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宴玄唇角还勾着,带着嘲意:“人心诡谲,最是难测,越是纯粹无害,皮囊下隐藏的心计就越深,不撕开来看看,都不知道有多毒。”
沈青黎直视着他,声音清凌凌的:“王爷,我也不是没有脾气的。”
萧宴玄正要轻嗤一声,左手忽然酸麻无力,一根细长的银针微微颤动,正扎在他的手臂上。
接着,掌下一空,被他掐住脖颈的人,已经挣脱开了。
萧宴玄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眼底的阴翳蕴着风暴,不等他发怒,沈青黎握住他的右手,一根根银针扎了下去。
不过片刻,疼痛难忍的右手,渐渐不疼了。
萧宴玄黑眸微微眯起,眸色极深、极沉,犹如深不见底的寒潭,冷冷地盯着沈青黎,审视意味极重。
他的气势太强,沈青黎下针却是又快又稳。
“王爷手伤久治不愈,筋脉淤塞严重,接下来的几日,我都会给王爷行针。”
言下之意,让他对她客气一些。
不然,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萧宴玄目光落在她的脖颈上。
真想捏碎了。
行完针,沈青黎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里面是她昨夜炼制的药丸,以赤珠入药,能更好地压制他的寒毒。
“若寒毒发作,服用两颗即可。”
“本王的蛊毒,你能解吗?”
“暂时不能。”
不是医术不行,是没有药引。
解蛊毒,需要百蛊王。
蛊王是南疆圣物,百年前,就不知所踪了。
第12章 都盼着王爷休妻
沈青黎走后,萧宴玄将手伸出窗外,廊下雨帘被风一吹,斜飞进来,湿漉漉地打在手上。
水珠微凉,一点一点地沁入皮肤之中。
昨夜开始,他的手就没有知觉。
往常,即便疼痛压下去了,也要隔好几天,才会慢慢恢复知觉。
沈青黎只行了一次针,他的右手就与常人无异。
萧宴玄的眸光落在案上的那碗小米南瓜粥上。
他捏住汤匙,舀了点,放进嘴里。
溟一在屋外瞧见了,略有些诧异。
不过,他家王爷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怕是尝一口,就要拿去喂狗。
片刻后,萧宴玄又舀起一勺。
一碗粥慢慢就见了底。
溟一瞪大了眼睛。
“溟一,”萧宴玄薄唇微动,幽深的黑眸,看不出什么情绪。
溟一很快进来,拱手道:“t属下在。”
萧宴玄声音低缓,却又沉又凉:“告诉沈青黎,从今日起,本王的一日三餐都由她负责,做不好,本王废了她的手。”
......
沈青黎回到翠微院,叶管事已经把两个铺子的账册送了过来,她刚翻了两页,溟一来了。
沈青黎听完,神色古怪。
刚刚,还掐她脖子,满脸的戒备警告。
现在,居然让她负责他的一日三餐?
“你家王爷蛊毒发作,毒坏脑子了?”
溟一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得罪她,对她十分客气。
“王妃也知道,王爷有胃疾,膳食需精细些,王妃是大夫,由王妃照顾王爷,再合适不过。”
“我可以列一张药膳单子,府里的厨娘手艺好,味道也是不差的。”
“让王妃亲自下厨,是王爷的意思。”溟一露出个微笑,拱手道,“辛苦王妃了。”
谁都知道萧宴玄的性子,沈青黎放下手中的账册,去厨房给他做午膳。
萧宴玄胃疾很严重,需得慢慢调养,沈青黎打算炖一锅人参猪肚鸡汤。
厨娘看她在清洗猪肚,眼皮狠狠一跳。
猪下水,一股子腥味,别说她,就是乞丐都不会吃。
王妃竟敢做给王爷吃,是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啊!
沈青黎把洗好的猪肚冷水下锅,放了姜葱料酒去腥,煮好后捞出来,把膜刮干净了,切成条,放进砂锅里,让厨娘用大火烧开。
她爆香姜片,倒入切好的鸡块,翻炒到变色后,放进汤锅中煮沸,等她撇去浮沫,放入红枣、莲子、人参,盖上锅盖,让厨娘用小火慢炖。
厨娘一边心疼她糟蹋了人参,一边又等着她惹怒萧宴玄,被赶出王府。
毕竟,从她嫁入宴王府的那一刻起,王府上下都盼着萧宴玄休妻。
半个时辰后,沈青黎掀开锅盖,一股浓郁的香气在厨房里蔓延开来。
厨娘忍不住咽了下口水,伸着脖子往锅里看,眼睛都快黏上。
太香了!
真的太香了!
