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刚一换上,萧宴玄就推门进来,身上亦是一套浅紫色的宽袖锦袍。
沈青黎这才察觉到他的小心思,歪头打量了一番。
看习惯了他穿玄色,紫色也极衬他,矜贵之中,添了几分风流俊雅。
“王爷真是......”沈青黎笑盈盈地顿住。
萧宴玄笑问:“什么?”
沈青黎笑意愈盛:“老来俏。”
萧宴玄直勾勾地盯着她:“本王很老吗?”
沈青黎没瞧见他眼底危险的深光,继续说道:“王爷今年二十五,四舍五入,便是三十。”
“原来阿黎是嫌我年纪大,”萧宴玄低着眸子,眸色极深地看着她,“人家都说老男人会伺候人,阿黎,你捡到宝了。”
沈青黎小脸微红。
总觉得他那句“伺候”有些不正经。
她转移话题:“王爷今日不去军营吗?”
萧宴玄淡淡道:“有溟一和郑伯在,本王可以歇几日。”
“那些学子和百姓还跪在宫门口吗?”
“嗯。”
“晋元帝怕是没那么快松口。”沈青黎神情微凝。
晋元帝的脾性,哪怕妥协了,也会想法子让人不好过。
第258章 兑现承诺
萧宴玄捏了捏沈青黎的脖颈,唇角噙着漫不经心的笑意:“事情很快就会尘埃落定。”
沈青黎眸光晶亮:“王爷做了什么?”
萧宴玄黑眸深处凝着幽光:“没什么,送了一份大礼而已。”
能推翻皇权的,不仅仅只是兵权,民心亦是。
而今,这两样,萧家都有了,且日益鼎盛。
晋元帝再想用以前那些手段,怕是难以收场了。
萧宴玄指腹轻轻地摩挲着沈青黎的脸颊:“阿黎,谢谢你。”
沈青黎眼眸一眨,漂亮的杏眸,乌黑明亮,又有些疑惑:“好端端的,王爷怎么说这个?”
萧宴玄唇角的笑意就没下来过,眼神宠溺又炽热:“你为我,为萧家,所做的一切,此生,我只能......”
那句“以身相许”还未说出口,一只温热的小手忽然捂住了他的嘴。
“我不用王爷做牛做马,我做这一些,都只是想要投桃报李。”沈青黎唇角上扬,说罢,将手背在身后,“我先去洗漱。”
她仍与他谈笑如常,但他还是感觉到她藏得极深的疏离。
萧宴玄神色无奈。
等沈青黎洗漱完,拉着她在梳妆台前坐下,抬起她的下颌,长身微倾。
清隽的俊脸近在咫尺,沈青黎杏眸睁得溜圆,精致的小脸漫开好看的绯色。
她双手缓缓地攥着裙裾:“王爷,你,你收敛一点。”
萧宴玄勾着唇,沉沉地笑了一声,手中的螺子黛描上她的眉:“你在想什么东西,嗯?”
竟是要为她画眉。
那一抹绯色瞬间比桃花还要娇艳,沈青黎缓了好半晌,正要开口说些什么,萧宴玄忽然又凑近了几分,气息拂过她的脸,如莲似雪,清冽又灼烫。
仿佛下一瞬就会亲下来,偏偏,神情专注又认真。
沈青黎脑中有些眩晕,有点遭不住。
她僵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王爷,我不画眉,也是好看的。”
萧宴玄十分赞同,眸底蕴着笑意:“阿黎最好看。”
“王爷什么时候学的?”
“夫妻之间,本就这般过日子,阿黎不喜欢吗?”
两人的衣袂层层叠叠地堆在一起,亲昵又旖旎。
沈青黎想到之前偶尔瞥见的话本子,小声说道:“那些话本子,王爷少看一些,不正经。”
少女如珠似玉,小脸红得能滴出血来,最后三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
萧宴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圈,望着她,低哑着声,笑道:“我夜里更不正经,阿黎不是也很喜欢?”
沈青黎招架不住,识趣地闭嘴了。
萧宴玄画完眉,眼神滚烫,端详了好一会儿:“春色明媚,真美。”
沈青黎心跳早已乱了规律,故作淡静地撇开脸,望向窗外:“今日的天气确实很好。”
“走吧。”萧宴玄牵着她往外走。
“去哪儿?”
“天气这么好,阿黎该兑现承诺了。”
沈青黎一时没想起来。
萧宴玄黑眸轻眯,审视着她:“阿黎莫不是又忘了吧?”
这个“又”字,沈青黎突然福至心灵,清了清嗓子,说道:“我怎么可能忘记,不就是做梨花糕吗?”
萧宴玄眉宇间染着笑意,也不拆穿她。
两人带着竹篓来到西园,满树梨花如雪般压在枝头。
一阵风拂来,吹动花枝,梨花簌簌而落。
沈青黎伸手接了几瓣,冲着萧宴玄弯起了眉眼:“梨花开得正好,我们多摘一些,正好酿几坛梨月白。”
萧宴玄心底忽地漾开一丝波澜,语气随意,懒声问道:“阿黎还会酿酒?”
