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本还担心应如风比较难以除掉,没想到她这么轻易就落入了圈套。想来伊恒王子是看到自己未来妻主惨死的样子才会哭得这般伤心。
左将军仰头看了看天,眼中滑过狠厉,等过了今日,喀兰就要变天了。
“左将军,千里马可准备好了吗?”应如风的声音摁下了她高昂的头颅。
“你没事?”望着应如风含春的笑脸,左将军握在缰绳上的手指顿时掐入手心。
应如风走近了几步,和霍青阳乘上侍卫带来的马,平视着她问道:“看到我没事,你似乎有些有些惊讶?”
左将军呵呵一笑,“怎么会?五皇女吉人自有天相,连失控的马也能控住,当真令人佩服。”
伊恒片刻不停地跑回寝宫中,一进屋,就扑进被褥之中,跪在床边流泪。
蜜瓜没他跑得快,不知发生了什么,跟回来后见他哭得如此伤心,问道:“主子,五皇女受伤了吗?你别担心,有洛云澜在,她不会有事的。”
伊恒摇摇头,一句话不说,只一个劲地哭,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究竟为什么如此伤心。
“没受伤,难道是小黑有事吗?”伊恒向来宝贝那匹马,花了许多心思,蜜瓜紧张地问道。
伊恒的哭声顿了下,他好像忘了找小黑了。
蜜瓜安慰道:“主子,你别太伤心了。小黑看你这么难过也会伤心的。”
伊恒哭声更大了,断断续续地说道:“我看到应如风和霍青阳……忘了去找小黑了。”
他做了个手势,蜜瓜心领神会,不解地问道:“主子,五皇女不是向来如此吗?你是喜欢上她了吗?”
“怎么可能?我喜欢的是恩人,不是她。”伊恒大声嚎道,仿佛声音越大,就越有道理一般。
蜜瓜试探地问道:“如果你看到恩人和别人那样,也会这么伤心吗?”
伊恒试着去想象,然而他的脑子像是宕机了一般,描绘不出任何画面。他的哭声小了些,抽抽搭搭地说道:“肯定会更伤心吧。我难过是为了红袖,应如风这么花心,肯定都记不起来红袖了。”
蜜瓜挠头,“红袖公子不是早就接受了吗?花见雪和洛云澜来的时候,他也没你哭得这么伤心啊。”
伊恒被噎得找不出理由,抽泣许久后,终于能顺气了,笃定地说道:“反正肯定不是因为喜欢她。”
应如风和左将军一起出现在众人面前之时,着实引起了不小的风波。毕竟小黑刚刚有多疯癫大家看得一清二楚。
左将军命人将千里马牵了过来,把缰绳递到了应如风手中。
千百道目光注视着应如风,有嫉妒的,有倾慕的,还有钦佩的。
嘈杂的人声中,应如风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多谢左将军抬爱。”
左将军微微点头,“识时务者为俊杰。难怪你能够拿下库坦,眼光着实不凡。”
应如风恭维道:“若不是被逼无奈,谁愿意放着舒坦日子不过,去刀尖上舔血呢?只盼左将军事成之后,能庇佑库坦一二。”
“好说,好说。”左将军面露喜色。
应如风刚刚向她坦诚听到了那日她跟王侍偷情时暴露出的野心,并且早有准备。左将军先是一惊,以为自己功败垂成之时,应如风却主动向她投诚,不仅愿意助她成事,还答应在她事成之后奉她为主,并献出圣地作为礼物。
她原本还担心叛乱之后人心浮动,若有能将圣地得到手中,足以让所有人俯首称臣,可谓双喜临门。她当即答应与应如风结为盟友,并且向她透漏了部分计划。
应如风扫了一眼自己的座位,洛云澜坐在原位,伊恒却不知去了哪里。
她主动提起跟左将军合作,可惜对方防备得很紧,她只打听到了大致的计划,却不知对方到底要如何下手。
一直到晚上,篝火大会的点火仪式正式开始,伊恒都没有再出现。
艳丽的火焰照亮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脸庞。如愿找到心上人的女女男男在篝火前快乐地依偎,没有找到对象的单身狗也不悲伤,挽着同伴在篝火前转着圈跳舞,迎接即将到来的夏日。
花团锦簇的氛围中,一名军士骑着马直奔左将军面前,下马后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左将军听完之后,目中露出抑制不住的兴奋,比在场所有人的加起来还要多。
应如风心中咯噔一声。难道她已经成事了?
