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修邪魅的眉梢轻佻,千般算计略过心头,在阎岑等待的视线里,她徐徐出声:“我是心悦于他的,可他......阎岑,你说我去找见晦杯,用我全部的修为换他永世和我绑在一起,令他眷我,悦我离不得我如何?”
“不可!”阎岑噌得一下站了起来。
阎心:“为何不可?那见晦杯做不到吗?可它都能起死回生,这点也做不到吗?”
阎岑嘴唇动动似是不知道要如何开口,最后她有些生硬道:“你,还小不懂,情爱只是一时的,声名、地位、修为才是恒久的。”
“这事我得求了才知道。”阎心有些固执地说。
“你啊,顽劣。”阎岑在她腰肢里挠了挠,姐妹俩闹成了一团。
闹够了,阎岑又要出门,临行前她抓着妹妹的手,声音轻柔:“这次回来就可以替你讨回公道,等结束了,姐姐永远和你再一起,不让任何人再伤你半分。”
“好啊。”阎岑应道,“等你回来,我有礼物要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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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五,豪杰令集结的日子,自几天前起,就有修士陆续进城,聚到不尽庙附近,具是尊着萧迟指令配合演戏的。
阎岑是发起人,不好迟到,她连夜趁着夜露赶了回来,刚行至门口,就听到庙内凄厉的一声尖叫,叫得附近的修士纷纷聚了过来。
庙内早就布好结界,百姓不得入内,阎岑不放心先走一步,结果就看江湖江舟两个小孩一脸惊惧的看着她,江平夫妇跌坐在地脸色煞白。
阎岑顾不得去问他们怎么会在这里,正要问出了什么事的时候,站在阴影里的身影动了一下,随之,两个小孩的头滑了下来滚到了她的脚边。
竟是早就被人割喉。
阎岑站着没动,后跟进来的修士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姐姐你回来啦,咦,萧哥哥你也来啦,怎么不见封伯伯?”阴影里的身影走了出来,慢斯条理的擦着手上的鲜血,动手之人不言而喻。
“光天化日伤害无辜百姓,阎岑,这就是你今日要为之辩护的邪物。”说话的是萧迟。
阎岑的脸上十分不好看,她极力找寻证据,要向天下修士证明她妹妹的无辜,回来就撞上妹妹手染鲜血,没有什么时候比此刻更加打脸。
但她还是相信妹妹没有理睬萧迟,她上前走到阎心跟前:“小宝,这是怎么回事?”
阎心提着笑脸,走下台阶和阎岑站在一起:“不是说了要给姐姐一个礼物。”
说着在所有人都不防备的时候一掌拍向她的内丹。
阎岑顿时奄奄一息。
“你这个邪物!”
众修士这会儿再也不是演戏,群情激愤,纷纷提着武器朝她攻去。
阎心看也没看他们,稍一挥袖,扑过来的修士被她拦在她的结界之外,在他们无能狂怒的叫骂声里,阎心拽着阎岑的青丝将她提到了供奉见晦杯的地方。
“好姐姐,她是你的见晦杯,一定可以令你起死回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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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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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日东升,惠风和畅,这天,应该是个好日子。
萧迟这般想着,抽出腰间的寒霜剑,脚步轻跃飞上高处,泛着森森寒气的宝剑,晃荡不稳在虚空虚刺了几下,仿若初初学剑的修士手上无力把握不住法器一般。
那边还在辛苦堪破结界,迟迟无果的修士,见状心里齐齐沉了一下,这萧少侠不会又要掉什么链子吧?
正想着,原本毫无破绽的结界从上方撕开一道口子,寒霜剑凭空悬在鬼修头顶,直指她的眉心。
界破!
“和尚?”
专注等待阎岑死亡的鬼修敏锐抬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罗刹女看到头顶所指是寒霜剑的时候,她眉间的戾气和杀意似乎更重了。
罗刹女果真如传闻所说,因爱生恨,对曾经心悦至极的人也能狠心下杀手。
无心无情,天生的邪物,冥顽不宁,当诛之!
他们聚到萧迟的周围,有意无意将他护在中间,年轻一辈之中的翘楚,可不能让他惨遭鬼修的毒手。
谁知,鬼修并未动手,只甩出一缕鬼气牵住寒霜剑,便移开注意,视线在他们身上圈寻而过,似乎在找什么人。
不知怎得,所有人莫名觉得,这会儿的鬼修心情又变得不错,真是邪性难测,今日必要除了以绝后患。
阎心确实在找人,刚刚萧迟那破界的法子和复生那日和尚的一模一样。
萧迟是一个剑修,做事和他的剑一样,一根筋不通变通,还小心眼,如此大气的法子,可不是他一个蠢人能参透的。
这么多年,那般特别的破阵方式她只在和尚身上见过,是谁的手笔不言而喻。
一圈扫过,那身银白僧衣并不在其中,阎心失望收回视线。
小和尚啊,放他在外的日子还真是没有闲着呢!
