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云凤的巧雅死了。”文龙突然悲怆地说道,然后,痛苦地紧闭起眼睛,哭出了声,任由眼泪雨注一样流出来。
虽然我大概猜出巧雅已经去世了,但是,这话从文龙的嘴里真实说出来,心还是一阵颤动的难受。
我以为文龙会哭一会儿再说巧雅去世的事。但是,文龙猛地又睁开眼睛,咬了咬牙说道:“那一夜我们四家谁也没睡,分头找了一夜。但是,还是没找到。”说到这,文龙突然苦笑了一下,“我们都真太蠢了,我们只知道在家附近找人,没有一个人会想到那四个娃娃会远走,没一个人想到去路北坊找一找。”
一听到路北坊,我便是一皱眉,那个地方离滦河坊不远,离文龙家大得有十里地多一些的距离,心里一阵疑惑,难不成四个女娃大夜里的跑去路北坊了。
不过,我没有吱声,只是使劲皱着眉看着一边流着泪一边讲述着的文龙。
“但是——”说着文龙又使劲挤了一下流着泪的眼睛,“就算我去路北坊找了,也晚了,当我们正在官府门前的时候,巧雅就已经死了。”
转天来,分头寻了一夜的四家人都聚到了朱先生的学堂。因为丢了四个女娃,那日朱先生的学堂放假一天。四家人虽然聚在一起了,但是,也都是咬牙干着急,都没有头绪。
“走,去报官吧。”看着着急的大家,朱先生说道。
愁眉苦脸的四家人八口人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了朱先生。
“可是,现在还没有到晚上,官家说要过了十二个时辰才能报官的。”众人沉寂了片刻,刘擎有些沉重地说道,“若是去了把咱们轰出来怎么办?”
听了刘擎的话,众人便又不约而同地皱了一下眉,也又看了一眼朱先生。
而朱先生似乎也不知道要怎么回刘擎地话,只是紧锁着眉头,低着头看着地面。
“不管怎么样,也要试试报官,毕竟咱们现在也找不到人啊。”良久,朱先生突然低沉地说道。
“对,哪有官家不给找人的。”听了朱先生的话,李玉成突然提高了声音,带着火气说道,“我们自己找不到人,官家若是不给找,还提什么冀州父母官了。”
“嗯,那就听朱先生的,咱们去报官。”李玉成的话音落下,我长出一口气说道,“府衙的刑房魏老爷我也有几分交情,若是官府不让报官,我去找魏老爷看能不能给疏通一下关系。”
“张兄有官府的关系那就太好了。”一听我有府衙官老爷的关系,李玉成便来劲了,“走,咱们现在就去报官,我不信了,老百姓丢人的大事他们不给管。”
“嗯,走。”“就是,官家就要给老百姓做主的。”听完李玉成的话,刘擎和朱光弟,以及几个妇人附和说了几声。
然后,众人便都站起身来,走出了朱先生的学堂,赶到了冀州府衙。
白日的府衙大门与夜里的不同,红漆红柱,宽阔高大,门口两侧各站着两个持长枪的门役,甚是威武霸气。府门上悬挂着一面红底匾额,匾额上用金字书写着冀州衙署四个大字。在府门外侧的两根门柱上挂着一副楹联,同样是红底金字,右侧楹联写道:政无他术唯防扰,左侧楹联写道:狱到能平尚虑疏。再向府门两侧看去,还各悬挂着两面小些的匾额,一样是红底金字,右侧一面写着四个大字:政先六邑,左侧一面同样写着四个大字:教率四民。府门再向外两侧,便是一对一人高的石狮子分别坐在半人高的石座上,龇牙瞪眼,让人看着甚是心惧。
“站住,不要往前走了,你们是干嘛的?”我们众人刚要抬脚走上府衙大门前的台阶,突然就被其中一个门役给喝住了,紧接着四个门役手里的长枪都指向了我们。
