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得好,赏。再拿两碟来我们一起吃,还有,送一碟给苏公子。”
“公主稍等,奴婢去安排一下。”映夏道。
湖边。
苏靖远注意到湖心假山上的亭子,亭中似有人。
他心口微动,见那帘子掀起一角,又放下了。
他继续在湖边站了会儿,见湖心亭再没动静,便回到了自己席位。
刚回席位,有个小宫女端着盘点心走进来:
“苏公子,这是荣阳公主赐的琼日酥,。”
小宫女放下点心,恭敬地行过礼再离开。
苏靖远看着奶白的点心,修长的手指一夹,将一块送入口中。
他莫名想起那日下午,他和她唇齿纠缠……果然很甜。
“这不是苏兄吗?好久不见!”
“苏兄?苏兄!你身体可以好些了?
两个少年撩了纱帐走进来,说话间神色诧异。
绿衫少年提醒道:“苏兄,你不记得我了?我是殷子涵。”
褐衫少年:“还有我,刘泽宇。”
苏靖远站起身,拱手道:“殷公子、刘公子,许久未见。”
来人是殷国公府的三公子和大理寺卿家的二公子,年纪比苏靖远小两岁。
苏靖远生病前,几人幼时在书院相识。
那时,苏靖远常常在书院考核中名列前茅,多次受夫子夸赞聪慧,殷子涵和刘泽宇常去请教苏靖远。只可惜后来苏靖远一病不起,之后几乎没再见过。
三人不咸不淡地叙旧,期间说起了亲事。
殷子涵笑道:“听闻刘贤弟刚订了亲,是哪家千金?”
“是我外祖家的表妹,”刘泽宇略有些害羞,“刘兄可比我早订亲,早早地说成了李尚书的千金。”
苏靖远:“恭喜两位贤弟。”
殷子涵和刘泽宇不笑了,突然意识到在苏靖远面前提起这个话题不太好。
苏靖远明明比他们年长,早该说亲了,但因为体弱便耽误了。
“哎,是你们啊!”又一个锦袍少年窜了进来。
殷子涵叫着:“沈卿之!”
“真巧,我还好奇和谁一桌呢,是你们就放心了。”
沈卿之大大咧咧地走进来,一屁股坐在苏靖远的右侧空位。
他伸手去拿点心,一边开口问:“这位仁兄有些面生,不知是哪家少爷?”
苏靖远将一碟核桃糕推到沈卿之手边,另一只手不动声色地将琼日酥往边上挪:
“沈公子,在下苏靖远。”
刘泽宇补充介绍道:“这是誉国公府的二公子,因病常在家中休养,你见得少。”
“原来是苏兄,久仰!”
沈卿之幼对苏靖远的情况略听过一二,今日见苏靖远果然气度不凡,只是脸上带一丝病色。
他目光忽然停在苏靖远的腰间,看着那小鹿暖玉有些眼熟:
“苏兄这块暖玉,从何而来?”
第23章 这是我妹妹的诗
沈卿之印象中,云朝容也得过这样一块暖玉。
那时他年纪还小,在云朝容那见了这暖玉,喜欢得不得了。
他把自己的玉佩都掏出来,想跟云朝容换,后者不肯,气得他哭了小半天。
“一位友人相赠,沈公子可喜欢?”苏靖远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沈卿之抓抓脑袋:“我岂能夺人所好?只是想着你若是买的,我也能去买块类似的。”
殷子涵打趣:“沈兄,你又不是爱玉之人,你的玉坠都碎了多少块了?”
“谁说我不爱玉了?你们看我这玉扳指。”沈卿之不服,又开始晃晃自己的手指了。
“莹润无瑕,的确是块好玉。何处得来的?”
沈卿之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了骄傲:“这等好玉哪是随意能买到的?这是大公主赠的!”
苏靖远喝茶的动作一顿。
刘泽宇和殷子涵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又来了……”
“沈公子与大公主关系甚好?”苏靖远放下茶杯,笑容温文尔雅。
沈卿之得意:“我和妹妹自小入宫中做伴读,和大公主一同长大,感情是亲厚些。”
苏靖远揉捻着指腹,垂下的眼睫遮住了目光:“原来如此,沈公子好福气。”
殷子涵不想再听沈卿之炫耀了,转移话题说道:
“你们看对面,好像很热闹。”
几人往湖对岸看去,女场那边的确风生水起。
男宾场这边,只请了未成婚的公子们,由十岁的四皇子主持;
女宾场则有各家小姐夫人,人数更多,由丽贵妃坐镇。
丽贵妃这日装扮得雍容华贵,坐在东边上首。
“诸位夫人小姐,今日宴集,望诸位娱乐欢喜,畅享观荷之乐。若有不周之处,可告知本宫。”
“谢贵妃娘娘。”一众女子咸口称谢。
丽贵妃目光扫过全场,很是满意。为了把人都请来,办的风风光光,她还私下让人抛出噱头,这赏荷宴是个相看的好时机。
这激得各家姑娘最近苦练才艺,就等着一显身手。
湖对岸的俊俏郎君们看不到不要紧,这边各家主母看到就行,毕竟亲事都是夫人们订的。
很快,就有人站出来了。
“贵妃娘娘,臣妇看这满湖荷花争妍,园中各家千金秀外慧中,不如就以荷花宴为题,大家作首诗?”
