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江淼一般心神恍惚的,还有正在用膳的伊恒。今日他拒绝辛无忧做媒后,对方虽然没有纠缠,但却让他想到了另一个令他极为不安的问题。是他几日来一直都不敢去深想也不敢触碰的事,恩人是否已有夫侍?
她那样的女子,定然早有婚约了吧,可是他的身份是绝对不可能做小的。伊恒心乱如麻,问向身旁的蜜瓜,“你说恩人会有家室吗?”
蜜瓜答道:“主子说她年纪很轻,那应该没有吧。若是有,大不了给她夫郎一些钱财,将他休了,再娶主子便是。”
“她那样的英雌,怎么可能会做这种背信弃义,被人戳脊梁骨的事情?”伊恒气道。
蜜瓜语塞,没了主意,不知该如何劝解伊恒。
“我出去走走,别跟着我。”伊恒心烦意乱,饭也吃不下了,扔下筷子朝客栈的院子中走去。
月影如霜,落在兰草丛生的小院里甚是雅致。
然而清幽的美景勾不动伊恒半分心弦。他的心思全在那不知名女子身上。
伊恒拐过一条小径,忽然看到一个身影立在前方。那个背影顿时与那夜恩人离去前背影重叠在一起。伊恒激动到难以自抑,也不去想恩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三步并做两步跑上前去,连眼睛都不敢眨,生怕一眨眼她就会像在梦中时那般消失不见。
“恩人。”伊恒放低嗓音,有些不自然地喊道。他知道大兴女子都喜欢柔美的男子,尽可能地敛起锋芒,将声音放柔和。
应如风转过身,见是伊恒,奇怪地问道:“今日怎么突然知道感恩了?连恩人都喊上了。”
伊恒而听见这熟悉的声音,脸色顿时变了,抬头便看见应如风身前还有一人,眼神防备地盯着他,正是被应如风从背后拥住的红袖。
伊恒咋舌,“怎么是你们?”
“不是你来找我们的吗?你又在搞什么鬼?”应如风反问道。红袖握紧应如风的手,缩在她怀中瑟瑟发抖,在她心中勾起阵阵涟漪。红袖害怕不是没有道理,毕竟伊恒每次出现都会精准地破坏花前月下的氛围。
伊恒脸一白,嗫嚅道:“我认错人了。”
“认错人?你把我认成什么人了。”应如风狐疑地看着伊恒,他的眼神四下乱瞟着,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没,没事。你们不认识。”伊恒转身飞快地跑了,一秒也不愿意多停留。
红袖暗暗舒了一口气,转身见应如风若有所思地盯着伊恒离去的方向,伸出食指勾起她的衣带,拉回她的注意力,遥指着天上的明月,“妻主,你看月亮好圆。”
时值十五,月亮大如银盆,异常美丽。
应如风勾唇,“既然如此喜欢,不如我将那轮圆月送给你,如何?”
“送给我?妻主难道有登天的本事不成?”红袖将应如风的衣带绕上指尖,眼睫微微垂下,依恋地说道,“只要妻主有这份心,红袖就心满意足了。只盼妻主永远都不要忘了今日,也不要忘了我。”
应如风拨开他额角的碎发,笑着说道:“我说送你,那定然是能做到的。难道你不相信?”
红袖一怔,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呐呐道:“自然是信的。只是红袖脑子笨,想不出妻主要怎样送?”
“还记得我送你的那只盒子吗?”应如风头靠在红袖白皙的脖颈边,低声问道。
“当然记得。”想起昨夜蚀骨销魂的酥麻,红晕从他的喉间升起,红袖有些磕巴地问道,“那跟月亮有什么关系?”
应如风唇边的笑意深邃了起来,“你还记不记得,其中有一支笔未曾用过?”
