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刃——站着走路的狗【完结】
时间:2024-05-15 23:07:54

  片刻。
  “核实清楚了。昆州水泥厂有宋建军这个人,人还在,就住在厂里。2008 年退休。宋建军担任过昆州水泥厂的设备科科长,技改总工程师,在昆州水泥厂时代,和改制后的荆州实业股份时期都有很好的口碑。后来因为一次意外事故,被切掉两个右手手指,落下了残疾,自己放弃了担任的职务。只做普通技术工人。”
  这和田文明说的话,有些相符,又有些不符。田文明果然是有选择地说话的。
  “宋建军 1984 年结婚,妻子冯兰仙退休前是昆州水泥厂的副厂长,是厂级领导里唯一的一个女性。昆州水泥厂出了名的女强人。昆州水泥厂的改制,就是她主要负责完成的。”
  这就已经和田文明说的完全不一样了。
  “还有,宋建军的父亲宋新平,是部队转业地方的干部,也是最早参与筹建昆州水泥厂的人。田文明的父亲田知S是技术副厂长,宋新平是厂长。”
  “田文明不是在撒谎,也不是故意在隐瞒什么。他心里就是这样想的,也就按着这些想法说出来了。”
  所有人都看向刘余川,好像没有人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喝茶行吗?要不然给你倒杯酒?”
  一个揶揄,调侃味道很浓的声音。说话人是个标准的胖子,戴眼镜的胖子。
  一边说话,一边把茶海里洗茶的水倒在几只茶杯里,再倒出来。
  “别别别,大晚上的,这要是喝了酒,托妞①还不得发酒疯啊。发了酒疯还不得拉着你和我喝一个通宵啊,那明天还怎么上班。人家可是业余中锋,专职警察,未来的刑警之星。你这是引诱别人犯错误,毁掉一个冉冉升起的希望之星,问题很严重。”
  一个个子不高,身材也不胖,就是长了又圆又大脑袋的男人接口说道。脑袋大,还是个光头。
  一个大脑袋,一个胖子,两人一人一句,调侃着闷头坐着不说话,明显情绪不高的阮益达。
  只是调侃,不是充满恶意的讥讽和嘲弄。
  “那么严重啊,那还是喝茶好了。我这样的胖子,多喝茶刮油水。也不对啊,刮油水不是更饿了吗?”
  胖子又接口说道。阮益达也不生气,鼻子一哼,不做回应。
  昆州市荆山区荆山西路,连城茶庄。
  昆州一中和两条路挨着,一条是荆秀路,一条是学府路。学府路是一条长坡,坡顶是昆州一中。坡底平缓的部分和另一条路相交,那条路就是荆山西路。
  连城茶庄就在荆山西路上,荆山西路 158 号。
  连城,听名字和金庸的武 侠小说就脱不开关系。连城诀嘛。
  茶庄里的墙上,也贴的是些金庸小说里的人物插画,和金庸影视剧的剧照、海报。
  注释①托妞:西班牙籍足球运动员(中锋)托雷斯,西班牙语外号 EI Nino,中文发音近似尼妞,价值长相俊美,被中国球迷戏称为托妞。
  这么一弄,虽然“异类”,但也就胜在“与众不同”。
  老板陆韬,人送外号――“大头”,陆大头,也叫头哥。号称穿衣服是 XL,脑袋是 XXXL。虽然夸张,但其实也不过分。
  那个在泡茶的胖子,名叫孙峻,在昆州做二手车、汽修的生意。大头陆韬,胖子孙峻,“托妞”阮益达,三人高中时候就是好友,死党。
  “托妞,你垂头丧气什么呀?你也不想想,你才入行几年啊,就想着破大案,马上扬名立万,众人崇拜,一夜成名。这不科学,要循序渐进的嘛。”
  泡好的茶水从孙峻的手里倒进茶杯,阮益达端起来,一饮而尽。坐在他侧边的和对面的陆韬和孙峻,相视一笑。
  “托妞,不是大头说你,你这是急于求成,急功近利。”
  孙峻一边续上茶水,一边说道。
  “我不是想一步登天,也不是要一战成名,我没那么膨胀。我是觉得这个事情,能帮上忙。他们是不给我这个机会。”
  阮益达终于说话了,说完话,又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托妞,还是你的不对。你要真想在这个案子上插上手,就不能走警察已经走过的路,我说的是市局的刑警啊,不是你这种小警察。”
  陆韬端着茶杯,有点装腔作势地说道。
  “什么意思?”
  “你就是个小社区民警,也就是管管辖区的单位,没资源,也没人。你又不能用家里的关系。那你和那些市局的刑警一比,能有什么优势啊。人家有技侦,法医,各种技术警种支撑,还有全市各个分局那么多基层警察配合。你能吗?走别人走一样的路,你还能走出新路出来?得另辟蹊径。”
  陆韬的话让阮益达愈发郁闷了。
  “大头,这就是你不对了,你不能说话说半截啊。告诉托妞,你有什么招数。不然托妞翻脸了啊。”
  胖子孙峻给另外两个人的杯子里都续上水,帮着阮益达说道。
  “这还没说明白啊!就是你得从刑警不留意的,忽略的地方入手,才有可能得到新的线索,才可能有突破。比如你一直念叨着的那个刘余川忽略的地方。”
  “那什么是刘余川忽略掉的地方呢?”
