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转头看看我们:“我很快就离开康州了,你们以后不会再找到我。”说完,他提着渔网,头也不回地顺着堤坝向东走去。太阳已经升起来,从天边大片红霞的束缚中挣扎而出,用力一跃,挂在天空,散发出金色的光芒。万晓朋朝向太阳而去的背影越来越小,逐渐溶入光芒之中。
第37章 鬼手藤壶疑案(13)(14)
13
随着九月的消逝,空中随风飘舞的红叶、黄叶越来越多。而到了十月,地上的枯叶已经形成一条条地毯,人、车、狗走在上边,都会沙沙作响。还是没有父亲的任何消息,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也变得越来越消沉。
两个月前,吕思齐就告诉过我,他根据我的照片找到了关着实验者的地方。那是一个远离市镇的地方,在纽约上州的一片森林内的空地上,麦戈集团建造了一个隐秘的实验基地,所有的秘密实验都在那里进行。
实验者们也被关在基地的大楼里。虽然是新项目的研究者之一,但吕思齐并不负责那个基地的相关实验,平日他大多数时间都呆在曼哈顿的实验室里。但他还是找了个借口,拿着我给的照片,去实验者那边转了一圈,却并没有发现长得像照片上的人。
我和许晨、苏洁、陈警长共享了信息。看起来,父亲的确是失踪了。“爸爸究竟去哪里了?难道已经在实验中死去了?还是逃掉了?”我想,可又一转念,既然麦戈集团可以改变实验者的身份,包括名字,那是不是有可能外表也会做一些改造,变得让人认不出来?何况爸爸失去双眼后做了仿生眼移植,会不会面容也有所改变?
胡思乱想也没什么用,还是不知道父亲的去向,我不禁变得愈加心烦意乱。许晨每隔一周都会去李夏菲那里学画,显得很是悠闲自在。李夏菲已经过了十八岁,继承了所有财产,也已经成人。所以,在我和二更的眼中,这个家伙的所谓去学画也越来越像是去和漂亮有钱的小姑娘约会。
我每个月也会和吕思齐吃上一两次饭,甚至去看看电影,打探一下是否有什么新的消息和进展。弄得二更在一次吃晚饭的时候感叹道:“你们俩都有了各自的男女朋友,只剩我一个人孤零零的了。很快,随着你们各自组成家庭,这个家也要分崩离析了。”
“少胡说!”“别乱猜!”这句话引起了我和许晨同时发声训斥。他扶了扶眼镜框,继续埋头吃饭。
对于怎样找到父亲,苏洁倒建议,应该先搜集麦戈集团非法进行危险实验的证据,先想办法告倒他们,这样可以组织他们以后残害更多的人。我和许晨都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作为人工智能研究的先锋集团,总部在纽约的麦戈公司也有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天宇集团,总部在华盛顿。苏洁觉得,可以找到天宇集团的人,他们一定对于怎样搞倒竞争对手很感兴趣。
既然能作为麦戈公司这种强大势力的对手,天宇公司背后的势力也不容小觑,它的公司坐落在美国首都华盛顿,政治中心。跟麦戈集团主要由华尔街的金融巨头支持不同,天宇集团主要是由强大的政党所支持,同时,它内部也有加州硅谷等科技公司的支持。
听苏洁说过,天宇集团的几个创始人来自加州,其中有一个是毕业于加州理工大学,研究人工智能和脑神经科学的年轻人。
“加州理工大学?就是《生活大爆炸》里谢耳朵的母校,出过34个诺贝尔奖得主,比哈佛还要难考的那个大学,对吧?”我问道。苏洁点点头,没错。
这个年轻人跟苏洁私人关系不错。以前苏洁做州警的时候,他刚从加州搬到纽约,经常含完LSD的小卡片以后开车,高速路上车开得像在跳芭蕾舞,被苏洁抓住过好几次。一来二去,他们也就熟悉了,后来居然成了朋友。
