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家主要是懂事一点,本来可以留你一条小命。要怪就怪你太不会做人,不懂尊老,连个男人都舍不得。”贾乐语一脸邪笑地朝外招了招手,几名士兵立刻将五花大绑的伊恒推了进来。
贾乐语邪笑着拔掉伊恒口中塞着的布条,“小野狼,你以后就是我的了。”
“你们放开我。”伊恒一能开口,便大声叫嚷了起来。他忽然觉着一道能杀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抬头看去,竟是被刀枪包裹的应如风。
“我不是告诉过你,今日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要离开房间吗?”应入风吃人的目光吓得周围的士兵差点拿不稳兵器,仿佛她们才是被包围的那一个。
“我听到有人打架,出来看看怎么回事。”伊恒心虚地低下头。
“不用理她,她不能把你怎么样了。”贾乐语眼尾笑出了一朵菊花,紧紧盯着伊恒,仿佛他没有穿衣服一样。
伊恒被看得浑身难受,骂道:“老太婆,你不准再这么看着小爷。”
贾乐语目光更加放肆了,“裴家在我眼里已经都是死人了。可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不但可以留你一命,还能保证你下半辈子吃香的喝辣的,做贾府最风光的侍郎。”
“你们连裴府也不放过吗?”应如风惊讶地问道。
程毅松冷笑,“这些年你裴家仗着皇上的宠爱和第一世家的名头,抢了萝城十之五六的生意,压得我们喘不上气来。风水轮流转,也到你们裴府败亡的时刻了。”
程毅松举起手,缓缓做出冲锋的手势。慢刀子磨肉最为渗人,在场之人全都紧张了起来。
辛无忧将女儿护在身后,打算拼死杀出条血路将女儿送出去。她见应如风面色轻松,不见惊慌,奇怪地问道:“你不怕死吗?”
“怕,特别怕。”应如风害怕地抱住肩膀,很快又恢复如常,笑着道,“不过现在该怕的人不是我们。”
“众将士听令,立刻诛杀反贼程毅松,贾乐语!”就在程毅松做出手势的那一刻,王琴知高举着一块令牌走了进来。
士兵们一见她手中的令牌,立时顿住了冲锋的脚步,除了贾乐语二人附近的几名亲信,其余士兵全都掉转枪头面向了她们。
“兵符怎么会在你那?”程毅松大惊失色,在身上胡乱摸着,原本放着兵符的地方竟然空空如也,“王琴知,你居然背叛了我。”
“哪来的背叛?”王琴知瞥了她一眼,再不是之前唯唯诺诺的样子,“我从来都是裴府的人。和你这种小人虚与委蛇二十年可把我恶心坏了。”
士兵们自觉地让开一条道,王琴知走到应如风面前,单膝跪下,高举起兵符,“请家主收回兵符。”
“好你个王琴知。会咬人的狗不叫。可你手里也只有半块兵符。没有完整的兵符,你休想指挥那五万精兵。”程毅松脸上阴晴变幻,几层下巴不断抖动着,“只有我知道另外半块兵符在哪。”
“哦,你是说这个吗?”应如风拿起王琴知呈上的令牌,又从怀中掏出另外一块令牌,对在了一起。
两块令牌完美地嵌合在一起,形成一个虎头。
“这怎么可能?王女怎么可能把兵符给你?我明明把她转移了。”程毅松倒退了一步,脸色发黑,声音比波浪还抖。整个人如同一片从枯枝上飘落的黄叶,失去了生机。
应如风轻抛了下兵符,“也不是什么难事,就是等你把她转移走了以后,再把她转移出来喽。”
“程毅松。”一道阴冷的声音让程贾二人本就发寒的背脊几乎被寒冰冻上了。
一名身穿红色袈裟的尼姑跨过门槛,被几名士兵护卫着走了进来。
伊恒惊讶地认出此人就是那天和应如风一起的和玉大师。
“王女,你难道要认贼作母?兴国皇上可是你的杀母仇人,你怎能把兵符给她的人?”程毅松大声斥责道。
“杀母之仇是我与兴国皇上之间的事情。可我跟你程毅松也有一笔账要算。我父亲当年托孤于你,你却打着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算盘,囚我二十年。欺我年幼,从我手中骗走了半块兵符。若不是我侥幸藏住了另外半块,焉有命活到今日?”和玉字字泣血,眼中流露出的怨毒恨不能将程毅松的骨头都淬炼了。
事到如今,程毅松自知绝无反击之力,索性破罐子破摔,“要不是我当初拼死把你从宫里抱回来,你一个小小男子又怎能顶着王女的名号活到今日?”
