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止——南暮沐.【完结】
时间:2024-05-06 14:51:33

第39章 元狩二十七年:侍疾
  百姓一边害怕见杀人景象,一边喜欢凑热闹,王烨的案子拍定很快,斩首日期也早早定下,东望帝没有立刻杀他,是想着能再钓些人出来,万没想到真无人站出来说话。他死那日林笙亲自送断头饭进大牢。人已经折磨的没形,知自己罪孽加身,他没有见她。“王烨如何?”“他不见我。一直都觉得对不起师门,听说下狱这些日子进食很少。律刑司的大牢本就用药,能活到现在已经是靠愧疚撑着了。”“他死后必然有下一个人,老师还乡,以你我,在父皇面前,更难保人。”“陛下这是开局就把太子哥哥能用的势力挖个干净。太子妃母族尊贵,却没什么实权,你们成亲时间又短,来不及培植。”“不想这些了,走的人总会有新人填上,但我不能再失去你和阿彻,你们切记小心。”两人端着茶水,相对无言。封少兰在御花园采许多花带回东宫,见汝安和白福在书房门口守着,知道林笙在,略有不快转身回自己房中。“对了,太子哥哥,你与太子妃说过曾给我取字‘璟岚’的事吗?”“我和她甚少说话,之前一起用膳,自从她有身孕后都是送到她房中,我们也只有大婚那日宿在一处。”“她知道我的小字。”褚申墨抓住林笙放在桌上的手臂:“可与你乱说话了?”林笙忙抽出:“没有没有,我只是好奇问问。”出来时汝安与林笙说见封少兰刚刚到门口有些不高兴,林笙实在不明白她好像也没多过分,何以引封少兰这般不悦。“你有没有觉得自从大婚后,东宫都变奇怪了,太子哥哥奇怪,太子妃更奇怪。”作为可在宫中行走的贵女,封少兰不是第一次见林笙,更不是不知道她执掌东宫近三年。她的和善是出了名的。没人会说这位封家小姐一句不好相处。甚至大婚那日,林笙按照褚申墨说的跟在她身后,她都会抽空关心两句累不累。怎么大婚之后变成这副样子,百思不得其解。“真想念那个说话的时候会说笑,每次见面都很开心的封姐姐呢。”皇宫果然吃人,一个高高兴兴嫁进来的人,转眼便再没笑模样。“掌使难道不觉得太子殿下其实更奇怪吗?”“太子哥哥?”汝安见林笙满脸狐疑,知她肯定没在意到太子的态度,安慰自己是自己多心,找借口将话茬揭过去。两人本也是漫无目的闲逛,从东宫出来去女官局的路闭眼也能走到,正是黄昏天气凉爽,人少,慢悠悠算得上惬意。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远远看见一个模糊身影以一种游走在宫规边缘的速度向己方移动。“那是……?”汝安皱眉定睛:“蒋公公?”她跟在林笙身边常见蒋留砚,这位每次都是一种慈眉善目的安稳感,举手投足间不能再多稳重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他脚下生风,即便如此,还是没违背宫规,厉害,实在厉害。蒋留砚也看见是林笙,停下说一句:“速速随我去东宫。”不等她回应,已经向前几步,林笙提起裙子跟上,都快入夜了,东望帝那出了什么事?褚申墨的晚膳向来简单,林笙不在东宫后他命厨房削减菜品,吃得太饱会疏于精神,入夜后是思考的良时,不能乱。“殿下,蒋公公和林掌使求见。”“这二人怎么在一起,快请。”白福也不知道林笙为何去而复返,但看她的表情,应该也是被带来的。“殿下,陛下突发疾病,召您侍疾。”蒋留砚到底是身子不如年轻人,气息中的急促更将此事添上紧张感。褚申墨立刻放下卷宗随他走。林笙听到“疾病”两字,想起前几日要汝安告诉白福提醒褚申墨注意东望帝的身体,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好在有林笙的提醒,褚申墨不算应对慌忙。后妃比褚申墨更快一步,见阮湘霖在,林笙悬着的心重新安放。只要有皇后在,有人想搞动作也没机会。她知道后宫和睦,但不信后宫真的如所见一般和睦。如果东陆只有一位皇子,谁也不会有其他心思,但东陆有三位皇子。褚申墨只是朝臣和东望帝最属意的储君。于其他人而言,若想要更大的权利,必然要一个远不如褚申墨的皇子才行。