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她今日真的出事了,她会遗憾不能陪君玉长大,担心他以后会不会有人疼爱,会不会挨饿受冻,可她绝不会后悔。
和霍准分开后,她上了二楼,推开房间窗户,只见他站在马车旁,遥遥的看着她。
霍准看到站在窗口的裴若兰,冲她笑了笑,又摆了摆手,才登车离开。
霍准走后,又过了会儿,裴若兰才将窗户关上。
她走到小床边,俯下身子,轻轻摸了摸君玉的脸。
君玉像是感应到什么一般,突然睁开眼睛,盯着裴若兰看了一会儿,软软的叫了声娘。
裴若兰将他抱起来,双臂用力,紧紧的揽在怀中,正要跟他说几句体己话,外头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裴若兰估摸着,应该是顾启诗或者虞欢,她看向房门说道,“进来罢。”
下一刻,房门被推开,进来的果然是顾启诗和虞欢。
“坐下说话。”两人走过来后,裴若兰轻声说道。
顾启诗和虞欢对视一眼,在她旁边坐下,小红上前为两人斟茶。
顾启诗端起茶水,饮了一口,看着她的眼睛严肃道,“我和虞欢此番过来,是有件事情要和你交代。”
“嗯?”裴若兰拿开君玉拽她耳坠的手,疑声问道。
顾启诗抿了抿唇,道,“今日裴日文在答应救你前,曾让魏王答应他两个条件。”
裴若兰听顾启诗这么说,心狠狠地一沉。
她就说裴日文为什么肯救她,原来是另有所图。
“若你们过来是想说他的事,不必了,我不想听。”她的语气突然变得冷漠,眼中没有一丝感情。
见裴若兰突然变脸,顾启诗猜到她是误会了,忙道,“他提的两个条件都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你。”
裴若兰一愣,有着不可置信,“是吗?”
顾启诗看向虞欢,“不信你问她,她可是从来不说谎的。”
裴若兰看向虞欢,虞欢道,“他向魏王提出的第一个条件是抹去你在皇家玉碟上的姓名,从此还你自由,第二个条件是以后不得再勉强你,就算你和其他人成婚,他也得认。”
裴若兰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他真的这么说吗?”
虞欢轻轻颔首,“千真万确。”
虞欢的话让裴若兰心里忽然酸涩起来,原来兄长是真心想要救她,而不是另有所图。
虞欢不知裴若兰和裴日文之间发生过什么,顾启诗却是知道的,她握住裴若兰的小臂,挑眉道,“死里逃生,又彻底恢复自由,你应该高兴才对。”
裴若兰眼波晃了晃,慢慢勾起唇角,“你说得对,我应该高兴才是。”她这么说着,但笑却不达眼底。
顾启诗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有些事只能她自己想通,她松开手中的茶盏,站起身,“你早些歇着罢,我和虞欢先回去了。”
“嗯,明早见。”裴若兰目送两人离开。
替裴若兰关上门后,虞欢问顾启诗,“若兰和她兄长到底怎么回事?总觉得他们的感情有些别扭。”
顾启诗想着虞欢也不是外人,一面引着她往自己房间走去,一面道,“裴日文曾经是京城第一公子,文武双全,风光霁月,对若兰这个妹妹也是实心实意,呵护有加,但在他弱冠那年,有位公府世子当着他的面调戏若兰,他为了给若兰出头,便想以赛马为由头找回场子,谁知对方是个下作的,在马场上动了手脚……”
“失去双腿后,他遭了很多冷眼和羞辱,心性也慢慢不复从前,为了重回官场,甚至和魏王一起设计了若兰,在若兰和青梅竹马的爱人成亲前夜,将她送去魏王府,就连君玉,也是裴日文将她的避子药换成求子药才怀上的。”
“你也知道,若兰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她肯一直留在魏王身边,甚至和他产生感情,最大的原因就是想借魏王的权势找到孙落山给裴日文治腿。结果,腿是治好了,心却坏了。”
“若兰是在和魏王成亲前,突然得知真相的,她悲痛之下,费了很大的功夫,不惜假死,才逃出京城……”
虞欢听顾启诗说完,义愤填膺道,“世间竟有这般寡廉鲜耻之人,他们还有什么脸面再出现在若兰面前。可别说是为了补偿,若是真心想要补偿她,就该立刻去死,而不是一次一次出现在她面前,让她想起从前受过的欺骗和伤害。”
顾启诗目露嘲讽,“谁说不是呢!”顿了顿,又道,“裴日文这次总算做了一件人事,从此若兰彻底自由了!”
当晚,两人一直聊到深夜才分开。
以致次日早上,顾启诗直接睡过头,忘了还要送孩子们去书院。
裴若兰得知此事后,冲吴嬷嬷道,“让诗姐姐再睡会儿,今日我去送孩子们。”
吴嬷嬷应了一声,下楼安排孩子们上车。
裴若兰交代了小红一声,好好照顾君玉,才出门往楼下走去。
上车后,海棠有些惊讶,“裴姐姐,今日怎么是你送我们?”
