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止——南暮沐.【完结】
时间:2024-05-06 14:51:33

第45章 元狩二十七年:与我同去
  褚申赟依旧例应返回边境,但东望帝得知他在自己病中时已经将兵权交给褚申墨,而褚申墨也在自己刚醒时便把兵符呈上,默认让褚申赟先留在垣来城中。想要安排职务给他,谁知道这小子推辞说远离朝堂太久,暂时听不懂大臣们都在说什么,推辞着不肯上朝。“你……朽木不可雕!”“儿臣向来不通文墨,只有一身莽劲,父皇不如把我谴回边境。”“你!咳咳咳!”蒋留砚忙递上茶水:“安王殿下您可少说几句吧。”从勤政殿出来,褚申赟看到门口等着进去伺候的林笙,大大方方喊了一声“林笙!”在殿外候着的人大多都听到了刚刚里面是怎样一番景象,林笙抬头看他,没出声。“你这小眼神什么意思,没顶撞过父亲吧?反正我又不怕他把我贬为庶民,做庶民正好不用天天把头绑在裤腰带上。”“殿下,忤逆圣上对应的不是贬黜,是死罪。”“啊???”林笙算看出褚申赟确实对朝政不清楚了,连死罪的事都能记错。“你怎么不早说?”“您也没问过我。”“怎么办,我媳妇还在家里等我。”“刚刚没要您的命,您便安心回去吧。是儿子顶撞父亲,不是臣子忤逆圣上。”褚申赟点点头,走出三步又退回来:“还有什么新鲜玩意吗?”“您去找庆王殿下或者戚王爷,垣来城里没有他俩不知道的新鲜玩意。”“好好好。”又走出三步,林笙已经转身要进去,结果被他拉住。“殿下,我再不进去你又要背上私自与内宫女官来往的罪名了。”“这周围人不是挺多吗?”“但陛下身边今日是我侍奉,你拉着我在这说话,多引人怀疑啊!”褚申赟闻言嗖的放开手,故意将双手背在身后离开。殿中龙椅上的人刚刚还在生气,此时安静的让人窒息。“那不孝子和你说什么了?”“回陛下,安王殿下问我带安王妃去哪里散心合适。妇人有身孕,难免心气郁结,太子妃自有孕后也被断为孕中气郁。”“让太子带她出去走走,加派太医。”“是。”次日依旧是林笙在值。屏风前是东望帝和众臣议事,屏风后侧门茶水间,林笙就候在那。隔的不远,大殿又空旷,茶水间的人可以毫不费力听到朝堂上在议的事情。听声音是户政司王司部。盐铁局牵扯出的旧日官员几乎使得各司主要官员悉数换血,王司部凭实力稳如泰山。盐铁局出事之前户政司刚刚换过人,王司部是最早跟着褚申墨那一批人,向来也被褚申墨盯得紧,做不出出格的事情也正常。其他几司多是还没来得及换成他自己培植的人,大多都是做到一定位置才开始依附太子,毕竟其他人他们只能寄希望于戚王爷,而戚王爷整日一副什么朝局和我没半分关系的样子。褚申墨来者不拒,这一次出事实实在在将这份大意悉数打在了自己身上。王司部在说今年收成不好,偏向西部的几座城已经开始闹饥荒。东陆的农业是先帝花尽自己一生时间建立起的分区域模式。简单讲就是哪里适合种什么便着重种什么,保证产量,秋收后缴纳税款后可自由买卖。百姓收入确实增加不少。但东望帝继位后并不重农,他更喜欢打仗。上面没人管,下面便松弛,久而久之又恢复到以前想种什么便种什么。西部城镇本不适合种粮食,但种高糖类水果成本高,无官府出面协调,难以为继,许多农户又开始种粮食。“臣以为,当前首要赈灾,但若长久解决此患需要对西部城镇种植作物加以监管。”是褚申墨,他没有直接说本朝忽略先帝在时的农政是错,但话语间就是这个意思。众臣低着头,谁也不敢出声。“赈灾虽是户政司主理,但人手不足,其他几司均是近段时间新人多,赈灾之事便由太子去做吧。”这话本无意义,有太子协理,各司各部间会好说话许多,办事更不敢来回推诿。“陛下,太子妃有孕,殿下赈灾少则半月,多月余,怕是不便。”“太子妃身孕五个月,后宫有皇后娘娘和女官局太医院照料,并无可忧心之事。”听到有人提起太子妃,林笙第一直觉便是褚申墨并不会顾及她。难怪封少兰会孕中气郁。他们自成婚后褚申墨不知是看见她便想起先太子妃还是怎么,明明那样温柔的人,对封少兰格外冷淡。