“启禀四位官爷。”朱先生急忙躬身,恭恭敬敬地回道,“我们几个小民家里的娃娃丢了,故,来此报官,欲求官家老爷帮忙找寻。”
“娃娃丢了,是你们当爹娘的没看住,报什么官,衙门能怎么帮你忙。”那个门役一瞪眼说道。
一听门役的话,我们心里这个气呀,没想到居然与昨晚那个不开门的差役是一个口气。
可是,在府衙门口不管怎么气,也都得忍住。
朱先生急忙从怀里掏出三四两银子,端在手里,向上快走了几步,说道:“四位官爷,事出紧急,身上只带着这些碎银,四位爷,别嫌少,下差之后去吃个酒耍一耍也还够用了。”
一看有银两可拿,四个门役的脸色马上就变了。刚刚说话的那个门役把银两接到手里,在手里掂量了一下,然后说道:“今日知府老爷不升堂,也无值差的审官老爷,你们到值事房去登个记吧,那里有两个刑房老爷当班。”
一听没有值差的审官老爷,我们心里便凉了半截。不过,好在没有象昨晚那样把我们赶出去,那就先去登个记吧。
当我们众人刚走进府衙的值事房的时候,我的眼睛便就一亮。两个刑房两爷,其中一个便是我较为熟识的那个魏老爷。一看到了我,魏老爷也甚是吃惊,急忙迎了上来,还喊来了杂役给我们上茶,显得甚是热情亲近。
🔒在世57
【云凤已经搂着小巧雅睡了,枕边有一大滩泪迹还未干透。小巧雅很乖巧地被云凤搂着,也安静地睡着。那时那刻,我多希望小巧雅就是巧雅呀。】
刑房魏老爷如此热情亲近,让我感到异常兴奋,由内心感觉到了ʟᴇxɪ找到巧雅的希望。
可是,当我把巧雅以及另外三个女娃昨天走失的实情经过讲与魏老爷之后,魏老爷的脸色竟变了。魏老爷和另外那个刑房老爷显得异常吃惊,甚至有些不知所措,更有了些许紧张感,脸色甚是难看。
等我们把实情经过讲完之后,魏老爷也不过问其它话,跟另外那个刑房老爷告了一个假说有内急,需要马上去方便,然后,就转身离开了,连个招呼都没跟我打。这叫我感到很是疑惑。
大约半个时辰,另外那个刑房老爷已经把实情经历登记完毕,魏老爷也没有回来。
在值事房里登记完走失四个女娃的实情经过,那个刑房老爷便叫我们众人回家等消息,说明日若有审官老爷当班理事,会把登记的簿本交上去,若是需要我们过来府衙过问详情会有专门的衙差去家里传唤。
开始的时候,我并不想马上离开,我还想等一等魏老爷。首先魏老爷突然离开让我感到有些奇怪,不知其中何故。二是这个给我们做登记的刑房老爷似乎总是心不在焉。三是登记的簿本要明日才要交给审官老爷,若是今日娃娃们有啥意外怎么办,我想托魏老爷帮忙,看是否今日就可以派差役去寻找。
但是,我们最后还是离开了。因为有差役来禀报说魏老爷突然染了肚肠之疾,不能回来当差理事了,已经去就医了。
我忙问魏老爷去了哪个医铺,要去看望魏老爷。可是,差役根本不告诉我。然后,一看我们还不愿意离开,竟吆喝着把我们从府衙里给轰了出来。
“不知道这算不算报官了?”从府衙大门走出来,刘擎有些失望地回头望了一眼府衙大门叹了口气说道。
“他娘的,这算什么衙门,我们丢人,他们却也不着急,竟要等到明日才寻人。”刘擎的话才落,李玉成突然瞪着眼睛说道。
“二位兄台且莫着急。”朱先生看了二人一眼,急忙安慰说道,“既然已经登记,府衙定会上心寻人的。再说,四个女娃也定会吉人天象,不会有事的。”
众人听了朱先生的话,便都叹了口气,没有人再说话。大家都知道这是朱先生在安慰大家,最后是怎样的结果谁也不知道,谁也不敢想。
谁也不知道下一步要干什么,而又都不愿意离开。于是,众人便又在当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
