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点头,说:“对,这也就是为什么它会运用到治疗PTSD,创伤后应激心理障碍和抑郁症上,因为它会像重新启动电脑一样。先把整个电脑关闭,然后开机,就如同电脑会再次重新启动某些程序。大脑神经在药物的刺激下,也会去除一些旧的早就形成的创伤性神经网路,而形成新的神经路径,这样,就会在一定程度上修复认知。”
吕思齐笑了一下,说:“你大概还不知道,在三四十年之前,美国硅谷的电脑工程师们就已经在少量每天用这种药物刺激脑神经,来激发自己的创造力了。而且,这种趋势逐渐蔓延到了华尔街。这种趋势叫做‘Microdose wave’——‘微剂量浪潮。而这种趋势是地下的,虽然大多数人都在用,但政府在明面上是反对的,并且还象征性地偶尔宣传一点它对身体的危害性。’”
“跟其他药物一样,某些特定人群确实不能用它。政府这样宣传,也确实没什么错。这种药要在医生的监督下用。”我说,对于心理学的最新研究我平时还是关注得不少。
“嗯,现在就要说回到我们这个项目的实验了。我们会在把芯片植入大脑的手术后,打量用这种药物来刺激人的神经,让脑神经元重新启动,发展出新的神经系统,来跟人工智能的机器链接。”
“这不会有副作用吗?”我听得直皱眉。
“所以才要实验啊。虽然向政府进行了申请,用药和实验在动物身上都没有问题。但在人体上的实验,却怎么也通不过。可如果没法在人体上实验,就没法进入下一阶段的研究,也就没法有所突破。”
“所以你们就偷偷地找人……”我看着他,放下了筷子,本来什么也没夹。
吕思齐看我放下筷子,才刚反应过来地催促道:“快吃啊,樱桃。菜都凉了。红烧肉凉了就不好吃了。”
我悲戚地说:“反正我也咽不下。麦戈集团为了找到供自己项目实验的人,就把这些人的身份想办法抹掉,让这些人在社会上消失,然后他们用来做这种可怕的实验,对吧?我爸爸也是其中一个。现在他失踪了,一定也是被集团的人带走了!”
吕思齐看到我泪流满面的样子,顿时手足无措,慌忙劝慰道:“樱桃,你别哭啊。参加项目研究的时候,我并没有见到过你的父亲。这样吧,我会去公司找一下实验者的名单,看看是否有你爸爸的名字。”
我抽了张纸巾,擤了下鼻子说:“我爸爸的名字一定已经改了。他原来的名字唐一更已经被刻在墓碑上了。他们就是想先抹掉人的身份,这样他们才好偷着进行实验。这样,即使实验中出了什么问题,他们也不会有任何责任!”
吕思齐连连点头表示同意,但这个好人也是眉头紧皱,显得很无奈:“我们也都是签了保密协议的,这些事不能说出去。你可千万不要随便跟别人说,总之,我会帮你查一下实验者的情况。你发我一张你父亲的照片,我找找看。”
“谢谢你!”我含着眼泪,双手握了握他放在桌子上的手。虽然自己不是什么美人,但这种计策还是该用就要用。
吕思齐馒头白的脸涨红了,像一个粉红的寿桃。他摆摆手:“不要客气……来,快吃吧。刚才一直在说,还没动筷子呢。”
第36章 鬼手藤壶疑案(11)(12)
11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杰克迎上来,拼命用背蹭着我的腿。我走到二楼探了探头,二更卧室的门关着,他应该已经睡了,最近考试不少,他需要早睡早起。许晨的门微微开着,里面黑着。他从来不关门,是不是还在监视万晓艺没回来?
我下楼,看到许晨刚从一楼卫生间里出来,他向我瞥了一眼:“约会怎样?不是监视到十二点吗?怎么现在回来了?”
我一愣:“不是说好了的,今晚你监视吗?”
