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暄了几句,进了花厅,谢行起身行礼。
沈青黎将蛊师介绍给他:“这位是慕大夫,日后,他会与我一道为你治脸。”
谢行朝蛊师颔首致意:“有劳了。”
蛊师指着一旁的软榻,让他躺上去。
随即,打开小瓷罐,用银针扎破手指,挤出几滴血,滴在小瓷罐里,原本一动不动的蛊虫,瞬间躁动起来,喝饱了血,也由黑色渐渐转为血红色。
谢老夫人看着头皮发麻,心惊道:“蛊虫也能治病吗?”
她只知道蛊虫比毒更棘手,中蛊者,九死一生。
沈青黎安抚道:“南疆有种蛊医,专门用蛊虫治病,慕大夫游历南疆时,潜心钻研过,老夫人不必担心,这蛊虫无毒。”
世间之事,本无定性,蛊能害人,自然也能救人,就看用它的人如何做。
蛊师将蛊虫引到他的脸上,蛊虫开始啃食腐肉,这个过程极为漫长,谢行只感觉到些微的疼痛。
沈青黎在一旁坐下,手指搭在他的腕间。
他的脉象比昨日好了很多。
沈青黎打开药箱,说道:“谢家主,我要开始行针了。”
谢行点头应了一声。
一根根金针扎下,蛊虫带来的那点疼痛,很快就被更大的剧痛掩盖。
为转移他的注意力,沈青黎开口说道:“我刚刚在大门口碰到了二妹妹,不知二妹妹找谢家主,是为了何事?”
谢行道:“沈二小姐想与谢某合作。”
“前段时间,火爆长安城的锦颜阁,便是出自二妹妹之手,谢家主想必也已经知道,为何要拒绝?”
“谢家不缺钱。”
“谁会嫌银子烫手呢?”
“有些银子,有命挣,未必有命花。”
沈青黎笑了笑:“谢家主说得是,可惜,其他人未必有谢家主这般通透,还以为顽石挡路,妄想搬开,更进一步。”
谢行顿了一下,语调淡缓,毫无波澜:“有些人,总是喜欢找死。”
他知道,宴王妃是在提醒他,沈青鸾在他这里碰了壁,会去找二房或是三房联手。
可惜啊,等沈青鸾的人到云州,未必还有什么二房、三房。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蛊师站在一旁看沈青黎行针,越看目光越亮。
以前,他看不起医者,碰到沈青黎之后,才发现天外有天,对沈青黎由衷地折服。
半个时辰后,沈青黎收了金针。
又过了半个时辰,蛊虫不动了,蛊师将蛊虫收回小瓷罐里。
沈青黎看了一眼谢行的脸,想要完全清理干净,还得四五日。
她从药箱里拿出两罐药膏。
一罐碧透如绿玉,夜间用汤药敷了脸之后,厚厚地抹上一层。
另一罐玉白如雪,白日里涂抹。
正是她昨夜炼制的。
她开口道:“这两罐差不多能用半个多月,半个月后,看谢家主的脸恢复得如何,再决定用什么样的药膏。”
“辛苦王妃了,王妃的大恩,谢家无以为报,一点心意,还望王妃莫要嫌弃。”谢老夫人万分感激,递过来一个锦盒。
沈青黎并没有接:“我已经说过了,治病救人是医者本分,老夫人不必客气。”
“王妃品性高洁,菩萨心肠,但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
谢老夫人盛意拳拳,沈青黎想了想,说道:“老夫人不妨将这些捐去慈济堂,也算物尽其用,亦能为谢家主积福。”
谢家没少做善事,谢老夫人闻言,当即应下。
等沈青黎离开后,吩咐身边的嬷嬷,以沈青黎的名义捐赠。
街上,人群熙攘,车马往来。
蛊师同锦一一样,坐在车辕上,回头对沈青黎说道:“王妃,我想去药铺买些药材。”
沈青黎正好也要买些药材,药房里,有些药材快用完了。
“去俞家药铺吧。”
锦一驾着马车去往俞家药铺。
俞家药铺到了不少珍贵的药材,赶巧碰上了,沈青黎买了好些,一回到宴王府,就钻进药房里。
傍晚时,萧宴玄从军营里回来,她才从药房里出来。
没过多久,溟一匆匆而来,带回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
第275章 拿捏住了
暮色四合,热气还未散去,萧宴玄端来沈青黎爱喝的浆饮。
沈青黎眸光亮晶晶的,喝了小半碗,眉眼都舒展开来。
她娇声抱怨道:“王爷是不是威胁阿锦了,她现在管我管得可严了。”
萧宴玄脸上满是宠溺的笑意:“真有那么好喝吗?”
