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歆摸着肚子，觉得很荒唐，她眼神空洞，盯着病房里的天花板。
有人握住了她的手，她能感受到指骨都被碾压的力道。
她拧眉，“裴颂时，你弄疼我了。”
男人没松手，沉闷地低下头，声音喑哑，有种隐忍的味道：“回去住吧，我和祖母说了。”
唐歆用力抽出手，甩他一巴掌。
她气得胸口起伏不定。
“对不起。”他继续道歉。
“如果道歉有用，要警察做什么？”
唐歆知道他是故意的，这个孩子他需要，不代表他爱他（她）。
他和林女士的话她都听见了。
也知道，孩子生出来就是个工具人，又是为裴家家产争得死去活来。
“只要你生下这个孩子，我可以放你走。”
唐歆看着他，他刀削斧刻的一张脸，棱角很深，唐歆不记得多久没认真看过他了，只知道今天看见的他，好像一把出鞘的尖刀，锋利得可怕。
也冷情地可怕。
“你之前不想要这个孩子，现在想要，是要和裴矜争夺家产吗？”
唐歆低声絮絮，仿佛呼吸般轻缓，不仔细认真听压根听不着。
裴颂时攥紧拳，手背上的青筋凸起，几乎要从血管里爆出。
“你不要胡思乱想。”
唐歆冷淡打断他，“总不会是只单纯要个你的骨血吧。”
裴颂时看着她，嘲讽勾起的唇角，讥诮的眼神，不信任的神情。
他嘴唇动着，刚要说，唐歆突然敛眉，问起他，“程颐的事你怎么处理的？”
“是送了公安局，还是开除她了？”
唐歆张了张嘴，鼻头一酸，泪没掉下来，裴颂时就握住了她的手。
“你现在胎气不稳，不要想那些。”
他说话时，英气的眉骨耸得高高的，像是酝酿着怒气。
唐歆却觉得这是糖衣炮弹，只是为了拖延她时间的话术。
她甩开他，偏过头去，语气坚决，“既然离婚了，孩子就是我的，我是生是留，你没有决定权。”
她皮肤清透，白皙细嫩，因为失血，更显脆弱和单薄。
裴颂时看着她，无力感突然从四肢百骸蔓延上来，他重重捏了下拳，“我怎么处理，你才会满意？”
她像是听到什么笑话。
满意？
“这件事你怎么处置，是你自己的事，和我没关系。”
什么时候，他一个具备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的男人，需要别人教他判断对错了？
裴颂时再看她，她只肯留一个圆鼓鼓的后脑勺给他。
“行，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再来看你。”
他走后不久，唐歆就闭上了眼。
她决定得很快，或者说，在不知道这个孩子来临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好了决定。
但她不打算让裴颂时和她一起抚养。
因为她知道，如果他知道自己会把孩子留下，她这辈子也别想逃离他的手掌心。
正阖眸沉思，床边椅子突然被拖动了下，发出吱嘎的声响。
唐歆睁开眼，看见的是戴着珍珠耳环，一脸憔悴的林叶。
她瞬间冷了脸。
“出去。”
林叶再没了嚣张气焰，“孩子的事，是我对不起你，但她对颂时很重要，你能不能……”
“不能！”唐歆斩钉截铁地拒绝。
“你把孩子当什么？工具？”
林叶脸色一白，继而苦笑道：“如果是工具，就不至于这么多人难受了。”
“唐歆，算我求你，把孩子生下来，你想要什么补偿，裴家都会给你。”
她表情极其卑微，一直挺拔的肩背，像是被什么压垮了。
可她知道自己不能心软。
“不可能的，孩子在我肚子里，我有权决定他生下来还是流掉。”
她还是那句话。
林叶听见猛地站起身，“你这么油盐不进，会后悔的！”
“这是我的事，林女士，慢走不送。”
林叶走后，裴颂时给她安排的护工到了。
戴着口罩，身材高挑，看起来不像是做粗活的。
问她也不开口，只沉默地干活。
但端热水的杯子都端不稳。
她转身去盥洗台洗水果的时候，唐歆叫住她。
“裴颂时给你多少钱？”
对面女孩还是不说话。
唐歆察觉到不对劲，手心已经渗出汗珠，在她转身朝自己扑过来的时候，她摁响墙上的护士铃。
护士来的时候，程颐已经的手已经掐在唐歆脖子上。
膝盖要顶向她的小腹。
唐歆没护住自己脖颈，但护住了小腹。