她见他第一面时因为防备心太重,匕首刺出去时根本没想过先问一句这是何人。刺伤太子是重罪,说得再重些便是诛九族的行刺之罪。但褚申墨不仅阻止姜怀彻对她动手,还将此事瞒下。除了他们三人,至今无人知道他手上的伤是在临江城被林笙刺的。比起姜怀彻,褚申墨的时间被分了很多方面。要上朝,要处理政务,要随时准备被东望帝唤去议政,要读书,要摸清楚官员状况,要防微杜渐,还要拿出时间来尽孝。但他总会空出时间去看林笙,辅导林笙的功课。本以为只是认一个身份高贵的义兄,没想到他真的会尽兄长之责。林笙常住姜怀彻府中,两人许多话可以在饭桌上说完。而褚申墨会特意在下学后等她,带她熟悉宫里的路,听这个小女孩说今日先生讲了什么,宫外有什么好玩的,姜怀彻又带她去过哪里,射猎时看到非常漂亮的小鹿,兔子好可爱。只要从她口中说出过的动物,林笙总能在宫中豢养兽类的地方见到。学问上有不懂地方他会笑着告诉她不用着急,有空去哪本书里翻一翻。每每得指点总有醍醐灌顶之感。冬日里褚申墨离不开狐裘,即便如此,林笙觉得围炉畅聊惬意时他也会穿厚些命人在湖中亭备好暖炉与酒,与她望着一片苍茫谈天说地。于林笙而言,宫中日子并不如后妃口中形容的那般无聊大半原因在褚申墨身上。这人何止是恩人,是真真放在心上的兄长。散朝后众人散去,小内侍到侧间告诉林笙下值后去东宫。这才将她的思绪打断。如今的太子对自己仍然很好,可是又和记忆里不太一样。她也说不清更希望是那个为了保护自己不愿让自己参与其中的太子哥哥,还是如今这个什么都不避讳自己,却有些奇怪的太子哥哥更好。东望帝并没有要人侍候,大病痊愈后他开始注重养生,政务上放手的多,更多时间是像现在这样不要人在身边自己待着。林笙猜不透,不知道褚申墨能不能猜到几分。“殿下的提议我听到了,但这是要陛下认错,此时有些太过。”“想到便说了,确实有些唐突。”声音虚浮,林笙这才发现褚申墨似乎不太对劲,靠近能感觉到他呼吸沉重。“殿下病了?”“昨夜太子妃非要缠着我说话,睡的有些晚。”闻此,林笙忍不住笑:“我还以为殿下是会哄人的,怎么到太子妃这反倒吃瘪。”褚申墨抬头看着她想说什么,却又将话悉数收回,默默扶额。封少兰说的话他说不出口。并非是林笙以为的夫妻间聊天,她在质问他,而他答不上来。“今日便不要再劳神了,我去叫厨房做些温养的吃食,注意休息。”“阿笙你要去哪?”“我一会回女官局。”“今日留在这吧。”“我和太子妃间有误会,不过还要等些时日才能说开,还是不要让她不舒服了。”“我留你在这聊赈灾的事。”“那便用过午膳后我再回去。”封少兰或许对褚申墨而言确实有些不合时宜。几年前也是秋日,先太子妃会挽起袖子带东宫众人在院子中洗净鲜果,切片,一部分拿去直接晾晒,一部分榨汁几日内食用完,一部分会蒸成果泥。即便是东宫最下等的宫人,也能在此时分一杯贵人分来的果汁。之前东宫女主人位置空缺,林笙掌事,她不擅这些,只是将宫外送来的东西分一些给宫人。而封少兰的心思全然不在东宫内务上,只能勉强维持内院的正常,更谈不上与众人乐。哪怕是待的久的宫人,也难免在此时想起先太子妃。“虽不应该置喙您和太子妃间的事情,但……她毕竟是太子妃,还是要多关心些,就不要让她和您一起熬夜了。”“您?”“这些日子总在陛下面前行走,有些习惯这个称呼了,太子哥哥。”林笙乖觉,褚申墨方见笑颜。“连你也觉得我要多放些心思在她身上吗?”“今日在朝上提起太子妃时太过官方,会让人揣度夫妻不睦。”“知道了。”午膳前两人对照地图画出一条最适合的路线,等户政司的方案呈上后再决断。“苍城受灾最重,不如将这一处最为赈灾大本营。”户政司肯定会考虑褚申墨的身份,选相对安逸处指挥,但褚申墨不会这样做,缺人支持他,林笙永远会是那个支持他的人。“阿笙,我向父皇请旨,与我同去吧。”
第46章 元狩二十七年:小分队集合
