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止不再逗她玩,舒澄澄的黑色裙子还没脱,但袜带和头发都乱了,样子太好看,他没控制住力道,舒澄澄很快就完全没了力气,咬着铅笔发颤,霍止把一支笔和便签本放进她手里,侧脸咬了咬她的嘴唇,“男朋友不记得,亲了几次记得吗?”
她认真数着今晚亲了几次,在便签本上画正字,每一画都歪歪扭扭,然后告诉他:“八次。”
“还要吗?”
“再两次就好。我妈妈说做事要做到十全十美。”
她连声音都变了,好像半生不熟的小女孩,霍止又忍俊不禁,弯下腰来咬她的脸,咬得她很疼。舒澄澄推不开他,就别过头躲,然后慢慢睁大了眼睛。
桌角不起眼的地方放着一本英汉词典,封皮很旧,上面写着“霍止”两个字。
含蓄文雅的小楷,不是霍止的笔迹,那时他说是他爸爸写的。
后来他在里面夹了朵玫瑰,对她说“不给”。再后来玫瑰成了干花,一直夹在词典里,每次有人跟他借词典,他都扣住自己的,把她的那本借出去。
霍止循着她的目光看去,见她望着词典,神情发呆,像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舒澄澄定定望了几秒,突然伸手去拿那本词典。
他扣住书脊,她就爬起来抢,抢了几下,她像突然意识到他为什么不给她看,昏沉晃了下脑袋,突然间酒几乎都醒了,满脸的晕红褪了一大半。
她突然很想吐,试图下地,霍止扣住她,“舒澄澄,你又怎么了?”
舒澄澄摇头,同时使劲推他,没把他推开,嘴里却发出“嘎”的一声钝响。是铅笔被她咬断了,她垂下头,把两截铅笔从嘴里拿出来,扔进垃圾桶。霍止看见铅笔断裂的那端沾血,猝然变了脸色,捧起她的脑袋,“……张嘴,我看看。”
舒澄澄看见他的脸就像见了鬼,脸上血色流失得更快,一言不发,用力掰他的手指头。霍止不肯松,她就慌乱一踹。
霍止被踹到下腹,终于松开手,她自顾自滚下地又爬起来,不等他说话就夺门而出,上楼钻进房间。
霍止追上去,见她反锁了,他去一楼找到备用钥匙,拧开门。
小卫生间里水声哗哗,舒澄澄吐完了,在弯着腰漱口。
他抬起她的脑袋,她冷静了下来,顺从地张开嘴,原来只是上颚刮破了一小道口子,已经不流血了。
霍止拽住她的手下楼,舒澄澄仍然很抗拒,几节楼梯走得很踉跄,ᴶˢᴳ他索性把她扛起来弄去书房。
舒澄澄刚下地就要走,他强行扯她回来,把那本词典在她眼前摔开,“你自己看,什么都没有。”
舒澄澄上前翻阅,词典里留存着夹干花时留下的褶皱,词条上偶尔有一些画线笔迹,但连个书签都没夹,更没有什么干玫瑰。
她点点头,“好。”
舒澄澄合上字典,放回桌角,看见霍止额角的冷汗,想起自己刚才踹他时用了不少力气,默了默,才说:“抱歉。”
霍止没说没关系,也没说有关系。她发觉自己的酒品好像遗传了舒磬东,一时间很自厌,也不知道说什么,抽身回楼上。
霍止在书房门口问她:“你很怕跟我旧情复燃?”
她在拐角处站定,“没有旧情,怎么复燃。”
舒澄澄不笑的时候十分冷情。她这张脸生得缠绵,但骨头里的冷才是本色,霍止想起那年她手腕上的脉搏。
八年过去,他都没见过比她更难搞的人。
他今晚很喜欢舒澄澄,包括她被那本词典吓破了胆的时候,他都觉得很可爱,可以让他的很多初衷都瓦解崩塌。
此时他却突然很不高兴,回身把门关上了。
第25章 第七章明星(1)
舒澄澄难得地有一点懊丧。她也许不该喝酒,也可能喝了酒就不该回东山客,更多的是不该爬上霍止的沙发。
第二天,大家做完汇报,李箬衡把舒澄澄叫回来,“影立那边怎么回事?”
