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容太傅眼中闪过厉光,不由加快脚步。
容厉的院子里正乱成一团,哭声震天,不知道的,还以为容厉伤势过重,已经死了。
容老夫人和容大夫人围在容厉榻前,心如刀割,直掉眼泪。
“哭什么?”容太傅一进来就低喝一声。
容大夫人畏惧容太傅的威严,不敢再触霉头,容老夫人却不管。
她儿子都快要死了!
这种摧心剖肝之痛,她忍不了!
容老夫人听说是姜七将容厉打伤的,早就起了杀心,一张老脸,尽是狠绝:“老爷快去把那刁奴抓来,厉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要将他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姜七此刻怕是已经快到宫门口了,那么多百姓,浩浩荡荡地跟在他身后,直言要为他作证。
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谁敢杀他?谁又能杀得了他?
容太傅不欲搭理容老夫人,负手看向府医:“如何?”
府医把完脉,起身回话道:“大爷伤势严重,伤及脏腑,怕是不太好。”
容老夫人闻言,眼前一黑,差点昏厥过去。
容大夫人赶紧扶着她在一旁坐下,心中亦是焦灼万分。
容厉是容家的少主,要是有个万一,少主之位就要旁落他人了,她日后岂不是要仰人鼻息?
容大夫人满脸眼泪,扭头对府医说道:“师大夫,需要什么药材,你尽管说,不管多珍贵,我们都想法子寻来,你务必要治好大爷。”
府医道:“草民一定尽力。”
容太傅看了府医一眼,往窗边走了几步,府医会意,跟了过去。
容太傅问道:“你可听说过牵心蛊?”
府医不是寻常的大夫,他年轻时,游历过南疆,对蛊亦有些了解。
府医何等的聪明,闻弦知雅意,低声道:“大爷身上并没有中蛊的迹象。”
“你确定?”
“确定。”
容太傅面色陡然凝沉。
既想不到,之前的容厉,是萧家暗卫假扮的,那一掌看着狠辣,实则伤势并不重。
更想不到,那暗卫原本就是萧家安插在容厉院中的小厮,他被抬进了来之时,屋中只有昨夜侍奉的瘦马,t而真正的容厉,身受重伤,被藏在衣柜之中。
瘦马一边让人去请府医,一边去通禀容老夫人和容大夫人。
等人都被支走了,暗卫将容厉搬到床榻上,他脱下身上的锦衣华袍,换上小厮的衣服,再回屋洗掉易容。
等容老夫人和容大夫人得信赶来时,院中已经乱成一团,压根不会有人注意到他。
府医还要给容厉抓药,便先退下了。
这会儿,容老夫人缓过来了,脸上覆满寒霜。
她沉怒说道:“进宫!老身要进宫告御状!那刁奴趁着昭儿昏迷未醒,对厉儿下死手,若不严惩,岂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欺负到容家头上?容家威严何在!”
容太傅面上满是冷意:“进宫?你凭什么进宫?”
容老夫人被这么一问,脸色难看至极,这才想起来,因为容婼散播谣言,晋元帝下旨申饬容家,褫夺了容家女眷的诰命封号。
如今,她就是一个寻常老太太。
容老夫人咬牙:“难道就这么算了?”
容太傅冷冷地看着她:“你想如何?”
若她能教导好府中子嗣,容家何至于此?
容老夫人看着他这副漠然的模样,心中生恨。
“他可是你的嫡长子!一个刁奴,你都不敢惩戒,如此畏首畏尾,还做什么太傅?”
盛怒之下,容老夫人全然忘了分寸,指着容太傅的鼻子就骂。
她出身公侯世家,娘家的兄弟子侄官居要职,自有那一份底气在。
管家见状,连忙说道:“老夫人,大爷在大庭广众之下,承认容家行刺皇子,圣心难测,容家万万不能再出任何纰漏。”
容老夫人脸色大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容家行刺皇子?简直滑天下之大谬!”
管家道:“背后之人,算计甚深,滴水不漏,容家此番,危矣。”
容老夫人身子一软,神情惶恐,脱口就道:“容家为大晋立下汗马功劳,陛下若为了莫须有的事情,怪罪容家,如此昏聩,难道就不怕......”
“老夫人!”管家骇得声音都在发颤,“慎言啊!”
隔墙有耳!
第255章 容家的底牌
容老夫人也知道自己那话大逆不道,但又觉得被一个下人说教,失了颜面,不悦道:“这不是在自己府中吗?”
容太傅目光沉沉,厉声说道:“陛下不是你能议论的,不想害死容家满门,就给我闭嘴。”
容老夫人自知理亏,铁青着脸,不吭声了。
容太傅面色阴沉地踏出院子,回到书房后,管家奉上一碗莲心茶。
“老夫人关心则乱,但有些话也不是全无道理,”管家觑着他的神色,轻声问道,“大人心中可是有应对之策?”
