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刃——站着走路的狗【完结】
时间:2024-05-15 23:07:54

  “这张图 ,他没有画出来。是用嘴巴说出来的。他说,死,不可怕。等待死亡的过程,是很可怕的。等待的时间越长,受的煎熬越多。”
  “他是说他自己,还是被他杀死的人?”
  刘余川还在跟着许畅的思路在走,他在不受控制。
  “他是让警方去猜,他画出来的图是什么意思?话里的人为什么要背对房子,树,又为什么是光秃秃的。是不是他的心里,也是光秃秃的。”
  这一刻,刘余川回避了许畅的眼睛。他感觉那双眼睛看着他,看穿了他。
  “他又说,那个被封闭在屋子里的人,还不是真正的绝望,在这间正在坍塌的屋子外,还有一双眼睛,一个人,在旁观着他整个死亡的过程。”
  这是什么意思?
  谁是屋子里的人?谁是屋子外面,旁观别人死亡的那双眼睛?
  “是谁把这个人放到这间注定要坍塌的屋子里的?是谁在看着这个人走向死亡的过程?刘警官,你知道这个答案吗?”
  许畅的叙述猛地停住,扭头对刘余川问道。从刘余川的角度看,许畅是站在窗户外的阳光里的,所以许畅是一团模糊的黑影。
  就像梦境里的那团黑影。
  “这是谁提的问题?”
  刘余川感到自己的喉咙在发干。
  “碎尸案,凶手。”
  凶手!
  “是他自己。”
  这个答案,刘余川没有能说出口。少有地,刘余川对自己的判断起了怀疑。还是在和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女性对话时,产生的。
  “那个在屋子里,只能看着自己一点点死掉的人,是他自己。把人放到那个要倒塌的屋子里等死的人,也是他自己。站在屋子外面,看着倒塌的房子,把里面的人压死的人,还是他自己。”
  这是在说什么?故弄玄虚吗?
  “这就是他说的绝望!”
  刘余川的手掌猛地捏紧,右手的手指指甲都掐进了肉里,左手手里有笔记本,指甲掐在笔记本的硬壳上,一阵阵生疼。
  瞬间,他明白了许畅要表达的意思。
  上一次出现这种感觉,还是师父黄液退说的那个砍头的案子。这种感觉,叫做当头棒喝,醍醐灌顶。
第十八章 认输
  用父亲留给自己唯一的一样物品――那段木头,打了那个粗糙的工具箱的人是田文明。
  为了学木工,还“拜了”师父,学了 1 年多。最后也只能做成那个样子,只能算是基本成型。说明他在木工一项上,实在是乏善可陈。
  在那个“弥足珍贵”的箱子里藏着自己杀人凶器的人,也是田文明。那把凶器,杀了一个人,擦拭干净,收到箱子里保存好。再杀一个人,再擦拭干净,再收起来。反复多次。
  他就是这么做的,这也是田文明。
  20 年后,把自己“珍藏”的箱子,和同样“珍藏”的杀人刀具主动交到警察面前的,再把自己多年前都不为人知的第一次行凶记录告诉警方的人,还是田文明。
  身为建国前知识分子的父亲,应该是是田维明最崇敬的人,可他却用最背离父亲的方式,使用了父亲留给自己的唯一的一个纪念物。
  荒诞吗?荒诞。
  出现这荒诞的剧情,和别人一定是有关系的,但“他”自己才是最至关重要的一环。
  为什么?
  是因为绝望吗?为什么绝望?
  “我找到了另外的,被杀的人。你应该会感兴趣的。”
  向前走一步,许畅离开了窗户透进来的光线,站得距离刘余川更近了。整个人不再是黑影,刘余川能看到她的脸了。
  那张脸上刚刚还让刘余川一阵自失的笑颜不在了。
  一种和她的年龄不相符的沉稳,自信,收放自如的表情,取代了露齿的笑容。一刹那间,这个看上去 25、6 岁,比刘余川小了好几岁的年轻“小姑娘”,像是变脸一样,换了另外一副完全不一样的面孔。
  也像是换了另外一个人。
  如果说刚才的笑容让刘余川生出“内心抗拒”的亲切感,那现在的这副表情,是让他一阵悸动。
  “心旌荡漾”。
  刘余川想到了这个成语。小时候妈妈教给他的,那时候,他把第二个字念成 qi,第二声。
  “你打过电话,我就知道你要来,也知道你为什么来。”
  又是笑容,只是牙齿没有再露出来。
  “其实刚才我一直在里屋,为你解答你的问题,查找我认为重要的资料。主要查看这些年,省内发生在昆州以外未能侦破的凶杀悬案资料。尤其是发生在省会云城的。时间跨度是 3 年内。这也要感谢省厅的陆禾丰警官,他提供了很多帮助。”
  ‘为解答你的问题’。
  这句一开始就占据制高点的表述,让刘余川心里很不受用。这种感觉从许畅出现,和他交谈开始,就一直在他脑子里,心里萦绕。
  但她说的,至少在形式上是对的。刘余川来找许畅的目的,就是来寻找“帮助”,希望得到启示,寻找到答案的。
  这种让他十分不舒服的感觉,还就挥之不去了。
  “为什么是云城?”
