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龙老弟,莫要多虑,你若另起铺号,便是张掌柜,你与我便就一样了。”胡学彦微笑着说道,“就凭文龙老弟的才能,未来可期,也许胡某也要甘落下风呢!”
说着,胡学彦也不待我回话,马上转头对于管家问道:“老于,咱们在城山桥边上是不是还闲置着铺面房产?”
“是有一处,一个四进的院子,门面甚展。”于管家急忙回道,“原来是咱家的酒庄,主要是从江浙一带运回女儿红在冀州售卖,不过后来咱们转业做了银号,酒庄疏于打理,便就关业了,那处铺面房产便也就一直闲置着,大约三四年了吧。”
在世21
.
【听了他的话,我笑了笑,说道:“世人贵在心净,又何妨外象。”听了我的话,文龙马上欣慰地笑了,说道:“人生在世,最贵相知,今日我这个文龙在这里遇到你这个文龙,也是三生之幸了。”】
胡学彦一边听着于管家的话,一边很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很好,很好,女儿红,寓意红火,而文龙老弟还喜饮女儿红,正好,正好,文龙老弟这生意一定成了。”
说着,胡学彦抬起头来,对于管家说道:“明日你安排人去将铺面好好收拾收拾,再安排些经营用的家具物什,就按一个银庄的规格安排,一定要仔细,不能有所怠慢,文龙老弟的事就是我的事。”
“是,一定照办。”于管家马上回道。
接着胡学彦又转向我,说道:“我在城山桥附近有一处四进房产,早些年我是做酒庄的,不过,做了银号之后,一心不能二用,便把酒庄生意给荒废了,那处房产便也就一直闲着,如果文龙兄弟不闲弃,可以此为另起铺号之用。四进虽然不大,但暂时也足够用了,权当是我胡某送你的开业礼了。”
一听胡学彦的话,我就更惊讶了,急忙再次起身施礼说道:“文龙岂敢受此大礼。”
“胡掌柜为人仗义疏财,做事果断慷慨,文龙老弟就莫要推辞了。”这时于管家在一旁说道,而胡学彦微笑着看着我。
“这——”我急忙看着胡学彦回道,“文龙我真的不胜感激,回头多少租金胡掌柜说个数,文龙照付。”
一听我的话,胡学彦马上一板脸,显得不高兴地说道:“文龙老弟小看我胡某了,铺号是我借给你用的,怎么能收你租金呢,你尽管去用就行了,万事开头难,何况你这是做银庄生意,凡处都是用钱的地方,我暂且帮你省去些房租的费用,等日后文龙老弟的生意有了眉目,再谈房租不迟。”
我再听到胡学彦这样的话,就更加感激不尽了,急忙再次深施一礼,说道:“胡掌柜的大恩大德,文龙当前无以为报,若日后文龙有个小成小就,必当加倍奉还。”
“文龙莫要想太多,先把铺号做起来,来日文龙老弟有所成就了,你我必还有生意往来的机会,到时候就是双赢双成了。”胡学彦一边把施着礼的我扶起,一边笑着说道。
听着文龙说着他与胡学彦的事情,我心里也生起一些激动之情,心想真没有想到这世上还有这样仗义慷慨之人。
文龙说到这里,突然顿了一下,微微抽动了一下脸,急忙低头看向自己裸露着的小腿。小腿上的泥巴这时候已经干涸,竟与文龙的肤色有些相似了。
估计是干涸后的泥巴让小腿发痒了,文龙伸手重重地在小腿上挠了几下,挠掉了许多干泥巴,并在小腿上留下了许多白色的道子。
“让你见笑了,我现在已经是个彻底的乡下人了,已经不顾形象了。”挠完小腿,文龙把头转向我,有些尴尬地说道。
听了他的话,我笑了笑,说道:“世人贵在心净,又何妨外象。”
听了我的话,文龙马上欣慰地笑了,说道:“人生在世,最贵相知,今日我这个文龙在这里遇到你这个文龙,也是三生之幸了。”
说着,文龙又把眼光投向了仍是火红的夕阳中,眼神里充斥着惆怅,话也不再说了。
可是,我还是着急想听完他的故事,便问道:“那然后呢?”