过了一阵,这个年轻人搬到华盛顿,跟来自硅谷的伙伴一起,借助本地政治家和资本集团的力量,创建了人工智能研究所——天宇集团的前身。这个年轻人在加州的时候,曾经在伊隆马斯克开派对的时候,提供给他们一些LSD(这种药物在加州是合法的),从而结识了伊隆马斯克。
马斯克在派对上跟这个来自加州理工大学的年轻人聊的时候,对于他的脑神经科学与人工智能结合的点子非常感兴趣,他们聊了很多。当马斯克后来知道这个年轻人创建了天宇研究所,马上给予成了他们的股东,并给予各种经济和技术上支持。硅谷的几个科技公司就不用说了,更是大力协助。
天宇研究所于是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发展成了一个大集团,足以跟历史悠久的麦戈集团匹敌。这次,苏洁就是想借助他们的力量,包括政治和经济上的关系,来揭露出麦戈集团背后非法实验的内幕。在他们的协助下,我们搜集的证据逐渐越来越充足。集团给苏洁介绍了很有名的律师,来帮助我们。条件逐渐成熟起来。
14
秋去冬来,一场又一场雪从十二月初下到一月底,春节将至,跟往年一样,法拉盛的唐人街被装扮得一片中国红。家家店铺门口挂上了喜庆的红灯笼,贴上红色春联。街上买年货的人也多了起来,混进不少老外黄色,棕色的脑袋。他们也都喜欢来凑个热闹,看看中国年。我买了现成的红豆年糕,这种东西,只要放蒸锅里蒸一下就行,简单省事。
春节前两个周的晚上,我边看电视边吃了一些法拉盛超市买的点心,麻花,正要上楼睡觉时,我听到门口似乎有什么动静。我一般是家里最后一个睡觉的,二更因为要上学,怕起不来不敢晚睡。许晨则是模范老干部,优秀和尚的接班人,作息规律得可以简直可以把他直接当成活闹钟。我却总是拖到快深夜了,才恋恋不舍地往楼上卧室走。
我竖起耳朵听了听,门口似乎有人,而且好像是在撬锁。是小偷吗?我觉察到许晨站在二楼楼梯口,他今晚竟然十二点了还没睡?但那胡乱支棱的头发和身上薄薄的一层衣裤显示了他应该是刚从被窝里爬出来。他看了一会儿有响动的门口,突然对我说:“赶紧开门!”
我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法拉盛本来治安就不怎么样,又快过年了,难道不怕是强盗或小偷?还要主动打开门。不管怎样,他的话对我来说跟圣旨差不多,很难反抗。我打开了门,门口站着一个人,正好跟我面对面。
我看着他,整个世界似乎都不存在了,一片空灵,几乎连心跳、呼吸都停止了。宇宙中,周围一切都没有了,只有他,简直像是在梦中一样。“爸……爸爸”过了好一会儿,我的魂魄才重新回到身体之内,从口中发出听起来不像是自己的声音。
“爸爸!”我终于喊出了声,伸出手,一把抱住了这个人。这个人是真实的吗?还是只是个幻觉?手上的触觉真真实实,虽然那原本圆润的脸庞,桶状的身材已经变得消瘦,脸上也胡子拉碴,但父亲的气息永远不会变,这是从小带着我,又当妈又当爸的父亲,对我严厉,也是最爱我的父亲。
爸爸也抱住我,就像小时候的那种熟悉的感觉。我的泪水不知不觉流了满脸。许晨早已经把门关上,在旁边默默看着我和父亲拥抱在一起。
“您的眼睛?”抱了好一会儿,我才反应过来,看着他的眼睛。爸爸的眼睛看起来很真实,简直跟真的一样,打眼一看,完全发现不了异样。需要仔细查看,才会发现这两只眼珠几乎不怎么转动。
我以前查过仿真眼的资料,密歇根的凯洛格眼科中心的仿生眼是美国最卓越的十二家医疗中心之一,有一些最新研究甚至刚刚被美国政府卫生局FDA批准。