“会啊。”
梨树下,少女笑靥明媚,熠熠地发着光。
她已经踮起脚,去摘枝头上的梨花,没瞧见身后,萧宴玄深幽的眸光。
叶黎也喜欢酿梨月白。
她的身上,总有一种古怪的熟悉感。
低一些的地方,摘得差不多了,沈青黎瞧见有枝梨花开得最好,只是太高了,不论她怎么垫脚,怎么跳着去够,都摘不到。
身子蓦地一轻,还不等她惊呼,萧宴玄已经将她抱在了肩膀上。
沈青黎坐在他的肩膀上,犹如着了火一般,烧得脸颊滚烫,屁股更是被烫着了一般。
“王爷,你放我下来吧。”
萧宴玄轻笑:“别怕,摔不下来。”
沈青黎忍着娇羞,伸手去摘那枝梨花。
“王爷,好了。”
沈青黎示意萧宴玄放她下来,萧宴玄却往前走了几步,抬起头,说道:“我瞧着,这枝也不错。”
沈青黎摘下来后,一字一句道:“《山海经》有言,吉量缟身朱鬣,目若黄金,乘之寿千岁,王爷若是吉量马该多好,我现在都多几千岁了。”
萧宴玄听着这明显有些置气的话,笑意更深了:“就算我不是吉量马,阿黎也可以骑,虽然不能让阿黎长寿千岁,但可以让阿黎心悦快活,食髓知味。”
真是越来越浪荡了!
沈青黎脸上腾起的热意,蔓延到耳根和脖颈,映着玉白的梨花,越发娇媚动人。
“阿黎,”
“闭嘴!”
萧宴玄好笑地扬了扬唇角。
梨花逸风而扬,落在两人身上、头上,犹如一场烂漫的初雪,一瞬白首。
等两人的背篓都放满了,萧宴玄才把沈青黎放下来,拂了拂她身上的梨花。
沈青黎也抬起手,去拂他头上的梨花,随后,挑了一枝开得最好的,仿佛捧着一抹春光到他面前,笑意潋滟。
“王爷,送给你。”
萧宴玄噙着笑,低下了头。
沈青黎摘了一朵,簪在了他的头上,笑吟吟道:“真好看。”
萧宴玄也摘了一朵,簪在了她的发间:“阿黎也好看。”
看着他眸底的笑意,沈青黎才恍然。
男子和女子相互簪花,意为定情。
沈青黎脸颊红晕娇艳:“王爷到底从哪里学的这些手段?”
萧宴玄薄唇勾着笑,唇角弧度好看又愉悦:“见着阿黎,便无师自通了。”
等回去,就把话本子都烧了。
都学坏了。
沈青黎红着脸,拿起竹篓就走。
萧宴玄牵住她的手,满心欢喜。
他们是正经夫妻,亲近一些,总能磨灭她心底的疏离。
回到翠微院,两人把梨花洗净,放到阴凉处阴干。t
时近晌午,两人一起去厨房。
半个时辰后,一锅晶莹剔透的梨花糕便蒸好了。
萧宴玄淋上些许蜂蜜,喂到沈青黎唇边。
沈青黎咬了一小口。
梨花糕软糯香甜,唇齿间有一股淡淡的梨花香,仿佛一整个春日在口腔里绽放。
第259章 弹劾晋元帝
两人分食了一碟梨花糕,沈青黎眼眸亮晶晶的,很是餍足。
萧宴玄递过来一盏花茶,沈青黎下意识地就着他的手,抿了一口,神态自然又亲昵。
萧宴玄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温声道:“还要不要?”
沈青黎摇了摇头。
春日的午后,微风和煦,连人也跟着懒洋洋起来。
她打了个小呵欠,眼尾泛起了一抹水光。
“困了?”
“嗯。”
“先去睡一觉,醒来一起酿酒。”
“嗯。”
“要抱吗?”
“嗯。”
萧宴玄勾唇,露出一抹得逞的温脉笑意。
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被他横抱起来。
困意上来,沈青黎昏昏欲睡,耳畔传来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一下,一下。
连同她的心跳,渐渐地,连成一片。
她脸颊在他胸膛上蹭了蹭,很快就睡了过去。
萧宴玄低眸看着她,眸底的笑意比春风还要轻柔几分。
回到翠微院,两人相拥而眠,发间的梨花,也挨在了一起,缠绵且亲密。
两人舒舒服服地睡着午觉。
紫宸殿那边却是乌云笼罩。
宫门口,学子和百姓仍在跪谏。
黑压压的人群中,多了一道清瘦的身影。
张御史站在宫门前,身形单薄,背脊却挺着笔直。
他面容平静,内心却燃着一团火。
晋元帝罢朝,不见百官,御史台上疏直谏,亦置之不理。
这道宫门,隔着的,是道义与昏聩。
对晋元帝越是失望,心志便越是坚韧。
还天下海晏河清,是他和叶御史心之所愿。
思及故友,张御史目光陡然变得凌厉,锋芒摄人。
他声音中气十足地说道:“自太祖起,广开言路,德行天下,是以,大晋上下,丹心赤诚,然,陛下避而不见,朗朗乾坤,正道难有坦途,寒的是天下读书人的热血和抱负,毁的是万千百姓对朝廷的信任和期望。”
“身为言官,臣入御史台至今日,整整十五载,弹劾过无数佞臣,为大晋社稷,今日,臣要弹劾陛下!”