她真是期待起来他们下次的见面。
鬼修没有大开杀戒,一反常态的平静反让人更加生惧,就如一潭蛰伏了只凶兽的幽潭,谁也探不清她要如何撕咬进潭的人。
没有人贸然出手,具是等着萧迟的指挥,一时,萧迟又做回了他们的主心骨。
对此,萧迟半点不知,他眸下涌动着快要压抑不住的兴奋,他快忍不住,想要告诉天下人那位的厉害。
那位猜中阎心会配合演戏不稀奇,毕竟多加留意她这几年做的事情,多少能推导出来她的行事风格,但那位连她出手会用什么阵都猜到了,简直,恐怖如斯。
那位真正摸透了阎心这个人!
还有教他的破局之法也是闻所未闻,当真出神。
可惜,那位的存在只有他和家主知道,这些都是不能与人分享,好不憋人。
由此,他也愈加好奇起来那位的身份,那位到底是何方神圣,是哪家的长老吗?又是男是女?
这个问题他问了家主几次,家主都不肯告诉他,他想这次结束之后,就算家主不说,那位应该也会主动亮出身份的吧?
这般一想,萧迟不再纠结,眼下他要做的就是帮那位做好拖延,等那位安排的人出手,给出最后一击。
打定主意,萧迟一个漂亮的剑花,他已冲向阎心身边,作势要抢回阎岑。
内丹尽碎的阎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走向生命的终点,他喜欢了百年的人,饶是知她是假的,知她由老参的灵核捏化而成,看到这幅样子,萧迟的面色还是不由染上了痛意。
上次阎岑死后,他痛心难耐,道心不稳,一下子倒退好几个进阶,这次阎心不会又是故技重施,扰他修为的吧?
好生歹毒!
亏从前,他知她总看自己,心悦自己不行,特意与她也亲近一些,满足她的少女怀春,说到底,还是他过于优秀,让她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阎心,我其实也没有你想的那般好,日后我要登顶修真界,而你注定是万人唾弃的鬼修,你我云泥之别,我的世界不可能有你的位置,你何不放了我,放了自己。”
这蠢东西,从前就造谣她喜欢他,现在又在放什么屁?
阎心多一个眼神都不愿给他,鬼气阻住他的寒霜剑,一个漂亮的后踢踢在他的嘴边让他闭嘴,随之手上捞过地上的阎岑落到几步开外的位置。
鬼气入体,在萧迟的嘴边留下深深的一道黑脚印,仍旧没有阻挡他的喋喋不休:“阎心,你适可而止,你还要为了我一错再错到什么时候?如今你只要自甘交出心脏,我不介意被你喜欢过......”
看,萧少侠这个时候还这般心慈,将所有的过错都揽到自己的身上,还在劝鬼修迷途知返,哎,萧少侠真是沾了个麻烦!
旁的修士见状,跟着声讨起。
“被你看上,萧少侠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对啊,亏萧少侠还替你解释,说你姐妹情深,特意还找来你姐姐让你见见,真是一片好心不如喂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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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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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意找来的姐姐?
鬼修背身朝着众人,意味不明的哼笑了一声。
她的姐姐和她一样心口全是疤,内丹的位置种了魔引,媚骨不在,肉下是腐肉,肉上永不生皮……
她的姐姐怎么能和她不一样呢?
鬼气卷走萧迟的寒霜剑,一剑又一剑刺在“阎岑”的身上。
“阎岑”今天穿的还是藕粉色的长裙,长裙上密密碎碎,是剑走过的痕迹,很快,刺目的殷红从一个个洞里渗了出来,再之后,粉裙变成红色,越来越重,越来越深,浓重的血腥味连修士嗅到都忍不住作呕。
“你,纵有天大的仇恨,也不敢将人如此凌虐,你要遭天谴。”不知是谁喊了一句,看不过去的修士们不再等萧迟安排,纷纷上前。
一时剑光撩眼,这次不管他们如何使劲,却再也不能撬动鬼修周身结界半分。
头顶不知什么时候,移过来一片巨大的乌云,将鬼修藏在那片阴影之下,她在地上的血人身边蹲下。
“好姐姐,封家的法器一时难弄,我亲手替你剥了这身皮如何?你就要死了,不疼的。”
说着,寒霜剑被她折成了两截,她挑了短的那一截,沿着“阎岑”颈部的皮肤剔了进去。
一时,残忍到修士们都不忍直视,他们甚至找不到贴切的、与之匹配恶毒的话语来骂她,最后没甚威慑的说了一句:“那可是你的亲姐姐,她辗转为你洗白,你怎可如此残忍,你负了对你最好的人,你会不得好死的,你会被天下唾弃,追杀。”
闻声,阎心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看向围着她的人,抽出手里的短剑,歪头笑看着他们,慢慢道:“不着急,马上就轮到你们。”
在过去的复生里,她早替曾经的自己讨回了公道,每一次都夺取他们最看重的东西,让他们死在求而不得里。
这些永远不会真心忏悔的人,她早不需要他们的道歉,更不屑向他们证明或者辩驳什么,复生次数多了,最后杀的她都觉无趣。
这一次复生,她给这些人预留的结局是一场没甚新鲜的死亡。
但他们把姐姐弄得太假了,他们试图抹杀掉她们曾经的相互支撑,抹杀掉另一个过去的见证人。
她们一起疼的,一起支撑过,一起只有彼此。
他们怎么可以让她麻木,让她心甘情愿困在这里,让她成了那段记忆的孤儿。
真是该死!