  许畅已经转身,准备往里屋走去。
  可刘余川站在原地没动,还打断了许畅到里屋去的打算。那种进屋以来就被人主导思路,预判下一步行动,完全丧失主动权的局面,让刘余川感到极其不适。
  他要执拗一把。扳回一局。
  “极少有连环杀手选择跨省作案,绝大多数都选择本地,至少是本省。”
  面对刘余川的执拗,许畅没有坚持,也没有惊讶。
  她又扭回头,看向刘余川。那种让刘余川想要回避的微笑,又出现在她的脸上。还是从容,自信。或许还有一点温婉可人,或者是,专属于青春的活力逼人。
  刘余川为自己的执拗,破天荒地感到了一丝后悔。
  “因为出了自己熟悉的生活区域,就会有对地形,环境的种种不适应,不熟悉。去了省外就更是了,口音都可能不一样,暴露的风险增加了许多。”
  “连环杀手,连续作案,需要远高于常人的抗压力,心理承受能力和洞察力。但这些能力,尤其是抗压能力,绝对不是与生俱来的,是后天一点点‘磨砺’出来的。‘磨砺’的方式,就是杀人。”
  “从全省来看,距离昆州最近的省内大城市就是云城。高铁 1 个小时,开车走高速公路全程 3 个小时。如果一个凶手,出生地和主要生活地点都在在昆州,因此最开始的行凶地点不愿意选择在昆州。其实,这种心理,也是大多数凶犯首次犯案时的内心写照。那么云城是他开始作案,‘练手’,最好的选择。”
  “因为云城和昆州距离近,城市体量比昆州更大,人口更多,流动人口也更多。这样的城市规模和人群结构,一个外地人,不用担心被人认出来,遇到熟人的概率也很低。如果他随机选择杀人对象,行凶地点。完毕后,不管是否得手,都选择迅速离开,我说的是离开城市,不是离开行凶地点。那么只要不是在现场被人发现,看见,警方的确很难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随机杀人,行凶完毕就离开。
  刘余川的心里闪过一道光亮,一道耀眼的光亮――田文明屡次行凶,却能够不断逃过警方的地毯式排查,是不是因为他杀完人就走了,离开了昆州。
  而且都是预先就安排好的。确定马上走掉。
  等到排查基本结束,他再回来。如果是这样,那云城也应该是最佳选择。
  3 年,这个时间判断,刘余川也是明白的。
  杀人,尤其是连环杀手,是有“心理成瘾性”的。一旦动手杀了第一个人,就不可能停下来,间隔的时间也不会太长。这种人,心里住着一个“妖魔化”的自己。那个“自己”会不断催促他去杀人。
  一次又一次。
  如果发生在昆州的杀手,真是一个和 20 年前“白银杀手”一样的连环杀手,那么 3 年前,应该就是他有可能的第一次作案,最极限的时间。3 年,足够他练手,练胆,磨砺技巧了。
  不能再早了,再早,他的手法就应该有了暴露的记录了。
  不得不承认,这个看上去比刘余川小了好几岁的小姑娘,绝不是一个只会“夸夸其谈”的银样J枪头,也不是“撞大运”破的碎尸案。她对于犯罪心理,有着独到的理解。
  而且理解得很深刻,绝不流于表面。
  “你找到了吗?”
  “找到了,走,带你去看看。”
  这像是叫一个孩子。或者说是像是叫一个已经无比熟稔的朋友。刘余川肯定不是孩子,但也不应该是一个称得上“熟稔”的人。
  这一次,刘余川没有再抗拒。
  里屋,那首在刘余川听来情绪略显压抑,像是一个人在喃喃低语的歌曲一直在播放,是单曲循环。许畅没有关小音量的意思,刘余川也没有听清楚歌词的心思。
  窗户上挂着的是双层窗帘,外面厚的那层拉开了,里 面的纱帘是合上的。并不影响亮度。
  能清楚地看到里屋的陈设,物件。刘余川确定了许畅没有说谎:她就是习惯站着的。站着说话,站着做事。
  里屋都没有桌子,就是几个画架,应该说是经过改装,加固后的画架。有木质的,也有和客厅的那个一样的金属材质。
  一个木架子上的是一张 8K 大小的画纸,画纸上面什么都没有。架子旁边的废纸篓里,倒是有一些撕碎的纸片。
  另一个木架子上放着的是一本摊开了,还写着字的笔记本,比刘余川手里这本要大。摊开的页面上,写着字,左边的那一页已经写满。
  最后那个金属架子上,是一台平板电脑,电脑屏幕上是一个打开了的文档,显示着密密麻麻的文字。
  “看看,这就是我找到,被人杀死的另外的一个人。其中一个。”
  不用许畅再指引和介绍了,刘余川你自己就走近了画架。他的视力很好,不用俯身弯腰,也能看得清楚。
  “崔诗雨,女。云州省云城市呈庄区人,1991 年 7 月生,死于 2016 年 5 月 14 日。2014 年毕业于云城卫生职业技术学院,生前是云城一家连锁药店的店员。药店距离遇害地点直线距离不到 400 米,就是一条街道的这头,到另一头。步行距离大概有 1.2 公里。遇害当天,崔诗雨下晚班,打扫完卫生后步行回自己租住的房屋。然后遇害。”
  “尸体于 2016 年 5 月 14 日晚 24 时许被人发现在云城北市区白云路一处城中村巷子内,发现尸体的地点就是行凶地点,没有移尸和抛尸痕迹。可用的视频监控显示,崔诗雨离开药店的时间是 22:15,算上步行时间,估计遇害时间在 22:30――23:00 之间。”
  “死亡地点,距离她租住的城中村房屋,直线距离不到 400 米。”
  在这段话的最后,加了一个括号。括号里写着(经实地考察,该城中村已于 2017 年年底完成拆迁,目前是在建工地。照片后附)。
  在括号后,另起一行,用另一种字体,还特地加粗,写道:经询问当时参与办案的警察,案发时,这个城中村就已经开始部分拆迁。
  拆迁工地。城中村。小巷子。距离家很近的地方。
  “灯下黑”。
  刘余川心里一缩。眼睛眯起,牙齿咬紧。
  这是巧合吗?