丽贵妃:“是个好主意。不如这样,男宾和女宾场皆以此为题,作好诗后,两岸交换传阅。”
身后的宫人似乎早有准备,捧着笔墨纸砚,鱼贯而出。
男宾场这边,四皇子亦让人将东西分发到各桌。
原本还在谈笑的宾客,这会儿都屏气凝神地开始思考,不然就要丢脸丢到对岸了。
坐在湖心亭的云朝容乐得悠闲:
“来了,这种场面又来了。我就知道这作诗环节是必备的。”
她穿书不是一两次了,最开始遇到这桥段,还会背两首小诗,次数多了后,懒得应付,每次直接逃。
湖边凉亭内,苏靖远那一桌四人也提起了笔。
刘泽宇早猜到要写诗,提前在家作了一首,现在直接默出来。等他写完时,见殷子涵和沈卿之还在写,而苏靖远却已经把纸折起来,塞入了袖口。
“苏兄,你这是作甚?”
苏靖远似是无奈:“我久不作诗,写得不好,还是不写了。”
刘泽宇想到这几年苏靖远可能因病荒废学业,他也不再多说什么。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宫人开始收集做好的诗文。
两岸的宫人在桥上来回穿梭,将新作好的诗文送上。
女宾场那边纷纷围观着男宾场送来的诗作。
“哎,这首颇有闲趣,你们瞧。”
“荷叶罗裙一色裁, 风摇碧波映日开。 池塘夏日宴佳宾, 香远益清闲意来。“
“荷盛夏池映碧天,朝阳新照梦初圆。家园和气生辉煌,国士情深育英贤。“
“这首虽少了些韵味,但能见几分家国情怀。”
“翠叶何须遮艳容,自有清风扬素功。美人如花难久立,荷香依旧满池东。”
“这作诗之人恐怕是有了心上人,特意写了送来呢……”
另一边,男宾场也收到了女宾这边的诗稿。
“翠盖低垂遮日影,倩影摇曳水中仙。风来轻解红蕊锁,一笑倾城荷自怜。”
“碧叶丛中露尖尖, 荷花含苞待晓妍。 隐约轻纱掩玉面, 美人兮兮出水天。”
“这几首写得倒像女儿家娇羞之态。”
“诶,顾兄,你还未订亲,姑娘不曾见几回,怎知女儿娇羞态哈哈哈哈?”
“你……我家中有小妹,自然知!”
沈卿之挤了个脑袋进人群:“让让,我看看。”
他迅速扫了一眼,然后目光锁定了一首诗,喊道:“这首肯定是我妹妹作的!”
“翠盖荷花接晓风,将军边塞望云中。铁甲寒光金鼓动,莲香不减月明回。”
“此诗,不像是女子所作……”
“所以我才说是我妹妹作的。”
沈卿之心里门儿清,妹妹近来特别关心边疆战事,谈到什么话题都能联想到。
你看,这好好的荷花诗都跑偏到什么铁甲寒光了。
众人讨论了一番,最后评出男宾最佳作是礼部侍郎长子郑贤哲所作。
女宾的最佳作则落在了丞相次女林桐伊的头上。
作诗刚结束,马上又有人提议要作画了。
而不擅长吟诗作画的人也不甘心吃亏,于是有人站出来要跳舞、弹琴、写字……各卷王进入白热化阶段。
云朝容在湖心亭睡得昏昏沉沉:
“啊,他们还在比啊,那我再睡会儿。”
直到吃完午饭,众人才消停了。
云朝容这才从榻上起来。觅春和映夏给她整理好了衣冠,四周纱帐全部掀起。
“吃好了,喝好了,玩好了。重头戏该登场了。”
云朝容带着一行人下了假山,走向了湖中央的木桥。
她站在桥中央,便不走了,远远地看向丽贵妃的位置。
丽贵妃离开了席位,被柳叶扶着,走到桥边向云朝容问候:
“荣阳公主。”
四皇子看见云朝容,面露兴奋地走来请安:“大皇姐你来了!”
其他人见丽贵妃和四皇子动身了,也纷纷起身跟上来向云朝容行礼。
一时间,湖岸两边人潮涌来。
“拜见荣阳公主!”