天字号房中,红袖小腹拱起,绷直的脚尖微微颤动着,身下的床单皱成了一团,四根缚在腕上的红绸是浑身唯一的装饰。
房间中弥漫着的清甜的香气,一遍遍舔舐着白中透粉的娇嫩肌肤。红袖闭着眼睛,睫毛犹如蝴蝶翅膀般扑闪着。他紧紧地咬着下唇,极力抵抗着犹如海浪般阵阵袭来的痒意。
毛笔反复刷在同一点上,红袖仿佛变成了无根浮萍,被惊涛骇浪卷入旋涡,往无底深渊中坠去,他忍不住惊叫起来,“妻主,妻主,我不要月亮了。”
应如风的手腕依然沉稳,丝毫不为所动,“既然要摘月亮,怎能半途而废?我说了要送你月亮,便一定要送。”
毛笔下生出一株兰草,弯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晶莹剔透的甘露从草尖上坠落,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越来越快。
“别哭了。”应如风拿起一张帕子擦去水珠,“月亮不圆了,再重画一遍吧。”
“呜,我不要月亮了,饶了我吧。”红袖几乎要抓烂手中那片饱受蹂躏的床单了。
“不想要月亮,就是想要太阳喽。”应如风又勾了几笔,动作越来越轻缓,“小狐狸别急,都会有的。”
如泣如诉的低喘沿着墙缝悄悄蔓延进周围的房间里。房中的两人没有注意到,一个黑影悄然出现在外面的房檐上,黑漆漆的眸子揽尽屋中的春色。
他早已不是热血少年,自是明白那低喘声意味着什么。可他却努力说服自己万一听错了呢,身为暗卫,他必须过来看一眼,确定小主人的安危。
看着应如风一丝不苟的动作,黑影不禁摸了摸后腰,那里有一枚她亲自为他刺下的印记,是贴身暗卫才有的殊荣。
入眼的旖旎让腰间的印记刺痛起来。刺印时应如风还是个孩童,那时他除了痛,没有任何其他的感觉。今日才知,原来印不是只能刻在腰上,也不是主人和暗卫间独有的。
纤纤素手握着毛笔肆意妄为,引得那泣声愈加散乱,不成曲调。江淼忍不住伸长脖子,想要看清她到底在画什么。她拥有数不尽的奇思妙想,令他一次次惊叹拜服,每多了解一分,都想得寸进尺,了解更多。
砖瓦的碰撞声触动了应如风的耳朵。凤眼立时甩向窗外,“谁?”
她手中的笔失了分寸,重重戳下。红袖立刻被搔出眼泪,气息乱成一团麻,泪眼朦胧地说道:“呜,没有人,是南飞的鸟儿。”
应如风侧耳细听,果然听见了飞鸟振翅的声音。她执笔走到窗边,谨慎地观察了一番。外头月光静谧,空无一人,刚才隐约感觉到的炽热目光大概是她的错觉吧。
应如风拉好窗帘,坐回床前,重新专注于作画。她自觉体内的艺术细菌有所增加,作画的同时还能奏乐。乐声随着笔锋的轻重缓急起起落落,煞是有趣。
红袖身为画布和乐器,显然与她的感受并不相通,虚浮的痒意几乎快把他逼到崩溃的边缘,若不是被红绸缚住手脚,他恨不得跪在她身前求她收手。
房顶上,江淼抱着剑迎风而立,让风声掩住其余的杂音。他抬头望着天上的那轮明月,苦笑了一声。暗卫私窥主人乃是大忌,连他自己都有些害怕自己的失控。他在冷风中渐渐冷静下来,下定决心以后绝不会再做这种事。
第二日,红袖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比前日更怪了,面上总是忽然扬起欢喜,又很快恢复如常,周而复始。江淼偶尔看向红袖的时候,发现他总是在偷笑。
红袖自是不会告诉他。他得到了一轮圆月,藏在了最隐秘的地方,是妻主亲手为他摘下的。这是她们两个人的秘密。昨夜漫长的折磨在月亮落下的那一瞬间便消失殆尽了。
红袖如同一只沉浸在花蜜海洋中的小蜜蜂,在心中雀跃飞舞着,压根没注意到昨夜住自己隔壁的两人黑眼圈重得可怕,仿佛被人在眼上捶了两拳。
尤其是伊恒,他青春正盛,正是最为思春的年纪。昨夜听到那些声音,他忍不住在脑海中勾勒出一幅幅不可告人的画面,而画面中的人物是他和恩人。
想象的画面往往比现实更具冲击力,譬如恩人在颠簸的马背上将他……,恩人与他滚进草丛后,将他摁入湿软的泥土中……,又或者恩人因为他的害怕而暴怒,没有离开,反而将他欺在身下狠狠地……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脑中的画面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根本无法入眠。
他其实可以换房间的,但他鬼使神差地没有去换,反而默默地夹紧了被子,做了一件连蜜瓜都不敢告诉的事。
第33章 入神医谷
神医谷坐落于河西清远镇上。这里群山密布, 草木葱郁,山谷中生长着不少外界难得一见的花草与野兽,皆是可以入药的好材料。
因着神医谷的影响, 清远镇成了不少游医的圣地, 她们聚集在此, 期盼能够得到洛神医的指导, 精进医术。
应如风一行人进入小镇后, 一路上竟然看到大大小小数十家医馆,行了许久才找到一间客栈。
这一趟旅程中,应如风深深体会到古代交通的不便。先前从京城到萝城, 一路上都有宽阔平坦的官道。马车虽然跑得慢, 但是坐在铺满软垫的车厢中,倒也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然而从萝城到清远的几十里路程, 道路却极为狭窄不平。马车颠簸了一路,几人除了江淼以外都昏昏沉沉的,要不是胃里没什么东西,定然会吐出来。
几人一进客栈,店小二立刻迎了上来, “几位可是舟车劳顿稍感不适?小店里有药膳,专治此症状。”
反正都要吃饭,尝尝当地的特色也无不可。应如风找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 点头让店小二上菜。
上来的菜色简简单单,都是一些家常菜。清远镇偏远, 自然是没有什么厨艺非凡的大厨的,应如风不以为意, 夹起一筷子小菜放进嘴里。
轻轻一咬,饱满的汁水便在嘴中爆开, 清甜的滋味令人胃口大开,先前的恶心感顿时缓解了不少。
应如风抬起头,只见先前还有些虚弱的伊恒红袖等人吃了几口菜后,精神也逐渐好转了起来。
应如风招手把小二叫了过来,“这药膳是什么菜做的?”
