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林花几时重——仲晶昕【完结】
时间:2024-05-15 23:15:26

  傅石乔装成仆人模样,提着行李,由菊蕊这个“夫人”带着“丫鬟”林宁,谨慎行走在车站里。 他们在登车口准备检票上车,正在人群里排着队。眼看时间即到,队伍顶前面的登车口铁闸门就要拉开。 工作人员按照时间拉开铁闸,人潮有些躁动推耸。 “一个一个排好队。”职员们拿着检票铁钳,站在高处挥舞着嚷道。 这声呼喊把一个黑礼帽的目光吸引过来,他带几个人往这边大踏步走来。 傅石警惕性很高,他在林宁身后提着行李,菊蕊在前,两人护着中间的林宁站在队伍里,远远望去是普通不能再普通的样子。 此时向前涌动的人们,检了票的纷纷向大门处快步走或者跑着。 黑礼帽着意地盯着女士们,甩去一个眼色,手下人立即心领。他们沿着队伍一个个看过去。 傅石感觉到不对劲。他靠近林宁,低低道:“林小姐,可能有麻烦,等会我去引开他们的视线,你和菊蕊稳住通关。相信我会保护你,只要你们检票口过上了车,一切好说。等会你当心点,我们车上见。” 说着他把行李递到林宁手中,自己故意往前挤去。 “诶,你怎么插队啊,踩到我了知道吗?”人多杂乱,有个男乘客被傅石突然推挤,大声嚷道。 “对不起、对不起,我有急事。”傅石赔笑道。 “人本来这么多,你挤啥子挤,又不是上不了车。”男人接着抱怨。 这么一挤产生争执,众人纷纷往傅石这边看过去,连黑礼帽和他的手下人也向这边看去。 菊蕊和林宁定定心,跟着人流往检票口走去。 菊蕊越发把帽子往下拉一拉,遮住半个面颊。轮到菊蕊了,她深吸口气,强打镇定把票递过去。 递票的时候,她不言不语,工作人员把票返进她手里,菊蕊就要伸手去接。 黑礼帽喝道:“等一下!”他眼光敏锐,只这个简单的递接动作,配合着他已起了疑心的第六感。 “干什么,我又不是没买车票,拦我干什么。”菊蕊怒道。 “夫人对不起,请你把帽子拿下来。”黑礼帽微笑道。他彬彬有礼的话语,令菊蕊无法拒绝。
  火车站里的制服职员早就司空见惯,见怪不怪。天门山的来这里找人不是一次两次,他们自然不会触天门山人的霉头。于是,便由着他们作威福。
  “有问题吗?”菊蕊一心掩护林宁,把头上帽子摘下来,对黑礼帽怒目而视。
  “对不起,我看错人了。”黑礼帽做个手势,“夫人请吧。”
  菊蕊很快通过,只隔两个人就到林宁检票了。
  此刻,队伍后面有女人的尖叫:“有小偷!有小偷!快,抓小偷啊!”
  女人凄厉的尖叫,再次打乱了大厅的秩序。
  “我看到是他偷了,他一定就是小偷。”一个粗犷的声音直接把矛头指向傅石,“不然他挤什么,肯定是偷了东西心虚吧?”
