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韬也帮着腔,两个人继续着之前的“事业”,一唱一和地“挤兑”,“戏弄”着阮益达。
只不过,这回指责的意味更浓。因为阮益达画得的确是不怎么样。
“这回像了吗?”
阮益达对两个死党的“冷嘲热讽”不闻不问,继续着自己似乎相当不靠谱的画画事业。这种“不舍不弃”的精神,不知道是值得肯定,还是需要被“批判”。
“还是不对啊,哥,你这脑门画的是什么呀?谁的脑门长成这样啊!这哪是脑门啊,都可以停飞机了。”
这都快成暴击了。
又是一张素描纸撕下来,揉成团,扔到废纸篓里。揉成团,表明了阮益达内心的沮丧,但是面对两个“死党”的加攻,他却一句反击的话也没有。
“哥,我觉得你还是别画了。”
那个受老板孙峻所托,来描述修车人面容的师父首先忍不住了。他打断了阮益达想要继续画下去的打算。
“我也觉得,托妞。你别画了。你干不了这个,去找个人呗。”
陆韬收起了戏谑,开始语重心长起来。
“我理解你,托妞。你是怕别人画出嫌疑人画像来,抢了你的功劳,耽误你进刑警队的大计。但是你也得画得出嫌疑人来啊,你这都画不出来,于事无补啊。”
孙峻开始循循善诱。
“就是啊,破了案,你才有立功的可能。这破案都谈不上,你还老想着谁的功劳大,谁的功劳小。那就真是操蛋了。”
陆韬继续跟进。
“我不是这个意思。”
阮益达终于做出了第一个回应。
“我这都是没边没谱的事情,就凭我们三个人自己瞎猜的嫌疑人,你们让我去找谁来画啊?谁会信我说的呀?”
问题推到了两个一直在N啵N的死党面前。什么嫌疑人?就是瞎猜的一个人。也只有“托妞”阮益达这种没多少事的小社区民警,才愿意,也才有时间来“折腾”这种猜测。
“哥,我建议你啊,别画了。你拿嘴巴说吧。我看你的嘴,比手好使多了。”
那个负责描述“嫌疑人”样貌的师父,说出了一个最不像主意的主意。
“迟自来局长,我不同意你的观点,我不认为这两起案件的犯罪嫌疑人是一个刑满释放人员。这个犯罪嫌疑人, 绝对不是十恶不赦的凶徒,他在正常的时候,是一个正常人。”
正常的时候,是一个正常人。这是什么逻辑?可刘余川不准备给别人挑自己刺的机会。
“20 年前的‘白银连环’凶案,之所以迟迟不能破案,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警方将犯罪嫌疑人锁定在和死者有社会关联的人,锁定在有犯罪前科的人身上。这是警察的思维定式。”
“投案自首的田文明,证明了这个判断是错误的。那些连环凶案的杀手,未必就是一个个穷凶极恶,面露狰狞的人。这些凶手,在平时,可能是家庭幸福,甚至富足的。杀人,可能是满足变态的心里需求,可能是某些不能为人知的隐秘事件,刺激他们杀人。”
会场里,只有刘余川一个人站着,站得笔直。说话还是不看坐在中央位置的迟自来,看向自己对面的墙壁。
“刘队长,你是案件的直接负责人,反对我的意见,没问题。但是,作为案件的直接负责人,你告诉我们,案件侦破点是什么?我们市局如何应对市委市政府的压力?”
“我现在还没有答案。”
第二十二章 聚首
“还真是能在这找着你。”
昆州市荆山区荆山西路 72 号,“口余香”火锅店,周四。刘余川固定的,要到店里来吃饭的时间。
“你!”
满脸惊诧的刘余川,看着桌子边站着的许畅。
在火锅氤氲的水汽里,她还是那么语笑嫣然。还有一种刘余川说不出来,也不愿意说出来的感受――眼波流动,楚楚动人。
“我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的?怎么会知道这个时间你会出现在这里的,是吧!”
还是无法回答。面对这个长相姣好,又“亲切可人”的姑娘,刘余川有一种找不到着力点的感觉。
“冻豆腐,腐皮。豆芽。午餐肉。你这吃得可真有意思。”
说话间,许畅已经拉开一张椅子,坐到了刘余川的对面。
“你要吃什么?”
刘余川犹豫着说道。
每周的周三、周四到“口余香”吃一顿晚饭,这已经是他多年的习惯。每次来,必点的梅林罐头厂午餐肉,冻豆腐,也是多年的习惯。
自从父母离世后,就一直保持的习惯。
这么些年,只要来店里,也从来都是他自己一张桌子吃饭的,不会有人来打扰他,不会有人想来和他坐一起。
“川,这位是?”