二皇子褚申赟和三皇子褚申策,都是选择,但二皇子远在边境,如果想利用东望帝之危做文章,三皇子最合适。这件事与淑妃是否同意无关,与褚申策是否同意也无关,许多人做事是不需要当事人同意的。阮湘霖是皇后,只要她在,后宫众人便没有话语权。见褚申墨过来,阮湘霖叮嘱几句后示意林笙随她出去。“陛下昏迷之前召回了二皇子,三皇子也在进宫路上。后宫有我,你们不必担心,但你要在大将军身上多精心些。二皇子掌兵权,这个时候回来,可能会与大将军有一番周旋。”腾虎营驻扎在垣来城外,不参与内防。作为东望帝登基来最骁勇善战的一支军队,放在眼皮子下实则为防。姜怀彻一直都知道这个道理。在这个时候召回二皇子,东望帝很显然是要用另一支军队来防止在他病重时腾虎营做出不利于他的事情。就算给姜怀彻再多恩赏,也不过是用人之法。危机时最信任的不会是这个外人。但他怎么就愿意信一个自幼不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儿子呢。阮湘霖见她沉默,定然在思索些她不擅长思考的事情:“人老了都会想念家人,虽是为防,却也为家人团聚。二皇子在外面太久,这个理由召回他最合适。”“陛下不是不信任自己之外的人吗?”“再怎样也是他的孩子,他不信太子,却没有时时苛待太子。他自己也纠结的。”殿中后妃跪一地。林笙看着密密麻麻的人顿生出一种可怜的感觉。那个躺在那的人,说来甚是可怜。子女都不愿与他亲近。褚思妤出嫁后总过不了心中的坎,每次见东望帝都是规矩的笑着,甚少如出嫁前般有说有笑。她本想入朝,不与人争权,只是想站在朝堂上,和男子一般论天下大事。但东望帝因为对阮湘霖的记恨硬给她赐一门婚事,公主府的门关上时也关上了父女心门。褚申墨幼时便见过他的不仁行径,他有那么多妃子,在外人面前与自己的母亲装作神仙眷侣,背后却……。若他不多疑,能再理智些,一家人何苦至此。妃子们知道自己为何生不出孩子,又为何困在宫中。她们是他为巩固权利养在皇宫的吉祥物,哪有物品对主人感情深厚的道理。至于淑妃,她也跪着,没有表情,一如往常。林笙猜不到她在想什么。淑妃对林笙很好。她知道褚申策喜欢和林笙玩闹,褚申策住在宫中时每次给他准备的食盒都会给林笙备一份。有时甚至会为她放一份新学的糕点。褚申策看见后每每撇嘴,抱怨淑妃也对林笙比对自己好。“你又不喜欢吃甜食,娘娘给你放了也会被扔掉。”一击即中,褚申策乖乖住口。但她不会多同她讲话。淑妃几乎没有与林笙说过什么。久而久之,林笙得到她的照拂便念在心中,每逢大节、过年前往请安。司衣所制的新衣也会亲自送过去,侍奉淑妃试衣。落钥前褚申策入宫,林笙站在宫门口等他。换过衣服也洗漱过,身上的酒气还是很重。他喝酒不会红脸,所以看起来并无异样。“跟我来,酒气太重了。”“我喝了醒酒汤,也换过衣服。”“你喝太多了,还有味道。”林笙带他到自己房间,找出常用的檀香,与汝安两个人来回熏三次,又出去吹许久风,总算没什么味道,熏香的味道也散的差不多。“阿笙,如果父皇……我可能要回封地。”“我知道。”“那样的话,就很难再见到你了。”“陛下会醒的。如果真有那一日,太子会指给你一门好亲事,丧期后,你会儿孙满堂。阿策,你会过得很好。”“可是你知道……”“走吧,我带你去紫薇殿。这些话不合时宜,为子为臣,现在最重要的都是在陛下身边。”戚王爷当日在猎场,得到消息时天已擦黑。身边并无外人,他抚摸着自己刚刚打的红狐。皮毛上没有任何损伤,冬日做一件狐裘刚刚好。“既然天黑了,又得这样的宝贝,明日天亮再回去吧。我的好皇兄是不会介意的。”按照规矩,大臣们应该入宫议事,但褚申墨不打算让众臣知道这样早,封了宫中消息,等第二日上朝时再说。即便是夏日的夜,也是漫长无比,蜡烛并不能照亮天地,阴暗处最容易滋生失控的事情。这样长的夜,足以让人的心思转个百八十圈。最后转去哪里,他无法掌控。最好的办法只有等天地自明,大家都明明白白的站在一起,谁的眼睛转的快,也转不出勤政殿的大门。
第40章 元狩二十七年:谁想要这烫手山芋