“厉总露面帮了忙,付总就没再提价格的事。”
李箬衡想了想,“他有这么好人?不会是想靠我们跟东仕拉上线吧。”
付宁姿态虽低,却还在拖着不签合同,整个状态透着诡异,舒澄澄边说边揉太阳穴,“谁知道呢。”
李箬衡也听说昨天他们喝了两摊,看她脸色不好,“你下班吧,回家休息好再说。”
他不是个菩萨老板,不会随便让谁提前下班。舒澄澄是他学妹,但千秋最开始是她先牵头成立的,她不爱做管理,只喜欢画图开会、找茬摸鱼,但不妨碍她依然是最重要的同僚。
舒澄澄做完效果图才下班,时间又是深夜。
她在出租车上打开朋友圈,给发美好夜生活的同事一一点赞,然后发去私信,“明天交活,不要忘了。”
她有这个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爱好,自己不痛快,也要给别人添点堵。
年资浅一些的同事也许还能被她吓到,但老同事熟知她的毛病,除了老实的老刘回了个“好的”,其他人都简要回复她:“别狗叫,屏蔽了。”
车到东山客,她走进家门,从冰箱里拿出剩外卖,由于很饿,就站在开放式厨房的吧台边吃。
楼梯上响起不疾不徐的脚步声,是霍止下楼来,他明显没想到大半夜会有人悄没声地站在这吃饭,有些惊讶。
舒澄澄也挺意外,咽下乌冬面,看看表,“你不用睡觉的吗?”
霍止常常睡得很晚,她早就发现了。此刻已经快要凌晨一点,霍止显然还在书房耗着,没打算睡觉。
舒澄澄自认挺勤奋,但面对霍止这类吸血鬼选手,她从基因层面感到望尘莫及。
霍止“嗯”了声,擦过她的肩,走进厨房接水。
舒澄澄接着吃,手机又亮起来,是影立那位女副总问候她:“舒老师这么晚才下班?辛苦了,合同的事考虑得怎么样?有问题的话尽管跟我说。”
这问得有些没头没脑,舒澄澄四处翻翻,才发现自己刚才批量社交时也给女副总发的图点了个赞。
大约因为东仕实在是个香饽饽,自从昨晚厉而川出面解了围,今天影立对千秋的态度变得十分不错,女副总更是亲自拉群陪着聊合同条款,现在干脆明目张胆地巴结起了舒澄澄。
李箬衡猜他们是想勾搭到厉而川这位背靠霍家、有点难搞的执行总裁,但要是真想勾搭,就该麻利把合同签了,这么热情洋溢地拖着,舒澄澄只能猜是付宁想让她主动引见厉而川。
舒澄澄自认跟厉而川不熟,不想做这个人情,所以付宁不明说,她也不提,摆烂拖延道:“合同我不大懂,明天我问问。”
她说不懂合同是纯属扯淡,但女副总很乖巧,“那你早点休息。”
舒澄澄对着手机屏幕吃面,咸鲜的汤汁溅到上颚那里被铅笔刮破皮的地方,有点龇牙咧嘴。
霍止接完了水,抬步走出厨房,经过储物柜时顺路折腰翻找药物,拿出盒口腔溃疡药,扔到她面前的台子上。
舒澄澄吃完面,拿起药盒上楼。书房门开着,霍止在屏幕前用功,正喝水吞药片,估计是维生素之类的东西。
她拿药盒磕磕门,“多谢。”
霍止盯着屏幕,说:“不谢。”
客客气气的,舒澄澄觉得这样就很好。
次日,东山地貌模型做好了,摆在东仕的项目作战室里,舒澄澄撑在桌边看,目光沿着舒缓的山道向上,仿佛能看到逶迤开来的绿荫,有青草气味的风扑面而来。
不得不承认,东山是个很美的地方,能在这样的地方盖房子,是件幸运的事。
然而她面对美景,满怀龌龊的心思,只想要钱,东仕的钱,影立的钱,她全都要。
等到艾远来,她伸出手,“今晚博物馆新馆开幕,你有邀请函吧?”
