在后面扶了一把。
他又扑倒吴熳腿上,问吴熳,“舅妈,越哥儿可人爱吗?”
可人爱?
吴熳不明所以,但见他粉雕玉琢,说话童趣,应是许多人喜欢,确实称得上可爱,便点了点头。
小朋友藏不住情绪,开心表情立马上脸,又问,“那舅妈爱我、疼我吗?”
这吴熳还真不好回,初次见面就疼啊、爱的,说出来怕也没人信,但见孩子极为期待,吴熳想着自己是来还贾家恩的,自然要对贾琛的子侄好,便又点了头,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那舅妈能让舅舅给越哥儿兔兔鸟儿吗?”小朋友双手张开,似在比划那鸟有多大。
吴熳虽不知此中有什么逻辑,但……
兔兔鸟儿是什么?兔子和鸟吗?
她听不懂,清冷的眸子与林妹妹对视,似在询问。
林黛玉同样不懂,捏着帕子,对嫂子摇头,两人再看奶娘。
奶娘同样摇头,来贾家这一月,哥儿都是大爷带着,她白日里没有近身伺候,还真不知道这“兔兔鸟儿”是什么鸟。
“鸟儿叫什么?”吴熳直接问小朋友。
“兔兔鸟!”小朋友面容笃定,又比划了一次,似不懂舅妈怎听不明白。
吴熳努力搜寻着吴漫的记忆,好像没有一种鸟叫这名字。
“应是兔鹘吧。”此时,一女音兀入。
房中几人皆看向她,原来是林黛玉带来的教引姑姑清歌。
吴熳望着她,从她们进来始,吴熳就觉此女面善,吴漫应该见过。
只见她亦对着吴熳行礼,“姑娘大喜,可还记得奴婢清歌。”
吴熳这才恍然,是了,先太后身边的大宫女清歌,只好几年不见,她老态了许多,吴熳一下子竟没认出来。
“姑姑安好?”吴熳欠身还礼。
清歌只笑答,“好。”
林黛玉看着两人来往,惊讶嫂子竟然认识清歌姑姑。
父亲来信中说,姑姑是从宫里出来的,如今落了难,才会被父亲请了来与她做教习,虽顶了教引姑姑的职儿,但让黛玉当她作女先生尊敬。
小朋友不知大人之间的官司,听得有人说对了名字,忙拉着吴熳的嫁衣,连连点头,对,就是这个。
几人的注意力这才转向他。
可兔鹘是猛禽,确实不适合如此年纪的孩子,贾琛可能原本就不打算给,这机灵孩子才求到吴熳这里来。
林黛玉陡一听说越哥儿想要鹰,也吓了一跳,太危险了,为了转移他注意力,便道,“姑姑那里有会念诗的八哥,赠与越哥儿可好?越哥儿还可教它说话……”
谁知,小朋友听到有会说话的鸟儿,另一只手拉住林黛玉的裙角,霸气说道,“都要。”
林黛玉似没想到这发展,为难起来。
吴熳出声解围,“舅舅为何不给你?”
小朋友瞬间委屈巴巴,“要认完千字文才给。”
吴熳一听,缓缓从他手里抽回嫁衣裙摆,老神在在说,“舅妈听舅舅的,等你认完千字文再给。”只亲口认下小朋友口中的“舅妈”称呼,她心情略怪异。
小朋友马上反驳,带了哭腔,“可季哥哥不用认,也得了……”
吴熳和林黛玉都不知“季哥哥”是谁,奶娘知道,忙安慰道,“季家哥儿六岁了,听说四岁启蒙,如今定是认完了千字文的。”
越哥儿听了更委屈,拿起腰间挂着的小金玉算盘,短指头扒拉扒拉珠子,委屈道,“可是一千字好多啊,越哥儿学不完!”
吴熳低头,看到他竟真的在算盘上拨出了一千的珠子,心中略惊讶,清泠的声音暖了几分,“越哥儿识数?”
“嗯!”小朋友点头,晃晃手里的小算盘,算盘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那从壹到拾,会写吗?”吴熳又问。
小朋友摇头,她伸出手点点算盘上的柱子,“这是佰、仟、万,认识吗?”
小朋友骄傲点头,认识!
“越哥儿看,壹到拾、加佰仟万,就有十三个字,再加上越哥儿的名字等等下来,每日就可以认识好多字,我与你舅舅说说,不认千字文也行,只要越哥儿能读能写一千简单字,便将把兔鹘给你,好不好?”