  次日天气阴沉,空气中水汽黏在皮肤上十分难受,众朝臣守在宫外,唯独不见丞相。“没听说丞相告病,他可是从不晚到,今儿是怎么了。”众人都在找这个主心骨,他虽无大才,但孙磐从也不喜结交,朝臣始终都是靠丞相来揣度圣心。东望帝看准这个,逐渐架空丞相权利,不重用,不裁撤,如吉祥物一般替自己安抚人心。褚申墨派人连夜接他入宫:“陛下处理公务时突然晕倒,太医诊过,疲劳加之暑气所致,本宫代拟旨意,明日朝会由本宫主持,还请丞相带头表率。”“臣自当尽职。容臣多言,陛下何时能醒来……”“庆王已经进宫,召安王回来的旨意也在路上,戚王爷在城外射猎,明日晨归。”褚申策不指望丞相起大作用,但做为百官之首,戚王爷又在朝会时赶不回来,褚申策指望不上,召回褚申赟的旨意估计还没走多远,也只能让他来做表率臣服。褚申墨应付他几句,让人安顿丞相在宫中住下,自己急忙脱身。东望帝并非劳累与暑气所致。喜好荤腥,又容易动怒,年轻时少节制,身子早就伤透了,太医有些话能说在面上,有些不能,后宫中人心知肚明。若他不能安然转醒,必要改朝换代,褚申墨有的是信心不会有人质疑自己登基。但铁山镇那些矿没找回来,甚至还不知道那些矿到底被用于何处。他不能不防。叫姜怀彻负责宫城安全无疑最放心,若将他留在城外,似乎最合适。“阿笙,你拿着我的令牌出宫,告诉阿彻,陛下一时半会难以醒过来,叫他早做打算。旨意我拟好了,你在城门口拦下安王的亲随,至于他……不用卸甲胄,也不用卸兵器,你带他入宫便好。”褚申赟便是安王,与褚申策不同,十三岁才被东望帝想起来自己有这样一个儿子,匆匆封王。被皇帝忘却的孩子不如平民百姓家的孩子,之前营中都知他母亲只是宫女,东望帝因为不想看见他才扔到边境来,对他算不上恭敬。有王爷之名后虽也不受待见,但总归没人敢把事情做在明面上,日子好过许多。军营蹉跎多年,终有些战功,人也不傻,逐渐能拿住一些将士。至今在边境也算有话语权。“如果他不答应,便与他论上一论也无妨。安王逢年不入宫,知之甚少。”林笙明白褚申墨的顾虑,别人转述的消息总归于亲眼所见相差太多,他不能不防。朝政权利在自己手里,但安王手中的边境五万大军,是当下最大的威胁。如果不是姜怀彻的腾虎营装备精良,都是精兵,安王的兵权便是无人可比的。“皇帝的心思真的难猜。若说对这个儿子不上心,又给他这么重的兵权,若说上心,安王母亲至今也没能进妃位,人都没了,想追封更难。”林笙与姜怀彻一同站在校场中央的比武台上,看着各个小队举着火把穿梭在眼前,百思不得其解。“如果有一日,陛下断定我没有软肋,到底是信我还是信安王,你心中应该是有答案的。”“我只要一直在他面前,不脱离控制范围,陛下便不会觉得哥你没有软肋。”“被制衡的感觉真的很不舒服呢,或者早点找理由辞官更好。”姜怀彻伸懒腰,拿起腰间酒壶,林笙见状目不斜视的一手拦下。“你怎么抓这么准。”“我和你的身高差可记忆太深刻了,这个角度举手,刚好阻止哥手上的动作。不用看也行。”“好好好,你这丫头,没事悄悄观察我。”“为什么不是和哥生活这么久,了解哥呢?”姜怀彻对林笙放弃朝堂,选择入后宫始终有怨气。她明明有能力去和男子平分朝政,她明明可以活得不那么累,她明明可以和以前一样,住在府上无拘无束。她偏要到宫中去,去做个没权利,尽是浪费她天分的活计。“可是,哥,如果没有他,我的仇,未必能报。如果没有你去冒险……我的仇也不会这么顺理成章的被再拿到陛下面前。”林笙与姜怀彻分析利弊。按照他们所希望的,她科考入朝,从小官做起,会沾是第一位女朝官的光,升的会快些。但同样的是,一举一动都会因为这种特殊被盯在眼中,她想借权利报家仇,几乎天方夜谭。大家都不愿意打击她,她也想提着一口气,谁都不讲此事说破。“我若以我也有恩相挟与你,又如何?”“哥,我会在你想离开那日送你离开。”闻言,姜怀彻转头不再说话,便也默认了让林笙自己拿主意。姜怀彻把酒收起来,干笑两声:“有点紧张,缓解一下。”“大夫说你最近身子不如以前,千万别在营中待久了也学前面那些将军一样。”“行行行,阿笙说的是。”林笙知道他不服,心里盘算着近期事了后去找梁钊,那个闷葫芦不用说话,单寸步不离看着姜怀彻便能让他绝了偷喝酒的习惯。几日后,安王一行已经到百易城,最多半日便能到垣来城,林笙将在腾虎营看过的宫中密报悉数烧毁。褚申墨当众宣布东望帝昏迷的消息没有引起太大动乱。庆王一向不上朝,宿在淑妃处。