听了我的问话,文龙莫名有些茫然,似乎还没有从那种惆怅的情绪中走出来,转头看了一眼反问道:“什么然后?”
“后来你真的另起铺号了吗?铺号经营怎么样?”我皱了一下眉问道。
“噢,噢!”听了我的问话,文龙竟有种恍然大悟的样子地说道,“人上了些岁数,脑子常不够用,总是会被一些小事打断,前面的话却不记着了,见笑了。”
说着文龙又尴尬地对我笑了笑,而我没有说话,也对他笑了笑。
“有胡学彦那样大力支持,我的铺号一定是会开起来的。”文龙接着说道,“在飞鸿楼吃过饭后的第三天,于管家就托钱玉虎转告我,城山桥边上的那个铺面已经都收拾停当了,我可以随时用了。”
“噢,那这个胡掌柜人还真是不错。”我惊讶地说道。
“嗯——,嗯——”听了我的话,文龙一皱眉似有些愁容地说道,“确实不错,不错——”
说完,文龙又停下了,低下头,看着怀里的小狗,眉头皱眉得更紧,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想开口问他,但是,又怕冒犯到他的什么痛处,便只是凝眉盯着他。
良久,文龙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看着我正盯着他,他马上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有些苦笑地说道:“又让你见笑了,已经好久没说过这么多话了,这一年多,在村子里也没跟谁讲过我过去的事。”说着他又苦笑了一下,“人就是奇怪,说多了讲多了过去的事,就总是喜欢想那些曾经不开心的事情,结果想想着便也就真的不开心了。实际上,没有必要,过去是喜,是痛,都已经过去了,我现在平静的乡土生活多好。”
我是半月后离开通宝银庄的,那日北风大作,深秋的天气,让人们倍感寒冷。
在离开前,乔之雍表现出极力挽留我的样子,说用不了多少时日就可以迁升我为银股主事了,说本来说好的购置房产的借款这几日手中银资已经宽松了,可以借与我了。还说还有好多许给我的愿都还没实现呢,让我留下来,给我一一承现了。
可是,我已经打定主意,不管乔之雍怎么说,都不会被打动了。
“我告诉你,张文龙,我对你有知遇之恩,你现在有的成就和能力都是通宝给你的,我给面子挽留你,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一看我没有被他打动,乔之雍马上就变脸了,脸上现出了凶狠之相说道,“我已经听说了,你私下里与那个宝丰银号的胡学彦有过几次接触。你今日若一定要走,我也不留你了。不过,你也是知道的,同行都有不竞ʟᴇxɪ争的心契,虽然没有明文明契,但,同行也都共同遵守着,你若是去到宝丰银号当差,那你我和宝丰银号就只能官堂上相见了。”
在世22
.