  待出发那日,林笙见远处有个人影恍惚熟悉,一时竟想不到此行还有谁同行。她回头看褚申墨,向前看到姜怀彻,这两人一人负责赈灾,一人负责指挥部下输送物资,有他们在,还有谁要一起?“皇兄!等等我!”闻声,林笙缩回马车,小声问一句:“阿策?”“父皇说,也该让他看看百姓疾苦。”想来是之前酒楼中东望帝见到这个儿子赤诚,关注起来了,但,赈灾之事免不了吃苦,他能行吗?褚申策进马车时看见林笙,大方问一句:“阿笙也在呀。”“我两位兄长都在,自然不能缺我。”“你和皇兄都在,自然也不能缺我。”车外的姜怀彻听到车里人在说话:“太子殿下和阿笙都在,当然不能缺我。”三人目光齐齐看向褚申墨,不知是不是错觉,离开东宫后他肉眼可见的看着高兴许多:“你们都在,我怎么可能不在呢。”白福试探问一句:“既然主子们都到齐了,我们出发?”褚申策显然兴致最高:“出发!”西部几城受灾情况各不相同,大体上越靠近边境受灾越重,但驻军数量多,军用补给有部分先拿出救急,极大缓解边城受灾情况。于姜怀彻而言,有些故地重游的感慨。相较那时,如今他的官职更高,林笙的家仇得报,而褚申墨再也不是那个需要时刻小心看着脸色生存的皇子,他们都比以前更厉害,更能处理危机。哪怕是褚申策,也从以前那个什么也不会的毛头小子稳重许多,只是他和林笙的姻缘总不见进展。姜怀彻有些愁。一路上,褚申策跟着林笙与褚申墨研究下面呈上的受灾情况图纸,二人本不指望他能说些有用的,这样听着,学点东西也好。“粮食已经提前下发指令要其他地方向这几城调配,我们离开垣来城时带了不少,只是不知要怎样分配才能更合适。”“西部这几座城在习俗上更贴近中州的习惯,家族性重,历来都是按照氏族分配,由氏族内再分配。”褚申墨查过以前赈灾是怎样做的,并无不妥,但问题在于氏族内又有尊卑观念,自然是定量的东西不断向下削减。“若打破习惯,会伤风俗,横生枝节,若不打破,还是有人过得艰难。”林笙也想到这个问题。西部选上去的官员多是大族中人,权利和财富多在少数大族手中,并不利于皇帝对西部的管理。褚申墨有意找机会改变这种状况,眼下像是不错的机会。可这机会要如何用?褚申策抱着一盘糕点,目光并不在地图上,话也是听三句丢一句。“不按那个分不就好了。”林笙耐着性子要同他将氏族盘根错节,不好处理。褚申策见她要滔滔不绝,拿起糕点就凑到旁边,递到林笙嘴边:“我们不是来赈灾吗?那就按照街道,按照坊市去分好了。赈灾诶,人活着熬过去就行,万一出人命了他们负责吗?”乱棍打死老师父,褚申墨与林笙都顾忌太多,虽知道赈灾最重要的是保住百姓的命,但总把一些责任揽在自己身上,束手束脚。一行人选择受灾较为严重的栾城做指挥大本营。褚申策自进城便不再说话,满地饿殍,城门开时有百姓蜂拥至城门前,若非有姜怀彻带兵护着粮食,在路上难免要有人为抢粮大打出手。腾虎营众人平日在营中嘻嘻哈哈,真遇事情时装备整齐,表情肃穆,站在那便能让人不寒而栗。“大家不要急,这些都是带来分给你们的,但需要先入仓,最晚天黑前也会让大家都领到粮。”褚申墨站出来安抚民心。果不其然,有衣衫褴褛的人拄着拐杖:“你们总是分给氏族,还要饿死多少人?!”褚申墨不再言语,之前定好的按照街道细分之法必然会照做,姜怀彻带了足够的士兵,有人闹事自然也不必害怕。此时不能将这话说出口,不然过一会定然有大族来施压,那就不好办了。所有的人手都用于看守粮仓和登记入库分包粮食,褚申策躲在屋子里不出来。褚申墨示意林笙去看看他。这里除了林笙,褚申策怕不会听任何人的。天光渐去,屋中昏暗,无人掌灯,褚申策坐在案前一动不动,桌上的饭是吃了,但没叫人进来收拾。“阿策?不和我们一起去看看粮仓吗?这里的粮仓和你在垣来城中见的不同,天气干燥……”“阿笙,我是不是一直都很差劲?”“说什么傻话呢。”壶中的水冰冷,他也没叫人添热水。“你啊,至少能吃能睡,这可是许多人都做不到的宽心。”“我怕这个时候不吃饭会生病,让大家都更累,也怕浪费这一点粮食就有人因此饿死。”“你能这样想,老师便不算没把你教出成果。不如现在和我们一起去分粮,晚点和我一起去给各家送粮食。这样更有意义一些。”“如果以后我的辖地也发生天灾……可我……我要怎么办,我好像做不好一个王爷。”