沈青黎连连点头。
萧宴玄倾身,就着她的手,尝了一口。
沈青黎看着碗口。
萧宴玄喝的位置,正是她刚才喝过的。
暗金色的夕光中,她的小脸漫t起一抹热意。
萧宴玄黑沉的眸底难掩温柔,静静地看着她:“阿黎,你嫌弃我。”
沈青黎小脸更红了,哼唧了一声,猫儿一样。
“都被王爷喝光了。”
她垂着眸,声音比平日里还要软。
萧宴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圈。
两日不见,本就想得不行,这软软的一撒娇,简直要了命了。
“那怎么办?”
沈青黎抬起眼睫,秋水眸子盈盈地望着他:“再来一碗?”
萧宴玄笑着将她颊边的碎发拢到耳后,勾着唇角,应道:“好。”
沈青黎微愣,眸中掠过一抹讶异:“王爷今日怎么这么好说话?”
萧宴玄眼神灼热地凝着她,手指摩挲着她的耳根:“我应了阿黎,夜里,阿黎也要允我所想,如此,方为夫妻之道。”
沈青黎的耳朵像被点燃了一般,滚烫一片。
她把手里的碗搁到桌案上:“我不喝了。”
萧宴玄眸底泛着笑意:“喝不喝是阿黎的事,反正,为夫是应了你的。”
沈青黎眸子瞪得溜圆,试图掰扯回来。
院外,溟一走了进来,忽地被锦一拉住。
他茫然地看着锦一:“怎么了?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和王爷禀报。”
锦一目光转向木窗,示意他往屋里看。
屋里,沈青黎气鼓鼓的,有些气恼,又有些委屈的模样。
萧宴玄笑声低缓,带着轻哄的意味,揉了揉她的发顶,也不知说了什么,沈青黎很快就被转移了注意力。
溟一啧了一声。
王妃一整个被王爷拿捏。
渐渐地,天色暗下来,夜幕降临,锦一张罗侍女摆膳。
等沈青黎和萧宴玄用完膳,溟一才进屋禀报。
“王爷,暗卫收到消息,南疆皇族有人来了长安。”
过不了多久,北燕的使团就会抵达长安,在这个节骨眼,南疆皇族暗中潜入,想干什么?
沈青黎眉心微凝,眸底笼着一片暗色。
萧宴玄正在烹茶,舀了一盏给她,问溟一:“来的是谁?”
“南霁云和南清月,南疆大皇子嫡出的一双儿女,还有圣蛊殿的四长老。”
“查一下他们在哪里落脚,把人盯住了。”
“是。”溟一应声,连忙去安排。
南疆并未递交国书,沈青黎一时也猜不透,南疆此举,是为国事,还是大皇子的私事。
她捧着茶盏,下意识地摩挲着,若有所思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南疆暗中行事,所图必定不小,就是不知道谁是那只蝉,谁又是黄雀。”
萧宴玄品着茶,淡声说道:“北燕新帝有意与南疆联姻,已派了心腹大臣出使南疆,求娶南疆的九公主。”
新帝不会坐以待毙,北燕这盘大棋越来越精彩。
“南疆王是何态度,答应了?”
“既未答应,也没拒绝,想必是在观望,等大晋与北燕和谈的结果。”
“这么说,南霁云此行,与南疆朝廷无关。”
既是私事,能被大皇子寄以厚望,那南霁云和南清月就不会是个简单的角色。
沈青黎对南疆的局势并不清楚,不由道:“蛊师是圣蛊殿的大长老,要不要找他来问问,也好知己知彼。”
萧宴玄“嗯”了一声,让锦一去找蛊师。
他温声道:“圣蛊殿的人也来了,你与蛊师外出时,小心一些。”
蛊师对气息很敏锐,当初,慕蛊师只一眼,就看出他中了金蚕蛊。
即便慕蛊师外出都易了容,但若遇到圣蛊殿的人,必定会被认出来。
眼下,不宜节外生枝。
倒不是怕了晋元帝。
南霁云此行目的不明,不能让他在长安兴风作浪,把水搅浑了。
沈青黎道:“我等会儿问问,有没有什么能遮掩气息。”
不多时,蛊师来了,一听圣蛊殿的长老与南霁云和南清月随行,不由皱起了眉头。
沈青黎见他面有异色,问道:“怎么了?”
蛊师道:“圣蛊殿不参与政事,与皇族也并不怎么往来,这有些古怪。”
沈青黎想到南疆王还未立储君,说道:“会不会是大皇子为了太子之位,拉拢圣蛊殿,那个四长老是圣女的心腹吗?”
南疆王定下太子人选之后,还要去圣蛊殿祭蛊神,只有得到蛊神认可,方能名正言顺成为太子。
“圣蛊殿五个长老,除了我和五长老,其他三人,都是圣女的心腹。”蛊师想了想,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又补了一句,“圣蛊殿不与皇族往来,是百年前定下的规矩。”
之前,蛊师曾说过,百年前,那一任的南疆王把百蛊王送人了,至此,南疆皇族再无圣物,莫非与圣蛊殿有关?