容太傅喝了半碗莲心茶,才消下去的怒郁之气,又因为管家这话,沉了下去。
萧宴玄出手太狠,打得他措手不及。
眼下,容厉只剩半口气吊着,他之前说过的话,就会成为铁证。
容家百口莫辩,但也不是全无底牌。
“静观其变吧。”容太傅淡淡地说了一句。
这时,一道暗影,落在他面前。
那人一身黑色劲装,显然是容家的暗卫。
“大人,”他单膝跪地,抱拳说道,“姜七告御状之后,皇后娘娘和荀王妃跪在紫宸殿前,要陛下给暄王和荀王一个公道。”
容太傅捧着茶碗,手指缓缓摩挲着碗沿:“陛下是何态度?”
暗卫禀道:“陛下召见姜指挥使,那些尸体全被拉去探事司。”
“知道了,退下吧。”容太傅说道。
“是,大人。”
暗卫应声,躬身退了出去。
容家本想坐山观虎斗,却祸从天降,给萧家背锅。
陛下明知真凶是萧宴玄,却将此事交给探事司......
容太傅倏地发觉,他揣摩不出晋元帝的心思。
默了许久,容太傅将剩下的半碗莲心茶也喝了。
管家说道:“大人,这茶凉了,老奴给您换盏热茶吧。”
容太傅沉沉说道:“老大,是保不住了。”
管家脸色一变,慌得六神无主:“这这这......”
“慌什么?”容太傅眉目深沉,毫无波澜,“容家有从龙之功,陛下会从轻发落的。”
他为助晋元帝夺位,帮他做了那么多见不得光的事情。
不论是临州水患引发的赈灾贪污案,还是萧宴玄父兄,以及数万玄甲军战死沙场,抑或是叶家的谋逆案。
甚至,先帝的死......
不论哪一桩,捅出来,都足以令朝野震荡,皇权不稳。
管家的心口像是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叹了一口气:“姜侍卫看着挺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就着了萧家的道?”
容太傅语气沉凝:“不愧是从无败绩的战神!这一出离间计,精妙绝伦!”
这一局,给了容家极大的冲击。
容家和景昭是彻底撕破脸了,若还想继续平步青云,长盛不衰,就得扶持别的皇子。
成年的皇子之中,只有景荀、景暄、景昭,有望争夺储君之位。
容家和景暄本就是死敌,景荀无心朝政,倒是个好拿捏的傀儡人选,但此番之事,两家结了仇,已然也是不成的。
至于那些小皇子,更加不成气候。
一番思索下来,容太傅喉头涌起一丝腥甜。
明明,只差一步之遥,景昭就能被立为储君。
景昭空有野心,城府不足,需仰仗容家,才能高枕无忧。
到时,容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定能再昌盛百年。
可短短数月,景昭屡屡做出蠢事,被晋元帝厌弃,和容家亦是诸多龃龉,到今日,更是彻底反目。
容太傅想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到了这般境地?
......
那些黑衣人的尸体被姜巍之带回探事司后,晋元帝就让昭王府的人出宫。
萧家暗卫回到昭王府后,立刻洗去易容,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
而真正的姜七,中了药,还昏迷着。
热闹了一整日,天边横斜着一抹抹晚霞,如血色般,笼罩着整个长安城。
预示着,一场腥风血雨,将要来临。
叶皇后和荀王妃仍跪在紫宸殿外,晋元帝置之不理。
他的眼底笼着极深极重的阴霾。
只差一步,他就能反击回去,让萧宴玄自食其果。
结果,全被姜七和容厉这两个蠢货毁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紫宸殿内灯火通明,却异常的压抑,谁也不敢发出丁点的响动。
直到,姜巍之在殿外求见。
殿门一开,福公公请姜巍之进殿面圣。
“参见陛下,”姜巍之行至殿中,拱手见礼。
晋元帝开口道:“查得如何?”
“回陛下,那些黑衣人确实是容家的下人,不过......”姜巍之顿了一下,似是还没想好怎么禀报。
晋元帝不耐道:“何事吞吞吐吐?连朕都敢隐瞒!”
“臣不敢,”姜巍之赶忙告罪,这才说道,“臣发现,其中一个黑衣人的身上纹有烈焰刺青。”
“龙影卫!”晋元帝厉眸一眯,里面暗影沉沉。
到底是龙影卫潜进容家,还是容家和龙影卫勾结?
容家派这么多下人出府,到底是要做什么?
若不是其身不正,又怎么会被萧家利用,反将一军?
短短须臾,晋元帝就想了很多。
姜巍之垂着眸,轻声问道:“陛下,此事可还要继续查?”