护士抄了水杯往程颐头上砸，玻璃的质地，接连砸了好几下，疼得程颐头顶淌出血来，她才松手。
唐歆脖颈上一圈指痕，呛咳了一阵，缓过神用悲凉的目光看向躺在地上的程颐。
她磕得头破血流，血滴到口罩上，水蓝色的布料糊了血，变得狰狞。
“唐歆，你没事吧？”护士也照样很警惕地看着程颐。
护在她身边，拿手机报了警。
程颐听着手机按键的滴答声，突然从地上爬起来，往窗边走。
唐歆看见想拦的时候已经晚了。
这里是八楼。
窗户一打开，窗外风声鼓猎，她义无反顾往下一跃。
回过头那刻，眼眸里装着刻骨的恨意。
护士惊的手指都在颤，看她跳下去那瞬间，迅速跑到窗边。
可人已经掉下去，做什么都晚了。
唐歆按护士铃，又冷静地打给裴颂时。
这里本就是医院，要救治比外面快很多，只要有一线生机，唐歆不希望她死。
裴颂时那边接的很快。
她准备解释前因后果，他突然道：“你没事吧？”
他那边有噪声，风声，人呼喊的声音。
唐歆猜到他可能在楼下了，她吞了口口水，“我没事。”
“医生已经抬上担架了，有没有事等会我跟你说，别担心，我叫护士陪你。”
唐歆不知道程颐怎么冒充护工进来的，也不知道裴颂时知不知情。
她听着手机忙音，颓然放下手。
等消息的过程是漫长的，那亲眼见证程颐跳楼一幕的小护士坐在沙发上，浑身都在抖。
她也做不了什么。
只是一味向唐歆重复，“姐姐，她跳下去和我们没关系，对不对？”
第73章 国外
“她是自己跳下去的。”
唐歆重复，失去焦距的眼神重新笼回。
她看向门口，走廊里的摄像头直对着病房内。
她舒口气，虽然病房内没有摄像头，但病房外有可以，最起码能证明，从护士推门进来后，对她的保护行为，以及程颐自己愤身跳下去的事实。
五分钟后，她收到了裴颂时的信息。
“肋骨断了五根，腿也断了，重度脑震荡，还在昏迷中。”
人没死。
唐歆的心又开始往下坠。
她手指在手机上轻点：【好。】
【你好好休息。】
唐歆把程颐的事说给小护士听。
小护士终于不哭了，但眼珠红通通的。
“虽然她做了坏事，但我也不希望她死，要是死了，她父母肯定会找上门，我们这行最怕医闹，他们来闹，我的工作就保不住了。”
唐歆：“我们是正当防卫，她跳下去是因为走投无路，你不要多想，这件事和你没关系，先回去休息。”
小护士点点头：“好。”
新来的护工进来就先把地上的血渍收拾干净，又把窗台擦了一遍。
见唐歆愣愣的，试探着问她，“我看你这么虚弱，那女孩应该不是你推下去的吧？”
听说是个大明星，刚刚上来的时候，扎起的黑马尾甩在地上，像一团黑布，脸没看清，但身体摔成扭曲的形状。
唐歆抬眼看她，唇色白得惊人，“不是我，她自己跳下去的。”
警察就是这个时间进来的，同样跟在他们身后的，还有一头黄毛的程邃。
他双眼通红，额头的青筋在跳，瞪着唐歆就要冲上来。
警察一个擒拿术，用手铐把程邃铐在了窗ᴶˢᴳ边栏杆上。
“唐小姐，我们接到报警电话，来做笔录的。”警察看了眼床头唐歆的名字，拉开床边椅子坐下。
唐歆点头，报警电话是她打的。
正要开口陈述事实，门板突然被敲响。
所有人抬眼看去，程邃喊，“姐夫，她是杀人犯，我要她血债血偿！”
裴颂时没理他，走进来，和警察打招呼，“这是刚刚从保卫科调来的监控录像，你们看一下。”
随后，唐歆感觉自己的手被握住，他解释自己的身份，“程颐是我司员工，对我因爱生恨，早上还拿硫酸泼我太太，我早上就报了案。”
警察捕捉到他说的“太太”，挑眉。
看他不愿意纠正，唐歆的手指从他手心里抽出来，挑明，“前妻。”
那边同事也看到了完整的录像带，程颐动手的第一刻因为关着门没被拍到，但护士闯进来程颐骑在唐歆身上，死死掐住唐歆脖子的画面看得很清楚。
“程颐来医院找你前妻，你事先知不知情？”
警察问裴颂时。
唐歆也看向他。
她很想知道，程颐到底是不是裴颂时找来的护工。
“不知情。”
裴颂时目光炯炯，仿佛沉渊深不见底，看了唐歆一眼，“在她来找唐歆之前，我正在找她。”
“上午报案后，她找了人保释，回去后并没回公司。”
警察继续，这次问的是程邃。
程邃和疯狗一样上蹿下跳，大声叫骂，“不可能！我姐才不会自己跳下去，她可惜命了！她今天中午还说等她回来，要带我出国！”