不等许畅回答,店老板已经先过来了。
徐玮,在昆州生活了快 20 年的四川人。一直在昆州从事餐饮行业,做不大,也没想做大。10 几年前,刘余川的父母都还在的时候,就开始租下这门面开店。
从四川冒菜,麻辣烫,开到今天的火锅店。
“徐叔,这……”
“徐老板好,我要一个鸳鸯锅,清汤那个锅要加番茄,麻辣那个锅加辣椒,要干红辣椒。”
刘余川你马上见识到了之前自己没有认识到的许畅,这是一种通畅被称为“自来熟”的交际能力。
“你怎么知道我姓徐的?”
“他不是叫你徐叔了吗?是双人徐吧,不是胥吧,他应该口齿还是清楚的,发音没有含混。”
“川,你这朋友,有点意思。”
徐玮露出了一个老者对一个年轻人赞许,饶有兴致的笑容。
“你怎么知道我是他朋友。就不能是坐过来拼桌子的吗?”
“不可能,他的桌子,可不是谁都敢坐的。要不是他的朋友,早被他吓走了。他的朋友,可不多。”
“你点菜吧。”
刘余川插话,打断了徐玮的继续陈述,也终止了许畅对自己感兴趣的话题的追问。
“我也要一份冻豆腐,一份切片的牛肉,涮着吃。豆芽我可不要,海带要,藕片要。有毛肚和鱿鱼吗?有,那也各要一份。还有这个午餐肉,也要一份吧。”
“吃得了吗?姑娘。”
“两个人呢,又不是我一个人吃。再要一瓶啤酒。冰镇的。你吃火锅不喝啤酒的吗?”
“不,我不吸烟,也不喝酒。”
“哟,难得有不吸烟不喝酒的警察。那给你瓶可乐?”
“我只喝白水。”
那种漠然,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又回到了刘余川的脸上。短暂的亲切感迅速消失了。
这个不请自来的年轻姑娘,因为她的热情,或者还有一种略显张扬,外显的性格,让刘余川产生出了复杂的不适感,警惕感。
还有一丝的自卑。
“徐老板,我的蘸水不要香菜,要葱,多加腐乳,少放盐,不要鸡精和味精。”
陡然间变换的“面孔”并没有让许畅生出更多的不快来。
这像另一根钢针,扎在刘余川的心上――他没有能够激怒对方,也没有能够借此将对方赶走。
“你来找我干嘛?”
“不问我为什么能在这里找到你的了?”
又是沉默,迎接许畅俏皮的语言,和娇俏可人的表情的,是刘余川木然,面无表情的脸。他不习惯这种说话的方式,却又没有更好的办法拒绝。
或者是心里,就没想要彻底拒绝。
只能用这幅表情来回应。
“你想说什么?”
“你平时都是这么和人说话的吗?冷冰冰,只有是和不是,像个孩子一样,非黑即白二元论。不讲沟通的技巧,不考虑对方的感受。”
这个问题本身就是是和不是,没有给刘余川更多的选择。
是和不是其实是最难的。它堵死了其他的可能,只能在本来就不多的备选答案中,选择一个作为答案。
刘余川不能回答。他低下头,用碗里的午餐肉伴着米饭,吃起来。这可以掩饰他内心的焦虑,或者丝丝缕缕的不安。
“你不问我,是不是和其他人,也这样说话?”
许畅也没想得到刘余川的答案,而是继续问出了另一个,刘余川还是没有办法回答的问题。午餐肉和米饭已经嚼烂,咽下去了。
不能再作为掩饰。
“你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
“抓紧时间破案。”
这不是官腔,也不是搪塞。
今天案情分析会以上迟自来的那番话,让刘余川感到了压力。这里面还有师父黄业脑因,两案并案是黄业奶嵋椋刘余川做负责人,也是黄业奶嵋椤
刘余川做不到完全的不管不顾。
“怎么破?”
怎么破?迟自来也在问这个问题。刘余川也在问。
“抓住田文明,他身上一定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他还没说的秘密。他的身上,应该有突破口。”
这回轮到许畅不说话了,她看着刘余川,等着刘余川把话说完。
“辖区派出所民警说,宋建军一家,管事的人是冯兰仙,宋建军的老婆。”
一句听起来没头没脑的话,许畅还是明白了――突破口是宋建军,和他的老婆。
说话间,许畅的火锅和肉菜已经摆上桌。开火,汤开始冒泡,只是还没翻花。
说这些话的刘余川,也难得地在脸上露出了迟疑和犹豫。师父黄业哪欠话,又浮现在他的心里:一个白银杀手,折磨了我 20 年,这个从身后割喉的杀手,又会折磨你多少年?
“我选的方向是对的吗?真的能从田文明身上打开 6.8 命案和 6.24 命案的突破口吗?”
