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李夏菲,他是出于同情她的遭遇和安抚,才陪伴着她。虽然这小姑娘漂亮有钱,对于他又一往情深,但以我对他的了解,这位大哥一心向道,金钱、女人,他确实都没什么兴趣。如果李夏菲真的能够吸引住他,那一定比石头开花都有趣。
不过,谁知道呢?像唐僧那么志向坚定的人,过女儿国的时候,都被貌美的女儿国国王撩拨得大汗淋漓呢,许晨还没当上和尚呢,只能说,万事皆有可能。
6
柳琦的家是在纽约上州阿尔卑斯市郊的一个富人区内,从法拉盛开车半个多小时。这栋豪宅有三层,外观是淡淡的莫兰迪灰,有点像巴黎的小古堡,前方是一个圆形花坛,后边有一个室外游泳池,一个私人网球场,还有个小花园。
柳琦领着我和许晨穿过宽敞的大厅和长长的走廊,走向一楼的办公室。宅子里有十个房间,装修风格是欧洲古风,墙壁上到处挂着大幅的古典名画,大多是缥缈的风景,穿着薄纱,露出香肩的欧洲古典贵妇。在大厅和门口还有一些洁白的大理石雕塑,也是希腊古典风。
在高中时欺凌同学习以为常,一副大姐大做派的蛇精脸柳琦,怎么会有这种高雅的爱好?还没等我问,柳琦就笑着说:“我老公安然在哈佛大学读书时,曾经在莎士比亚戏剧社和古典文学社呆过,对这些什么神话啊,古代欧洲文化啊很热爱,我就随他喜欢装修房子了。”
刚在大厅离的时候,我看到一个褐色的哥特式古典风格的木桌上摆的家庭照里,柳琦倚在一个戴着眼镜,头发柔软垂下,看起来很文雅的年轻男子身旁,脸上带着快乐的笑容。那应该就是她丈夫了。
“安然一大早就去曼哈顿的公司总部了,这一阵他和爸爸正在忙着弄一个新项目。”柳琦说着,红指甲在空中划破空气般摆动,她今天穿着一件光滑闪亮、如水般丝滑的红色丝绸吊带裙,裙边几乎拖地,在斜照过来的阳光下一闪一闪的。
“太太,藤壶猎人来了,您要去看看今天的货吗?”一个穿着干净的象牙色衣服,头发在后边扎成一个利落的发髻的五十多岁女人垂手站在走廊边,等到柳琦走过来的时候,恭敬地问道。
什么货?听到这敏感的字眼,我和许晨一起转头看向那女人。
柳琦拍了拍手说:“正好,让我的客人们一起过来看看。我们还没签合同,今天你们算是我的客人,签了合同以后,就正式成为我的私人侦探,要跟我的私人保镖一起,保护我的安全了。”
看到我疑惑的眼神,她解释说,她被人跟踪有一段时间了,所以早就雇佣了一个私人保镖,保护自己。开始她也想雇我们当保镖来一起保护她,但又一想,还是决定让我们查出背后是谁在跟踪她。没发生任何被攻击的事情,警察那里不会立案。我们是侦探事务所,比起当保镖,显然去查这种事情更合适。
“我的私人保镖很能干,你们一会就能见到他。”柳琦勾着嘴角说。“我现在要去看看今天的货。你们顺便一起来吧。”她带着我们跟随扎发髻的女人向后院走去。
后院靠近楼梯的一片空地上,站着一个中年人,他个子不高,身材瘦削,戴着一顶很大的斗笠,帽子下的阴影遮住了半个脸,只能看到他灰黑色的胡须。虽然还不到盛夏,但天气已经比较炎热,我们都穿着短袖短裤或裙子,但这个人穿着显得有些破旧的长袖长裤,还在手腕和脚踝处挽得紧紧的。衣裤有点湿了,尤其是袖口脚踝处,全湿透了。
他的脚旁边有一个深绿色的渔网,里面一大堆湿淋淋的东西,走近一看,一堆黑色的带鳞片小圆柱上尖尖的灰白交错,好似一堆刚被砍掉的来自地狱恶魔的爪子。我一眼认出,这个正是上次柳琦请我吃的美味海鲜——鬼手藤壶。
“今天清晨刚打捞的,很新鲜。”这个中年渔民卑微地说。柳琦微微弯腰,仔细看了看地上渔网中的爪子,接着直起身来,满意地点点头。旁边的老女佣看女主人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数出几张,递给渔民,说:“老规矩。”