沈青黎放了些枸杞和葱花,又清炒了两道小菜,蒸了一条鱼,做好后,装进食盒里,给萧宴玄送过去。
萧宴玄打量着桌上的饭菜。
他饮食清淡,这些膳食很合他的胃口。
尤其是那道猪肚鸡汤,香气直往鼻子里钻。
他尝了一口,顿住了。
沈青黎问道:“不合胃口吗?”
萧宴玄细细咀嚼着嘴里的猪肚,因为火候足,炖得软烂,十分鲜美。
他一口一口地吃着,就在沈青黎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淡声道:“尚可。”
沈青黎弯着眉眼,轻轻笑开:“还以为王爷吃不惯呢。”
“军粮不够时,连草根都吃,有什么吃不惯的。”
萧宴玄说得很平淡。
沈青黎心里有些难受。
她含笑看着他,眼神温柔又真挚:“王爷有没有什么喜欢吃的,我做给王爷尝一尝。”
萧宴玄掀了一下眼皮,眉眼显得凌厉无比。
他凝目望着她:“这么讨好本王,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沈青黎扬起唇角,小脸被外面的天光映衬得如流水般柔和:“想让王爷开心啊。”
这笑意太纯粹,泛着一抹暖意,仿佛每一个字都出自真心。
“花言巧语。”萧宴玄冷嗤了一声,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出去。”
萧宴玄本来就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沈青黎十分识趣。
离开前,还为他盛了一碗汤:“这汤养胃,王爷多喝点。”
萧宴玄冷睨着她:“你把本王当猪养?”
猪可比你好伺候多了。
沈青黎在心里腹诽了一句。
萧宴玄冰冷的黑眸轻轻眯起:“你在骂本王。”
沈青黎莞然一笑:“王爷对我的误会实在是太深了,医者仁心,我不过是担心王爷的身体,王爷的胃疾好好调养,也不是不能治,只要王爷乖乖的......”
萧宴玄冷笑:“溟一,把人给本王拖出去。”
溟一可不敢对她动粗,恭敬道:“王妃,请。”
看在他为国征战,护一方太平安定的份上,她大人有大量,就不计较他的臭脾气了。
沈青黎起身走了。
萧宴玄扫了溟一一眼。
溟一赶紧道:“王妃医术精湛,只要能治好王爷,让属下把她供起来都可以。”
萧宴玄看着沈青黎走远的身影,眼底泛起一抹幽光。
他不重口腹之欲,一桌饭菜,吃了大半便放下筷子。
这点食量,对一个成年男子而言并不多,溟一却高兴坏了。
王爷胃口不好,平日里吃的极少,今日都吃了一碗饭,王妃真是太厉害了。
......
接下来的两日,沈青黎除了给萧宴玄行针做饭,就是看账册。
酒楼的许掌柜,果真和她想的一样,贪墨了不少银子。
可米铺的账册,却没有丝毫的问题。
沈青黎挑了一下眉梢。
如果不是手段太高明,那就是米铺的张掌柜是个忠仆。
她接手铺子,可不是为了打发时间,而是要通过米铺,得到沈家的粮商商队。
她要成为西晋最大的粮商!
若张掌柜铁了心做沈家的忠仆,那可不好办。
沈青黎合上账册,这时,叶管事求见。
他递上许掌柜贪墨的罪证。
沈青黎翻了几页,问道:“可查到张掌柜有什么可疑之处吗?”
叶管事禀道:“张掌柜是沈相的心腹,身家清白,查不到半点把柄。”
沈老夫人陪嫁的铺子,管事的居然是沈崇的心腹。
实在是......有趣。
第13章 不能让王妃坏了王爷的谋算
如此看来,米铺背后的东家并非沈老夫人,而是沈崇。
沈崇这样的老狐狸,连朝中权臣都要避其锋芒,想要夺他铺子,无异于虎口拔牙。
叶管事忽然有些头疼。
拿到和沈家合作的粮商名册,他有办法不惊动沈崇,可一旦硬碰硬,胜算就不大了。
在拿到名册之前,他不能让王妃坏了王爷的谋算。
西晋和北燕迟早还有一战,有了这份名册,以王爷的手段,那些粮商断不敢官商勾结,用陈年的霉米充当军粮。
叶管事不动声色地试探道:“沈相不好对付,下一步,您有什么安排?”
