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佬心魔都是我——惊梦时【完结+番外】
时间:2024-05-10 14:31:33

  “你是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她问,声音冰冷。
  “七天、或者三天前吧。”他再度对她笑了一下,“抱歉,这段时间我都昏昏沉沉的,算不清楚日子,左不过就是这几天。某天我醒来,忽然就全都想起来了――我对你做了什么,你又为什么要杀我。”
  那双血红的眼瞳望着她,深深的,深深的。
  然而他的剑气却如同漆黑的闪电,一瞬间拦住了劈到他眼前的刀光。
  “住手罢,师父。”他没有看剑阁阁主一眼,语调平静得如同在陈述一个事实,“我不想现在就杀了你。”
  在他们三人动手的间隙,周围的正道修士早与魔修厮杀起来,一时之间,人的嘶吼、灵兽的咆哮、刀戟相击之声不绝于耳,同弥漫在此地的血腥与香气,共同造就了人间地狱。喧嚣之中,崔玄同那苍老的眼眸是如此的沉痛,然而他挥向陆迟明的剑,却未有一分的迟疑。
  “只看到你在剑之一道的天赋,却未曾看到你心性上的缺憾,也未能察觉你已步入歧途,是为师的过错。”他看着陆迟明,面上是真切的惋惜与痛悔,“想来,你当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回头了,对吗?”
  陆迟明的目光离开了白飞鸿的面庞,落在父母的尸首上。他们的血已经冷透,渐渐变得干涸,黯淡。他看了一会儿,方才再度移开了目光。
  他看向了剑阁阁主。
  “是的,师父。”他的语气与过去接受师长教诲之时没有两样,照旧的沉稳,照旧的恭谨,“事到如今,我已不会再回头。”
  “好、好、好!”
  任谁都能从老者的声音中听出他的失望,崔玄同闭上眼,沉重地摇了摇头。再度睁开眼时,他的眼中已没有的犹豫与愧悔,只有如雷霆一般的杀意。
  “白道友,助我一臂之力。”他对白飞鸿道,“他那柄剑十分古怪,你修为不如我深厚,若是与其正面交锋,怕是会殃及性命。一会儿我制住那柄剑,你去斩下他的头颅来――做得到吗?”
  白飞鸿深吸了一口气,扣紧了青女剑。
  “还请前辈放心。”她盯着陆迟明,握剑的手已不再有一丝颤抖,“晚辈……我一定会杀了他。”
  没有不杀的理由。
  她想。
  这个人就是那个陆迟明,对她来说,便没有做不到的理由。
  就算拼上这条性命,她也一定会杀了他。
  “好。”
  崔阁主祭出自己的法器,利剑破空之声,有如一道尖锐的风声。
  “上!”
  随着他一声喝令,铺天盖地的剑气化作惊涛骇浪,正面朝着陆迟明扑去!
  而白飞鸿的身影,也在这一刻如同鬼魅一般消失了。
  任谁也感受不到她的杀意,也捕捉不到她的身形,她的动作是如此的轻盈,她的剑是如此的迅疾,就这样淹没在铺天盖地的杀意之中,在如重重海潮一般的剑影之中隐匿了起来,谁也不知道她蛰伏于何处,谁也无法猜到她会在何时送上这致命的一击。
  然而,陆迟明却笑了。
  在这样的时刻,他忽然松开了握着剑的手。
  通体玄黑的魔剑自他手中落下,崔玄同睁大了眼睛,手中的利剑没有遇到一分阻碍,便顺畅地刺入了他的胸口。
  如同刺入一汪泥淖。
  如同没入一片阴影。
  剑阁阁主没有一丝一毫自己刺中了什么东西的实感,而他也不曾看见一滴血从陆迟明的胸口流出。
  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腕,不再让剑锋向前一步,也不再让崔玄同后退一步。
  他只看见了自己最为得意的弟子,对他露出了一个微笑。
  就像多年之前的那一战,一袭青衫的少年剑客,从他手中夺走了“剑道第一人”之时所露出的那个微笑。
  一模一样。
  他恍惚想道。
  没有讥嘲,没有戏谑,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得意与骄傲,陆迟明只是那样安静地看着他,带着微微的歉疚与悲哀。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还有一丝连他自己也没有觉察的憾然。
  结束了。
  那双眼睛这样告诉他。
  在剑阁的日子,作为崔玄同的徒弟而蒙受他教导的日子,对那个少年来说,非常重要,非常宝贵。可以的话,他想要尽量延长一些。
  可是,已经结束了。
  这样一来,一切都结束了。
  “太迟了,师父。”他听见陆迟明的声音,叹息一般,“我很感激你,但是――事到如今,什么都来不及了。”
  魔剑落地的刹那,天与地都在这一刻改变了颜色。
  风停,雨止,就连千万年来永无止境的涛声,也在这一刻悄然无声。
  而后,无数利剑冲天而起!!!