他拿出手机,给我看信息,上边是我的号码发的一条短信,说我已经吃完晚饭,马上去万晓艺那里替换你。一看时间,是晚上八点半。
还没等我说自己并没有发过短信,许晨就脸色一沉,低声说:“看来情况不妙。我以为你会过来,就去李夏菲那里了。她发短信让我今晚过去学画,可我过去的时候,她却显得有点惊讶。我觉得有点不对,问她是否发过短信,她并没否认,我还以为确实是她发的,再说我已经去了,也就没再多想。现在看来,是我的手机被黑了。”
说着,许晨马上打电话给姜牧。我看他脸色立即变了,放下电话,他深深叹了口气,说:“走,我们去医院吧,果然出事了。”
医院里站着不少人,大家脸色都阴云密布,一进去,感觉好似暴风雨来临前的低气压一样,让人喘不过气。好几个公司职员样子的人围着一个穿着高级西装,银发,却颓丧地坐在椅子上,把脸埋在手里的老头,我猜那是柳琦的父亲。
柳琦的丈夫安然在大厅的另外一头,紧抱着手臂,身体僵硬,脸色很难看地看着窗外。姜牧也收起平时那副什么都蛮不在意的潇洒模样,少见地眉头紧皱,拼命抽着烟,看到我和许晨来了,他把快抽完的烟头摁在旁边的烟灰桶里,里面已经有几十个烟头,满满地快溢出来了。
“柳琦死了。凶手已经抓到了。”姜牧直接说道。
他又重新点了根烟,把晚上事情的经过告诉我和许晨。晚上九点多的时候,姜牧正在医院走廊里听着音乐喝咖啡,看到万晓艺一身黑色的紧身衣裙走了进来,柔软的长发在腰际边飘扬着,万晓艺这晚的妆特别精致,眉眼如画,小鹿般的大眼睛灵活地转动,红唇如火,勾人心魄。
可平时极容易对女人动心的姜牧,此时却责任感大盛,对于万晓艺的挑逗不但一点也没反应,反而很厌恶地板着脸。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这不像是自己的风格。可万晓艺并不放弃,正在两个人拉拉扯扯的时候,姜牧听到房间里传来柳琦的惨叫声。
他一把将万晓艺推开,冲进房间里,发现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像了一样,正拿着刀拼命地不停地捅向柳琦,鲜血四溅,女人的脸上,身上全是血迹,柳琦身上被刺了很多刀,血顺着床沿不停地流到地上。虽然姜牧马上把疯女人制服,但看到床上的柳琦,他知道,已经没救了。报警后,他才发现,刚才跟自己纠缠的万晓艺早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疯女人被警察带走,可结局已定,柳琦断了气。作为保镖的姜牧感到非常挫败和沮丧。
这个案子没什么悬念,疯女人是凶手。她的身份,经过查证,是高中时期曾经被柳琦逼疯,进了精神病院的那个女生。后来治疗成功,从精神病院出来,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医院。疯女人的父母已经抛弃了她,她的姑母说,疯女人平时精神还算正常,在一个小区内看管大门,自食其力,平时就住在门口附近的守门人小房子里。我发现,她所在的小区离万晓艺所住的地方只隔了两个街区,走路几分钟就可以到。
“这件事的背后指使者是万晓艺。”姜牧肯定地对警察和柳琦的父亲说。警察找来万晓艺进行询问和调查,却没发现什么直接证据。即使是因为万晓艺跟他的纠缠,才让疯女人溜了进去,也是姜牧自己的责任。万晓艺说,自己那晚只是想去探望柳琦,却被姜牧拦住。警察找来找去,也没找到万晓艺和疯女人之间有任何联系的证据。
在几个周后的庭审中,因为疯女人被证明在作案是精神状态有问题,被判关入精神病院。在庭审的时候,我看到柳琦的丈夫安然,虽然消瘦了一些,但看起来神色还好。