和玉仰天大笑,“你抱我出来为的是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你强迫我扮女人,又岂知我心中的苦楚?”
士兵一片哗然。不少人二十年依然忠心不改,就是因为王女的存在。忽然知悉王女其实是王子,复国无望,信念一下子被打破了。
“王女是男人?”连王琴知都有些诧异地在和玉脸上观摩着。王女的长相和声音确实雌雄莫辨,可他的关键特征明明都跟女人一模一样。
只有应如风噙着笑欣赏着这一场旧君臣之斗。
她当初得知萝国王女的存在后,很快就让千影阁调查出了王女的藏身地。
凭借多年来和男人打交道的经验,和玉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她就察觉出对方眼中有一种对异性特有的好奇心。
程毅松应该是用了什么特殊的药物,让和玉没有长出喉结,面容也变得女性化。
可不论他外表多像女人,都改变不了他心理上是个男人的事实。他渴望像个男人一样相妻教子,煮饭浣衣,而不是被关在阴暗的破庙中,通过做女人来满足奸臣虚无缥缈的复国梦。
“哈哈。我程毅松算计一世,没想到败在了你这个目光短浅的小男子身上。”程毅松惨笑了一声,张开双臂,“成王败寇,你要杀我,就来吧。”
“程老妹,你这么快放弃做什么?别忘了我们手上还有一个人。”贾乐语忽然抽出侍从身边的刀,架在了伊恒脖子上,“裴家主。你这么在乎他,想来用他换我们两条老命,你不会舍不得吧?”
锋利的刀尖抵在脆弱的喉管边,伊恒双腿直发软。这两人可是亡命之徒,逼急了真会杀人。在应如风眼里他就值一百两,她真的会救他吗?
伊恒惊惧之下,不管不顾地亮出身份,“我可是喀兰的王子,你不能杀我。”
“喀兰王子?”贾乐语先是一愣,紧接着哈哈大笑了起来,“难怪,难怪!”
“裴家主,辛将军,喀兰王子死在这里,你们也难辞其咎吧。如今库坦人兵临城下,若是再招惹了喀兰人,你们还能抵挡地住吗?”程毅松也从之前的颓丧中走了出来,恢复了先前的笑容。
“什么喀兰库坦,关我什么事?裴家主,你必须按照先前的约定杀了她们。”和玉双眼血红地看着程毅松。
“对不起,和玉大师,我做不到。伊恒是我心之所爱,此生最重要的人。我情愿自己死也不愿他受半点伤害。”应如风面色凝重,目光绵绵地望着伊恒,满屋子数十人,她眼中只有伊恒一人而已。
“你怎能如此?”和玉恨不能直接上前撕碎了程毅松,却被身边的士兵拦住,动弹不得。
辛似海狠狠地揉了揉眼睛,她忽然不认识眼前的应如风了。应如风向来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何曾对哪个男人情深义重过?她感到深深地害怕,比她刚刚以为要面临一场死战时还要害怕。
应如风怕不是被夺舍了吧?
“裴贤侄。”辛无忧叫道,“便是库坦和喀兰齐来,我大兴也是不惧的。他不过是一个王子……以你的身份,什么样的男人没有?”