疯了!
张御史疯了!
所有人震惊骇然。
大晋立国至今,除了叶家那位御使大夫,还从未有哪个言官敢弹劾君王。
不愧是御史台最头铁的言官,胆子太大了!
张御史一脸刚正之气,高声说道:“忠臣良将是国之根基,不是陛下谋权的棋子,臣,以卑贱之躯,冒死直谏,陛下身为一国之君,莫要以一己私心,凌驾于社稷之上,为君若不明,该下昭罪己!”
自古,武死战,文死谏。
张御史豁出性命,逼晋元帝下罪己诏。
所有人都看到谏臣的风骨,不由心潮澎湃,激荡高呼。
“我等冒死直谏,望陛下以社稷为重,莫要以一己私心,误国祸国!”
呼声震天,直直传去紫宸殿。
晋元帝站在廊下,负在身后的双手,紧握成拳。
他双目阴鸷冷厉,咬牙切齿道:“萧宴玄真是好手段啊,让天下万民指着朕的脊梁骨,骂朕昏聩,骂朕祸国!朕不过是想让他们吃点苦头,他们竟逼朕至此,朕不如把这个皇帝让给他们来做好了!”
“陛下莫要说气话,您才是九五之尊,天下之主。”
福公公胆战心惊,就在他以为要龙颜震怒的时候,晋元帝却出奇地冷静。
“他们都敢死谏,都敢逼朕下罪己诏,朕......”晋元帝忽然顿住,冷冷地说着,“张卿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啊。”
福公公瞳孔一缩,心头猛地一阵骇然。
他在张御史的身上,看到了叶御史当初的气节。
当初,叶御史死谏,结果被陛下关入大牢。
那么,张御史......
福公公后背发寒,不敢再往下深想。
高呼声仍然震耳欲聋,晋元帝沉默了许久,半晌,开口道:“请张卿进宫,再召沈卿和顾卿。”
“是,陛下。”福公公应声说道。
他一边安排小太监去沈家和顾家传口谕,一边亲自去宫门口,安抚那群学子和百姓。
“陛下已有决断,诸位稍安勿躁,”福公公朝张御史拱了下手,说道,“张大人,陛下有请。”
张御史微微颔首。
有学子高声问道:“陛下可是要治张大人的罪?”
其他人亦是同样的紧张。
他们敬佩张御史。
张御史是所有言官的表率。
福公公道:“诸位误会了,张大人是股肱良臣,陛下是圣明君王,君臣相宜,何谈治罪?”
张御史感谢众人的维护,行了一礼,说道:“诸位勿要担忧,此间之事,很快就会有一个结果。”
张御史随福公公进了宫门,没过多久,沈崇和顾衡也进宫里。
他们一个是百官之首,一个是户部尚书,众人见了,悬着的心也安了下来。
果然,两个时辰后,晋元帝下了旨意。
张生聚众闹事,谋害沈青黎,剥夺举人功名,斩立决,以儆效尤。
这么多年欠玄甲军的军饷和粮饷,以及抚恤金,朝廷会如数发放。
萧家战功煊赫,是国之柱石,以萧家之名,大赦天下。
旨意一下,学子和百姓山呼万岁,直赞晋元帝圣明。
沈青黎和萧宴玄睡到了傍晚才醒,福公公正好带着圣旨和赏赐来了。
萧伯带着人,将那些御赐之物登记造册,好入库封存。
梨花都阴干了,沈青黎和萧宴玄在院子里酿酒。
两人聊着那道大赦天下的旨意。
萧家声势如日中天,晋元帝干脆再添一把火。
意在捧杀。
沈青黎道:“晋元帝不会是被我们气疯了吧?就算要捧杀,赐九锡,不是更能膈应我们吗?”
所谓九锡,分别是车马、衣服、乐器、朱户、纳陛、虎贲、斧钺、弓矢和秬鬯。
九锡之物看似平常,却是身份的象征,拥有了礼仪上的特权,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历朝历代,被赐九锡的臣子,也有不少,但最后无不是谋权篡位。
晋元帝若是赏赐九锡,既可告诉世人,他对萧家圣宠鼎盛,亦可暗指,萧家有不臣之心。
萧宴玄漫不经心地说道:“大概是觉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膈应的是他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