沈青黎道:“既然到了我的手里,那就只能是我的。”
叶管事心头一沉,劝道:“王妃与沈相到底是父女,若因一间铺子,伤了父女情分,不值得,来日方长,徐徐图之,方为上策。”
沈青黎摇头:“太慢了。”
人在高处呆久了,看谁都是蝼蚁,沈崇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以为只是女儿家的小打小闹。
她要打沈崇一个措手不及,不然,等沈青鸾成了昭王妃,沈家的商队,迟早会成为景昭登上太子之位的垫脚石。
两年后,西晋会爆发大饥荒,景昭不想着如何赈灾救民,反而操控米价,以至于,民不聊生,因这场饥荒而死的人近百万。
任她如何厉害,也不可能在两年之内,建立一支能和沈家相抗衡的商队。
见她心意坚决,叶管事头更疼了:“张掌柜听命于沈相,怕是不会为我们所用。”
“不试试怎么知道?”沈青黎轻轻地勾了一下唇角,语气很淡,淡到有些寡凉,“是人就会有所求,欲念面前,忠心一文不值。”
叶管事原本觉得她天真。
世家大族的心腹,身家性命,一身荣辱,都在主家手里,是不会轻易背叛的。
可她太淡然了,淡然得只需一个眼神就足以震慑世人的心神。
那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气度与强大。
有那么一瞬,他在她的身上,看到了王爷的影子。
就在他恍惚的时候,沈青黎心中已有了打算。
她收好许掌柜贪墨的罪证,起身往外走:“去酒楼。”
事情要一步步来,先把酒楼收入囊中。
至于张掌柜,能抓到他的软肋最好,若是抓不到,她就去求一求萧宴玄,请他帮忙。
看着她无所畏惧的身影,叶管事心情复杂,随她一道去酒楼。
半道上,马车忽然一个急刹,停了下来。
沈青黎猝不及防,往前栽去,幸好她反应快,扶住桌案,才没磕到。
“出了何事?”
叶管事坐在车辕上,闻言,赶忙回身答道:“前面围了好多人,把路堵了。”
沈青黎掀开车帘探身往外看。
前面的街道被围得水泄不通,路中间跪坐着一仆妇,怀里抱着个昏迷不醒的妇人。
车夫已经跳下车去打听情况,不多时,回来禀道:“那位夫人旧疾发作,看情况好像不太妙。”
妇人额上冷汗遍布,哪怕昏迷了,神情也十分痛苦。
沈青黎收回目光,道:“你们在这里等我,我过去看看。”
“王妃,”叶管事素来谨慎,看着她漂亮却稚气未脱的小脸,斟酌道,“属下知道您医术精湛,但旁人未必信得过您。”
那位夫人虽然衣饰简单,身上穿的却是寸锦寸金的云锦。
云锦,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得到的。
那位夫人的身份,贵不可言。
叶管事怕会惹上事端,给宴王府招祸。
沈青黎微笑:“人各有命,我不救无缘之人。”
叶管事见她心中有数t,示意车夫搬来步梯,方便她下马车。
不远处,仆妇都快急哭了:“我家夫人心疾发作,还请诸位帮忙去请个大夫来,事后,必有重谢。”
有懂医术的,叹气道:“你家夫人快要不行了,别说大夫,就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了。”
仆妇急切地看着那说话的老者,恳求道:“您能看出我家夫人情况,医术定然不凡,能不能先护住我家夫人心脉?”
哪怕,多半个时辰,等她请来太医令,她家主子就有一线生机。
老者摇头,遗憾道:“不是老夫见死不救,她已油尽灯枯,还是尽早准备后事吧。”
仆妇只觉得眼前一黑,脸上血色尽褪。
“你家夫人情况危急,但也不是没得救。”沈青黎声音温和,“不介意的话,让我瞧瞧。”
“你是医女?”仆妇打量着她。
医女的身份十分低下,医术也有限。
她肃声道:“年轻人有胆气是好事,但若没有自知之明,是要付出代价的。”
沈青黎笑了笑,探手搭在妇人腕上:“你家夫人年轻时伤了心脉,至此落下心疾,半年前病情加重,若好生调养,或有一年可活,可上次病发,耗尽元气,时日无多了,我可以救她......”
“大言不惭!”老者皱眉道,“这位夫人明明活不过半个时辰,你能救她?拿什么救?”
他行医几十年,尚且救不了,她小小一个医女,连大夫都称不上,又何德何能?
沈青黎淡淡道:“你不行,别人就一定不行吗?”
老者冷笑一声,嘲讽道:“你若真有本事,又岂会名声不显?老夫可没听过长安城中有什么厉害的医女!”
有人看不过去,对沈青黎指指点点。
“也不掂量一下自己几斤几两,添什么乱!”
“女人也能治病?这不是胡闹吗?”
没人相信沈青黎,但仆妇知道她诊断得分毫不差,可就是太准了,让她不敢随便信她。
她家主子身份矜贵,想算计她,攀附她的人不知凡几。
她目光一厉,如同刀子一般盯着沈青黎:“你当真能护住我家夫人的心脉?”
那未尽之意很清楚,若是妇人有什么三长两短,她怕是要一同陪葬。
“你若是信不过我,拒绝便是,何必出言威胁?素昧平生,也不是非救不可。”
沈青黎转身就走。
仆妇脸色难看。
就在这时,妇人突然抽搐起来。
“夫人!”仆妇勃然变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