仿真眼以手术被移植到眼睛内,患者带着一副内置摄像镜并将其转化成一系列小电脉冲的眼镜。电脉冲无线传输到视网膜以及人工视网膜表面。小电脉冲刺激视网膜尚未受损的细胞来感知图像。患者接着学习如何解构这些图像,利用这种方式来重获部分视力。
大多数安装了仿真眼的可以感知光与窗户,跟着斑马线过马路也没问题,走路时可以避开障碍物,避免碰撞,也能知道人的具体位置。其中有一半的人可以看到9英寸的大字。
我早已经查到,凯洛格眼科中心不但给父亲安装了仿真眼,还在仿真眼里加了人工智能的连接器,并在他脑中植入电极。听吕思齐说,这是人身体中的电子设备跟人工智能相结合的第三次实验,已经比第一、第二次改良了很多。
第一次实验中有不少患者因为排斥反应而死亡。第三次实验虽然也有不成功的,但没有死亡的情况。父亲之所以能够逃走,应该是属于成功的那一部分。因为本身实验就是没有经过批准,所以不管是实验人死亡还是逃走,集团的人都只能默默处理。
“成功的实验会怎样?”我曾经问过吕思齐。他说,成功的会获得至少跟平常人一样的视力和物体感知,但有时也会根据个体心理不同有少许偏差。那么,父亲的视力其实应该跟以前没有太大差别,只是稍微会有偏差。
爸爸穿着一件黑色的厚外套,黑灰色的裤子和一双厚重的登山靴。除了变瘦了一些,他的外表几乎跟以前没什么两样。他脸上带着微笑看着我,好像他的离开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情,他只是出去办案一趟,又很快重新回来了。
许晨把一杯热水递到爸爸手中:“唐老师,外表很冷,喝点热水。”虽然他一贯冷静,但脸上也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微笑和隐隐克制住的激动。爸爸带着笑容看向他:“小晨,这一阵辛苦你了。”
接着,他转向我,细细打量,说:“樱桃,你瘦了。”嗯?我没有。因为快过年了一直吃各种甜食,我这一阵甚至还长了好几斤,比原来更圆了一些。
“爸爸,你才变瘦了。”我拉着他的手,让他坐到沙发上“你果然还活着!”
二楼的一扇门嘭地一声打开了,那是二更的卧室。他几乎是从楼梯上一头栽下来,“爸爸!”他跑过来,扑过去,热泪滚滚地抱住父亲。他一边哽咽着,一边用手到处捏着爸爸的头,肩膀,胳膊,似乎在确认这不是梦,这是真实的人。爸爸让他捏得直咧嘴:“哎呦!”
“二更,你也瘦了。”爸爸打量着弟弟。嗯?我瞪圆了眼,二更这几年因为学业忙,疏于锻炼,胖了至少十斤,尤其是去年夏天追一个心仪的女孩失败后,狂吃了两个多月的冰淇淋,体重再也没降下来过。现在的他至少有爸爸离开之前的两个那么宽。
我感觉有些无语,爸爸自己瘦了,就觉得看到周围所有的人都瘦了,尤其是自己的儿女。他的仿真眼看来偏差还真不小。显然,这种仿真眼不仅仅是连接脑神经,应该在跟人工智能相结合中加入了心理因素方面的调整,这就不是我能理解的了,应该属于吕思齐脑神经心理学专业的研究范畴。
我们几乎一晚上都没睡,兴奋地围着爸爸说东道西。
第38章 鬼手藤壶疑案(15)(16)
15
爸爸告诉我们,他在密歇根眼科中心做了一系列眼科、脑部手术,身体逐渐恢复。苏洁一直在身边照顾,一个月后回纽约一趟。很快又再次回到密歇根。她调查了麦戈公司的新项目,发现虽然爸爸的手术是成功的,但过一阵就会被带到纽约上州的实验基地,进行研究,很可能再做实验。
苏洁觉得风险太大,也不愿意爱人被关在实验室中沦为实验品,就找了人偷偷地把父亲给转移走了。她在离法拉盛半个多小时的树林郊外有一个小独栋屋,里面布置得很舒适,离附近的小购物中心也不算远,生活很方便。主要是独栋屋在半山的树林中,十分隐蔽,周围人也少。
爸爸就被她安置在那里。苏洁说,她要搜集到足够的麦戈公司违法用人做危险实验的证据,把他们告倒。那时候,爸爸出来才会安全。