  “听他解释个什么劲,还不快点搜。什么样的钱包,女士你来搜。”刚刚抱怨的男子就势说道,还热心快肠地呼喊傅石身边人抓住他。
  林宁同样心头一紧,为了随大流,她和其他人一般转头看这边的戏码。而菊蕊已经通过闸口,远离了这边的喧嚣。
  “不是我,就不是我。”傅石显得越发着急,他被人拉住,慌忙想挣脱。
  傅石的行为越发引起大家的疑心,大家怂恿女子过来搜傅石的身。
  “你还说不是你,这不是我的钱包是什么?看,这上面还有绣的兰花。”女子在傅石身上摸索,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个绣花钱包。
  “小偷。给我打,往死里打!”不等傅石任何辩解,粗犷大汉一幅见义勇为的样子,伸出拳头就往傅石脸上招呼。
  “……”不需待傅石出声,傅石本能躲避,这一拳还是扎扎实实落在他身上。
  林宁惊讶捂住嘴,她瞥见傅石投她以眼色,意思是让她不要在意。她立即懂了,脑子里迅速思索,此事他是掩护自己,现在她得赶紧去找菊蕊,让她出面保出傅石。
  “我没有,我不是,我和那女的相隔这么远,怎么可能偷她的钱包。”傅石嘴上还在辩解道。
第七章 枯木(1)
  傅石双拳难敌四手,好多人被鼓舞,把对小偷的痛恨都发泄在傅石身上,他一时之间功夫施展不开,着实吃亏。 林宁按下心递出车票检票,黑礼帽看了她,又被傅石那边的声音吸引,微微分了神,趁他没注意的档口,林宁快步顺利通过了闸口。 她顺着人流往前,正瞥眼菊蕊在一旁,林宁有意踉跄一下,似乎无意拉了菊蕊一下,菊蕊就势扶住她,林宁顺便往闸口那边指了一下,轻轻道:“救人。” 菊蕊懂了,她打算逆着人群返身回闸口。 就在此刻,变数再生,突然有群人纷涌而上,在等车的月台一边一个架住了林宁,余者则簇拥卫护防备着她逃走,还有人从她手中抢过行李。 “你们是谁,抓我干嘛?”林宁高声呼喊挣扎,“救命哪,有人抢劫!放开我,你们这些混蛋放开我!” 世道不好 ,路人哪敢多管闲事。
  “夫人!”菊蕊再也装不下去,她把帽子往旁边一扔,奋不顾身地去救林宁。
  “我盯你们半天了,还想在我手上玩这种小伎俩,真不知天高地厚,带走!”架住林宁的大高个儿冷哼一声,“林小姐,傅管家和你一起吧,正好送你们上路!” 林宁闭了闭眼睛,就这么近在咫尺,到底还是失之交臂没有逃出去。季远凝到底惹了多少人,有多少仇家,怎么全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步步该灾。 云城真是太险恶了。林宁竟然为季远凝添了点担心。他一个人面对世情,这些姚阿杏她能懂得、能分担吗? 她胡思乱想着,直到被带到傅石面前,才收回游走的思绪。傅石已经鼻青脸肿,失去了原本英挺的模样。他的胳膊亦被人架起,看来伤得不轻。 “傅石,你怎么了,怎么伤成这样!”林宁担心地叫出口。这话一出,黑礼帽也发现了这边的动静,他先就认出了傅石,还以为他真的做了小偷,没想到另有隐情,而自己也为走脱了林宁而懊恼,现在看到林宁被绑,对着手下人挥了挥手,先静观其变。 傅石垂下头点了点,无力答话的样。他是为了自己冒险,想到这里林宁心头一抽。 “他伤得这么重,你们下手这么狠,你们到底是谁的人,想要什么。”林宁急切问道。 “谁要他想为你出头?既然他想闹出动静遮掩你的行动,就要好好享受这个后果。至于是谁的吩咐,你最好不要知道,免得心里难受。”架着林宁的大高个继续说,“难得糊涂,林小姐。” 话音刚落。 “啪啪啪。”子弹似乎打中了最后站着的提行李小喽的灰布衫,子弹背入心出,那人直接倒了下去。 突然猛烈起来的枪声,吓得候车大厅里围观等车的人群慌里慌张四散逃窜。 人群四散,有利有弊。利的是给了傅石一个机会,弊的是黑礼帽想再出手又失了准头。剩下的数人不再嗦,他们迅速架着林宁,抓着菊蕊傅石快速退向大厅出口。 黑礼帽估算外面有人接应,忙对手下人下令:“你快去通知季爷,这里情况变复杂了。”手下得令,快速遁走报信。 傅石瞅准机会,趁着这群人准备出门放松了对自己的钳制。他忽然爆发,近距离摸出贴身匕首,速度极快一下一个,除了放倒自己身边的杀手,紧接着是林宁身边和菊蕊身边的。