应如风摇摇头,“辛姨,我不在乎他是不是王子,也不在乎世界有多少男人。伊恒是独一无二的,任何人都不能取代。”
“你们放了他,我愿意拿自己做交换。不仅保证你们可以安全离开这里,等其他人离开后,虎符也可以给你们。”应如风抬步朝伊恒走去,满目深情,似是要把他吸进去一般。
伊恒从未见过这样的应如风。她身上散漫慵懒的气质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无与伦比的严肃和郑重。
伊恒一开始是不相信她的话的,可是看着这样深情的曈眸,他的心不受控制地跳了起来,仿佛要从嗓子口跳出来了。他好像忽然明白为什么红袖,花见雪,洛云澜会喜欢她了。
明明处境和先前没有丝毫变化,他却不再感到害怕了。仿佛有一盏明灯照亮了前路,让他坚定地相信她一定能救下他。
“没想到裴家主还是个大情种。识时务者为俊杰,把兵符拿来,我可以留他一命。”贾乐语见奸计得逞,架在伊恒脖子上的刀稍稍松了松。兵符她要,小野狼她也要,伤了可就不好玩了。
应如风在距离贾乐语一步的位置站定,等辛无忧等人退出厅堂后。她示意士兵们退后,捧着兵符走到贾乐语面前,心疼地看着伊恒,“把他放了吧。”
伊恒在她眼中像是易碎的琉璃,恨不得捧在手心里,一刻都不放下。
伊恒心绪复杂,她真的拿兵符来救他了。仔细想想,她其实救过他很多回,在小溪里,在温泉池里,在萝城官兵面前,还有现在。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他的心底滋生萌芽。
程毅松见状大喜,立刻抓向兵符。
应如风将兵符收回怀中,“放人。”
“你,过去。”贾乐语示意一名亲兵过去,把刀架在应如风脖子上。
贾乐语见应如风束手就擒,放下了架在伊恒脖子上的刀,“这下可以了吧。”
贾乐语话音刚落,眼前忽然划过一道血光。她低头往下看去,一柄红刃穿透了她的腹部。
她艰难地抬起头,应如风脖子上的刀不见了踪影,而她的那位亲兵则顺从地站在应如风身后,那是一张她没见过的脸。
“贾家主,你还真是有够老眼昏花。连亲兵换了人都看不出来,还有闲心惦记着小野狼。”应如风大力地拽过伊恒,伊恒如梦初醒,踉跄地扑到她身后站着。
烛心从贾乐语体内抽回了短剑。贾乐语不甘心地张了张嘴,鲜血从宽大的牙缝中溢了出来,流得满下巴都是,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她直直地倒在了地上,枯黄的眼睛至死也未能闭上。
程毅松眼见着盟友轻而易举地死在自己面前,魂飞魄散,哪还敢再肖想兵符,膝盖一软,当即跪了下来,“裴家主,你大人有大量,饶小人一命吧,我保证给你当牛做马。”
“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应如风走回茶案边坐下,先前倒的热茶已经温了,刚好可以入口。
“我一定知无不言。”程毅松磕头如捣蒜。
应如风品了口茶,“当年萝国灭亡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今日她演这出戏的目的就是为了弄清楚昔年之事。母皇,父卿,千影阁,萝国,四大家族相互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并不是史书记载得那般简单。
程毅松诧异地看着她,“你母亲没有告诉过你吗?”
“这跟你有关系吗?”应如风不悦地挑眉。
只一眼,便让程毅松心惊肉跳,连忙说道:“坊间都以为当年是四大家族联手屠杀王室,投降大兴,实际上我们赶到的时候,王上和几位亲王早已死伤殆尽,只剩下刚生产完,奄奄一息的王夫。”
“哦,是谁干的?”
程毅松小心翼翼地说道:“我也不知道。但我猜是皇上下的手。我听说皇上有一位手下极其擅长暗杀,王室一倒,我们四大家族又恰好被引来背上罪名,时机如此巧妙,我们便是不愿意投降,也不得不投降了。而且……”
程毅松欲言又止。
“而且什么?程家主如此吊我的胃口,莫非想知道我的剑利不利吗?”
第43章 再见故人
“不不。小人只是怕影响皇上的脸面。”程毅松惶恐地说道。
应如风眉头一跳, “你尽管说。”
程毅松硬着头皮道:“而且若不是皇上所为,怎会独独留下王夫?王夫肚子里的孩子,也就是和玉, 是皇上的。”
应如风口中的茶水差点喷出来, “你说什么?和玉真正的身份是大兴皇子?”
“是。此事是王夫临死前亲口吐露的。王上和王夫成婚数年一直未曾有孕。后来王夫在一次春猎中失踪了一段时间, 回来之后就有孕了。王夫含恨而死, 他死前把兵符交给了伺候和玉的奶爹, 嘱咐我们等和玉长大后,一定要助他报仇雪恨。”
应如风扶额,该不会是母皇无意间把萝国王夫睡了, 不小心搞大了肚子, 却一直没有发现,让王夫误以为自己被骗了身心吧?
她记得母皇有段时间痛失白月光, 每日醉生梦死寻找替身春风一度。睡过多少人母皇自己可能都记不清,但只要酒醒后能想起来的,肯定会负责。估计王夫不幸成为了被忘记的一员。
应如风虽然不懂失去白月光的痛苦,但身为女儿,除了理解母皇还能怎么办呢?人非圣贤, 孰能无过。
“说,怎么能让和玉恢复男儿身?”应如风问道。
“只要停了他每日喝的药,养养就会好的。不会有什么损害。”程毅松急忙说道。
“不会有什么损害?王夫让你助和玉报仇, 你倒好,强行让他做王女, 助你调动遗民士气。这话你留着下去跟你们王夫解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