“原来这一切都是苏洁……”我恍然大悟:“可她却说你失踪了,自己也不知道你在哪里。”
“周围都是麦戈集团的耳目,她也不得不那样说。麦戈集团可以把人的档案全都改掉,在很多地方都有他们的人。而且,他们也怀疑过苏洁,因为她知情差点也把她干掉。”爸爸沉着脸说:“还是苏洁主动示好,说自己可以帮忙瞒住警方和其他人的怀疑。他们才作罢。她也是想尽量避免把你们牵扯进来,招惹麻烦。”
说着,他拿起桌上的麻花,大口吃起来:“这种天津大麻花,可是好久没吃过了。那个小购物中心的中国超市里的点心种类可不多。这次,我是瞒着苏洁,冒险开车跑过来的。快过年了,我好几年都没见到你们了,真的很想见你们。
而且,苏洁证据搜集得也差不多了,应该这几天就会找律师,把所有材料公布于众,到时候,肯定够麦戈集团喝一壶的。纽约上州的研究基地应该会被取缔,被关在里面做实验的人也都会被放出来。那个时候,我也就不用再担心他们,可以自由活动了。”我和许晨一起点头,这一阵我们一直在帮苏洁搜集各种麦戈集团非法实验的材料,确实差不多了。
“爸爸,那天晚上你调查克苏鲁连环杀人案时,被霍亚伦他们打晕,他说,除了打晕你,他们并没对你下手。那么刺伤你和挖走你眼睛的人,难道就是麦戈集团?他们这么做是为了实验?”
爸爸咽下大麻花的最后一口,抽出纸巾擦了擦手,点点头说道:“应该是集团内部的杀手。集团里面部门众多,有专门寻找适合做实验的人的部门。但他们极少会自己出手,大多数时候是出钱从地下黑市购买合适的人选。为了赚钱,很多杀手就会伺机寻找目标,把人弄残弄伤,好把这种人卖给集团。为了利益,人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倒霉如我,那天晚上就中了他们的套。”
“好狠!把你害成这样!”二更忿忿地说。“真是太可恶了!希望早点曝光他们!”我也气鼓鼓地应和道。
“很快了!”爸爸朗声说道。说话的时候,他眼睛的瞳孔一动不动,看起来像假人的眼睛一样,还是挺古怪的。他说:“苏洁这几年收集了很多偷拍的视频,窃听录下来的音频,还有派人去调查搜集回来的一些材料,证件等等,也找到愿意出庭的指控证人。她说,你们俩也帮了很多忙。律师说,有了这些证据,把麦戈集团告倒应该是没问题的。好戏很快上场了。只要麦戈集团的非法实验事情曝光,那些杀手们失去了目标市场,也就不会再去乱害人了。”
我们四个人开心地聊到快天亮,我给爸爸讲了他离开后和许晨一起破了几起案子的经过,二更也在里面帮助不小。爸爸哈哈大笑,说关于这几个案子,自己也听许晨提起过几句。
“许晨也知道你在哪里?”我和二更都呆了。
“他知道有一阵了,是在苏洁的手机上装了定位软件,跟踪到了这里。这小子,我早知道他会找过来,什么都瞒不过他。”爸爸笑着看着许晨。我直翻白眼,这种把戏这家伙最擅长了,我删手机上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偷着装上的定位软件都删了好几次了。
我们聊到凌晨三点,才去睡觉。爸爸睡回原来的房间。我晚上梦到清澈的小溪边碧绿的青草地一望无际,草地上落英缤纷,蓝色的天空下,空气甜蜜芬芳,让人心旷神怡。我和二更、爸爸像以前一样愉快地在大树下野餐,吃了一阵后,许晨也加入。我们在一起快乐地边聊边笑。
我从梦中笑醒了,看到窗帘里透出来的光,外边已经大亮了。我急忙穿上睡衣,跳下床,来不及穿鞋,光着脚就冲出房间,听到楼下爸爸跟许晨说话的声音,从栏杆往下看去,爸爸看我起来了,笑着冲我挥手。我连忙也挥挥手,不是梦,这是真的。爸爸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