  几人冷不防被傅石偷袭,一开始并没防备,因为一心想赶紧离开火车站,后来和傅石直接拼起拳脚,一招一式你来我往正面进攻。 黑礼帽抓住机会,跟上解决了其他的杀手。现在只剩林宁身边这个大高个儿,他索性箍着林宁把她当了人质,直接往门口出去。
  菊蕊亦步亦趋跟着傅石,傅石和黑礼帽都有默契不能轻易下手免得伤了林宁。 大高个儿出了火车站门口,林宁想起上次亦是被绑架,这次又当了人质,连连逃命,真是苦笑都笑不出来。不同的是,大高个儿只是箍着自己,手上并没有凶器。 她脑子飞速转着,她明明记得男人说的是送她上路,可是他之前只是拖着自己走,此刻完全可以结果自己性命,也没有这个意思。她脑子里电光火石的一瞬,忽然明白了,这个人一定和薛家那伙人一样,是要把自己带去哪里。她顿时放下心来,自己无碍。 至于傅石和黑礼帽那伙人,她唯一可以相信的只有傅石,她得想办法脱身才是。 黑礼帽也看出大高个儿并不敢对林小姐动手,他招呼手下人,围住了大高个儿。 “老大贵姓?”黑礼帽问道。 傅石一听便知这是帮内“盘问海底”的切口。正确的回答应该是“家里姓某,出门在外便姓潘。” “你管我姓什么?”大高个儿粗声粗气脱口而出。 傅石微微摇头,这似乎不是帮里人。既然不是帮里人,黑礼帽挥挥手,围着大高个的众人都亮出兵刃。 大高个儿被这架势所逼迫,腾出一只手摸出一柄匕首,横在林宁脖子前:“放我们走。我知道你们都想要这个女的,想保她安全就放我们走!” 林宁闭了眼睛,自从自己被休出季园,每一步困难重重,不断被人挟持,所有人都在拿自己当筹码。 这种感觉真的很令人讨厌,但是避无可避必须面对。一念思定,她睁开了眼睛。 现在的局势完全僵持住了。黑礼帽似乎接到的命令是要留林宁一命,傅石更不可能让人伤害她,两个人都在谨慎中权衡。 不远处巷子里,好几双眼睛盯着前面的战场。 “多好的局面。”师爷叹道,圆形黑框镜片后一双精明狭长的细眼满是计算。 手下人问好在何处?师爷推了推眼镜微微一笑。 就在这僵持不下的时刻,一辆汽车由远及近,车上是邢涛带了几个人,急急忙忙赶来。 刚刚当着莫五爷的面,季远凝对林宁死活极其冷漠的态度,邢涛自己都看不下去,莫五爷叹口气,便吩咐邢涛带人来救林宁。
第七章 枯木(2)
  邢涛见过林宁,那还是季远凝替莫五爷找薛家报仇,一时不小心,中了薛夫人因痛失爱子薛少爷疯狂砍出的刀,受伤躺在医院里。
  邢涛和莫五爷第一次见到季远凝念念不忘的女人,确实是女学生清清纯纯的模样,一头齐耳短发,身上穿着清淡的浅色衣裤,涉世未深我见犹怜的模样,拎着简单式样的手袋。
  那时邢涛心想,难怪季远凝牵念着这个女人,在沉沉的梦境里亦呼喊着“阿宁”。她的姿态虽青涩,却偏有股读书人的雅致和举手投足间不经意流露的大家闺秀的丽质。
  傅石带她来的时候,她忧心忡忡浮在面容上,可邢涛觉得她带着几分埋怨和气性。
  正是出事的前两天,季远凝从鸣凤班带回林宁并阻止了她和杨经理的见面。
  来医院前林宁收到了张慧清传来的信笺,说杨经理谢绝了张慧清相送,独自一人从鸣凤班启程回江城去了。他说不知何时再能和大小姐相见,老泪纵横很是伤感。张慧清替林宁安慰了他,说有信可以先寄到自己这边,她一定想办法传给林宁。
  林宁越读越难过,越发埋怨季远凝。
  可此时,傅石传来了消息:夫人,天门山那边传来的消息,季爷出事了。林宁心一跳,傅石的这双眼睛仿佛看进她的心里去。
  林宁和季远凝在医院里爆发了争吵。医院里隔音不太好,邢涛听了个大概,似乎因为季远凝软禁了林宁。
  “你季先生的真心我受不起!”当林宁憋了许久的话此刻吼出口时,顺手抛出手袋不偏不倚砸中季远凝。
  季远凝的眼睛痛苦地闭了下,复又有睁开,手袋带着她的十分气性,打痛了他,但他没有哼一声。
  林宁凝视着他沉静的双眸,兀自败下阵来,她边倾诉边堕下泪珠:“我跟了你这么久,整天小心翼翼,舍弃自己的想法。季远凝,这就是你所谓的爱?是我林宁太蠢,我总想引你为我知己,我错了,大错特错,就该认栽。季远凝,我林宁欠你的情甚至欠你一命,我拿我的人和心报答还不够么?你还要我怎么样?”
