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另一个法子可以救她。”虞欢眸光突然变得幽深起来，“我手中有一只噬心蛊，催动它之后，能够将若兰血亲的生机渡给她。”
顾启诗立刻想到裴日文，她叫停了马车，冲虞欢道，“你们先去药庐，我去找个人。”
虞欢抓住顾启诗的手腕，“若兰心善，噬心蛊只能在最后用。”
顾启诗看了虞欢一眼，什么都没有说，用力甩开她的手，下了车。
虞欢带裴若兰赶到药庐的同时，顾启诗也赶到了万源街。
玄龙卫将门打开后，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面前的姑娘一脸肃容道，“魏王在不在府上，我要见他！”
“属下去书房替您通报一声。”
玄龙卫正要离开，顾启诗追了上去，“我跟你一起。”
到了书房外，她却不等玄龙卫通报，直接上前将门踹开，冲着桌台后眉头紧皱的霍准道，“若兰出事了！”
听到裴若兰出事，霍准霍的一下站了起来，他绕过桌台快步走向顾启诗，沉声问道，“若兰出什么事了？”
“今日我们有事去城南，神医孙落山突然在暗中放出箭雨想要诛杀虞欢，若兰替她挡了一箭，那箭矢上有七花七虫毒丹，这种毒只有下毒之人能解，但孙落山已经自戕，现在只有裴日文能催动噬心蛊，救下若兰。”
霍准听顾启诗说完，脸上顿时变得煞白，没有一丝血色，他用力的抿了抿唇，眼中划过一丝决然，“你先去药庐，本王随后会带裴日文过去。”
顾启诗点了下头，转身离开。
霍准看向杜林，“点十个玄龙卫，随本王去县衙一趟。”
县衙中，裴日文正在看公文，谁知书房的门突然从外面打开，她眉心微微蹙起，看向抬步入内的霍准，顿了一下，才起身行礼，“王爷忽然登门，不知所为何事？”
霍准走到书房中间后，侧头看了杜林一眼，杜林回身将门关上，站在门边守着。
“你不是一直觉得亏欠若兰吗，现在需要你来救她！”霍准一瞬不瞬的看着裴日文。
第294章 抉择
霍准的语气凝重，裴日文肃了容色，沉声道，“出什么事了？”
霍准将裴若兰中毒的事说了一遍，又提起噬心蛊的作用，随后道，“现在能救她的，除了你就是裴夫人。”
裴日文的脸色有些难看，“也就是说，我要用自己的命来换若兰的命？”
霍准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静静的看着他，等他做出决定。
裴日文垂下眼眸，隐在袖中的拳头紧紧攥起，一直以来，他对裴若兰的愧疚是真的，但却从未想过要用自己的命来换她的命。
尤其是他现在中了状元，放了官，他有自己的抱负想完成。
救她？还是不救！他陷入两难。
霍准没有催促裴日文，他想等他自己想清楚，给他一个正确的答复。
良久后，裴日文才道，“我能见过若兰再做决定吗？”
霍准与他对视了片刻，轻轻点了点头，“也好。”
两人同乘一辆马车往城外而去。
车厢里，裴日文看向对面的霍准，嗓音有些缥缈的问道，“若是王爷的血也能催动噬心蛊，你愿意救若兰吗？”
霍准听到裴日文这般问，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愿意！”他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在本王心中，她已经死过一次，本王不希望她再死第二次。”
裴日文蓦地想到裴若兰假死时，笼罩在裴家久久散不去的阴云，他心里明白，若是母亲现在在陇西，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用自己的命换若兰的命。
有些爹娘就是这样，她们可能会偏爱其中一个孩子，但是当其他孩子遭遇生命危险时，他们宁愿付出自己的生命，也要去拯救自己的孩子。
那他呢？他是愿意牺牲若兰，还是愿意牺牲母亲？这一刻，裴日文心中有了答案。
霍准看到裴日文眼中的犹疑散去，只余释怀的坚定，他心里清楚，裴日文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马车疾驰，只用了平时一半的时间就在药庐外停下。
霍准等裴日文下车，才掀开帘子朝外走去。
药房中，孙丹阳得知父亲宁可一死都要夺了姐姐性命，最后却误伤了裴若兰，脸上的血色顿时褪去，险些站立不稳，站在她身后的陆吾忙扶住她，低低的劝了句，“现在救人要紧。”
陆吾倒不是关心裴若兰，而是怕她出了事，霍准大开杀戒，到时候伤害到孙丹阳。
孙丹阳听了陆吾的话，拧着眉，沉思良久，道，“我已经有大半年没有回药王山，只能告诉你我离开时山中都饲养着哪些毒花、毒虫。”
虞欢走向桌案后，道，“你说，我来写！”