“荣阳公主!”
苏靖远也跟在人群内,看见云朝容今日竟一身劲装打扮,英姿飒爽,别有风情。
云朝容清清嗓子:“各位对这赏荷宴可还满意?”
“甚好,甚好!”
“周到之至,风雅之至啊……”
谁敢说不满意?!!
“既然你们都开心了,那轮到你们让父皇满意了。”
桥下人面面相觑,不知何意。
“我大瑜与北羌战事,无人不知。今日我等能坐在此处欢声笑语,全赖前线将士冲锋陷阵,视死如归。”
大家不说话了,气氛陷入沉默。
云朝容继续道:“前两日传回的捷报想必各位都听闻了,我大瑜将士骁勇,一连夺回三城。将北羌驱逐,指日可待。
但如今国库空虚,粮草吃紧,我等在后方怎能骄奢淫逸,置前线万军于不顾?”
话说到这里,大家都明白了。
这是要捐银的节奏。
之前作诗夺得头筹的林家二小姐林桐伊站出来,拿出了方才丽贵妃赏的珍珠头面:
“臣女不才,愿尽绵薄之力。”
这一举动,让周围人交口称赞。
“林二姑娘不仅才思敏捷,更心怀大义啊。”
林桐伊被夸的微微脸红,却听公主悠悠道:
“林小姐心意是好的,只可惜这点远远不够。
今日宴席上,每家起捐一万两。”
人群中立刻有人惊叫:
“一万两?!”
“这也太多了。”
“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第24章 囊中羞涩
云朝容冷笑。
强人所难?今天请来的都是达官显贵,每年的赏赐和油水都不少,一万两根本伤不了筋骨。
“公主,我们今日来赴宴,怎会携带万两?不如,等我们回去后,明日送来?”
云朝容摆摆手:“这太辛苦各位了。本宫已经派人通知各家家主,将银子送来。等银子送来了,你们再回府。”
话刚落音,就见一群禁卫军哗啦从御花园外面冲进来,将御花园守得水泄不通。
俨然一副将人扣下,不拿钱不放人的架势。
场上气氛哗变。
男宾方有人急道:“我等是勋贵之子,公主怎能肆意将我们扣下?”
云朝容反而笑了:“正因你是勋贵之子,你才会出现在此。”
大家脸色皆变,突然反应过来,今日到场的不仅有女眷,还有家中公子。
如此一来,就算家主不在乎女眷,看在儿子的份上,也必须拿银子出来换人。
“公主此等行事,我父亲定会——”
“定会什么?去告御状?”云朝容眨眨眼,“去告吧,顺便把禁卫军也告了。”
这一刻,众人突然安静了。
禁卫军听命于皇上。
今日这出,皇上是默许了的。
“娘娘小心!”柳叶扶住几乎要晕过去的丽贵妃
丽贵妃此下腿都软了。
她花了这么多心思办赏荷宴,就是想得个好名声,扬眉吐气。
这下全完了。
这些官眷一个个地都被得罪狠了,估计不知怎么嫌恶她呢。
云朝容果真是个害人的死丫头,还有皇上也是,居然将此事守得密不透风。
她若早知如此,打死她也不会接这个活儿!
“荣阳公主,道理我们都明白。但臣女也有个问题。”
方才脸色羞红的林桐伊问道,
“我等家中皆捐万余两,以公主之尊贵,不知捐银几何?”
话一出口,有人佩服林桐伊的胆识,亦有人怀着幸灾乐祸的心思,看云朝容下不了台。
云朝容目光中颇有兴味。
问得好。不怕你问,就怕没人问!
云朝容:“林二姑娘问得好,来人,将东西抬出来!”
觅春指挥着一队人抬着几个箱子走来。
那些大木箱沉甸甸的地轻晃,落在地上,溅起一阵尘土。
咔哒——
箱盖被掀开,堆满了金元宝,在阳光下灿灿地刺人眼。
“国难当头,本宫倾尽私库,换得五万两黄金,用于购买粮草。”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这私库,她舍出去了!
见此情形,有一半人消了气焰。
他们确实没想到云朝容居然把私库全捐了,相比之下,他们的格局就显得小了。
林桐伊也没什么可追问的了,只称赞一声:“大公主高义。”
但也有人依旧不服气。
一老妇人声音响起:“荣阳公主富贵骄人,自然能轻松拿出钱来。老身一把年纪,平日府中的产业也经营不善,是断断拿不出钱的。”
大家寻着声音看去,认出是誉国公府的苏老夫人。
苏老夫人面色干黄,即使敷了厚厚的脂粉也掩饰不住憔悴的老态。
她此时气得很,没想到这荣阳公主这么能搞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