应如风仰头望了望闪亮的星空,就要变天了吗?
左将军径直朝应如风走来,“有一场好戏正在上演,不知你有没有兴趣前往一观?”
应如风笑着拱起手,“恭喜左将军大事已成。”
左将军摆摆手,面上的得色却更深了些,“虽然还早了点,不过你句恭喜我就不劳你收回去,提前收下了。”
篝火大会上两个最重要的人默默退场,沉浸在火光中的人却丝毫没有发现。
左将军带着应如风直奔王宫,一路上畅通无阻,处处都弥漫着尸山血海带来的血气,直到王宫大殿外,血气才消失不见。
左将军推开殿门,如入无人之境般闯入内殿。
内殿中灯火通明,伊柯大汗面色苍白地坐在大殿之上,胸口插着一把匕首。
刀刃完全没入,只剩刀柄还露在外面,滴滴鲜血从伤口缓缓渗出,染透了一小块锦衣。
见左将军带着应如风走了进来。伊柯大汗皱眉说道:“谁允许你们进来的?”
她的声音像一只垂暮的狮王,失去了往日的光辉和荣耀,只剩下苍凉之气。
应如风心中疑虑,是左将军派人行刺伊柯大汗吗?
但伊柯大汗的侍卫好好地站在她的身后。外殿也没有战斗过的痕迹,到底发生了什么?
应如风余光扫向四周,落到了一名年轻男子的身上。
他约莫二十多岁的样子,跪坐在地上,手指和衣袖沾染着血迹。他的形态看着畏畏缩缩的,可是眼中却没有半点害怕之情。
看他的穿着应该是伊柯大汗的侍郎。
伊恒和可敦在那名王侍身后坐着,担忧地望着伊柯大汗。
可敦担心妻主的伤势,焦急地说道:“都怪我管理不当,让李侍郎犯下弥天大错。可大汗的伤势要紧,还是赶紧安排大夫拔刀吧,等伤好再治罪也不迟啊。”
伊柯大汗攥紧拳头,“我受过的伤比这多的多。在拔刀之前,我必须弄明白一件事。”
鹰隼般锐利的目光甩向那跪在地上的李侍郎,“你说,源儿到底是不是我的女儿?”
应如风这才注意到,李侍郎背后挡着毫无存在感的伊源——伊柯大汗唯一的女儿。
李侍郎是她的亲生父亲吧?她的模样倒是比她爹怂多了,看上去几乎已经吓傻了。
李侍郎笑了笑,声音婉转,“她是不是你的女儿?大汗难道不知道吗?”
他一开口,应如风立刻认出他就是当日与左将军偷情的人。搞了半天,人家两个不是一时寂寞,而是早就好好上了,连孩子都是借外力搞来的。
应如风观察着几人的样貌,伊源的塌鼻梁还真与左将军有几分相似。再看伊源与伊柯大汗,那是一分相像的地方都找不着。
“我要听你亲口说。”伊柯大汗竭力吼道。
“她当然是你的女儿。不然你觉得谁的?”李侍郎捂嘴笑了一声,抛了个媚眼给左将军,“难不成是左将军的?”
伊柯大汗胸间的刀口忽然钻心的疼。
她今日去看女儿的时候,见李侍郎姿容艳丽,便提出去他房中坐坐。
李侍郎往日打扮素净,着实让人提不起兴趣,并不得她欢心,只在抬进宫的时候临幸过一次。今日不知为何一改从前,美艳动人,她才动了心思。
结果一到他房中,竟然看到床上大咧咧地摆着其他女人留下的衣物。
她怒火攻心,当即要处置李侍郎。没想到他不仅身负武功还暗藏凶器,趁她不备,给了她骤然一击。直到外头的侍卫们冲进来,才控制住他。
李侍郎一击之下没能杀了她,竟然破口大骂,还说你死后整个喀兰都会成为我女儿的。
伊柯大汗登时起了疑心。这个女儿并不像她,只因是她唯一的女儿,才被她立为继承人。
她多年无女,李侍郎却一击即中,在他明摆着有奸妇的情形下,养了八年的伊源真的是她的女儿吗?