小二嘿嘿一笑,“这是我们清远的独有的菜,方子还是神医谷的神医给的呢。”
应如风听她主动提起神医谷,追问道:“我们此次前来正是想去神医谷拜见神医,求方问药的。可否告知神医谷的方位?”
应如风十分大方地掏出一锭银子放进小二手中。
不成想,那小二竟把银子推了回来,摇摇头,叹了口气道:“你们来的不是时候。神医谷的神医已经将近一个月没有出现了。以前神医每一旬都会有两日出山,在镇子里替远道而来的病人们义诊。可是自从上个月开始,神医便再也没有来过了。镇上还几次派人上山询问,但去的人都在山中迷了路,根本找不到神医谷的入口。”
“有这种事。”应如风皱起眉头。
小二说道:“我看几位精神还不错,应当也没什么大病吧。镇上有不少游医,若是寻常的小病,她们也能看。”
应如风道了声谢,还是坚持问了位置,将银子赏了小二后才挥退了她。
吃完饭后,几人进到屋中,还没坐下,伊恒便丧气地说道:“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应如风走到窗边,望着远处的山峰,沉声道:“我们在这里猜也没有用,必得亲自去神医谷看看才能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伊恒反驳道:“可是小二姐说神医谷在深山里头。那里有很多毒虫毒草,还有瘴气。我们几人又不懂医术,如何进得去?”
应如风坐到茶案边,端起一杯药茶抿了口,“带着你自然是没有把握,不过我与那神医谷有几分渊源。若是神医谷的人还在,我亲自去拜访,定然能见到她们。”
“你最好能见到。”伊恒哼了一声,十分不爽应如风总把他当累赘。
应如风也不搭理他,转而看向烛心,吩咐道:“烛心,你在客栈里保护红袖他们。我等会便和江淼一起上山去寻那神医谷。”
“妻主,我也要去。我不想跟你分开。”红袖倒不是非常想去爬山,只是不想让应如风和江淼独处。他总觉得江淼对应如风的心思并不是普通侍卫对主人那般单纯。
应如风斜了他一眼,“你不会武功,去了也帮不上忙。我们还要多花精力保护你。还有,在清远期间,你在外便不要称呼我为妻主了。免得神医谷的人知晓我的身份后,以为我有所欺瞒。”
“用不上人家了,连妻主都不让喊了。”红袖扭过身子,赌气般背对着应如风,余光却还瞟着她的动作。
应如风无奈地摇摇头,“还真是把你宠坏了。我们有正经事要做,又不是出来玩,还使小性子。”
“你们不是真的?”伊恒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扫来扫去,“可你们昨天……”
伊恒想到昨夜听到的那些靡靡之音,立即住口不再说下去,眼中对红袖与人无媒苟合的鄙夷之色根本掩饰不住。
红袖丝毫不在乎其他人的眼光,转身拽住一小截应如风的袖子,楚楚可怜地求道:“如风,我知道错了。我只是想跟着你。之前在京城的时候,我不也帮上过你吗?”
应如风望着他依恋的目光,一颗心都快被融化了,“不一样,那时是不得已而为之。你好好待在客栈里,别让我担心,好吗?”
见他还是不想放弃,应如风飞快地凑到红袖耳边低声说道:“非要跟着我,是不是又想拆新礼物了?”
红袖的尾椎莫名地腾起酥麻,想起那些奇奇怪怪,折腾得自己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礼物,脸上顿时泛起不自然的红晕,喉结上下滚动着,“知,知道了,我会在客栈里好好等你的。”
应如风看了眼窗外的太阳,对江淼道:“走吧。冬日天黑的早。早去早回。”
两人准备了一番,便告别众人往神医谷行去。
原书中曾经提到过,神医谷所在的山谷钟灵毓秀,土壤极其肥沃,非常适合种植草药。除此之外,气候也非常宜人,适合病人修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