裴若兰自然不会说顾启诗睡过头了,她笑着道,“我还没去过你们读书的书院,想去看看。”
海棠眯眼笑了笑,跟她介绍道,“书院不大,院子只有两进,但夫子都很严厉,对功课的要求特别严格,不过我们几个跟裴姐姐学过一段时间,还能应付的来……对了,书院的饭菜也很好吃。”
裴若兰听她说着,微微点了点头,随后又道,“以往的书院只招收男学生,你们算是第一批女学生,他们可有为难你们?”
听裴若兰这么问,海棠脸上的表情有些犹疑,若有似无的瞥了玉芝一眼。
裴若兰随着她的视线朝玉芝看去,眼中露出疑惑。
玉芝和裴若兰四目相对,眼神躲闪了一下,手指紧紧的攥住衣角,好一会儿,才道,“裴姐姐,有个男学生总是跟我为难!”
第297章 你下贱
裴若兰听玉芝这么说,表情顿时严肃起来,“他怎么欺负你的,多久了?”
想到那个讨厌的男同窗,玉芝有些心烦意乱,但她温柔惯了,还是慢条斯理道,“在我来书院的第一天,他就趴在墙头上用弹弓袭击我,还往我桌子底下放虫子,在我的书上画乌龟……”
裴若兰眉心微皱,“这么久了,你怎么一直没有提起过?”
玉芝抿着嘴不说话。
海棠替她回答,“那小子是徐老太君的独孙,无法无天惯了,玉芝怕得罪徐家,一直压着我不让我替她讨回公道,也不让我告诉启诗姐姐和裴姐姐。”
裴若兰有些心疼的看了玉芝一眼,摸了摸她的头,“徐家小少爷身份贵重,你也是独一无二的,切不可妄自菲薄,这种事还是要告诉家里一声,你启诗姐姐也好,我也好,都会想办法妥善解决。”
玉芝眼中充满不安,“可徐家是官,我们只是民,民如何敢与官斗!”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无论是民还是官,都要讲一个理字。”裴若兰语重心长。
玉芝点了点头,闷闷道,“我知道了。”
一刻钟后,马车在书院外停下。
裴若兰原本只打算将孩子们送到书院门口便返回绣房,如今出了玉芝这事,倒是必须见沈阔一面。
进了书院,她牵着玉芝的手,冲其他人道,“你们先去上课。”
其他人闻言,犹豫了一下才离开。
裴若兰看着她们走远,找了个小厮询问,“你们院长现在在哪里?”
小厮道,“院长现在正在后院东厢房。”
裴若兰道了声谢,带着玉芝往后院走去。
李岸正在廊下当值,看到裴若兰的那一刻,他一个激灵,用力的敲了敲房门,冲里头道,“公子,裴姑娘过来了。”
须臾,房门从里面打开,沈阔看都没看李岸一眼,目光径直落在裴若兰的身上。
裴若兰已经走到近前,她看着沈阔,轻轻的唤了句“师兄”。
沈阔微微一笑,绵长的像一种紫色檀香,“好久不见,今日怎么是你送孩子们过来?”他将目光移向玉芝,似察觉到什么一般,问道,“可是这孩子受了什么委屈?”
裴若兰安抚的看了玉芝一眼,然后将她被徐家小少爷欺负的事说了一遍。
沈阔听罢,神色严肃起来,正要让人将徐家小少爷叫过来,前院突然传来一阵吵嚷声。
接着刚才替裴若兰指路的小厮急匆匆的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道,“院长,前头有学生打起来了!”
裴若兰眉心一跳,心中浮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沈阔先交代了李岸去将学生分开,然后拢着眉问小厮,“谁跟谁打起来了?”
“裴海棠她们几个和徐闻礼那几人打起来了!”
裴若兰一听,立刻带着玉芝朝前院走去,沈阔担心她,快步跟了上去。
他们到前院时,李岸已经将两拨人拉开,海棠带着几个头发散乱的女孩子站在李岸身后,眼神凶巴巴的盯着坐在地上,眼圈乌黑的徐闻礼,徐闻礼左右或坐或跪着几个男学生。
裴若兰见自家孩子没吃亏,微微松了口气。
沈阔走到徐闻礼面前,先帮他检查了下身体,确定没什么大问题,沉着脸冷声道,“都跟我进来!”
海棠看了裴若兰一眼,率先跟了上去,徐闻礼在看到玉芝后,迅速站起来,红着脸也跟了上去。
“走,我们也进去。”裴若兰冲玉芝道。
入内后,沈阔不怒自威的扫了犯错的学生一眼,“谁来说说,为什么打起来!”
海棠主动道,“是徐闻礼一连多日都欺负玉芝,我才忍不住动手的。”
沈阔看向徐闻礼,“裴海棠说的,你可认?”
徐闻礼侧过头飞快的瞄了玉芝一眼,然后小声道,“我只是跟她开个玩笑!”
海棠冷笑,“要大家都觉得好笑,才叫开玩笑,你那分明就是欺负人,你下贱!”