渔民用有点脏的手接过来,塞进口袋,感激地朝柳琦鞠躬。柳琦摆摆手,对女佣说:“张姨,带他去厨房喝点茶,吃个蛋糕,休息休息吧。今天中午就做这些藤壶,让我的客人尝尝鲜。”渔民提起绿色渔网,带着藤壶跟着女佣往后门的厨房位置走去。
柳琦带着得意的神色对我和许晨说:“海边有专门打捞藤壶的人,叫藤壶猎人。可能我喜欢吃藤壶太出名了,这个藤壶猎人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的,经常主动把刚捞到的新鲜藤壶送上门来。我也会给他比饭店收购更高的价格。我可以让自己的厨娘做,这样,不但比去高档饭店吃要便宜得多,还更新鲜,我也更方便,不用跑来跑去,反而是我更划算呢。”
我听了,赞同地点点头。许晨却轻轻勾了下嘴角,好像在笑,神情有点奇怪。
“你笑什么?”我低声问。
“没什么。我从来没吃过这个奇怪的什么藤壶。看起来很古怪,好吃吗?”他收敛了笑容,一本正经地问。
“很美味。你中午尝尝就知道了。”我回答说。奇怪,这家伙对吃什么向来不在意的。而且,他不是只吃素吗?
在柳琦的办公室里,我们跟她签了合同。她付的酬金比前几次接的案加起来的都要高,虽然我一直不喜欢她,但此时,也不禁感到心花怒放,谁会跟钱过不去呢?有了这笔钱,我后边几年即使不接案不赚钱,都不用愁了。
许晨在旁边咳嗽了一下,大概是看我紧紧握着一大叠定金,眉开眼笑得有点得意忘形。我立刻竭力绷起脸来,当然,我不会忘记,自己主要的目的还是要借助柳琦,找机会摸一下麦戈集团的情况,看是否能找到父亲失踪的线索。
“让你们见一下我的贴身保镖,然后,我再回答你们的问题,说一下跟踪我的人的详细情况。”她打了个电话,办公室门被推开了,走进一个人来。我和许晨一看,一齐把手抚上了额头,原来是这个家伙。
第34章 鬼手藤壶疑案(7)(8)
7
姜牧,李堡的私家侦探,中韩混血儿,三十一、二岁。身材高大,肌肉结实,外表倒确实像是个保镖的样子。可此人脸皮极厚,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从来都是不择手段。而他毫不掩饰自己对女人的喜爱,身边的漂亮女人跟走马灯一样换来换去,因为他好看的皮囊,女人们也喜欢接近他,而他似乎对谁都无所用心。
以前,看父亲办案的时候见过他,父亲对他倒不反感,只是说他做事手段很犀利。有传闻说,他不但做侦探、保镖,甚至有时也会根据需要做杀手。对他来说,只要有钱赚就好,他并不在意自己是什么身份,更不在意是属于黑道还是白道。何况,有些心黑的警察,出于利益,跟他也有不错的关系。
姜牧进来以后,看到我们俩,自然而然地打招呼:“好久不见啦!樱桃、许晨,老朋友,你们还好吗?”谁是你老朋友?我脸皮上堆起假笑,心里想。许晨嘴角勾了一下,冲他点点头。这个家伙很会做人,无论什么时候,反正谁都不得罪。
姜牧凑到我面前,眨巴着眼,两只眼睛,瞳孔一只深褐,一只深蓝色,活像一只波斯猫一样。不仔细看,看不出来,但在光线强的地方,尤为明显。以前我刚见到他时,觉得很诧异。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两只眼睛不一样颜色的人,问过父亲。爸爸告诉我,姜牧有虹膜异色症,从小就是这样。他是中韩混血,父母都是正常的黑眼珠。
“樱桃越来越有女人味了,不错嘛。”他眯起眼睛,低头又打量了我一下:“不过,个子还是没怎么长。”我鼓起嘴,真想往他那张流氓脸上捣一拳。许晨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没有说话。
柳琦靠在办公桌上,从架子上的一大堆酒瓶里抽出一个圆胖的扁瓶子,从里面把琥珀色的液体倒入方型晶莹的玻璃杯中,小啜了一口,又接着吐到另一个空杯中:“怀孕了连酒都不能喝,只能让它过过嘴,尝尝味儿。”
