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若兰道，“绣坊里有那么多的孩子，我总要对她们负责，在她们自立门户之前，我应该要一直呆在陇西。”
“师妹向来善良。”顿了顿，沈阔又道，“不知道你那些孩子还需要夫子吗？”
第284章 我能治
裴若兰听沈阔这么问，表情有些意外，“现在给孩子们开蒙的人是我，师兄有更合适的人选吗？”
沈阔施然道，“我这次来陇西，其实是为了帮姐姐查清一件旧事，过些日子会开间书院以便行事，你若是愿意，可以将孩子们送过来念书。”
裴若兰想了想，道，“书院一般招的都是男孩，我这里全是女孩，会不会不方便？”
“不会，我开的书院会设立女班。”
“那我回头问问孩子们的意思，再给你答复。”
沈阔点了点头，“好，我等你。”
“师兄还有旁的事情吗？”
沈阔敏感的察觉到，这次相见，裴若兰对他的态度冷淡了许多，他盯着她看了片刻，轻轻摇头。
裴若兰看向顾启诗，“我还要照顾孩子，就让诗姐姐送送你。”
顾启诗听到裴若兰这么说，立刻站起身，目光灼灼的看着沈阔，“大哥，我送你。”
沈阔站起身，朝裴若兰点了点头，而后转向顾启诗，“不用了，”说罢，便要离开。
顾启诗忙道，“我有几句话想跟大哥说。”
沈阔看了她一眼，没再拒绝，两人一起朝外走去。
出了绣坊，沈阔站在廊下，看向顾启诗，淡淡问道，“铁蛋，你想跟我说什么？”
顾启诗揪了揪腰间束带，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大哥，我现在已经恢复女儿身，你能不能不要叫我以前的名字了？”
沈阔思量片刻，点了点头，“好。”
“你叫我启诗。”
沈阔蹙起眉，“这是你的闺名，只有你的父兄师长能这般称呼你。”
“可是在我心里，你才是我的大哥，顾启封他什么都不是。”
沈阔沉吟许久，道，“你既叫我一声大哥，那我以后就叫一声义妹罢！”
顾启诗不想做沈阔的义妹，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她权衡利弊后，痛快的答应道，“以后我就是大哥的义妹了。”
沈阔微不可察的笑了笑，随后，像是想起什么一般，他从怀中取出一块烟霞色的玉珏递给顾启诗，“这块暖玉，就当我送你的结义礼物。”
顾启诗接过暖玉，紧紧的攥在手里，眉开眼笑道，“多谢大哥。”
“回去罢！”沈阔说完，上了马车。
顾启诗目送他的马车离开，才回了绣坊。
她估摸着裴若兰还在茶房，便折返回去，裴若兰果然还在。
看到顾启诗去而复返，脸上还挂着笑，裴若兰笑眯眯道，“看来这一趟是有些收获的。”
顾启诗抿着嘴道，“他以前叫我铁蛋，刚才答应以后会叫我义妹，还送了我一块漂亮的暖玉。”说着，她将烟霞色的玉朝裴若兰晃了晃。
裴若兰认出来，那是吴中特有的一种烟霞暖玉，因色彩秾艳，触手生温而闻名，这些年越来越罕见，可以说是有市无价。
看来，沈阔对诗姐姐还是有些感情的。
顾启诗见裴若兰若有所思，忍不住道，“在想什么？”
裴若兰将烟霞暖玉的珍贵和顾启诗说一遍。
顾启诗听罢，心中越发欢喜，“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假以时日我一定能抱得美男归，等我们成亲时，就让你做主桌！”
见顾启诗这般自信，裴若兰抿嘴笑了笑，“那就祝你早日心想事成。”
两人上楼时，正好遇见虞欢从房中出来，她挑了挑眉，问道，“你们去哪里了？”
裴若兰正要开口，顾启诗先一步道，“我们去干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
虞欢眯了眯眼睛，“你是不是一到阴雨天，就心虚咳喘，四肢酸疼？”
顾启诗皱起眉，“你怎么知道？”
“我能治！”虞欢说完，笑着转身，不疾不徐的往对面的甲字房走去。
顾启诗盯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的看了片刻，转头问裴若兰，“你觉得她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裴若兰弯了弯唇，“当初在漳源军大营，你不是已经见识过她的医术？”
“都说术业有专攻，她擅长千金外科，未必擅长其他，何况她那么年轻。”
“那也要试试才知道。说起来也是我的错，忘了告诉你，永远不要得罪一个神医。”
顾启诗表情复杂的叹道，“已经得罪了！”
“回头我试着帮你说和说和。”
“那就多谢了。”
裴若兰回房后，没过多久，虞欢就过来了，她将自己方才问询的接果说了一遍，“玉芝和汉文愿意跟我学医。”