江城博物馆新馆是东仕做的,艾远的确有邀请函,找出来给她,“你要这个干什么?”
舒澄澄笑说:“曲线救国。”
看样子付宁只会给她软钉子吃,这么耗来耗去,他们整个项目组都要被耗出肝硬化。不过,虽然付宁不把新园区的进度当回事,影立的老总却很想换风水,想必很乐意替她催一催付宁,她也很乐意去提醒提醒老总。
舒澄澄开完会,准时前往开幕晚宴。
博物馆新馆是座水泥建筑,材质虽然沉重,观感却纤薄轻盈,外壳如同一缕飘旋的弧状云,她看到的第一眼,就猜到是谁的手笔。
翻开新馆建筑介绍册,建筑设计师那里赫然写着“霍止”。
这项目历时近两年,虽然规划方有意低调保密,但舒澄澄不该没听说过,仔细回想,似乎信息披露那阵子她在出差,没太关心本地的新闻,而时下这类模仿霍止风格的建筑多如牛毛,她虽然路过过几次,但也没注意。
既然做了设计,设计师本人就没有不来现场的道理,何况这是东仕的项目,可见霍止早就有要来东仕的准备。傻子才会信他单纯是为了报复她才来的江城。
门前林木掩映,其中藏着间咖啡馆,舒澄澄守株待兔。
影立老总叫温嘉瑞,受邀参加开幕晚宴,人是来了,但左右簇拥着保镖秘书助理,匆匆拍了纪念照,立刻被卷进门去。
舒澄澄不急,要了块蛋糕,边吃边等,五分钟后等来了厉而川。
厉而川径直走进大门,却去而复返,从门口探出个头,“舒澄澄,你也来参观?怎么不进来?”
她扬起笑,“厉总,我在感受您的人文气息。”
霍止的作品是造物主式的目下无人,要用户迎合他,而非他服务用户,但厉而川是坚定的享乐主义者,这咖啡馆的确是他提议建的,原本霍止把他的话当耳旁风,并不打算真在图纸上加个咖啡馆,但毕竟霍止人不在江城,项目组经不住厉而川软磨硬泡,最后还是建了。
厉而川没想到舒澄澄眼光这么毒,一眼就看出咖啡馆是他的手笔,她的马屁也拍得他很窝心,于是笑道:“你这嘴不错,能不能来东仕开个培训班?我每天都得听听马屁才能起床。”
她笑眯眯说:“没问题。”
厉而川走过来,插着兜跟她参观咖啡馆,影立老总温嘉瑞在里面听说他来了,也跟着出来套近乎,厉而川顺口介绍:“这是千秋的舒澄澄,你认识吧。”
温嘉瑞身后跟着付宁,付宁提醒了几句,温嘉瑞想起来了,朝她皱皱眉,“哦,我看过千秋的方案。”
舒澄澄打听过,温嘉瑞对千秋的方案很满意,但看眼下的样子,似乎又不是那么回事。正疑惑,有人朝付宁打招呼:“付总,又见面了。”
舒澄澄听到这个声音,所有表情管理能力都不好使了,脸立刻一黑——她不喜欢来这种场合,就是因为不喜欢碰到谭尊,没想到冤家路窄,门都没进就碰到了。
谭尊看见舒澄澄,十分意外,“小师妹今天有空来活动了?”
厉而川没想到江城这么小,“师妹?”