“查!”晋元帝沉沉地盯着他,“但朕不希望听到什么闲言闲语,引得人心动荡,累及社稷。”
姜巍之心头一凛:“是,陛下。”
数月前,军械走私案,才铲除一批龙影卫。
若再传出,又有重臣和龙影卫有牵扯,朝廷颜面尽失不说,人心也会浮动。
尤其是先帝朝的老臣。
可实际上,拿枚烈焰刺青,是萧宴玄让人刺上去的,那些夜行衣,也是萧宴玄让人给容家的下人换上的。
姜巍之正要行礼告退,晋元帝忽然说道:“昭儿身边的那个侍卫,莽撞愚蠢,留着也是个祸害,你亲自动手,做得干净些。”
“臣遵旨。”
姜巍之出宫后,避开所有人,悄然潜进昭王府,直接将昏迷不醒的姜七扔进湖中,伪装成失足溺毙。
半个时辰后,晋元帝下了旨意。
容厉行刺皇子,罪大恶极,赐死!
容家嫡系,除容太傅外,一律不准入朝为官!
旨意传到容家,容家上下哭声震天,如丧考妣。
今夜过后,容家树倒猢狲散。
毁了,全毁了!
容太傅站在廊下,抬头望着沉沉的夜色:“这一局,只有我容家是输家。”
叶家全族尽诛之后,晋元帝就猜忌容家,所以,扶持了沈家。
如今,萧宴玄把刀递到他面前,他终于得偿所愿了。
容家不足为惧了,接下来,他又要扶持谁,制衡沈家?
第255章 内情
碧空之下,长风烈烈,从挂在廊下的竹帘上拂过,铜铃清脆作响,带来了一丝热气。
廊前,芍药层层叠叠,开得一日比一日艳丽,转眼就入了夏。
翠微院一片安静,偶尔,稀疏地响起一两声蝉鸣,萧宴玄起身去关窗,将暑气和蝉鸣挡在外面,沈t青黎翻了个身,继续酣睡。
萧宴玄唇角噙着温脉的笑意,走到案后,提起笔,列一张朝中的局势图。
自从容家被降罪之后,容家一党也受到牵连,朝中多了不少空缺,各方势力争得你死我活,萧宴玄帮着姜家得了吏部的给事中。
虽然只是个五品官,却是个要职,能常侍帝王左右,掌驳正政令之违失。
在假龙影卫一事上,姜巍之帮了忙,日后,若要坐实容家勾结龙影卫,亦需要他相助。
两方合作,互有利益,才能长久。
而此番最大的得益者,便是周家。
周家圣眷日浓,朝臣也都看出来,晋元帝要扶持周家。
不知过了多久,光线渐渐西斜。
势力分布图和各世家的关系图列完,沈青黎午睡也醒了。
夏日炎热,她赤着脚就走了过来,坐下时,露出如珍珠般圆润的脚趾头,泛着莹莹玉色。
萧宴玄见了,有几分宠溺的无奈:“怎么不穿鞋?”
沈青黎翘起脚尖,晃了晃:“凉快,舒服。”
萧宴玄脱下外袍,捞起她的小腿,不等她反应,莲青色的衣袍,已经铺在她的脚下。
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杀神,这一刻,温柔又自然:“莫要贪凉,地上凉,小心着了寒气。”
沈青黎嫣然一笑:“哪有那样娇气。”
萧宴玄看着那双精致玲珑,宛若玉做的莲足,在金紫色的光晕中,美得惊人。
他心中一动,抬起她的脚,放在自己腿上,大掌往下一移,娇小的玉足,瞬间落入他的掌中。
他掌心的温度很高,又带着薄茧,激起了一股异样的酥痒。
她向来敏感,偏他不轻不重地揉捏着,那股酥麻的痒意,一下子痒进了心里。
沈青黎蜷着脚趾,想要缩回来。
萧宴玄在她细腻柔滑的脚心,轻轻地摩挲着:“别动。”
心尖一阵阵悸颤,沈青黎下意识地又想把脚缩回来,却被他牢牢握住。
萧宴玄执起笔,沾了沾朱砂,在脚踝处,专注地绘着什么。
笔尖轻触,在她玉白的肌肤上慢条斯理地勾勒着,如羽毛拂过一般,让她浑身绵软。
脸颊漫上热意,沈青黎摁住怦怦乱跳的心口,轻声喊道:“王爷,”
“嗯。”
“开窗,有点闷。”
萧宴玄衣袍随意地一挥,一股劲风将木窗拂开。
清亮的鸟叫声,传了过来。
沈青黎微微抬眸,看向窗外,浓密的枝叶间,有两只鸟雀正在嬉戏,偶尔亲昵地互啄一下。
窗里窗外,一片旖旎。
沈青黎脸上的热意又深了几分,眸光收回来时,落在书案上。
她拿起一张各世家勋贵的关系图,一时看得入了神。
世家之间,相互联姻,势力盘根错节,看着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实则沾亲带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