但柳琦的父亲,麦戈集团的董事长,这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噩耗,让老头子变得如一根枯枝一样,显得摇摇欲坠,显然向来娇惯疼爱的独生女的死给老人很大的打击。当法庭判决后,我看到他眼中射出的冷酷如寒冰般,让人看了心头发凉的眼神。
结案后不到一个周,在精神病院,那个杀死柳琦的疯女人就死亡了,听说是因为食物过敏。而几天之后,万晓艺突然莫名失踪。她的房东说她已经退租,她就职的美国银行也说她早就辞职,不管是同事还是朋友,再也没看见过这个女人的身影。警察只好把她列为失踪人口。
我怀疑,这是柳琦的父亲在这件事里动了什么手脚。他是不会让亲手杀死女儿的凶手活着的。而万晓艺的失踪很可能也是他父亲搞的鬼。从姜牧那里,他知道万晓艺所做的一切。既然警察找不到什么证据来她的罪,那只有他自己动手。而老头子绝对有这个实力去雇个杀手。
我甚至怀疑,说不定,就是雇了姜牧来做这一切。这家伙本来因为自己的失职,对于这件事就耿耿于怀,而他自己暗地里也是个杀手。
我找到姜牧的时候,他正在沙滩上晒着夏日的阳光,躺在沙滩椅上,戴着墨镜,一手拿着带小伞的冰镇饮料,一手搂着一个美女。看来我还是把此君想得太有良心了。他当然是矢口否认自己跟疯女人的死和万晓艺的失踪有什么关联。
不过,我离开他之后,他站起来从后边追上了我。淡蓝的天空下,海边带着咸味的微风中,强烈的阳光照射下,他的眼睛像是两颗颜色迥异的玻璃珠子,一只是透亮的褐色,一只是冰冷的深蓝,姜牧伸出食指:“一个人,只有一个人。万晓艺确实失踪了,柳琦的父亲也在找她。”我明白了,精神病院的疯女人确实是他杀死的,可万晓艺究竟哪里去了?
12
八月的夏日很快过去,九月初的一天,吃晚饭的时候,许晨突然对我说:“明天早晨五点起来,我带你去看一个有意思的人。”这一阵,我正因为吕思齐带来的令人不快的消息而心情不佳,听了这话也打不起什么精神。”“什么有意思的人?”我含着满口的米饭干巴巴地问。许晨把椅子往旁边挪了挪,生怕我再喷到他,回答说:“明天去了你就知道了。”
平日七点起床的我,早晨五点还是颇挣扎了一阵才爬起来的。夏末秋初,白天已经逐渐变短,五点,外边还是一片淡黑的薄暮色,在天边略微泛起一丝青白色,像缀在女人黑色长裙上的不规则的花边。外边的空气没了白天的燥热,清凉爽利,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按照许晨的指示,我往东边开车一个多小时,开出纽约州,来到邻近的康州境内。一直开到远离市区人际的海边,这里只有一些零散的渔民住的小房子,人口分散稀少。我把车停在海边,和许晨一直顺着靠海的堤坝走下去。
六点多,天空已经亮起来,天边泛起的一片粉红色,如同一副水彩画,和谐地跟天空的蓝色融合在一起,边际线十分柔和朦胧。海面波浪微微翻滚,当看着这广阔的大海泛着深蓝,心中的边界、不愉快的种种沟壑似乎被它冲散、扩展开来。
我们看到堤坝上有一个瘦长的人影在收拾脚下的渔网。走近一看,渔网内那一堆熟悉的黑柱灰爪映入眼帘——鬼手藤壶。我看了看这个人,他三十出头,皮肤被晒得淡黑,戴着斗笠,面部线条十分柔和。收获不错,这个人应该就是藤壶猎人吧。许晨在男人面前停住了,凝视着他。藤壶猎人回过头,看了看我们。
“这种鬼手藤壶是雌雄同体的,对吧?”许晨问男人,目光紧紧盯着他。听了这话,男人身体似乎一震,看向许晨。
许晨下一句话却让我和男人都吓了一大跳,他看着男人,慢悠悠地说:“万晓艺,你好。”我惊异地看看许晨,又看看这个藤壶猎人。这家伙在胡说什么?怕不是没睡清醒?