他们怎么能将她的姐姐从记忆里拖出来再次杀掉。
多么的不可饶恕啊!
很快,那具壳子和她有了差不多的伤,接下来,轮到他们了。
阎心抓到最近的一个修士,一刀刺进他的心口,在修士见鬼似的神情里,她轻声安抚着:“莫怕,我会向见晦杯换你们复生,再一遍一遍循环往复的。”
所有人头皮具是一麻,这是罗刹女当真能做出来的事情,更加让他们心生恐慌的是,罗刹女明明修为被天雷大大削减,为何他们这么多人还是拿她没有办法,简直等着被生屠。
“还是怪那群佛修,好死不死斩断了她的魂锁。”有人抱怨,“佛子不是说和萧少侠,一起行动,他们怎么还不来?”
这话出声,鬼修手上的动作兀的顿了下,只一瞬又恢复如常,谁也不曾察觉。
他们拿阎心无法,只能泄愤似的一个劲的骂她戳她痛脚,眼看遭受毒手的修士越来越多,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红衣的鬼修忽然停下动作,她舔了舔手上的鲜血,嗜血地看向虚空的某处,笑了起来。
“你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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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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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人站在众佛修之间,具是一席白衣,有比他更俊的,也有身形和他差不多的,阎心不大好的目力还是一眼将人挑了出来。
僧人站在队伍的最末,一阵骚动之后,百十来号僧人井条有序分列站开,在中间留下一个过人的道,玄已就站在那条走道的尽头,清润的眉眼直视前方,如玉的手指一下一下拨动着佛珠。
天阴的更加厉害,秋风卷起僧人宽大的衣袍,将衣服吹得鼓鼓的,一个不小心就要将人绊倒似的,僧人恍若未察,每一步都走的稳重坚定。
那风是个见风驶舵的,竟趄了僧人的气场,渐渐收了性子,晃荡的衣摆重新规整垂落,僧人已走到佛修的最前,与行止老僧拉开步余的距离。
众佛修皆为他所令。
萧迟见到来人,心中属实松了口气,刚刚有一瞬,他都要担心在那位没派人来前,他们会众不敌寡,直接将阎心放跑去,好险坏事。
不过佛子这个时间到,该不会是那位派来,那个万无一失的人吧?
这般一想,他疾步就要上前对对暗话,只刚刚,他被阎心的鬼气伤到了几处要害,步子走大了就显出几分迫切和狼狈来,很容易让人联想他是不是被鬼修虐狠了。
十分的有损他仙门年轻一辈翘楚的形象,更有损他领头人的威望。
萧迟忙忍着身痛收了步子,只是这一放慢,他发现自己半点都挪不动了,低头就见脚下两根细丝一般的鬼气正牵制着他的动作。
一看就是阎心搞得鬼。
鬼气是鬼修的半个本体,这不就相当于她摸自己小腿,这么暧昧的举止,就这么心悦他?
不过,她也要分分场合吧,他回头怒瞪向阎心。
层层垒起的尸体之上,鬼修高处而坐,沾着血污的脸庞漠然看着佛修的方向,但又不纯粹是她惯常表露的那种冷情和漠视,似乎还掺杂着些困惑。
小和尚好像瘦了,头顶先前长出来的青茬不见了,还多了几道戒疤。
很刺眼,她本能的想要上前,将那几个点抹去,她不喜欢。
她该要嗤笑他一声的,一个攻略者装相不至于敬业到这个地步吧,无端多些滑稽。
但思绪却又有自己的想法飘到了旁处,她听说戒疤似为的是断除我执。
他执什么?又为何要断?
她猜不透,这是一个陌生的经历,但是不要紧,她想,将那些戒疤弄掉就好了。
这般想着她已撤了结界,旁若无人闪身到僧人跟前。
她许是真的不喜,甚至没想起来用连生咒,她脏着满是血污的手,直愣愣上前擦了上去。
临了近了,她又看到了一处异常,僧人喉结那处的小痣不见了。
鬼修的手凝滞在当场,巨大的茫然笼罩之后就是丛生的愤怒,她的东西,谁动了!
她不允许!
“哪里去了?”她手伸向小痣的位置,语调分明是轻松的,却像是淬了毒,让人如坠冰窟。
只她的手却没有机会碰触到僧人,在她手动的片刻,站在僧人身后的几个老僧垂着的眼睛忽然圆瞪,一瞬全部出动,截住她进一步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