说着,她把瓶子里的酒分别把它倒入三只同样的玻璃杯中,一边分别递到我们手中,一边说道:“看来你们认识啊。那正好,我们谈起来就更容易了。这是法国干邑白兰地,来,喝一点,定定神。”
许晨没接杯子:“对不起,我不喝酒。”
我接过来,又放到桌上:“大清早的,喝不下。”
只有姜牧捏着杯子,啜了一口,却皱皱眉头:“味道太淡了,很一般。”
柳琦竖起眉毛,一副“不识好歹的三个土包子混蛋”的神情,但随之她就强行松了一下脸部肌肉,硬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一屁股坐在舒适的大转椅上,清了清嗓子,说道:“那好吧,那我们来说正事。”
柳琦说,从怀孕之前,她就怀疑有人跟踪自己。她一直暗暗感到有一双眼睛在暗中盯着自己。一开始,她以为是错觉。后来坐车的时候,有几次,她的司机说,似乎有车在跟踪,她才觉得自己感觉没错。可到底是谁呢?因为一直没有什么事情发生,所以,后来柳琦也没有太在意。
直到她刚得知自己怀孕的第二天早晨,她听到一个女佣的惨叫声,跑到门口,发现自己本来应该在专门的狗屋里酣睡的爱犬被剖腹,惨死在房屋前的台阶上。血顺着台阶流下去,像蜿蜒而杂乱的红色细丝绸,铺在房前。
柳琦受了惊吓刺激,坐倒在地上。后来在床上躺了半天,当天下身就有点出血,她吓得赶紧跑去医院,好在腹内的宝宝平安。丈夫安然查了门口摄像头,发现早已被人弄坏。他重新设置更多的摄像头,加强里外的保安措施。还找了姜牧作为保镖,专门给了他一个房间,让他住在家里,日夜防护。
自从有了保镖,连续两个月都风平浪静。可有一天,柳琦在外边的时候,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跑过来,把一个纸条塞到她手中,接着跑开。她打开一看,上面只有几个字:“安然和万晓艺,周三八点,兰香坊。”柳琦心中砰砰直跳,赶紧把纸条撕掉,扔进垃圾箱。
这几个月,凭着女人的直觉,对于深爱的丈夫安然,她已经有一些不安的感觉。虽然安然是入赘,并且在自己父亲手下工作,可他并没有像一般的入赘女婿一样,对妻子服服帖帖。安然是哈佛大学的计算机科学博士,只有两个爱好,计算机和欧洲古典艺术。虽然外表儒雅,可他像狮子一般个性极强。
柳琦凭着父亲的关系也上了一所不错的学校,无奈她实在太痛恨学习,大学考试都是父亲找枪手代考的,好不容易拿了个文凭就出了校门,直接躺在家里。好在父亲对女儿很宠爱,要求也并不高,只要女婿能干就行了。
女婿安然确实很能干,对于人工智能领域极其热爱,经常有不少好点子,这让父亲很满意。可安然对于这个只会打扮和逛街的妻子却越来越冷淡,表面上却不失为一个好老公。两个人平时没什么交流。因为对于丈夫的喜好,头脑平庸的柳琦自然插不上半句话,但她内心对于这个能干、个性强的丈夫却十分喜爱和钦佩。
安然对于她,总是行尸走肉般例行做丈夫的任务,却没有半点热情,这也让柳琦十分苦恼。当她知道自己怀孕后,马上欣喜若狂。有了孩子,丈夫以后总会对自己上点心吧,这可是他的亲骨肉。
可让柳琦失望的是,安然仍然不咸不淡地对她。这让她不得不怀疑,除了拼命工作,安然会不会……而这张纸条意味着什么?更让她如遭雷击的是另外一个名字,万晓艺。
柳琦眼前仿佛出现那个瘦瘦的,有着极其柔细的长发和淡黑色皮肤的女孩。在高中姐妹会的时候,这个叫万晓艺的女孩偶然间引起了柳琦的兴趣,虽然只是高二的学生,这个女孩却骨骼粗大,皮肤晒得很黑,看起来甚至有点像个青春期发育不良的干瘦男孩,走路也很僵硬,一副笨手笨脚的架势。与之不相配的是她的一头细长,柔软的长发和她一双温和的、与世无争的大眼睛。
柳琦觉得有趣,就伸出腿故意把她绊倒。女孩摔了个大跟头,起来拍拍裤子上的土,看看她,没说什么,就走了。柳琦却觉得受了侮辱,下课后,就把万晓艺作为新的目标,让自己的追随者们围起这个新的受害者,尽情捉弄。