男人看着许晨,沉默着,过了一会儿,他摘下斗笠,一双晶亮的大眼在在刚升起的阳光照射下好似小鹿的眼睛般水汪汪的,头发被剪得很短,但发丝柔软纤细,在晨风中微微起伏。我呆住了,这个面容真的很像万晓艺。这是万晓艺的短发版,我看了看男人露出来的脖子,有喉结,男的,没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一头雾水。
“我不会对任何人说的。案子已结,也没什么直接证据。”许晨看到男人警惕的神色,安慰他说。男人紧绷的脸放松下来,他放下斗笠,摸了摸短发,微笑起来,他的声音如女人般柔和细腻:“你早就看出来了对吧?”
许晨点点头:“第一次在柳琦家后院见你的时候,发现你的胡子什么都是假的,而且眼神机敏,当时只是觉得很有趣。万晓艺,你装扮得确实很像,总穿着无袖高领的衣服或裙子,姿态外形都跟女人一模一样,连声音也无可挑剔。可每次看着她,那个渔夫的身影总会自动出现在我脑海里。”
男人盯着许晨:“你是靠直觉吧?我还以为很难有人会发现,还从没有人看出来过,毕竟,我打了不少激素,身体上变化很多。”
他从口袋里抽出一个防水的塑料袋,从里面拿出一个皱巴巴的烟盒,又从烟盒里取出一只打火机。点上烟,他深深吸了一口,又吐出来。烟随着微微的海风很快散去。他望着大海,说道:“我叫万晓朋,晓艺是我的妹妹,我一直非常疼爱她。
晓艺上高二的时候,我刚考上外州大学,离家去上学。可没多久,我收到家里发来的消息,急忙赶回家,才知道,妹妹在学校,被人羞辱,毒打,甚至轮奸。她在夜晚被人丢在寒冷的草地上两个小时,差点断气,即使抢救过来,她也再也不是我以前那个活泼爱笑的妹妹,而变成了一个呆呆的木头人。
妈妈只好让她退学,我们全家也搬到外地。但在搬家后的不到一周,妹妹就跳河自杀了,身体泡得浮肿,第二天被人打捞起来。我发誓,哪怕豁出我的命,我也要为妹妹报仇。我先念完大学,照顾母亲,后来,母亲因病去世,我就回到纽约,展开自己的报复。而且,我决定,要以妹妹的身份,来进行复仇。
我比妹妹大不到两岁,从小我们就长得很像,不管是眼睛,头发,体格……当妹妹剪短头发,跟我留一个发型时,别人几乎以为我们是双胞胎。为了更像女人,我不停给自己注射激素,也口服了一些。
至于后边的事情,你们作为柳琦雇来的私家侦探,应该也很清楚了吧。我加入古典文学俱乐部,先接近她丈夫。我想看到她自己男人被夺走,崩溃的样子。她喜欢吃鬼手藤壶,我就专门去练习捞这种海鲜,送到她家。”
“所以,她的心脏不好,经常喘不过气,也是你……”我指着万晓朋问。
“没错,只是趁跟女佣聊天的时候,换了个调料,调料里有可以引起心肌炎的麻醉剂成分。”他回答道,他连续吐了几个烟圈,继续说道:“本来我是想一个人复仇的,可以做得不知不觉,让人以为她是心脏病发作。可是,以前被柳琦欺负,进了精神病院的小玉也想加入。她在路上遇到我,以为我是万晓艺。我也不忍心拒绝她的要求,最后,也给她机会亲手复了仇。”
“告诉吕思齐我在西奈山医院,让他找到我;黑进许晨的手机,模仿我和李夏菲发短信,好把他支走,也都是你干的吧?”我问道。
他笑着点点头:“我在大学读的是计算机,我最拿手的就是黑入网络查找资料。做事要知己知彼嘛。连庭审时,小玉的精神病测试结果,也是我改的,所以,她才避免被判刑。我不想让这个可怜的女孩因为除掉一个恶魔而在监狱里呆一辈子。”
他把烟头在地上摁灭,提起地上装着鬼手藤壶的渔网,低头看看,掂了掂,说:“我也很喜欢吃这种鬼手藤壶,味道不错。它也确实是雌雄同体,呵呵。这被称作是‘来自地狱的美味’。而我也如愿以偿地把恶魔送入了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