  说这句话的阮益达不像是“托妞”,像是傻妞。
  “这就得问你自己了,我又没参加案件审讯和侦破,怎么知道他们关注什么,不关注什么?”
  “这不还是等于没说吗?”
  阮益达嘟哝着,又把茶杯里的热茶喝干了。
  “那给你说点有用的,你看对面,那幢 4 层楼房。牌子上写着的‘口余香’火锅店,就是那棵灯台叶行道树后面那家店。”
  “呃,怎么了?你个大头,什么时候也跟我一样关心起吃的来了?”
  孙峻低下头,眯起眼睛努力看出去,嘴里问道。阮益达偏过头,也看向对面。大概能看到火锅店的招牌。
  “那家火锅店,荆山西路 72 号,那就是‘托妞’说的牛哄哄的那个刘余川的房子。租给那个老徐头开火锅店的。”
  陆韬神秘兮兮地表情,引得阮益达还一阵惊讶。
  “还不止呢!每周周三,周四这两天,刘余川都要选一天来火锅店里吃饭。没来的那周,一定就是出差了。”
  “那么肯定?瞎掰的吧你,说得像个狗仔队。”
  孙峻开始不以为然了。
  “瞎掰!我连刘余川吃什么菜都知道。腐皮,冻豆腐,这两样是必备的。尤其是冻豆腐,老徐头那可是每周都算好时间,冻好了,再解冻好的。还有,午餐肉罐头,上海梅林罐头厂的午餐肉,切片。下火锅煮。”
  “呀,还真是狗仔队啊。打探得清清楚楚的。”
  孙峻也不禁赞叹起来。
  “那也没用啊,就算是见到刘余川本人了,我又能和他说什么呀?说冻豆腐啊!”
  阮益达还是透着无法掩饰的失望。
  “‘托妞’,要说到不一样的线索,我倒是可以给你几条,就看你有没有那个命了?”
  “能有什么线索,总不能是那个杀人凶手,开着车去你的店里修吧。”
  一脸垂头丧气的阮益达没好气地回答着孙峻的话,一扬脖子,又喝干了杯子里的茶水。
  “你别说,还真是来我的店里修车的,是不是凶手,那就的看你的本事了。”
  又是一个故作神秘的回答,阮益达的两个死党,今天是吃定他了。
  “我告诉你,6 月 8 日,螳螂川命案发案的当天,有人到螳螂川温泉路边的汽修店补胎,不是女的,是个男的。开的是一辆黑色的大众越野车。”
  “呃!”
  阮益达来精神了。这是一个重要的信息。
  “你说巧不巧,开店的是我的一个朋友,那天我刚好去他的店里看他新买的一台机器。可惜去晚了,没见到车,也么见着人。”
  阮益达刚提起的精神,又泄下去了。这还是等于没说。
  “我的汽修店就在荆山公园斜对面,好巧不巧,6.25 早上,又有一辆车到我店里补胎。还是一辆黑色大众越野。还是个男的。说是车胎头天晚上被人捅了车胎,早上才发现车胎瘪了。”
  “人你见着了?”
  虽然听得出来孙峻是在吊自己的胃口,阮益达还是毫不犹豫地上了套。
  “我去晚了,已经补好胎,走了。”
  又是一次大喘气。
  “那车牌呢?车牌能记住吗?”
  阮益达马上追问道。
  “也奇怪,两次补胎,车牌都是用一张‘百年好合’的红纸给蒙了的。看不到。”
  “孙胖子,你能好好说话吗?”