裴若兰闻言，有些诧异，“玉芝对刺绣很有天分，才学了不到半年，她的技艺已经快赶上一般的绣娘了，怎么会想要学医？”
“这个问题我问过她，她说学刺绣只能填饱肚子，想要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人，学医是最好的办法，以前是没有机会，现在有了机会，她便想好好把握住。”
裴若兰听虞欢这么说，隐约明白了玉芝的意思，她这是为了海棠啊！
“既然她想学，那就先试试罢。”
“我也是这个意思，你知道的，我一向没什么耐心，想做我的徒弟，除了努力，还要有天分。”
裴若兰笑了笑，“你是神医，你说什么都是有道理的。”顿了顿，她又问，“刚才你说能根治诗姐姐身上的病痛，是真的吗？”
虞欢挑了挑眉，“是她让你来问的？”
“你只告诉我，是不是真的。”
虞欢反问，“你什么时候见我说过大话？”
裴若兰明白了她的意思，“那你要怎样才肯替她医治？”
“这事你别管了，她要想治，就让她自己来找我！”
裴若兰看得出，她这是铁了心的要折腾顾启诗，无奈的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跟她不对付，但也不要太为难她。”
“我知道了，不会让你为难的。”说罢，她起身朝外走去。
裴若兰走到小床边，帮君玉掖了掖被子，然后去了顾启诗房里。
顾启诗一见到裴若兰，立刻问道，“可是有结果了？”
裴若兰将虞欢的意思说了一遍，顾启诗骂道，“看不出来，她还挺记仇的。”
“那你打算怎么办？”
第285章 真情流露
顾启诗想都不想就道，“以前是没条件，我才没管这些陈年旧病，现在有条件，当然要想办法治了。”
“虞欢答应我，她不会太为难你的。”
“无妨，我顾启诗生平最大的优点就是能屈能伸。”顿了顿，她又道，“若兰，这件事你就不用管了。”
裴若兰微微颔首，“她若是实在过分了，一定要跟我说！”
将裴若兰送走后，顾启诗翻拣了下自己的包袱，从里面拿出一张百两的银票朝外走去。
西间里，虞欢听到敲门声，几乎立刻猜到对方的身份，她故意不去理会，等到一刻钟后后，敲门声有些不耐烦了，才懒懒开口，“进来。”
顾启诗听到她的声音，立刻敛起脸上的烦躁，推开门含着笑走了进去。
虞欢给自己倒了盏茶，瞥了顾启诗一眼，“呦，稀客。”
顾启诗默了下鼻子，开门见山道，“之前你说能治好我身上的陈年弊病，可是真的？”
“是真的又如何？”
顾启诗将银票放在桌子上，推给她，“这是一百两诊费，应该足够了罢？”
虞欢嗤笑，“我有说过要帮你诊治吗？”
“那你要怎样才肯帮我诊治？”
虞欢笑了笑，不置可否道，“那得看你的诚意。”
顾启诗想了想，提起桌上的茶壶，注满一只茶杯，捧在手里，朝着她深深鞠了一躬，“虞大夫，以往我性子莽撞，考虑不周，说过一些得罪你的话，做过一些得罪你的事，还请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这一次。”
虞欢：“……”她是真的没想到顾启诗这般能屈能伸，说道歉就道歉，说鞠躬就鞠躬。
顾启诗久久等不到虞欢开口，她直起身子，将茶杯往桌上一放，在她旁边坐下，一把握着她的手臂，嗓音低沉道，“虞大夫，你有所不知，我本是上京侍郎府嫡出的千金小姐，但一出手就被黑了心肝的婶婶偷出府，几经辗转，最后流落到一户农家。”
“若养父母只是穷困潦倒也就罢了，可偏偏他们一个赌狗，一个懦弱没主见，我三岁就要洗全家衣服，四岁要踩着凳子做饭刷锅，五岁要上山砍柴补贴家用。”
“我那时候蠢啊，以为自己只要再努力点，家里的日子总能过下去，谁知我八岁那年的除夕夜，养父竟让想把我卖给那些泼皮抵债，我拼死反抗，才没有被卖进青楼，但也因此落下了终身的病根……”
“这些年，只要稍微变天，我身上就疼的要命，恨不得立时死了去。若只是身体上的疼痛便也罢了，偏偏每次，我都会想起当年受伤时的情景。”
“若非如此，我也不至于抛下一切尊严，求到你的面前，虞大夫，你救救我好不好，你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说到动情处，顾启诗红了眼圈。
虞欢在听到“八岁那年”时，脸上的表情就已经有些松动，后面见顾启诗红了眼圈，彻底心软，她拿开她的手，眼神复杂道，“我可以替你诊治。”
顾启诗听到虞欢松口，当即激动道，“虞大夫你真是菩萨心肠，华佗在世！等我病愈了，一定去庙里给你点长明灯、立长生碑。”
虞欢：“……长明灯和长生碑都是给死人的！”
“那我给你供奉大海灯。”
“行了，天色不早了，你早些回去歇着罢，等过几日我将药材置备齐全了，就帮你诊治。”
顾启诗想着夜长梦多，立刻道，“都要什么药材，你列个单子，我自己去准备。”
虞欢微微蹙起眉，“你就这么着急？”