  漆黑的剑气,也在这一刻洞穿了崔玄同的灵府。
  谁也没有发觉那一剑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当一万乃至十万剑同时向着四面八方激射而出的时候,谁也不会留意到其中一剑的走向。
  就如同雪崩之时,谁也不会留意到一个雪团是怎么打下了一株老树。
  “对不起,师父。”
  陆迟明如此说道。
  那漆黑的剑气如同贪婪的野兽,顷刻之间便夺走了所有的鲜血与灵力。
第149章 第一百四十四章
  第一百四十四章
  濒死的刹那, 崔玄同看着陆迟明,不知为何,想起的却是他小时候的样子。
  年幼的孩子独自背着一柄剑, 从蜀山脚下一步一步走上来, 没有借助任何灵器与法术, 只是凭着自己的双脚, 慢慢的、稳稳的走了上来。明明还是在父母身边撒娇耍赖的年纪,他却有一种大人也很少有的沉稳。就算是走到了终点, 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 只是背着手, 安安静静的在那里等待着。
  崔玄同见他那样,有些好奇,便捏了一个幻化的法诀,假作成一个扫地的老侍从,去问他在看什么。
  “我在听风。”年幼的陆迟明是这样回答他的。
  “哦?”崔玄同听了这个答案, 倒是真的有几分好奇了, “你听出来了什么?会下雨,还是别的什么消息?”
  他反倒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一定要从风里听出什么来才可以听风吗?我只是想听听风的声音。”
  穿过山谷, 穿过林叶, 穿过千家万户, 方才到了他眼前的风。
  陆迟明只是想听一听那道风的声音罢了。
  那时的崔玄同,难得在一个还不到他腰那么高的小孩面前哑口无言。他看着这个孩子,虽然还不知道对方是谁, 却也有种感觉――此子日后必成大器。
  因为,他生存的方式太过纯粹了。
  “你叫什么?”他问他。
  “陆迟明。”小小的孩子抱着几乎有他一人高的剑, 恭恭敬敬地向他拱了拱手,“家父乃是空桑陆珲, 见过剑阁阁主。”
  “你怎么认出我的?”
  崔玄同弯下腰来看他,带着三分探询,七分打趣。
  “你的剑告诉我的。”
  年幼的孩子抬起一张严肃的小脸,一板一眼的告诉他。
  “你的剑气很强,是我到现在为止遇到的人里最强的,所以我知道你是剑阁阁主。”
  “比你爹还强吗?”他逗了逗他。
  小男孩想了又想,还是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嗯。”
  崔玄同大笑起来,揉了揉这个小孩的脑袋,把人家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揉了个乱七八糟,这才好心情地站起来,把他往上提溜了一个台阶。
  “小子,你很不错。”他笑着对他说,“要不要跟我学剑?”
  小小的孩子抬起眼来,迎上他的目光,不避不让。
  “我就是为这个来的。”他这样说。
  ……
  记忆只是一瞬之间,便已隐没了。
  崔玄同曾是当世最强的剑修。直至今日,他于剑之一道,也只败于陆迟明一人之手。
  剑修与剑修之间的交流,本就不需要太多的言语。在复杂难言的人心与意欲之前,一切言语都显得极为苍白,软弱无力。他们师徒之间的对话,从一开始,只要有剑就够了。
  在这洞穿肺腑的一剑之后,崔玄同已然明白了一切。
  自己最疼爱的徒弟……他将要做的、他已经做的,是多么疯狂而绝望的一件事。
  崔玄同已经完完全全的明白了。
  为什么他的剑对陆迟明不起作用,为什么陆迟明没有流血,为什么陆迟明要杀了在场的所有人……他全部,都明白了。
  “你的剑骨哪去了?”