“她到底是不是我的女儿?”伊柯大汗一遍遍地逼问着,她的声音喑哑,似乎得不到答案决不罢休。
可敦站了起来,提议道:“李侍郎的话不可信,若想查清伊源的身份,只能滴血认亲了。”
滴血认亲这法子也太不靠谱了吧。这时代的人大多也知道滴血认亲不靠谱,然而伊柯大汗像是绝望中抓到希望,竟然点头答应了。
应如风看向伊恒,只见他双眼肿胀,目光茫然,似乎大哭过一场,应该是太过焦心母亲的伤情吧。
可惜看伊柯大汗固执的模样,比起自己的生死,她此刻恐怕更关心伊源究竟是不是她的女儿。
一碗清水很快就被送上来了。
伊柯大汗滴了一滴匕首上的血到碗中,然后命令侍卫拉起伊源走到碗边,在她手指上划了一刀,挤出一滴血。
可怜的小孩疼得哭了起来,然而满屋没有一个人心疼她,甚至连她跪在地上的父亲也是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唯一有些动容的是伊恒,这让应如风感到疑惑,伊恒在这件事里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她卷入这一连串事情的背后,到底跟他有没有关系?
两滴血在碗中没有相融,伊柯大汗低头一看,勃然大怒,“来人,杀了李侍郎和这只狗杂种。”
伊柯的几名侍卫登时拔刀刺向李侍郎和伊源。
左将军身后的侍卫也唰地拔出刀,格挡在两人身前。
伊柯大汗眼中寒光大盛,“左将军,你这是何意?”
一直默不作声的左将军信步走到大汗面前,一脸关切地说道:“我怕大汗太过生气,做出让自己后悔终生的事情。”
“我的决定没人可以干涉。”两边僵持不下,伊柯便向殿外喊道,“来人。”
她必须要在身死之前处理好一切,不然这一辈子的心血岂不是白白为别人做了嫁衣,她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力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全凭意志力在支撑。
伊柯大汗一声令下,却没有人从殿外走进来。众人面色微变,殿中静得连针掉在地上都能听清。
外头传来整齐的铠甲撞击声,由远及近,显然有军队将大殿包围了起来。
左将军放浪地大笑,阴鸷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对上伊柯难以置信的双眼,“大汗何必强撑?还是快点拔刀,早登极乐吧。我等会拥护伊源王女继位,辅佐她完成您的遗志。”
可敦的声音颤抖,“左将军这是何意?”
“可敦还不明白吗?没有人进来是因为外面已经没有你们的人了。”左将军得意忘形,“我怎能允许大汗杀了我自己的女儿?”
“你说什么?”伊柯因为失血而苍白的脸色愈加惨白,刀刃几乎要崩断在她紧绷的伤口中。
左将军讥笑道:“我早就受不了你了。我功绩与你不相上下,凭什么身上留着一半异族的血就要奉你为主?你生性残暴,对犯了错的手下从不留情面,对为你生儿育女的男人也动不动就马鞭教育,他们又凭什么对你死心塌地?”
应如风听完心有戚戚,原来不善待手下和侍郎还有此等恶果,她以后一定要多多注意。不过有的男人真的很欠揍,不能只怪女人残暴,比如说——她的目光落在呆愣的伊恒身上,他似乎被眼前的一幕幕吓傻了。
伊柯大汗气得发抖,“你这背主的东西。当年你深陷敌营,若不是我亲自带兵冲破包围把你救回,你焉有今日?”
“不错,我感念大汗当年之恩,所以会让大汗体面的走。”左将军目光一沉,“你依然是喀兰的大汗,只不过是上一代的。往后,我会代替你成为喀兰真正的汗王。”
李侍郎爬到左将军脚边跪着,一副前妻还没死就急着改嫁的样子,嬉笑着看向伊柯,往她心上又插下无形的一刀,“大汗,你能征善战,怎就不愿相信自己早就不能生了?还纳那么多人充斥后宫,可真是浪费啊。”
伊柯曾在一次征战中腹部受伤,军医暗示她此伤会影响生育。她那时意气风发,根本不信,直到后来再无所出才开始着急。
她一味地怪男人没用不会生,脾气越来越暴躁,才会对侍郎非打即骂,让可敦不停地给自己纳新人,没想到竟让这对背主的狗女男钻了空子。
左将军走上前拍了拍伊柯的手,“放心地走吧,我的好姐姐。你这辈子最大的梦想不就是统一整个草原吗?我已经替你做到了。”
要不是没有力气,伊柯恨不得拍碎眼前之人的天灵盖,“你怎么做到的?”
左将军目光梭巡了一圈,终于找到了不知何时退到角落里的应如风,“五皇女已经向我投诚。有了库坦,剩下的小国何足惧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