但这是皇族秘闻,蛊师也不一定清楚。
沈青黎思忖道:“既然圣蛊殿不能与皇族往来,那此行,会不会是大皇子为拉拢圣蛊殿,禀明南疆王,让南霁云兄妹陪四长老来大晋,毕竟,南霁云是南疆皇族,真出了什么事,有这个身份在,大晋不能将他如何。”
蛊师眉头皱得更紧了:“或许吧。”
沈青黎的眉心也蹙了起来。
南疆和西晋不知隔了几万里,圣女让自己的心腹来长安,会是什么事呢?
她隐隐感觉抓住了什么,但又蒙着一层迷雾。
双手忽地一紧,沈青黎回神,就见萧宴玄握住了她的手。
她抬眸,对上他的目光。
萧宴玄温和道:“晋元帝虽然不是个好皇帝,但在国事上,算是个明主,南疆真敢在长安城搅弄风云,晋元帝不会手软的。”
沈青黎笑了:“倒也不是多担心,我就是好奇,再说了,那些也都只是我的猜测。”
萧宴玄捏了一下她的手心。
沈青黎瞬间就懂了。
等溟一探查回来,事情就能明朗了。
她看着蛊师,疑惑道:“南疆王年岁也不小了,为何还不立储?”
第277章 代为牵线
蛊师说道:“南疆立储,不看嫡庶,只看手段。”
南疆不愧是玩蛊的。
南疆王对几位皇子也跟养蛊一样,谁能笑到最后,谁就是太子。
沈青黎又跟蛊师了解了一下南霁云和南清月,得到的结果,跟她猜想的一样,两人都不是等闲之辈。
蛊师提醒道:“清月郡主是个疯子,聪慧狠辣,睚眦必报,主人若遇上她,千万别招惹她,更别让她近身,大皇子网罗了不少能人异士,炼制的蛊千奇百怪,此番来长安,应是带了不少。”
沈青黎点头。
蛊虫这玩意儿,南疆人从小玩到大,有心给人下蛊,简直防不胜防。
南霁云身边都是用蛊高手,要是被他们察觉,溟一他们会十分危险。
为免他们中招,危及性命,沈青黎问蛊师:“蛊虫可有什么克星?”
蛊师道:“我给主人做几个药包。”
“多做一些。”
“是,主人。”
“我听说,你们蛊师手段层出不穷,有没有什么办法,能遮掩身上的气息,万一遇上南霁云他们,也不至于暴露身份。”
蛊师也知道自己身份敏感,恐会给主人惹来麻烦,当即说道:“主人放心,我会遮掩一二,不让人认出来,主人若没有别的吩咐,我先退下了。”
沈青黎“嗯”了一声。
蛊师兴冲冲地回到院子,难得能为主人分忧,他一定要在天亮前,把药包赶制出来。
静夜寂然,满城灯火渐歇,亥时已过。
溟一终于回来了。
“他们在光德坊租了间宅子,正在查出身高门富户,年十七,有血虚之症的女子。”
说罢,看向沈青黎。
出身高门,年十七,血虚之症。
王妃每一个都符合。
但那是为了压制王爷体内的蛊毒,每月放血炼药所致。
沈青黎愣了片刻,有惊奇,却并未放在心上。
知道她有血虚之症的,只有府医。
他是大师兄的忘年交,深得萧家器重,人品也贵重,自然不会泄露出去。
萧宴玄眉眼清冷,声音也不带一丝温度:“他们要找的人十有八九和圣蛊殿有关。”
“属下留了人继续盯着,只是,他们戒备森严,属下担心他们会以蛊虫在四周设下陷阱,不敢靠得太近,暂时还没查出他们的目的。”
“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他们要查高门贵女,一定会联系南疆安插在城中的暗桩,到时,连根拔起,一个不留。”
“属下知道了。”
夜深了,溟一正要退下。
沈青黎唤住他,说道:“蛊师正在制作药包,明日,你们每人都戴一个在身上,也好有个防备。”
溟一拱手:“王妃想得周到,属下替大伙儿谢过王妃。”
沈青黎又叮嘱道:“万一被察觉了,不必硬碰硬,性命要紧,脱不开身,就自报家门,南霁云不敢动你们。”
溟一心中涌起暖流。
他们虽是暗卫,但王妃从未将他们视为下人,她待他们,如至亲,如挚友。
溟一退下后,萧宴玄牵着沈青黎进了内室,上榻后,将人揽进怀里,抚着她的后背,轻声道:“阿黎似乎很忌惮南霁云。”
沈青黎闻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满是安心。
倒不是她忌惮南霁云,是蛊比毒更棘手。
她开口道:“连蛊师都叮嘱t要退避三舍,可见,这一行人不能小觑。”
萧宴玄黑眸中掠过寒意:“等南疆的暗桩一个个浮出水面,捅破他们的身份,南霁云再张狂,在晋元帝眼皮底下,也只能夹着尾巴做人,到时,本王倒要看看,他如何跟晋元帝解释找人一事。”
沈青黎扬了扬眉,看着他道:“王爷对南霁云,似乎颇有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