【在乔之雍离开龙凤券号的第三天,乔之雍便把我告到了府衙,告我不遵从行市心契,扰乱行市秩序,并且还告我挖用了原来通宝银庄的差员高庆生。而府衙也是不分青红皂白,派了两个差役,便把我缉拿到府衙,关在了大牢里。】
我本来是想跟乔之雍说自己离开通宝银庄之后是要另起铺号的,不过,细又一想,既然已经撕破脸,跟他说这个也没有什么必要了,反而,可能会招来不必要的口舌之争。
不过,他说的同行不竞争的心契是有的。这是冀州城多少年留下的业内共识,也是保持业内平和稳定的一个关键心契。不过,当前世风大不如前,这种所谓心照不宣的契约已经多流于口头之言,在心里很多人已经不再遵从了。远的不说,就拿钱玉虎把通宝钱庄的差员挖荐到宝丰银号来说,若按心契,都不应该发生,就算发生也不会频繁发生。不过,被钱玉虎挖荐至宝丰银号的差员可不只一个两个,五个都不止,乔之雍曾经在银庄大发脾气,骂那些人是白眼狼,没有道德。可是,他又没有办法,他也曾叫嚷着说要去找宝丰银号,找胡学彦论理去,但是,也没听说去过,也许是惧怕胡学彦的官府背景吧。
虽然同行有不竞争的心契,但是,这种心契并不限制差员从原铺号离开后另起铺号自立门户。所以,我并没有在乎乔之雍所说的心契之限。
我真正离开的那天,乔之雍真的有些气急败坏了,硬是扣了我半个月的月银不发我。最后,我看着乔之雍那张气得通红的脸,想了想,不给就不给吧,半个月的月银,对我也没有啥影响,但却让我看到了一个大掌柜的狭隘之心。
我另起银号也很快,是离开通宝银庄的第四天头上,就在城山桥旁边上那个胡学彦借给我的铺面开张了我自己的银号。
我给我的银庄起名叫龙凤券号。龙凤是取我和云凤名。而叫券号,是因为我觉得银股交易全凭的是那张银股票证,那张票证登记着银股投注者的所有权力。并且,不管银股行市是涨是跌,投注者的盈亏利益也都在那张票证上,而在银股交易中,银两只是交易的工具和结果。
龙凤券号开张的第三天,胡学彦就带着厚礼登门道贺来了。当他看到铺号匾额的时候,甚是惊奇。而当我给他解释其意之后,他竟向我竖起了大拇指,夸我对银股行市理解确实深刻,还说,若非宝丰银号规模已经大了,名字不宜改了,如果小些或名号还没打出去,他都想把银号改成券号。
当时,听着胡学彦的夸奖,我竟有些飘飘然,那股心高气傲的劲头又上来了,心里觉得这次自己自立门户是一定能够成功了。
在龙凤券号开业大约第十天的时候,乔之雍也登门了。乔之雍的到来,让我感到了一些紧张,我担心乔之雍会红着脸跑到我这里闹事。不过,让我安心的是,乔之雍并没有红脸,也没有闹事,还让管家带了一些贺礼来。
那日乔之雍在龙凤券号没有坐,也没有喝茶,话也不多说,只是见到我之后说了句“恭贺张掌柜”,然后,就让管家把贺礼放下了。接着,在龙凤券号里转了一圈,这看看,那也看看,嘴里只是在不住地说着“好”“不错”之类的话,其它便没有什么了。不过,我能从乔之雍的脸色和眼神中看得出一丝不满和恶意。
结果,在乔之雍离开龙凤券号的第三天,乔之雍便把我告到了府衙,告我不遵从行市心契,扰乱行市秩序,并且还告我挖用了原来通宝银庄的差员高庆生。而府衙也是不分青红皂白,派了两个差役,便把我缉拿到府衙,关在了大牢里。
当时,我心里真的很生气。一是气乔之雍,肚量太过于狭小,有些欺人过甚了,二是气府衙,不明事非曲直,便就直接拿人。不过,就算我当时很生气,我也没有很在意。因为,在我看来,我并没有违犯所谓的行市心契,我另起铺号,根本就不受心契的约束。还有就是那个差员高庆生,虽然原来在通宝银庄当过差理过事,不过,那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我在任用高庆生的时候,高庆生已经不在通宝银庄当差两年,这就不存在挖用之说了。
可是,我居然把事情想简单了。府衙提审了两次,凡事都不容我申辩,竟然快要把我违犯心契和挖用通宝银庄差员的罪名给扣实了。
这下,我便有些急了,心里猜到定是乔之雍在府衙托了人用了钱。若是罪名被扣实了,我可能就要在大牢里关个三年五载了。于是,我急忙托人给云凤送信,让她去找胡学彦帮忙。
胡学彦出手很利落,转过天来,亲自来到了府衙把我接了出去。然后,他又带着我去了一趟通宝银庄。不过,到了通宝银庄我没有进内室,胡学彦和乔之雍在内室里聊了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乔之雍毕恭毕敬地把胡学彦送出来。临别的时候,还有些恭敬地对我说张掌柜好好经营龙凤券号,祝愿龙凤券号生意兴隆之类的话。但是,从他的眼神里,我能看出那种无限憎恨的样子。
不管乔之雍怎么流露出憎恨,但是,有胡学彦在我面前撑腰,他也就只剩下憎恨的眼神了。后来的三年,通宝银庄因为经营不善以及对手的打压,便关门清算了,而钱庄的业务也因此受到了影响,规模缩水了一半还多。
那时候已经有人把自己自立门户做生意叫做创业了,并且也听了很多关于创业失败的故事,所以,很多人一听说有谁在创业,马上会开口说到创业艰辛、九死一生、穷年屡月之类的创业失败之辞。而我开始的时候并不这么认为,我觉得我有才能,有十年的银股经历经验,有那么多熟识认我的主顾,我便可以创业,且一定能够成功。
不过,我心里也是有准备的,就是万事开头难,而且,事实也确实如此。
🔒在世23
.