“马上午时了。”不知道走了多久,朱先生突然停下脚步说道,“都先各自回家吧,也许下午的时候娃娃们就回家来了,又或许明日官府就能把娃娃们给送回家来。”
众人也马上停下脚步,先是都看一眼朱先生,然后,又互相看了一眼。每个人脸上都充满了惆怅,又都是一脸无助。可是,还是谁也不愿离开,便在原地又站了许久。
最先离开的是朱光弟和老婆,走的时候没有吱声,甚至谁都没感觉到他们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然后,是刘擎和老婆,刘擎在离开的时候,轻轻拍了我的肩膀一下,但没有说话,我只是看了他一眼,也没有说话。一看朱光弟和刘擎都离开了,朱先生便催着我和李玉成也离开了。
回到家里,小巧雅围着我和云凤吠叫不止,这就让我和云凤更加烦躁不止了。云凤对着吠叫不止的小巧雅骂了两句。我便急忙安慰。云凤叹了口气,不再骂了,而是把小巧雅抱在了怀里,忧伤地坐在了床头,眼睛不知道看着什么,发起了呆。不一会儿的工夫,眼泪便就流了出来。
我看着云凤,心里刀绞一样,但却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我走进了厨房。确实腹内已经有些饥饿。可是,我只是在厨房里发了一会儿呆,便走出来了。我实在是不知道要做点什么吃,更是感觉现在对什么都没有胃口。
我没有再回房间,而是来到了院子里,坐在躺椅上望着朦朦胧胧有些压抑的天空发呆。
那日,我总觉得这样坐着发呆总是不行,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于是,没在院子里坐多久便出门了,又在当街上寻了一遍。说是在寻人,但又不像,因为寻过的地方都是之前走过的地方。有那一刻,我也觉得这样寻人是不行的,但是,心里没有着落,腿脚便就停不下来。
我去了一趟刑房老爷魏老爷的家里。可是,我连魏老爷的家门都没进去,魏老爷的家人告诉我魏老爷染了肚肠之疾,已经送去医铺了,再就没有其他话了。我问在哪家医铺医治,魏老爷的家人似有隐晦一般,闭口不告诉我。我又转头去找了同在宝丰银号当差的李姓主事,但是,李姓主事根本不了解魏老爷的情况,便帮不上我什么。
找不到魏老爷已经让我甚是沮丧,而魏老爷突然消失不见我,就让我更感到不安了。
直到天黑透了,我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家里。
云凤已经搂着小巧雅睡了,枕边有一大滩泪迹还未干透。小巧雅很乖巧地被云凤搂着,也安静地睡着。那时那刻,我多希望小巧雅就是巧雅呀。
但是,小巧雅终究不是巧雅。被我回家的动静惊到了,云凤猛地惊醒,目中无神,甚是发愣地盯着我,似乎不认识了。
“云凤,你没事吧?”我急忙问道。
听了我的话的,云凤像是才醒过来一样,猛吸一口气,然后,张着嘴大口喘气,胸脯快速起伏,额头上的汗马上也溢了出来。紧接着,云凤一闭眼睛,眼泪便又流了出来。
我急忙把云凤拥在怀里,安慰着说道:“一定没事的,巧雅一定在什么地方跟那三个娃娃玩着呢,不会有事的。”
说完这话,我的心里竟翻腾起一阵极重的酸楚,眼泪也跟着流了出来。
云凤也不回我的话,只是紧张地喘着气,只是一直哭着。
那一夜,我一刻也没有离开云凤,而云凤一刻也没有松开抱着小巧雅的手,小巧雅也莫名突然乖了许多,一刻也不离开云凤的怀里。
🔒在世58