顾启诗听她询问，又要抹泪，“这病已经成为我的心魔，每次痛起来，我仿佛都回到了八岁那天，茫茫大雪里，那些泼皮无赖一脚又一脚的踹在我身上，我浑身的骨头都好像碎掉了一般，他们却嘲笑我，连路边的野狗都不如……”
虞欢叹了口气，“你别难过了，我现在就给你列单子！”说罢，她去斗柜里拿了笔墨纸砚过来。
顾启诗机灵的站起身帮她磨墨。
虞欢提笔写了十几样药材出来，并注明年份和用量。
顾启诗瞧见她专注的样子，夸了句，“虞大夫的字写得真漂亮。”
虞欢笔下一顿，她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若是没话说，可以不说。”
顾启诗张口就来，“我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瞧着虞大夫写得字确实漂亮。”
虞欢想到她的身世，没再说什么。
写完药材单子，晾干后，递给她时，淡淡说，“若兰读的书多，这些日子以来，也一直教孩子们读书，你若是想学，也跟着一起学便是了。”顿了顿，又道，“我也读过几本书，若是又不会的，问我也成。”
“虞大夫你真是人美心善，你说的话我都记下了。”顿了顿，又道，“天色已晚，我就不打扰你了。”说罢，她拿着药材单子离开。
虞欢看着她的背影，哂笑了一声。
许是听顾启诗讲述了她八岁时候发生的事，当晚，虞欢又梦到自己做药人时候的事。
醒来时，她浑身冷汗淋漓。
下床走到桌边喝了两盏冷茶，整个人才冷静下来。
想到昨夜睡前顾启诗跟她说的那些话，她心中添了几分愧疚，早知道她也有这样悲惨的身世，当初她就对她好不点，绝不会和她置气。
次日一大早，顾启诗穿戴好后，便出门了。
裴若兰直到黄昏时才见到她，便关心道，“去哪里了？”
顾启诗抿嘴笑道，“去买药材了。”
裴若兰有些惊讶，“虞欢答应为你诊治了？”
顾启诗一脸得意，“我不是说了，论起能屈能伸，我排第二，没人能排第一。”说着，她将自己昨晚找到虞欢“真情流露”故意卖惨的事说了一遍。
裴若兰听完后，表情有些复杂，“你这真真假假的，就不怕虞欢知道后跟你急？”
“那有什么，到时候我完全可以推脱，就说时间久了，记错了一些细节。”
裴若兰是知道顾启诗以前过的有多艰难的，也没法责备她，只能长叹了口气。
第286章 霍准的礼物
药材集齐后，虞欢便开始为顾启诗调制药膏，第一批药膏做好后，她连同之前那一百两银票一共交给顾启诗，“每晚沐浴后，将药膏涂满伤处，等到次日再洗去，大概三个月，就能痊愈了。”
顾启诗只将药膏接过，将银票推了回去，“做这些药膏，要费你不少精力，银票你拿着罢。”
虞欢摇了摇头，眼神坚决，“我答应过若兰，要负责绣坊所有人的健康，你如今住在绣坊，自然也算其中一员。”
她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顾启诗只好将银票收了回来。
虞欢见她将银票收下，又从袖中取出一只木盒，“这里面有些安神香，你夜里若是睡得不踏实，可以点上一支。”
顾启诗的表情有些复杂，一开始她骗虞欢时是很心安理得的，但现在却有些心虚。
“多谢。”她接过木盒，看着她诚恳的道谢，随后又郑重道，“我这人从小没人教养，性子难免有些桀骜，唯一的优点就是有一把子力气，日后要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别跟我客气。”
“我知道了。”虞欢答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接下来几日，顾启诗每晚都有用虞欢调制好的药膏，身上确实松快了不少，她心里对虞欢的芥蒂也慢慢散去。
这天，顾启诗跟着孩子们一起听裴若兰授课，结束后，两人刚出花厅，小红就迎上前，道，“姑娘，上次那位沈公子又来了。”
裴若兰和顾启诗对视一眼，两人一起朝楼下走去。
茶房中，沈阔听到推门声，立刻站起身，看到来的不止是裴若兰，他眼中有失望一闪而过。
裴若兰冲他福了下身，“不知师兄今日过来，所为何事？”
沈阔等两人坐下后，才开口道，“我上次过来，同你说过要筹备一座书院，如今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便想问问绣坊里的孩子可愿意过去读书？”
裴若兰没想到他的动作会这么快，恍了下神，才道，“她们愿意去书院读书的。”
沈阔闻言，含笑道，“一共几个孩子，我好提前为她们准备桌椅。”
“八个孩子。”裴若兰停了下，又问，“一年的束脩是多少银钱，回头我让玉奴给你送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