  他如此问道。
  陆迟明看着他,眼底掠过了一丝叹息。
  “何必明知故问?”他说,“我早就知道,是瞒不过师父你的。”
  崔玄同闭了闭眼,几乎都要为此苦笑了。
  果然如此。
  不。
  应当说……只会如此。
  在看到那柄剑时涌上心头的不祥预感,在此刻终于尘埃落定。
  难怪。
  难怪他要杀那么多人。
  难怪自己的剑没有刺到任何东西。
  难怪……今日他见到这个徒弟时,便一直觉得他有些心不在焉,纵然是生死关头,陆迟明的反应都比平日要慢一拍的样子。
  难怪,难怪。
  “居然抽了自己的剑骨,以自己的血肉修为炼就无上神剑……”
  崔玄同咳嗽着,感觉着自己的生命也已到了尽头。他苦笑着,深深地凝视着自己的爱徒。
  “……我怎么会教出你这么蠢的徒弟。”
  他的生存方式太纯粹了。
  又一次,崔玄同忍不住这样想。
  他还记得,陆迟明从他手中夺走“剑道第一人”这一称号的那一天。
  那时候,陆迟明看起来也很平静。只是在登上论剑台之前,他停在下面,望着蜀山剑阁,望着他们平日训练的演武场,望着那些曾经尊崇他此刻却或愤恨或伤怀地看着他的弟子们,看了很久,很久。
  而后,他才握着纯钧,登上了论剑台,与自己的师父为敌。
  那几乎是等同于恩断义绝般的行为。在陆迟明当着所有人的面击败了崔玄同,从剑阁之主手中夺走了这个名头回到东海之后……剑阁与空桑便陷入了颇为尴尬的境地,而他们这对师徒,也几乎不再相见。
  有许多人以为,这是忘恩负义。
  也有许多人以为,这是因为陆迟明年少轻狂,一朝得了了不得的剑术,便迫不及待来击败他的师父。
  崔玄同却知道,一切并非如此。
  他只是太喜欢他们了。
  他只是……为了切断自己的退路。所以用了这样一种决绝的方式切断了自己的退路,不再让自己有所留恋。
  因为他是陆迟明,是东海……或许是整个修真界,一万年才等来的黎明。
  他要走的路,在刚出生时便已经定好了。他们所有人,都在等着他走到那条路上。
  ……他们都错了。
  陆迟明静静地看着他,片刻之后,他微微低下了头。
  “抱歉,让您失望了。”他说,“师父。”
  不。
  崔玄同想。
  是他错了。从一开始,他就错得无以复加。
  “你是我徒弟。”
  剑阁之主苦笑起来。
  “没有教好你,也没有护好你,是为师的过错。”
  已经太迟了。
  来不及了。
  崔玄同知道,陆迟明说的没有错。
  他的徒弟,素来是一个不会撒谎的孩子。从他们相识以来,这么多年了,陆迟明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一句谎话。
  这两句,自然也是真的。
  他在弑父杀母,堕入魔道之前,便已经抽出了自己的剑骨,以自己的血肉、修为、灵力……一切的一切,炼就了一柄无上神剑。
  唯有同时兼具了天生剑骨与白帝神血的他,才能做到这件事。
  于是他便这样做了。
  那究竟是怎样一种行为?
  即使是剥皮拆骨也无法形容,即使是最残酷的凌迟也无法概括,五马分尸、炮烙之刑、碎尸万段……人类所能想到的最残酷的酷刑,也无法与他对自己所做的事相比较。
  崔玄同做不到,也无法想象陆迟明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他的徒弟已经死了。
  在他们抵达这里之前,在其他人觉察之前,他已经将自身所拥有的东西全部献祭了。
  他的反应那么迟钝……或许只是因为,他已经疼到什么都听不清了。
  陆迟明的一切都已化作那柄魔剑,留在这里的,只是一具躯壳罢了。
  他要怎么才能杀死一柄剑呢?
  但是――
  “别太小瞧你师父啊,臭小子。”
  崔玄同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戏谑的笑意。
  崔玄同是陆迟明的师父。
  所以,他才一定要在这里阻止他。
  ――不能让他杀下去了。
  不管是为了什么,都不能让他继续杀下去了。
  阻止误入歧途的徒弟,不让他铸成更大的错――这是作为师父必须要做的事。
  所以,这一刻,本已没有了灵力的剑阁之主身上,陡然爆发出了极为骇人的灵气!
  “你走得太早,有许多事我还没来得及教你。现在,给我擦亮眼睛看着!”
  剑阁阁主大笑起来,他的魂魄燃烧如烈火,竟是生生焚烧了灵魂,榨取出了最后的灵力。与此同时,无数的剑气在他身后凝成实质,对上了即将从天穹之上倾泻而下的剑雨!
  光与暗,白与黑,在这一刹那形成了泾渭分明的界限。
  而后,在黑色的剑雨向着大地倾塌的同时,无数白色的光剑迎刃而上!
  “不是所有事情,都会如你所愿。”
  剑阁之主崔玄同,在燃烧的魂火之中对着自己的爱徒微笑。在剑锋交击所掀起的风暴与铮鸣中,他看着他,语气中带出了一缕太息。
  “你太傲慢了,迟明。”
  在令大地都为之龟裂的灵力冲击之中,誓要将在场所有人都毙于剑风之下的漆黑剑意,终于在剑阁之主的回击下渐渐散去了。
  剑阁之主,最终保护下了在场七成以上的正道修士。
  而后,将自己的魂魄燃烧殆尽的剑修,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子,便就此溘然长逝。
  苍老的身躯就此倒下,如山岳崩颓。
  陆迟明下意识伸手去扶,刚一伸出手来,便猛地呕出一口血来。
  想来,刚一炼就神剑,便接连与白龙、剑阁之主、以及在场所有修士战斗,对他来说还是有些损耗太大了。而那险些血洗了在场所有正邪修士的剑雨,于他而言,也并非全无代价。
  他抬起手来,拭去了唇边的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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