“那你姐姐说去做什么了吗？保释她的人又是谁？”
警察问的，程邃一句话都答不上来。
“总之，我姐姐不到走投无路绝对不会死，今天跳下去，一定是有人在背后偷袭，是故意置她于死地！”
程邃激动不已，脸红得不行，是气的。
“那方便带我们去看一下程颐吗？”
程邃：“你们看我姐干什么？我姐还在昏迷，你们离她远点！”
结果没人理他，裴颂时直接带着警察走了。
程邃依旧被铐在窗边，眼见病房里空荡荡，他只能对着唐歆歇斯底里大喊，“你这个死婆娘，我祝你不得好死！”
“我死不死不劳你费心。”
唐歆眉心一点褶皱都没起。
如果说程颐心狠嚣张嫉妒恶毒，那程邃就是暴躁无脑蠢笨冲动，和程颐比起来，他没什么心机，但更容易被操控。
*
程邃被带走，裴颂时回来，要陪唐歆呆一夜。
唐歆要拒绝，他率先道：“我可不想孩子再出什么意外，而且你现在，暂时还没有打掉她的想法吧？”
她现在的身体伤不起。
外加裴颂时说了，跟祖母那边通过气，所以她做什么都要有所忌惮。
没忍住气道，“这不都在你的算计之中吗？”
裴颂时苦笑，“孩子不会成为你的羁绊，我发誓。”
“如果不是你肆无忌惮，她不会出现。”
回应她的是裴颂时的沉默。
接下来几日，唐歆在医院静养，程颐苏醒的消息很快传来，程邃在她身边照顾着。
裴颂时找了保镖在她病房外守着，谁也不能放她出来。
曾丽过来探望她，心惊胆战，“她真是太疯了，听说脸都毁容了，以后应该当不了明星吧？”
“那天用硫酸泼我，她就已经疯了。”
唐歆搞不懂她同归于尽的心理，这难道是顶级恋爱脑的骚操作？
“不行不行，疯了可不行，”曾丽嘀嘀咕咕，“如果判定她精神有问题，还怎么追究她的刑事责任？”
这话提醒了唐歆。
她自己不怕什么，可现在怀着孩子，她必须要小心。
如果程颐有证据证明自己精神有问题，她就可以不用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幸好这次裴颂时站在你这边。”
唐歆心底自嘲，这哪是为了她，是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
“但是有他在身边，你的人身安全应该能保证。”
唐歆：“传来的消息说她脑震荡，想不起当初的事，医生也说让她静养，恢复记忆的时间不确定，不知道她是装的还是真的。”
“我觉得一半一半，”曾丽说出自己的猜测，“从八楼往下跳，没有任何防护措施，她居然都没死，我都觉得不可思议。这是天意，还是祸害留千年呢？”
“要是说大脑没点损伤，我是不信，但她心眼坏，谁知道呢？”
唐歆也拿不准，傍晚裴颂时来，她把自己的怀疑和他说了。
他依旧是老话，“这些你不用想，好好养胎才是正经。”
她要再说什么，他已经岔开话题，“如果判不了罪，那我会送她和程邃去国外。”
第74章 抑郁
“绝对不会伤害到你。”
唐歆对他说的持怀疑态度。
但知道裴家对她肚子里孩子的重视，倒不至于完全不信。
出院前一天，闵月和裴矜都过来看她。
闵月搀着裴矜的手，也不知道是不是刻意挺着腰的缘故，她的肚子看起来更大了。
坐在沙发上，高傲又自娇。
她化着精致的妆容，即使小腹凸出，脸色也不显难看，和养了好几天脸色依旧不算好的唐歆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
“听说你也怀孕了？”闵月翘着嘴角，“但比我的要晚，你和我争不了。”
“你顺利生下来，是裴家的孩子再说。”
林叶的声音陡然插进来，唐歆看向门口方向，打扮得靓丽时尚的林女士又来了，且气势汹汹，和去年对闵月一片热络的面孔截然不同。
唐歆不禁感觉唏嘘不已。
“你……”闵月气愤得要死，碍于自己面子没和林叶撕破脸皮，“这是什么意思，我都是裴家媳妇了，你凭什么污蔑我？”
林叶冷着脸，“如果你和裴矜胜券在握，何必多此一举来这耀武扬威？唐歆需要养胎，不需要不相干的人跑来说三道四。”
唐歆看向林叶。
她双手交握在胸前，女士西装，干练而雷厉风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