  “死者的挎包,苹果手机,钱包都还在,没有钱物遗失。死亡时身穿淡蓝色短袖衬衫,是药店的工作装,黑色直筒长裤,半高跟皮鞋。身上衣物完整,无猥亵痕迹。”
  苹果手机后加了一个括号,注明是苹果6s Plus。
  苹果手机,刘余川不熟悉,只是大概记得 6s Plus 好像是苹果的第一款大屏手机,玫瑰金是主打色。
  售价不低。
  “凶手行凶的方式是从死者身后下手,割喉,致受害人失血和窒息死亡。使用的是一柄直刃刀,薄而坚韧,刀身和刀刃厚度差距很小,刀身不短。伤口细而长,深度不深,并没有完全切断气管。所以流血很多,也没有立刻死亡,有过挣扎的时间,现场痕迹也佐证了这一点。但应该也没有办法呼救。”
  “凶手右手执刀,右左向右拉动刀刃,快速切断喉管。左手蒙住了死者的眼睛,应该是行凶时,同时蒙住的。一手执刀杀人,一手蒙住对方双眼。而且较为用力,死者右眼眼角有轻度淤痕,应该是凶手手指造成的。没有提取到指纹,判断是戴了手套。”
  “崔诗雨身高 164cm,加上半高跟鞋,身高不低于 166cm。判断凶手身高不低于 180cm,上肢力量足,应该是经常锻炼,或者从事重体力劳动。报案人发现尸体后,惊慌失措,呼叫其他人来帮忙,导致现场出现破坏,未能提取到有效的足印。”
  都是右手执刀,割喉。只杀人,不取财物,不接触身体。都是身后行凶,不和死者面对面。都是选择女性动手。
  这个杀死崔诗雨的人,肯定不是田文明。
第十九章 概括
  这个杀死崔诗雨的人,肯定不是田文明。田文明已经交代了所有的案件,包括警方不掌握的骆聪。
  没有必要单单隐瞒这一起。
  2016 年的田文明,已经 50 多岁,还具备杀人后迅速逃遁的能力吗?还有杀人的心吗?
  身高也不对。
  那凶手到底是谁?为什么手法和田文明如此相像?
  肯定也不是田文明的徒弟。田文明不会收徒弟的,他是一个心里就只有自己的人。
  刘余川开始感到理不清楚思绪了。那种焦躁又在他心里燃烧起来――白银凶案的侦破,对侦破眼前的案件,毫无帮助。
  可明明机会就在眼前的,就是自己找不到突破口。
  “排除了熟人作案,情杀和仇杀可能性。没有更多的线索,也没有嫌疑对象,只能判断为无动机杀人。其实就是警察自己找不到嫌疑人的一种搪塞。”
  这不是搪塞。不是!
  那种焦躁的情绪,几乎就要被这两个字燃爆了。
  “你不要把搪塞理解为一种批判,指责。我用搪塞,是因为没有找到更合适的词,你把它看做是一个单纯的动词,只是表达一种状态,没有更多感情色彩的。”
  刚刚燃起的火苗,不,还只是火星,就被许畅迅速扑灭了。而且是一瓢冷水,彻底浇灭。
  刘余川几乎就要问出那句话了――你怎么知道我看到哪里的?
  “我可不会读心术,我是和你一起在阅读。大概我和你的速度是基本一致的。”
  一股气从刘余川心底深处涌出来,冲到咽喉处。这种被人不断洞悉的感觉,实在不符合刘余川的习惯。但这个不断洞悉自己的人,却没有给刘余川任何压迫,更没有傲慢的自高自大。娓娓道来。
  这场对话,明明是许畅始终占据着主动,可她说话的方式一直是平视,不是俯视。
  某一刻,甚至是在纵容刘余川的“不讲理”。这是真正自信,内心强大的人,才具备的素质。一种让刘余川自惭形秽的素质。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