万晓艺没有父亲,只有一个每天要打好几份工的母亲,平时忙得根本顾不上女儿。她还有一个大自己一岁多的哥哥,刚刚考入另外一个州的大学,离开了家,平时不回来。
那时候,姐妹会中已经加入了三四个男孩。折磨了万晓艺几天后,柳琦觉得不过瘾,在一天晚上,放学后空荡荡的体育馆里,她叫来了三个男孩,让他们逗万晓艺玩玩。一开始,这几个男孩只是扯扯惊慌失措的女孩的衣服,但毕竟到了青春期,他们下手越来越放肆。
万晓艺睁着小鹿般湿漉漉的大眼睛,不断哀求着,流着泪。可柳琦和手下女孩只是津津有味地看着。最后,男孩们扯光了女孩的衣服,任凭自己的兽性发作。万晓艺昏死在体育馆里。柳琦一开始稍微有点慌张,觉得闹大了,后来又不在意地哼了几声,让追随者把把昏过去的女孩丢在了她家门口的草地上。
那是初冬的夜晚,深蓝的天空飘了一点小雪。第二天,万晓艺没来上学,第三、第四天乃至以后仍旧没有她的消息。后来,学校里有传闻,这个我至今也记忆犹新。
那天八点多,万晓艺的妈妈见女儿一直没有回家,给她的同学打了几个电话,都没有女儿的消息。她不得不出门寻找,一开门,才发现女儿趴在自家的草地上。寒冷的冬日夜晚,她上身只穿了一件短袖的薄衫,下身只穿着内裤,校服上衣、裤子扔在她身体旁边,只有一直袖子搭在她身上。她的脚、腿都光着,两只鞋子被胡乱扔在附近的地上。
昏迷的万晓艺浑身冰凉,只剩了一点鼻息。距离女孩在体育馆被羞辱已经过了近两个小时。这两个小时中,她几乎光着身子昏迷着趴在冰凉的地上。她的母亲马上把女儿送入医院抢救,经过医生的努力,原本命悬一线的万晓艺被救了回来。可她的身心受了很大的打击,神智也被刺激的混乱不清,最后只能退学。
万晓艺的母亲报了警,警方介入调查,当事者的三个男孩都说万晓艺是自愿的。再询问其他的学生们,大家口径一致,是万晓艺自己的问题,她就是那种不自重和放肆的女孩,有很多男朋友。显然,这是柳琦提前让人统一说法。学生们迫于压力,口不由心地按她要求的说着谎话。
警察再询问那晚为什么万晓艺会昏迷在家门口,大家异口同声,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没有任何人证物证,调查最终也不了了之,这就跟以前发生在不少女孩身上的惨剧一样。警局里也有柳琦家的人,这是学生老师们心照不宣的事实。
后来,听说万晓艺全家都搬走了,离开了纽约州,不知所踪。从此以后,我们都再也没见过她,也没了她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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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时隔七年,万晓艺这个名字再次出现,竟是跟自己丈夫的名字连在一起。柳琦愤恨又慌乱,紧紧咬着牙,下决心查出实情。
周三八点,她略微乔装打扮一番,来到了兰香坊。这是一个高级酒店。这次,柳琦自己一个人开车停到兰香坊对面的马路边,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果然,差十分八点,丈夫安然的黑色奔驰到了,他熟悉、挺拔的身影走进酒店的门。
还有两三分八点的时候,一个袅袅婷婷的女人从一辆红色轿车中走了出来,她黑发垂腰,穿着白色薄纱般的衣裤,好似一只优雅的白蝴蝶飞入酒店。柳琦瞪大了眼,没错,就是她,万晓艺。即使隔着一条街,她也能认出那淡黑色的皮肤,柔细的长发,略显粗大的骨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