  阮益达是真急了,被人戏弄的感觉是不好。
  “但是我的修车师父见着他人了,还和他说了话。只可惜,他付的是现金,不是微信和支付宝。”
第十六章 行动
  2018 年 6 月 26 日,星期二。农历五月十三。暴雨。
  “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今天梦境里的刘余川出奇地安静,在那个不规则的,黑暗无光的 C 形火车隧道里,他已经习惯了黑暗。不再焦虑,也不再急切地想知道站在光亮里的那个身影到底是谁。
  他想和“他”说话。他也正在和“他”说话。
  “听不听得到都没关系。你别走就行。”
  那个从刘余川角度看过去,一团黑乎乎的身影不动,也不说话。好像就是在等着刘余川说话,做一个安静的听众。
  “一个人有没有可能两只手同样熟练,左右开弓,毫无破绽。左手可以持针绣花,右手也可以拿刀微雕。一样的运用自如,左右脑都发达。”
  梦境里的刘余川,声音像是自己的师傅黄遥是老旧唱机的唱针,在老唱片上发出的那种声音。
  没有回答。黑影当然是不会回答的。
  “这个人既熟悉城市的小巷子,对城中村和拆迁工地烂熟于胸,又深谙郊区各种隐秘的林间小路。知道郊外树林里的那些隐秘地点,什么地方可能会有见不得人的人,做见不得人的事。”
  “有这样的人吗?一个同时生活在主城区和郊区的人。”
  还是没有回答。只是梦境里的刘余川,感觉两个人的距离在缩短,挨近。那个黑影似乎在变得触手可及。
  虽然还是看不清楚“他”的样子,也看不到“他”的脸。
  “第一起案件,案发地在螳螂川景区附近的山上,时间是午饭时间,但靠近景区,周边环境的人也不少。第二起案件,案发地点的小巷子在昆州一中旁边,时间是晚上 21:00 左右。天是黑了,但是外面大路上行人也不少。理论上,两起案件的凶手在行凶时暴露的风险都不低。”
  “凶手手法老练,有一定的反侦察能力。选择的地方都是灯下黑,选择作案对象的随机性较强,只要符合他的要求,就会行凶作案。心理素质较好,行事冷静,行为方式冷漠。”
  “你听得懂吗?”
  不用“他”听懂,刘余川要的只是“他”听。
  “这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老手?一个刑满释放人员?有前科的人,有和警察打交道的丰富经验,深谙警方的套路,才会有反侦察能力,有更冷静的心智。不慌乱,能抗压,知道间隔时间作案,懂得隐藏自己,分散作案地点,分散警力。”
  “因为有过一定时间的服刑经历,出狱后,才会和社会有疏离感,有隔膜。更有可能因为服刑期间导致家庭破碎,或者不美满,不幸福。包括经济,居住,子女教育等等条件。这样,才会有报复社会的动机,和冲动。”
  “可我觉得不是。这些都是假的。包括那条瘸着的腿,也是假的。就像现在,我在 最里面,你在最外面。我在暗处,你在明处。我看得到你,却又看不清楚。你看不到我,却又知道我在这里。”
  又是火车行驶的声音,这回听清楚了,是火车在铁轨上行驶的声音,是那种老式的绿皮火车特有的声音。
  “你为什么不说话?是我说的你不想听?没兴趣?”
  黑影,只是黑影。黑影不会说话。
  “为什么会是 6 月 8 日,6 月 24 日。为什么?你知道这两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我知道。我觉得,我和他心心相通。”
  这个回答,刘余川一时间竟然分辨不出回答人是自己,还是黑影。
  一部黑色的华为手机,从一个人的手里,递到另一个人的手里。两个手指在屏幕上操作着,像是在触屏上放大什么。
  “确定是这个人?”
  触屏上的手指停下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声音不大。也听不出有什么情绪。
  “确定。孙渝明。市疾控中心传染病预防控制科的副科长。”
  回答的人语气有些轻佻,还有些戏谑。
  “不会错?”
  “不会错,公安局让疾控中心办公室通知的人就是他。这消息可靠得很。”
  “不会是因为别的事?”
  “我还有其他证据证明啊。不会光凭这一条就认定的。”
  荆秀路,是昆州一中正大门门前这条大路的官方名称。民间叫它“蚂蟥沟”。
  六车道的沥青路面,全长 6.8 公里,都是直道,没有弯道,没有上下坡。一马平川。两侧路边是一水的太阳能路灯,行道树也是树干笔直,枝叶繁密,呈伞状展开的灯台叶。
  这条路,是昆州市的景观大道之一。
  靠着昆州最好的学校――昆州一中,荆秀路发展兴旺,道路两边的各种商铺鳞次栉比。
  荆秀路二巷 6、7 号。田道巍经营的“听湖甘泉”水站,和韵达快递站,就在这里。房子,也是他妈浦梅买下来的。
  家里死了人,可是水站和快递站却没有关门停业。门口送水和快递的三轮摩托车还是有来有去的,取快递,寄快递的人也是来来往往。丝毫不受影响。
  这是浦梅的主意,也是她坚持的。她就是不想让别人看笑话,不愿意别人看到田家被压垮,她要做样子给别人看。
  水站二楼的茶桌旁边,两个人紧挨着坐着。一个是田家的老二田道巍,另一人是一个穿着短袖,运动短裤的精瘦男子。
  两个人都没有抽烟,也没喝茶。
  “这可是不能弄错的。”
  田道巍把手机还给精瘦男子,语气略微有些犹豫。
  “不会弄错。西清园小区,C 区 6 幢,8 楼,802。”
  精瘦男子接过手机,神秘兮兮地对田道巍说。
  “什么意思?”
  “这家人住的是个女的,高挑个子,40 来岁,单身。也不知道是丧偶,还是离异。反正就是一个人。带一个上初中的小姑娘,在昆州一中初中部上学,初三集中住校。周末才回家。”
  田道巍不说话,瞥眼看着精瘦男子,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这女的物业登记的名字叫左晓清,工作单位也是市疾控中心,免疫规划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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