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婵瞬间满眼兴奋,转头看向薛明照,极力压低声音道:“吃了!它吃了!”
男人含笑点点头,表示自己看到了。
她犹豫着,伸出食指小心抚摸了一下红山雀的头,见它也不怕人,就那么任自己摸,便语带蛊惑地小声对它说。
“要不你跟我走吧,回家我喂你吃松子。”
那小山雀就跟能听懂话一样,再次动动小脑袋,转头看看云婵,随即拍拍翅膀轻灵灵落上云婵的肩头。
“它这是愿意跟你走了?”薛老汉也压低了嗓音,生怕把那小鸟惊着。
“好像是。”云婵不敢肯定。
说着,她收起松子试着向前走了两步,小红雀不叫也不动,乖乖立在她肩头。几人这时候才确定,它是真想跟云婵走!
“嘿,神了,真是神了!这鸟能听懂人话!”薛老汉奇了,从没见过这样通人性的鸟!
几人到家时王香月正在缝鞋子,见到小山雀时还以为是他们打猎抓回来的呢。
听薛老汉一解释才知道这鸟是主动跟回来的,再凑近细看,惊呼这不就是之前带他们找土豆地那只小神鸟?于是忙拿出一把小米撒在院子里任由它吃。
当晚红山雀吃饱喝足就自己寻到薛家柴房里,找到一堆稻草蹲了进去,一点不客气,俨然没把自己当外人。
云婵思考半天,给家庭新成员取了个名字——豆豆,土豆的豆。
夜里毛毛细雨随风而来,斜斜下了一整夜,晨起开窗时,云婵被扑面而来的凉气吹了个透彻。
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寒,怎的这才下第一场雨,天气一下就冷下来了?昨个白天还穿薄裙子,今天就要再加一件了。
云婵收拾齐整,掐算着郑家应该也吃完早饭了,出门去把庄雪儿喊了来,得开始继续做糖了。
第30章 计划
这次熬糖不但庄雪儿在, 薛明照也在,多出两双手干起活来快多了。
洗果子,择果子, 砸果汁这些活, 完全没有技术含量,几人在小院儿里边聊边干。
云婵要洗果子薛明照就去打水, 云婵要烘拐枣, 刚引着灶火,薛明照已将干柴抱到灶边了, 弄得她一头雾水,不知道男人怎的忽然开始围着她转。
其实薛明照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回想新婚之日,那是他第一次见云婵,大红衣裙下的身段纤瘦,露出的手腕又细又白, 仿佛稍一用力就能折断。
可就是这样弱不禁风的柔弱美人, 却能在婚宴上摔杯怒斥前来讹钱的婶婶,坚韧自强撑着羸弱身子跟他上山打猎, 全程没叫过一声苦。
日子愈久,他愈庆幸,这样的好姑娘成了他媳妇, 瞧着她前些日子累尖了的小下巴, 就忍不住什么都想替她做。
“原来薛大郎在家这么疼媳妇。”庄雪儿从旁笑着揶揄。
云婵脸蛋瞬间热烫, 瞟她一眼羞地不想说话,真是风水轮流转, 前几天自己调侃庄雪儿, 转眼就被她说回来了。
薛明照脸色不变,就像没听见似的, 依然老神在在地往灶里添柴火。
坐在堂屋门槛处缝鞋子的王香月被逗得咯咯直乐,见云婵不好意思了赶忙搭话。
“我们云闺女身子弱,阿照可不得多帮把手。”
烧灶哪用得上两个人,云婵干脆把位置让给男人,自己溜去跟王香月一起缝鞋子了。
庄雪儿咋舌,心下暗道,真人不露相啊,这说出去谁能信,看着冷心冷情的薛明照,私下居然如此体贴人。
昨日一场雨过后天儿马上就凉了,冬鞋、袄子、棉被都要快快做起来,别到时候突然冷得厉害没得穿,幸得有庄雪儿,不然王香月真倒不出手。
昨日那二十尺蓝棉布是薛明照特意给云婵买的,前阵子她提了一嘴麻布床单被罩磨的皮疼,他就记住了,卖掉皮子有闲钱马上就安排上了,到时裁剪好换上便是。
拆下来的麻布床单被罩也不会浪费,云婵准备做成窗帘钉上墙。家里的窗子都是纸糊的,挡得了风挡不住寒气。
天凉以后往窗子那一站总感觉凉飕飕的,薛家二老和她那侧屋窗子都靠着床,弄个麻布窗帘一挡,夜里会暖和不少。
工钱是当日结算的,王香月数出二十个铜板交到庄雪儿手里,她欢欢喜喜地和众人打过招呼便走了,不知她找了什么由头出来,在外待了一整天郑家人也没来找。
庄雪儿是个极伶俐的人儿,活干得利索漂亮,等她走后剩下的活就不多了,第二天几人收收尾就行。
汇肴楼的伙计还要过阵子才来收糖,这几天闲下来,云婵除了跟王香月一起缝东西,其余时间都窝在厨房研究甜菜糖,期间薛明照一直跟在她身边,帮忙打下手。
男人最近格外黏媳妇,只因为再过三天他就要走了,不是去山上打猎,而是出发去隔壁西源县。
关于纺羊毛线的事儿,从县城回来的那一路上云婵都在思索。
绒须羊肯定是存在的,不止薛明照师父知道,羊肉馆子的伙计也知道,就是不知道那绒须羊好不好找,找到以后能不能顺利把羊毛买回来。
据薛明照说,西源县位于涉州边缘,东与元县毗邻,西北方则与一片草场相接,若是有人豢养绒须羊,应该就在那。
云婵当时很疑惑,既然绒须羊长不大,又不好吃,为什么西源县人还会养?