林笙摸摸褚申策的头:“首先呢,那个时候太子哥哥肯定会帮你,其次,你主理一方,要看许多公文,也会有很多人辅佐你,阿策会变得很厉害。”褚申策盯着院子良久,最终和林笙一起迈出院落。安置他们的院子是府衙,知道有朝中人来,早早就打扫过,非常干净。褚申策自幼住过最恶劣的环境是随姜怀彻剿匪那次,但扎营在外,却给他用的顶好的配置,算不上让他受苦,连血也没见到,醒来时已经可以收尾回去了。院外街道脏乱不堪,因为天灾,早就没有店铺开门,小摊也七扭八歪的倒着。大家都尽量节省体力,自然不会打扫街区。褚申策看着自己干净的鞋子,犹豫不前。林笙大方迈出去,转头邀请他一起。褚申策深吸一口气,迈出第一步。姜怀彻见他出来,打趣他:“诶呦,小王爷终于想通啦,来来来搭把手。”说着便将自己肩上的粮袋放到褚申策肩上。褚申策向后踉跄几步,眼见着不稳,林笙眼疾手快在他背后支撑。感受到身后人的力量,褚申策有些震惊,他从不知单比力气自己也比不过林笙。调整姿势站好,对着姜怀彻给自己找面子:“小意思!”然后三步一踉跄的把粮袋抗进仓中。路上腾虎营士兵看见他也都默契的绕开,小王爷总要长大,也不能一直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吧,林笙要是方便的话,这个时候扛粮袋可不像他这样摇摇晃晃。姜怀彻看见褚申策身影消失,对林笙竖起大拇指:“你以前给他练的基本功,没白费。”月亮已出,即将上灯。褚申墨、林笙、姜怀彻各带一队人入各个街道分粮。不让人来领便是要将大族们的不服关在他们宅院之中。谁有异议,便关上门聊。姜怀彻最不擅言语,他去穷人较多的地方,林笙和褚申墨自己领下硬骨头。褚申策跟在林笙身边,给她撑腰。虽然有信心一张嘴说到让人服,但这个时候,还是要有足够的身份来威慑。“我们家是族中大家长,这分粮之事理应由我们主理。”管家语气傲慢,一点也不像饿着的样子。褚申墨不急不慢吹茶:“哦?既然这样,若您族中有人饿死,是不是在我身上的责任也应该由您来担?管家穿的干干净净,中气十足,看样子不像街上那般惨淡,想必您家主君,也不缺粮吧,不如开放族中粮仓充公,我回去后定将您家列入名表,记大功。”管家欲争辩,主君呵斥其退下。这一家在地方有功名在身,得罪朝中人实在不值当。林笙这一边显得顺利的多,褚申墨用的假身份,而褚申策庆王的身份并没隐藏丝毫。褚申墨意在实地考察,地方官们被互相掐断了信息互通,他们知道太子来了,但不知道哪一个是真太子,褚申墨找一群替身在各城中,方便自己出行。见褚申墨跟在林笙身后,许多人想说出口挖苦她一个女人出来做这抛头露脸的事的话顿时憋回去。王爷都要跟在她身后,这女人实在不敢惹。林笙知道是因为身后有这样一个人自己才如此顺利,乐得自在。入夜后她独自站在湖边,周围萧瑟,但难得寂静。宫中总是明灯许多,太久没见过月光映射在水中了。姜怀彻府上有人工开凿的湖景,林笙的房间便在临近湖的地方,她喜欢开门看见视野宽阔处,心情会随之便好。女官局虽然房子不错,终归不是给贵人住的,远比不上她在府中的房间。褚申策最知道她喜欢怎样的景色,看见她在宫中住所时总要感叹一句“你何必来受这样的罪”。“璟岚。”褚申墨声随形动,将披风披在林笙身上。“太子哥哥还是别叫我的小字了。”“不喜欢吗?”“不习惯。”两人并肩站在湖边,一人喜欢的是湖,一人不知为何今日一定想与喜欢湖的这个人待在一起。“你和太子妃是怎样提起我小字璟岚的呀?”褚申墨微微皱眉,夜色正深,林笙又没面对着他,完全不知褚申墨此时脸色已变:“她知道?”“难道不是太子哥哥告诉她的吗?”“想来是在我书房看见的。”这本是两个人与天地的秘密,此时贸然闯入之人显得那样唐突,那样碍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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