第一日时戚王爷因为回城晚,入宫后直奔后宫,听说面色凝重,茶饭不思。可见与兄长感情甚厚。后宫一片安宁,朝臣自然说不出什么。臣服于褚申墨,一切井然有序。他会每日送消息给林笙,告知无需担心,再嘱咐她在外面也要认真吃饭。得知安王即将到垣来城后,林笙带着圣旨和汝安便要走。姜怀彻放心不下,让梁钊跟在她身边。林笙知道他不解释为何要梁钊跟着她时最难违背姜怀彻的意思。给梁钊换了配剑和衣服,带他入城。“安王爷万安。”非常标准的臣礼。“你是何人?”褚申赟用马鞭指着林笙,梁钊见状向前半步,汝安立刻拉住他。用马鞭指人的意思是瞧不上。在梁钊印象中,林笙从未受过这样的屈辱。“臣替太子殿下宣旨。”“没听说垣来城里有女官来宣朝臣的旨,谁知道真假?”林笙直起身,笑不露齿。在褚申赟印象中,这是那些做作的贵女才会做的,但眼前人笑的并没有那种柔弱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威慑?这样的笑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她明明没抬起眼睛。下一秒,褚申赟确认,那是不卑不亢的挺立。林笙抬眼直视褚申赟,毫不躲避他的目光。常杀戮之人眼神中不会有褚申墨那种温和,更不会有褚申策眼中的干净。他们的眸中混沌,有时只需一撇,便让人毛骨悚然。褚申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不大的女孩敢直视自己。因为哪怕是他的妻子,有时也怕他。“臣,司衣所掌使,林笙,奉太子之命,在城门口迎安王入宫。请王爷将亲随留在城外,自会有腾虎营为诸位提供住处与吃食。”“我若不呢?”“城中由御林军接管,陛下的情况王爷也知道,如今您站的地界上,内有御林军,外有腾虎营。若太子殿下不念手足之情,何必要我在这等您呢。”“早就听说皇长兄有个牙尖嘴利的义妹,这么多年第一次见。”褚申赟跳下马,将配剑扔给副将:“你带他们在外面和腾虎营的好好相处。切磋什么的,输赢不重要,别伤自家兄弟。”说完,直接大臂一挥,也不管林笙手中有圣旨,搭在她肩膀上。梁钊见状抬起单剑,挡住褚申赟的手。褚申赟的兵瞬间拔出兵器,一时间空气凝固。“忘了忘了,不好意思,忘了这城里的人碰不得。”此言一出,褚申赟亲兵看眼色收起兵器,梁钊待他收回手也将自己的剑收回。“无妨,太子殿下是我义兄,算起来,安王殿下也是我的兄长。只是垣来城里文官多,太重规矩,殿下刚刚回来,万不好因这种小事让他们参一本,可烦呢。”林笙说笑着皱眉,四两拨千斤把这件事揭过。汝安跟在他们身后,凑到梁钊身边:“城门守卫你认识吗?怎么都好,不要让刚刚的事情传开,特别不能传到殿下和将军耳中。”梁钊不理解汝安是什么意思,但她是林笙的贴身侍女,意思应与林笙无差。照做就是。车马内,褚申赟有些不自在,林笙也只能让他再忍忍。“你在门口等我,是皇兄怕我去腾虎营示威吧?”“何出此言?”“我不擅文墨,但知道兵权向来敏感。”“殿下……倒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朝臣多心,让我请您把亲随留在城外。”“真不用和我客气,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把兵符交给皇兄,谁想要这烫手山芋。”“啊???”褚申赟这一句彻底把林笙最近不堪重负的大脑击碎,虽也不是想和他搞权谋,但是用不用这么直白?见林笙不说话,褚申赟开始自己滔滔不绝:“我和你说,听说皇兄要有孩子了,我夫人特意拖着身子要回来看看。但是她脚程慢,你能不能给我列点垣来城中好吃的好玩的,她跟着我太受苦了,回来一趟得带她好好逛逛。”“殿下,陛下还没醒呢。”“那我?悲戚一点?”说着,褚申赟做悲伤状,挤眼泪的样子还不如他没有表情。“您……倒也不必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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