孙丹阳苍白的唇微掀，一种又一种毒花的名字从她口中倾泻而出。
虞欢越往后些，脸色越难看，在写到地三十多种的时候，她突然停笔，脸色阴沉的看着孙丹阳，“药王山上怎么会有这么多毒花？”
孙丹阳掩唇咳了一声，“只要使用得当，药也是毒。”
虞欢：“……”这个道理她何尝不知道。
可现在事关裴若兰的生死，若是一遍又一遍的调试七花七虫毒丹这个法子不通，那就只能用噬心蛊了。
想到噬心蛊，她正要问玉奴知不知道裴若兰现在还有什么血亲，药房的门忽然被人推开。
进来的第一个人是裴日文，他一眼就看到躺在榻上，嘴唇乌青，不省人事的裴若兰，一步一步的朝她走去。
在她面前停下后，他俯下身摸了摸她的脸。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般亲近，明明以前是最亲近的骨肉至亲。
他还记得，在他四五岁刚记事时，母亲指着襁褓里的若兰，认真的告诉他，以后一定要好好读书，勤练武艺，这样长大后才能考取功名，好好保护妹妹。
当时他握住妹妹又小又嫩的手，认真的承诺，一定会守护她一辈子。
之后的很多年，他也都是这么做的，直到……他的双腿被梁渝呈打断。
从那时起，两人的感情就变了，不再是他照顾她，而是变为她为他担忧，为他周全。
“若兰。”裴日文低低的呢喃了一声，带着无尽的悔意和疼惜。
许久后，他才站起身，回头看向霍准，冷然道，“我可以将我的命换给若兰，但我要你答应我两件事。”
霍准目光沉沉的看着他，“你说。”
“第一，在皇家玉碟上抹去若兰的名字，还她自由，第二，终此一生，不得勉强若兰，即便是她想带着孩子另嫁他人，你也不得阻拦。”
“好，本王答应你。”霍准痛快的说道，他本就没想过再勉强若兰。
裴日文朝顾启诗看去，“顾小姐，便劳你做个见证人，在若兰醒来的，将此事告诉她。”
“我知道了。”顾启诗轻声说道，她看向裴日文的眼神隐约中含着期待。
裴日文扑哧一声笑了，转头看向虞欢，“动手吧。”
虞欢本就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救裴若兰，眼下见裴日文配合，她没有半分犹豫的将噬心蛊拿了出来，冲裴日文道，“你躺在另一张榻上。”
裴日文顺着她的目光走到裴若兰另一边的矮榻躺下，目光落在裴若兰的侧脸上。
他曾以为自己的一生必然如鲜花着锦一般灿烂，谁知弱冠之年被人打断了双腿，一下子跌落低谷，就在他以后自己一辈子只能这样时，霍准的出现和若兰的努力，改变了他的窘境，他的人生达到了他曾经想象中的高峰，于是他拾起了曾经的抱负，想要大展宏图，这时上天又将他打落谷底。
噬心蛊被催动后，裴日文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生机迅速的流失，明明是暮夏，他却冷的好像在冰窖里一般。
虞欢紧盯着裴日文的变化，到底还是在意他裴若兰兄长的身份，及时将噬心蛊引了出来。
她看了孙丹阳一眼，孙丹阳会意，立刻上前喂了裴日文一颗大还丹。
虞欢则走到裴若兰的身边，将噬心蛊和准备好的药材捣在一起，然后送入裴若兰的口中。
噬心蛊的药性极为霸道，裴若兰服下后，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正常。
一刻钟后，她慢慢的睁开眼睛，看着坐在一旁的虞欢问道，“我记得昏迷前，我好像中箭了，是你……救了我吗？”
第295章 自私
虞欢见裴若兰醒来，长长的松了口气，她看向一旁脸上布满皱纹的裴日文道，“救你的人不是我，而是你兄长。”
裴若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辨认了好一会儿，才认出裴日文来。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眸光复杂的看着他，脸上写满不可置信。
裴日文微微一笑，虚弱道，“我欠你太多，若是不还给你，下辈子可能还要做兄妹，你肯定不愿意，所以只能这辈子还给你。”
裴若兰听他这么说，心中一哽，过了会儿，才道，“裴夫人若是知道你为了我变成这样，一定很难过，也会很恨我。”
“那就不要告诉她。”
裴若兰黯然的垂下眸子，“该知道的，总会知道的。”
裴日文看她这副模样，心口一阵刺痛，“其实在你假死后，母亲一直很痛苦，也很后悔，在你还在家中时没有好好对你。”
“我之所以救你，还有另一个缘故，就是我不希望母亲把她的命换给你。”
裴若文抬起眼皮，语气中有些迟疑，“她会吗？”
“会的。”
裴若兰陷入自己的思绪，没有再开口。
裴日文也没有再打扰她，他看向身边的孙丹阳，“我现在可以回去了吗？”