“裴海棠!”沈阔皱起眉,严厉道,“不许污言秽语。”
“是,院长教训的是!”海棠漫不经心的说道。
沈阔再次看向徐闻礼,“你欺负同窗,违背书院规矩,从今日起回家反省,等什么时候想明白自己错在哪里,跟同窗道了歉,什么时候再回来!”
徐闻礼瞪大眼睛,眼中写满不可置信。
沈阔看向李岸,“让人将他送回徐家!”
徐闻礼被带走的那一刻,有个学生突然开口道,“院长,徐闻礼不是故意欺负裴玉芝,他就是喜欢裴玉芝,想要引起她的注意!”
“不可胡言乱语!”沈阔冷扫了那个学生一眼,眼中充满警告,生怕毁了玉芝的名声。
那学生咬了咬牙,低下头去。
沈阔又看向海棠,“你带头打架,也该罚,就罚你读《诗经》十遍。”
“是,学生记下了!”海棠从善如流的说道。
沈阔看向其他的学生和夫子,“继续上课罢!”
裴若兰松开玉芝的手,看着她和海棠她们一起离开。
沈阔冲裴若兰摆了个请的手势,“我送你出去。”
沈阔刚为玉芝讨回公道,裴若兰心中感激他,两人并肩朝外走去。
下了台阶,沈阔歉疚道,“是我不察,才让玉芝受了委屈。”
裴若兰摇了摇头,“师兄做的已经够好了,我怎么会怪你。”
两人一边交谈一边朝前走去,走了十几步,忽然发现前头站了个人。
“诗姐姐!”裴若兰叫了一声,快步朝她走去。
顾启诗看了沈阔一眼,然后压低声音问裴若兰,“早上怎么不叫我起来?”
“昨日你为我奔波辛苦了,想让你多睡会。”裴若兰轻声解释。
顾启诗知道裴若兰是好意,可她更想在心上人面前表现得好点。
这般想着,她看向沈阔道,“大哥,昨日若兰出了点事,我奔波的有些厉害,今日才起晚了,没来得及送孩子们来书院。”
沈阔听顾启诗这么说,眸光微沉,他看向裴若兰,眉心紧拧着问道,“昨日你出什么事了?”
裴若兰叹了口气,言简意赅的将昨日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第298章 机关
裴若兰的语气极淡,沈阔却听的胆战心惊,他伸手想去握裴若兰的手腕,听听她的脉象,裴若兰察觉到他的动作,抬手撩了下耳边碎发,莞尔道,“师兄不必担心,我已没有大碍。”
沈阔眼底划过失望,喉头咽了咽,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可用我引荐几个护卫给你?”
裴若兰摇了摇头,她伸手牵住顾启诗的手,看着她的侧脸说道,“不用了,诗姐姐会护着我的!”
顾启诗听裴若兰这么说,昂起头,面露得意,“大哥放心,若兰的安危包在我身上。”
沈阔是知道顾启诗的身手的,但事关裴若兰,心里还是不放心。不过她刚拒绝了他,这事只能从长再议。
“让李岸送你们回去罢。”
“好啊!”顾启诗笑着答应了一声,“多谢大哥!”
沈阔看着两人登车,直到看不见马车的影子,才收回目光。
车厢里,顾启诗抱着裴若兰的胳膊,眸光忽闪了一下,问道,“我以为你将孩子们送到就回去了,怎么耽搁了这么久?”
裴若兰叹了口气,将玉芝被徐闻礼欺负的事说了一遍,顾启诗听罢,顿时黑了脸,“这小子,竟敢欺负我顾启诗的人!我定要替玉芝讨个公道回来!”
裴若兰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这件事我已经处理好了,方才海棠也带人打回去了!”她又将处理结果和顾启诗说了一遍。
顾启诗听罢,勾了勾唇角,“海棠好样的!就该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只是赔礼道歉,太便宜他了!”
裴若兰嘴上没有说什么,但心里也是这样想的。
很快,马车停下,李岸出声提醒道,“裴姑娘、顾小姐,到绣房了。”
顾启诗扶着裴若兰朝外走去,下车后,顾启诗冲李岸道,“有劳你了。”
李岸笑着躬了下身,“那属下回去复命了。”
回到绣房,裴若兰先去看君玉,君玉还在睡着,她帮他掖了掖小被子,问小红,“他一直没醒吗?”
小红道,“姑娘出去后,醒来过一次,阿九姐姐给他喂了些蛋黄粥,又睡了过去。”
裴若兰点了点头,“阿九呢?”
“阿九姐姐出去了,说是要买些东西。”
两人正说着话,阿九从外面走了进来,她的脸色有些冷峻,冲裴若兰行了一礼,“姑娘!”
裴若兰看着她,轻声道,“听小红说你出去了,若是缺什么东西,让吴嬷嬷去买就是。”
阿九抿了抿唇,“我要的东西得自己亲自采买。”不等裴若兰询问,她解释道,“陇西现在越来越乱,我想在绣房中安装一些机关,这样若是有宵小来犯,也能抵挡一时。”
裴若兰闻言,眸光一亮,“这主意不错,用不用人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