薛明照是这样回答的。
咱们元县有本地产的肉羊,羊肉馆伙计自然瞧不上那边的绒须羊,更不会费力引进。
再者,西源县近草场,能耕种的土地不多,百姓也更穷苦,到了那种地步,不怎么好吃的肉也会有人吃,自然也就会有人养
于是次日夜里云婵就将自己的想法跟家里人说了,冬日里熬糖营生不能做,想试试纺羊毛线,织毯子,织毛线衣裳。
但不比熬糖的营生只出力就行,这次需要投入本金。
从元县到西源县,需得赶驴车去,满打满算往返也要十来天,路上吃住要银子,到地方买羊毛也要银子。
就算顺利,这一趟至少也得要七八两银子,而且若是做出来的东西再卖不出去可就亏大发了。
听了云婵那番话,薛老汉和王香月当时都沉默了。
算上卖狐皮和卖糖的钱,家里现在统共有九十五两现银,做大买卖不够,但做这羊毛营生是足够的。
可,他们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见过长毛羊,更没见过有人能用羊毛做线,做衣裳毯子,这不是异想天开吗?云闺女确实聪明,是他们迄今见过最聪明的姑娘。
二老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疑虑。
“闺女,七八两银子可不少,万一做不成呢?”
如若不成,这些银子就打水漂了。
就当云婵思索着该如何说服二老时,男人发话了。
“做,我准备准备,三天后就去,听云婵的。”
薛老汉张了张口,最后只能点点头,从内室里取出五两银子交到了儿子手上。
这两年他俩身子不好,儿子逐渐成熟,现如今成家了也更有主意了,回想起儿媳最近的手段,心里有些没底,又有些期待。
万一,就是说万一啊,成了呢?
做生意要看时机,按照云婵的判断,今年定然是个冷冬,既然如此还有什么比卖羊毛织品更合适的?
到时候不止卖它赚银子,自家也是要用的。老两口到底不再年轻力壮,尤其是王香月患过虚症更弱些,羊毛衣势必要多给他们备几件。
再就是她自己,这副身子也不大好,万一冻病了就糟了,上辈子羽绒服都扛不住极寒天气,几件棉衣更别想了。
男人这次出门需要准备的东西不多,除了备些干粮和水,再带上换洗衣裳和银子就成了,驴车也与吴家借好了,付给他家一串铜板。
熬甜菜糖的工作进展的不算太顺利,熬了两锅,浪费一半甜菜云婵才摸出门道来。
果糖的制作原理是榨取果汁,然后进行浓缩,而菜糖的制作原理则不大相同。
第一步需要把甜菜切成细丝,然后泡在水里煮开,让糖分渗透进水中,煮沸后关火捞出甜菜丝,接着再换上清水重复煮开,直到甜菜里的糖分都溶入水中。
第二步则需要熬煮那锅糖水,将一锅糖水熬成半锅,就得到了稀糖浆。
到这里还不算完,因为甜菜含有杂质,这时的稀糖浆能尝到一股涩味,还需要进行除杂。
云婵想了许久,才决定试试用竹炭代替活性炭进行过滤。
村尾山脚下有一片竹林,薛明照去现砍了竹子,焖烧一夜才做出竹炭。
第一次云婵直接将竹炭砸成碎块装在竹筒中,蒙上干净麻布就开始过滤,可滤出来的稀糖浆依旧有涩味,还不大干净。
后来她左思右想,才回忆起这竹炭用之前需要用慢火煮沸,激活竹炭的吸附能力,去除竹炭中的杂质,最后再晾干才能使用。
最后耗时两天,滤出来没有涩味的稀糖浆,烧火熬煮至浓稠,一小碗费尽千辛万苦才做出的黄褐色甜菜糖呈现在薛家人眼前。
“我的乖乖,这么费劲,就做出来这么一碗啊。”薛老汉围着灶台转了两圈,盯着甜菜糖叹道。
“这得多好吃啊。”
云婵扑哧一声笑了,取出根筷子沾了点糖,递给薛老汉。
“爹,您尝尝。这糖结不成块,到时候要卖还得添个陶罐。”
薛老汉接过筷子含进嘴,咂巴半天,想出一个形容:“甜,真甜啊,只有甜味。”
可不就只有甜味吗,那样费劲的过滤,再有涩味就白忙活了。
她甜甜一笑道:“这糖粮铺肯定收,而且还能用来做菜。”
有甜菜糖就能解锁糖醋系列啦,糖醋排骨,糖醋肉段,糖醋茄子,糖醋鱼,不过这些目前她都做不了,家里只有几个鸡蛋。
“今晚咱就做个糖醋荷包蛋!”