【我一听差役的问话,竟有些犹豫了。因为,十日之内只是我情急之下开口说出来的。而执照在十日之内能不能办下来,我也不得而知,毕竟已经两个月了,都没有办下来,怕是十日之内也不一定。不过,凡事都急眼前的,我不能眼瞅着券号被贴了封条。也只能过了此刻,然后,再想办法了。】
创业之初,事无巨细。而且,凡事只是我和高庆生两个人忙活,所以,经常是顾此失彼,有时忙起来都是没日没夜的,甚至有些焦头烂额。
最开始的时候,云凤不甚同意我自立门户,她觉得有一个稳定月银收入的差事总比冒险去挣所谓的大钱更保险一些。但是,她也是不同意我再在通宝银庄做下去了。所以,我的自立门户,云凤虽有不同意,不过,也只是埋怨几句,然后,更多的便是担心了。
券号刚开业的那段时间,云凤看我忙得不可开交,跟我提过两次要到券号里来帮忙。可是,我都没同意。一是云凤没干过银庄的差事,更不懂银股操管之事,他若来券号帮忙,要么是帮不上什么,要么可能会越帮越忙。二是,云凤心性脆弱,经不了挫折,而创业总有犯难之事,甚至有难以解决的糟心事,我担心云凤承受不住。而她本就有心火之疾,这两年才见些好转,万一再因此重又惹起心火来,就不好了。
券号开业除了正常的事务经营,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就是要办一张营业的执照,有了执照,铺号才算合法经营且才能长期经营。否则,官府会把没有执照的铺号定罪为非法行商,轻者关封铺号,若有重者ʟᴇxɪ,铺号掌柜都会跟着一起吃罪下狱。
府衙里有专门给铺号办理执照的衙署,衙署里办事的叫书办,衙署的办事流程也都公榜于外。在券号开业的第二天,我便按着公榜上的要求,准备了书资,提交上去了。接了书资的书办,只是检查了一下我准备的文书材料,又点了一下按规交纳的办事银两,便叫我回来了,说如果办完了,会有人给我送信,叫我去取拿执照。
我在冀州已经十载,但是,跟官府打交道的机会却寥寥无几,所以,并不通识府衙办事之道,只是以为只要我遵法按规经营生意,并未违乱法纪,按理执照应该会很快就能办下来。
可是,我以为的,只是我以为的,事实不是我以为的。一直过了两个月执照也没有办下来,其间我去府衙问过两次,都没见到给我办事的书办,直接就被守门的差役给打发出来了,叫我回家耐心等着吧,办好了会叫我的。可是,在守门差役的眼光里,我却看出一丝不屑与嘲讽。
冀州府衙还有专门管理城内铺号的巡查差役。巡查差役会定期巡街查街道和铺号,其中一个重要的巡查差务就是查看铺号有没有执照,查看执照的真假和有没有过期。龙凤券号开业之后,被巡查差役查过两次,我都以执照正在办理为由,再加之每个差役塞些孝敬,便就蒙混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