林黛玉在一旁听的想笑,千字文里都是最简单的字,越哥儿要是能读会写一千字,那千字文自然也不在话下了。
嫂子真促狭,跟清冷的外表完全不一样。
于是便也附和道,“姑姑的八哥,不用等越哥儿认一千字,只要识得一百就送你。”
小朋友掰着短粗的小手指计算,按照舅妈说的,那他确实一天就能认好多好多字,马上就学到一百、一千了,也就不缠着姑姑舅妈要了,他自己能挣到,小胸脯又骄傲地挺了起来。
众人见了想笑,但都忍住了,吴熳和林黛玉逗他说起别的事儿,越哥儿很快转了注意力。
午间神倦,林黛玉与越哥儿终究是孩子,瞌睡一会子就上来了,吴熳让周婆子取了两个匣子来,作见面礼,赠予他们。
都是吴熳在庵堂时雕的小玩意儿,林黛玉的是一盒十二生肖,原想送她一套十二花簪的,不过她年纪尚幼,还没留头,花簪用不上,便换了一套十二生肖。
越哥儿是一盒小鸟,各种鸟类都有,他喜欢的鹰也有。
吴熳说,“桃木雕的,不是多好的好东西,拿着玩儿吧。”
林黛玉捧着栩栩如生、憨态可掬的十二生肖,本就惊奇喜欢,又听是嫂子亲手雕的,更觉珍贵,福身道谢。
小朋友的欢喜表现直接了许多,道过谢后,让奶娘取了一只在手上,跟逗真鸟一般的玩。
两个孩子走后,吴熳也靠在床柱上养神。
末世里娱乐少,异能者大多纸醉金迷,吴熳毁了容,性子又孤僻,与那些人格格不入,便找了个手艺人学木雕。
末世前,不管是兴趣也好赚钱也罢,这玩意儿很多人学,但末世后,手工艺不能当饭吃,那位老师傅见吴熳愿意拿珍贵的食物作学费,掏箱底地教她,生怕她哪天不学了,家里的口粮就断了。
吴熳没休息多大会儿,院中突然喧闹起来,原是闹洞房的来了。
只古代闹洞房,没有现代花样那么繁多,吴熳与贾琛亲戚友人家的女眷见过礼,大家一齐看着众人为难贾琛。
吟诗作对、行酒令、绕口令,唱曲儿,贾琛一一都应付了下来,终于在晚宴时,将人全部送走。
贾琛仰躺在床上,脸上覆着一块热毛巾,直到贾林氏命人送来醒酒汤,他方起来喝了半碗。
吴熳坐在一旁,见他脖子眼尾都喝红了,但眼睛依旧清明,可见酒量不一般。
众人皆知他“醉了”,晚席便也不用他作陪,夫妻二人便在新房中用了饭。
之后,伺候之人皆退出去。
大红撒金帐子放下,床帷里被烛光映的通红,两人四目相对,一切都顺理成章。
一次事毕,胤礽只觉多年积压尚未得到释放,又覆上去。
吴熳亦然,到这个世界两个多月,她一直压抑着戾气和杀心,得不到宣泄。
第二次两人尤为激烈,吴熳只觉贾琛在她耳边的呼吸声,从她耳后的皮肤毛孔渗进脑子里、心里去了。
她想逃离这呼吸,别开脖颈面庞,脑子里胡思乱想着,恍惚忆起昨晚,钱氏到她屋里塞避火图,脸红耳燥含糊了两句,“实在不行,也哼两声......”
反正就是千万讨好贾琛的意思,吴熳眼神愣愣地望着帐子晃动荡漾出的波纹,好像不用了……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结束,两人都有些失神,胤礽酒喝的多,不一会儿就迷糊了。
只吴熳身体很累,但精神却放松不了,有人离她这么近,她睡不着。
突然,阴气噬体的感觉袭上身,痛感与寒意比以前强百倍,吴熳忍不住颤抖,牙齿咬得咯吱响,连刚迷了眼的胤礽都被惊动了。
第三十回
且说房事毕, 吴熳精神紧绷,无法入眠,突而感觉体内阴气似被驱赶一般, 扎骨穿缝乱窜,冷似寒风侵肌, 痛似斧凿裂骨,叫她难以自抑, 浑身乱战, 牙齿咯吱,惊动了方星眼微朦的胤礽。
胤礽忙撑起半边身子查看,原以为女人受不了情事激烈, 身上难受不适, 心中惭愧,不想,见人缩成虾米状, 颤抖不已, 他急忙扬声, “兆礼!”欲叫大夫。
哪知吴熳却伸手拉住他, 声音颤抖, 制止道, “不用......”
一般大夫应看不了, 不用折腾了,动静闹大, 惊动了人, 白白引得贾琛父母担心, 无法安眠,这样不好!
胤礽蹙眉, 似不赞同。
吴熳方忍痛解释道,“应是好事。”
虽然疼痛冰寒难忍,但她能感觉到,阴气正被不断挤压空间,甚至排除体外,确实是好事。
胤礽见她唇瓣逐渐苍白,面色又似那日被勾魂锁上阴气侵体后的模样,似明白过来什么,靠近她,手指摸了摸她头上,不知是房事所致,还是疼出的薄汗,“冷吗?”
突然的亲近,叫吴熳瑟缩了一下,并未出声,只眨了下眼。
实不是不想说话,而是她得咬住牙关,否则惨叫、呻。吟声就要脱口而出了,吴熳不想这般狼狈模样被人瞧见。
胤礽眸色微沉,将龙凤喜被拉高,盖住两人,将人紧紧搂在怀里。
他自小练武,体热,比被子应有用些。
如此,两个汗津津的身子贴在一处,也顾不上什么黏腻、难受的。
只不过,须臾,胤礽的身体又起变化,他只暗恼身体不争气。
吴熳又疼又想笑,伸手轻轻摩挲了下他的腰。
胤礽也不知才见过两次面的人,到底何来的这默契,他竟一下就理会其中之思,垂眸,咬牙低声在女子耳边道,“爷是禽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