做饭事儿现在全家上下都听她的,她说做啥就做啥。
拈着筷子的薛老汉紧接着提出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闺女啊,这糖做的也太费劲了,可比金梨糖麻烦多了啊,咱多久才能卖一次?”
云婵闻言挠了挠头,其实切丝熬煮都还好,就是竹炭过滤这一步颇为费事,烧炭,煮碳,晾干碳,再过滤。
照这样的效率干下去,全家齐齐上阵,一个月也才做的出一斤,小作坊来做实再吃力不讨好,组建工坊,流水线去做才有利可图。
她先前考虑不周,完全忽略了家庭式作坊的弊端,出货率太低了。
“这个,爹,我也没想到熬菜糖这样费力,马上想量产可能还挺难的,这件事就暂时先放放吧,仅凭咱们一家不容易做。”
薛老汉嚼咕着仅凭自己一家不容易做这句话,寻思了半天。
“那我们多拉几家一起做?还像你说的那样,拆着做,每家人负责几个步骤行不行?”
云婵精神一振:“这样可以,不过现在还是有点仓促,咱家把金梨糖的事儿忙完就到十一月了,做不了几天就不方便上山了。”
“不如等明年开春了咱再从长计议。”
薛老汉点点头:“听闺女的。”
商定完了他笑呵呵地往堂屋走,不在厨房里打扰云婵。
只不过他一只脚刚刚踏进堂屋,便听见自家大门被人拍的砰砰作响,那声音又急又重,把他吓了一跳,薛家其他人也都听见了,纷纷探出头。
薛老汉抬头瞅瞅天色,纳闷了。
这都快到晚饭点儿了,谁能来呢。
他嘴中应着,一路小跑过去开门。
“来了来了,轻点拍,再把我这门拍烂喽……王四?李掌柜?你们咋来了?”
只见外面站着的正是汇肴楼掌柜李友仁,他浓眉竖挑,一张圆脸隐隐泛红,秋日里额头上竟渗出汗了,看起来又气又急。
他一个跨步迈进院子也不寒暄,直直问道。
“除了我汇肴楼,你们还把金梨糖卖给别家了?”
第31章 是谁泄密
薛老汉当即愣了:“啥?你说啥呢, 没卖给过别人啊。”
云婵擦干净手,从厨房里走出来,蹙眉问道。
“烦请李掌柜说说清楚。”
在堂屋里的王香月和薛明照闻声也走进小院, 满脸不解地看向李友仁。
李友仁眼神一扫, 看到薛家人的脸色,眉头微松, 脸上红色褪下一分, 难道是自己想岔了?可其他几家的金梨糖又作何解释。
他吞吞口水,回身招呼王四进院, 关紧院门,运了运气才沉声道。
“今日午间,来我们酒楼吃饭的食客骤减,我派人出去打听才知道有几家酒楼同时推出了金梨糖,也是吃饭赠糖的路子。”
“我开始以为是噱头而已, 谁料买回来一尝, 那味道几乎一模一样!”
所以这就赶来找我们讨说法了,云婵心中暗忖。
她想了想, 将薛大福拉到身后,手臂一展将人往院中木桌边请。
“李掌柜,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 咱们坐下慢慢说。”
接着她回身轻推薛明照一下:“阿照, 给掌柜的他们倒点水。”
待几人在桌旁坐定, 云婵慢声细语道。
“咱是本分人家,既说了只卖给李掌柜就绝不会违约。”
“再者您是知道的, 我们家才几个人?这样小的作坊只供给汇肴楼一家都忙不过来, 哪还有其他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