孙丹阳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看向虞欢。
虞欢从药箱中翻出一瓶药递给他，“回去后，每日三次，一次一丸，吃完后再来找我拿。”
裴日文接过药瓶，郑重道，“多谢。”
裴若兰在裴日文下地后，就回过神来，她看着他离开后，转头问虞欢，“他还能活多久？”
虞欢道，“毕竟是你兄长，我留了一些余地，他至少还能再活五年，若是好生保养，活上十几年，甚至更久也有可能。”
裴若兰听到这个期限，眸光微微亮起，“也就是说，他有足够的时间等到下一株长生草？”
虞欢点了点头，“我会帮办法通知师父，请他代为留意。”
“谢谢你，虞欢。”
虞欢眸中划过一抹黯然，“你本来就是为我挡箭而受伤，现在无论我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裴若兰见她眼神失落，试探着问了句，“刺杀你的人是谁，可有抓到？”
虞欢默了一些，才道，“是孙落山，他在射出那支箭之后就自戕了。”
原来是孙落山，难怪虞欢这么失落，裴若兰伸手握住她的手，心疼的劝道，“你还有我。”
虞欢听到裴若兰的安慰，唇角勾起一抹笑意，“那我和顾启诗，谁是你最好的姐妹啊！”
裴若兰面露为难。
不远处，顾启诗哼了一声，道，“当然是我啊，我们可是同甘共苦过的！”
虞欢斜了顾启诗一眼，“若兰为我挡箭了。”
顾启诗：“……”
提到挡箭，裴若兰看向自己的手臂，竟然没有伤口。
见裴若兰目露惊讶，虞欢开口道，“噬心蛊的药效霸道，可以解时间所有毒性，也能疗愈所有伤口。”
提到噬心蛊，裴若兰又想起裴日文。
原本，她已经彻底收回对他的感情，可现在，冥冥之中，有什么似乎已经改变。
“回城罢！”良久后，裴若兰轻轻的说了一句。
虞欢扶着裴若兰下榻，顾启诗见状，上前扶住裴若兰另一边胳膊。
裴若兰有些无奈，“我的伤已经好了。”
“你刚刚昏迷过，我怕你头晕。”
虞欢解释了一句，三人一起朝外走去。
霍准无声的叹了口气，有些无奈。
玉奴见他这副模样，抿了抿嘴，霍准察觉到她的视线，冷冷的扫了她一眼，玉奴忙低下头去。
回城时，天色已经黑透，裴若兰下车后，虞欢和顾启诗依旧一左一右的搀着她。
裴若兰正要回绣坊，忽然察觉右边有道视线一直追随着她，那种感觉太过强烈，让她无法忽视，她侧头看去，只见霍准站在马车旁，遥遥的看着她，两人相识的那一瞬间，他抿了抿嘴，神情有些委屈。
裴若兰想，在她昏迷的那顿时间，他应该也奔波了一番，心忽然就软了一下。
“你们先进去，我跟他说几句话。”
虞欢和顾启诗闻言，慢慢松开她的手，然后异口同声道，“我们在这里等你。”
虞欢无奈的笑了笑，朝霍准走去。
霍准看到裴若兰朝自己走来，脸上迸发出一抹欣喜，往前迎了两步，道，“难为裴姑娘还记得本王。”
裴若兰抿嘴笑了笑，“我知道王爷担心我，谢谢你。”
“哦？那不知裴姑娘打算怎么谢本王？”
“……那王爷想让我怎么谢你？”
霍准沉吟片刻，道，“本王想吃你做的点心。”
“好，回头我做一些，让人送去万源街。”
霍准想说他喜欢吃新鲜的，但又不愿意逼迫、勉强她，末了还是将想说的话吞了下去，轻轻颔首道，“好。”
“天色不早了，早些回去罢。”
“本王看着你进去再走。”
裴若兰冲他行了一礼，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他道，“若是以后再有今日这般意外，又没有第二只噬心蛊，王爷记得帮我照顾好君玉。”
霍准没想到裴若兰会突然提起君玉，想到某种可能，心一下揪了起来，闷得喘不过气，他没有答应她，而是道，“没有任何人能取代你在君玉心里的地位，也没有人能像你那般疼爱君玉，若兰，以后遇到事情，可以不要那么义气，自私一点也无妨，因为君玉需要你。”
听到霍准劝她自私，裴若兰先是愣了一下，继而看着他的眼睛道，“若是我劝王爷在战场上要明哲保身，不要理会那些将士的生死，王爷会答应吗？”
霍准想都没想，脱口而出，“绝不可能！”
裴若兰道，“我对虞欢和诗姐姐的心，亦如王爷对待将士们的心。”
“是本王失言。”霍准叹了口气，顿了顿，又道，“本王从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但是却无法不在乎你和君玉的生死。”
“我明白王爷的意思，当自己的至亲面临生死难关时，没有人能做到冷静理智。”
第296章 不想听
在裴若兰的心里，君玉是很重要，若是能用自己的性命换他的性命，她绝不皱一下眉头。
但除了君玉的母亲，她还是她自己，友情、道义对她来说也是十分重要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