身在局中,才会有局中人的恐慌。
“刘队长。”
又是一个声音,在徐玮的“口余香”火锅店里叫出刘余川的职务。是一个男性,成年男性的声音。
“你,阮……”
“是,阮益达,昆州市公安局荆山分局片区民警阮益达。你还记得我!我就是 6.24 命案发案那天晚上,第一个赶到现场的警察,也是第一个赶到现场展开刑事勘查的警察。”
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从刘余川的心底深处瞬间涌出,就好像回到中学时代,听“新裤子”的朋克音乐。像是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又都是真的。
“你是来吃饭的?”
这是最后的挣扎,如果这个阮益达只是来吃饭的,那就是碰巧遇上,一切就都还好说。
“我是特地来找你的。”
这下不仅是刘余川,连一旁的许畅也愣怔了。
“我都打听好了,你每周周三、周四,总会有一天到这家店来吃一顿火锅,还都是晚饭。时间一般都是在 19:00 左右,也就是通常说的晚上 7 点前后。每回来也是固定坐这个位置的,正对大门。这位置是老板专门给你留着的,因为这房子就是你的,是你的父母留给你的。这家老板租你的房子,有十来年了。你父母还在的时候就……”
对,就是这个人。话痨。说话没有重点。这才是真正的说话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先坐。”
一个说话颠三倒四的片区民警,一个据说在省厅侦破棘手案件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在犯罪心理分析上有特殊能力的女性。在今天,都聚到了刘余川的身边。
“川……”
“徐叔,这是我的同事。你吃饭了吗?”
一句话,对两个人说的。
“没呢!一直等着你来,兴奋得都没顾 得上饿,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有点饿了。火锅正好,发发汗,祛湿气。”
这人不仅话多,说话的频率还极快,一不留神,没打断他的话头,他就能N啵N说上一大堆。
“给他一个鸳鸯锅,徐叔。一份牛肉,一份冻豆腐,一份酥肉,一份白菜。一份毛肚,一份丸子。一瓶啤酒。一个米饭。”
“老板,再给我一份鸭肠,一份鸭血。那个午餐肉也给我一份尝尝,还有,不要鸳鸯锅,就是个红锅。我能吃辣的。”
算计落空。这个阮益达可没管刘余川是不是帮自己点好了菜,还是按着自己的思路又来了一轮。
“你来找我干嘛?”
同样的问题,就在刚才,已经问了一遍,不过问的是另外一个人。
“刘队长,我手上有 6.8 命案和 6.24 命案的重要线索。我知道这个人说话太多,没有重点,所以我不说,直接上画。画就比说话要直接得多,形象得多了。你看,这是我画的嫌疑人画像。我画得一般啊,没办法,我就是从小就没有画画的天分,勉强能看个大概。”
几张撕下来,折叠着的素描纸递到了刘余川的面前,和愕然的刘余川不同,一旁的许畅已经咧开嘴笑了。
当然是因为阮益达才笑的。
“这是什么?”
阮益达的手尴尬地停在了半截,刘余川并没有伸手接过他郑重其事,精心准备的重要“证据”。
“我看看。”
又是许畅化解了这种尴尬,伸手接过阮益达手里的画纸。火锅和菜也上来了,帮着许畅一起缓解了气氛。
“这是画像!”
但是尴尬马上又上演了,而且尴尬的人,还是阮益达。许畅一脸忍俊不禁的笑容,要不是在公众场合,可能就要大笑起来了。刘余川也不禁瞥眼看过去,然后也笑了。也是忍俊不禁。
“我知道我画得不好。我哥们和他的修车师父也笑话我了。我拿这些画来的意思,是说每一张画,都有一个部分是像的,有的脑门像,有的眼睛像,有的嘴巴像。我在纸上都有标注的,在左上角。刘队长,你把每张画像的部分拼起来,那就是嫌疑人的画像了。”
阮益达好一番比划,总算是表明了自己的意图。刘余川和许畅也在每一张画纸的左上角找到了字。有“眼睛”,有“鼻子”,有“嘴巴”。
“这是什么?”
“刘队长,我有个哥们,是开修车厂的,叫孙峻,孙胖子。他的修车店就在荆山公园门口,距离 6.24 案发地不远。店里的伙计,刚好在 6 月 25 日早上,给一辆 6.24 晚上被人捅了车胎的人补过胎。这个孙胖子一个朋友的修车店,在螳螂川温泉附近。6 月 8 日那天,也给一辆被人捅了车胎的车补过胎。”
“这是重要线索吗?”
“别说话。你继续说。”
已经咂摸出不同感觉的刘余川打断许畅的问话,他听出来了,阮益达还有话没说。是他故意留着的扣子。
“两次补胎,车辆的车牌都用‘百年好合’的红纸给蒙住了。看不到。修车的人,第一次戴着墨镜,棒球帽。第二次,说是感冒了,戴着个口罩。”
“车牌是看不到,人也看不全。车是能看到的。两个负责补胎的师父都说了,一辆黑色的大众越野,途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