谭尊想起厉总也只见过自己一次,介绍道:“厉总,舒老师是我父亲的学生。”
谭俊铭是舒澄澄大学时的导师,在江城建筑界很有威望,谭尊是她的同门师兄,然而舒澄澄严重缺乏尊师重道的素质,在谭俊铭挂职的设计院实习了两年,很轻易地跟谭俊铭父子闹掰了,还拉了李箬衡下水。
没有任何建筑设计院要她和李箬衡,所以才有了千秋。
千秋做得很好ᴶˢᴳ,从家装起步,渐渐做起室内景观结构等等,但谭尊开的知潭建筑事务所更大,在东仕项目初期比稿时千秋的对手就是知潭,当时李箬衡和舒澄澄都准备好了输,意外的是千秋竟然赢了。
谭俊铭谭尊讨厌她阴魂不散,竟然从他们嘴里叼走了霍止的项目,巧的是付宁也讨厌她不肯让价回扣,一来二去,两方竟然搭上了关系,堪比干柴碰上烈火,看来付宁是想把千秋踢掉,改用知潭,这么拖着合同,多半是正在温嘉瑞那里诽谤千秋,比如说千秋漫天要价延误工期之类的,想等温嘉瑞发火,亲自把千秋开掉,难怪温嘉瑞今天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的。
一行人簇拥着厉而川进去参观,舒澄澄站在原地想明白这么一圈破事,坐下来要了杯咖啡,有些气急败坏。
霍止下了车,一眼就看到深绿竹林里一簇火似的红裙子。
舒澄澄腰细肤白,穿红色很合衬,但由于神情充满图谋受挫的不快,她此刻活像个阎王,这一身裙子丝毫不显得艳情。
他签完名,停在桌前,开口问:“需要帮忙?”
她正不高兴,没心情跟他吵架,端着咖啡大口喝,一面挥挥手示意他走,又拢火点烟。
舒澄澄惯常吊儿郎当,天塌了都一脸从容,很少不爽成这样,霍止有些好奇,但厉而川再次探出头,“霍止?快来,陪我采访,哥哥需要你。”
舒澄澄还没听过有人把霍止当弟弟管,觉得新鲜又好玩,笑着吐烟圈,“不用了,弟弟,快去吧。”
霍止不爱理她了,终于走了,舒澄澄笑不出来了,一口气抽光半支烟。
今天的状况完全在预料之外,她以为付宁只是想诈骗,没想到他是在搞抢劫。项目组给付宁做过的图摞起来已经比付宁本人还高了,付宁却跟她玩这套。
付宁把她算计了个底掉,她要是还去争,那未免太丢人了。她喝完咖啡抽完烟,坐上出租车,打算回家。
车子驶离博物馆,绕了一周,司机问:“小姐,你还没说去哪。”
舒澄澄放下了车窗,在出神地看这座浓云一样欲飞欲卷的建筑。
千秋还没有机会做这么漂亮的东西。
那丢人就丢人吧。
司机又问了一遍,她回过神,说:“开回去。”
拿出邀请函走进会场,有东仕的人向她打招呼,她直接问:“霍止在哪里?”
对方看她气势汹汹,以为她是来找霍止干仗,愣愣指路。
舒澄澄跟着指引走上二楼,霍止正在展柜前端详一把吴越剑,抱着手臂,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扶着下颌,单是个侧影,就俊秀得一目了然。
第26章 第七章明星(2)
舒澄澄向霍止走去,霍止像背后长了眼,头都没回,“我跟温嘉瑞不熟。”
舒澄澄跟他一起阅读那把剑下的文字说明,“让我见他一面就好,你不是要帮我吗?”
“你不是不用吗?”
她弯腰看展柜里的剑,想了想,“那我去睡厉而川好了。”
她这句话把霍止说笑了,“他?你睡不到。”
舒澄澄不清楚他们的关系,好奇道:“怎么,他知道我在给你当狗啊?你连这个都跟老板说?”
霍止摇头,“不,他最讨厌马屁精。”
这倒没想到,舒澄澄还以为厉而川很喜欢她拍马屁。
她想了想,“那我去睡温嘉瑞。”
“……”霍止默了几秒,脸上一点情绪都没有,也没拦她,“他在四楼,七点结束采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