【“张老弟,你冷静一下。”朱先生突然对我喊道,“传单之言还未尽得实,况且,就算巧雅被欺亡,咱们也要替娃娃讨回公道呀!”】
那一夜,我、云凤和小巧雅一直拥在一起,一直也没有睡,似乎谁也不想睡。但是,最终,还是都睡着了。
当我们再醒过来的时候,时间快到辰时了。天已经亮了,但是,却不通亮,天空中蒙着一层薄薄有些灰色的云,让置身其中的人们,总是有种莫名的压抑。
一看到天已经亮了,云凤便拽着我,要出门去寻巧雅。可是,要去哪里寻呢,我也不知道。我转头看着眼神萎靡精神却有些发癫的云凤,心便又是一酸。
我和云凤先去了朱先生的学堂,因为我们四家已经约定,凡事都先到朱先生的学堂来商量,再由朱先生做主。
在去往朱先生学堂的路上,我和云凤就不断能看到有百姓在传看着写着什么内容的传单,而且所有的人都倍显惊讶与气愤。不过,那时因为丢失了巧雅,我和云凤已经没有心思去关注其它什么了,便更不会去关注那传单上写着什么了。
当我们到了朱先生的学堂的时候,李玉成、刘擎和朱光弟三家人也都已经到了。
我和云凤刚一走进朱先生的学堂,正看到朱先生和其它三家人竟也正在倍显紧张地传看一张纸面传单,那传单的样子与外面百姓们传看的甚是相仿。看到了我走进来,朱先生急忙把手里的传单递给了我,眼神里充满了焦急与不安。而李玉成此时已经是满额是汗,焦躁不已。
当我和云凤看过了传单之后,瞬间感觉天旋地转,一股火气冲上头顶,云凤没等看完就晕过去了。我和在场的众人又掐人中又灌水,才救醒过来。醒过来的云凤便开始嚎啕大哭。
手忙脚乱之后,我怀着极度沉痛的心情,终于把传单看完了:
夜鬼行凶,一死三伤
乙巳年四月二十三日,小满,亥正一刻。冀州城北路北坊北路酒馆起一宗行凶案,四女娃一死三伤。
初,四女娃于堂内吃饭,六男子于堂外吃酒。亥初末,一男子于堂内与掌柜言语后,见四名女娃姿色甚佳,便起恶心,先以语撩之,被拒。男子不快,怏怏转出堂内。
一刻后,男子借酒醉,返回堂内,对一青衣女娃动手以扰,并出秽语。青衣女娃ʟᴇxɪ以手推开男子。然,男子无赖,仍就骚扰。青衣女娃临座一白衣紫裙女娃性急,忽掷一碗,正中男子面门。
男子怒,拉扯白衣紫裙女娃,撕打起来。青衣女娃与另一名粉衣女娃见势,便也与男子扭打。
堂外吃酒的另五名男子见伙伴与女娃纠打,便各执椅凳冲进堂内,不分青红皂白,将椅凳抡向三名女娃。另一灰衣女娃见势不好,便急忙相劝。哪知众男子痞子难惹,难以被劝,反被打了数下。
北路酒馆男女掌柜,也欲上前相劝。然,椅凳无眼,众人火急,不容劝阻。
酒馆掌柜便叫灰衣女娃赶紧去路北坊巡检司去报官。然而,路北坊巡检司往返四五里,快也需两三刻时辰。
灰衣女娃才离开片刻,另三名女娃已经被打得血肉模糊,尤数白衣紫裙女娃与青衣女娃伤重。
见三名女娃已无力还手,六名男子才停手作罢,嘻笑着转出堂内,似无事般吃酒作乐。
又片刻,忽一男子见少一女娃,便问酒馆掌柜其故。初,掌柜不言,然,难耐众男子拳脚相加,言说已去报官。
听闻已去报官,众男子又怒,复返堂内,再度对三名女娃施以拳脚。其中一青黑衣袍与一黑灰衣袍男子痞性更甚,竟拖拉已半死的白衣紫裙女娃和青衣女娃于暗巷,施以轮污,甚无人性。可怜白衣紫裙女娃,被轮污之后,竟命殒当场。而青衣女娃生命也甚是险危。
此翻拳脚未尽,忽有众脚步声由远及近。有男子呼“官家至,快散。”
然,青黑衣袍男子与黑灰衣袍男子才从暗巷出,未及散去,被官役抓捕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