  她的语气哀哀伤怀,季远凝没料到她会这样想,他的墨色眸子染上一层悲霜。他想用手去寻找她的手,林宁没有动作,他只得缩回去。
  “阿宁,别哭,是我的错。”季远凝启唇道,他只有面对林宁失却处理其他事务那种自信淡雅,“我害怕你和杨经理一起回江城,才匆匆去鸣凤班带回你,这确实是我的决定。可是我不认为你能对付处理林家的事,你的杨叔叔,怎知他没有私心,倘若去了江城有什么变故谁能护你?我断不放心。”
  “我不能处理,可笑!我是林家唯一的幸存者,我不出面谁出面?你别把我看成小孩子,我不露面到时候连自家产业都不得不拱手送人。
  再说你见过不等于了解,杨经理既是我爸爸得力的助手也是朋友,看着我从小长大。我还记得坐在他的脖颈上看花灯的样子。他是在林氏工作几十年的老人,我相信这次内乱,他能起心找我就很不容易了,定是他全力支撑林氏,才到今日。”
  听到季远凝的话质疑杨经理,林宁越发不悦,“你什么时候见过他,为何不告诉我!你把我当什么?是你相濡以沫的妻子还是关在笼子里的宠物?”
  “其实我希望你在我身边无忧无虑当太太。林村桃花树下我曾对你许诺过的,就是我的想法。”季远凝思虑一会儿,轻轻答道。
  桃花树下的话,只不过是锁住,只不过是牢笼,他口中第一次被证实不是说笑,林宁心上涌上更深的悲愤。她不再言语,有些厌弃看着 他,东西不顾拿,猛然打开病房门,狠狠摔了。
  “怎么我听说你们小夫妻闹了不愉快?”莫五爷从医院走廊带人过来,到了病房门口,对林宁解释道,“小季他不爱多言,我了解他,他真的是很放林小姐你在心上的。”
  林宁抬眼。
  莫五爷接着道:“小季他是我最看重的手下。我实在不想看到他和你这对有情人只因琐事误会争吵分开。”
  林小姐,非我为小季开脱,当初他听说你被绑架,完全六神无主,自己什么准备都没有,单枪匹马就要冲去救你,是我分拨了人手过去,我还从没有见过如此失态的他。小季对你确实一片赤诚。无论何种误会,你再给他个机会怎么样?”
  林宁听莫五爷的话如清风拂面,徐徐道来,驱散了心头的诸般气愤。
  “是啊,是啊。林小姐,我也看得出来小季和你感情肯定好得很,有个词叫什么,哦,对!感情比'黄鱼'还要坚硬。”邢涛过来适时补上一句。
  “黄鱼?”林宁轻轻启唇,蹙着眉头。
  邢涛想不起该怎么形容,摸了摸头:“嗨,就是金条。我邢涛一个粗人,词不达意,包涵包涵。”
  有了邢涛的插科打诨,林宁方才明白那个词是情比金坚。她不禁莞尔一笑,莫五爷见状一口气松懈下来,背着手不再言语。
  邢涛眼看着护士推门进去。片刻,听到病房里的惊呼:“你怎么这么大意?伤口都崩裂了,流这么多血!怎么不按铃!”
  门外所有人都听到护士的这声惊呼。林宁的心立即悬起来,她冲进房间,护士暂时包扎着,还得请医生再行处理。
  她在门边裹足不前。季远凝越过弯腰忙碌的护士,对着林宁,看过来的眼角眉梢都吊着歉意。
  林宁望着他温如其玉的面容,便失了强硬、乱了心曲。
  她对自己无言。
  “对不起。”和以前一样,季远凝先开了口,他只能说这三个字。这就是他的行事方式,即便她会伤心失望,倘若再来一遍,他依然这么选。
  而这一次的对不起,和着他失血苍白的嘴唇与面颊,不免惊心动魄。
  林宁看了眼包扎的纱布,顷刻就被殷红沁染,扪心自问,她还是会心惊肉跳,听到这声对不起,她还没发话,护士小姐抢先抱怨道:“这会知道说对不起,有问题就要及时按铃通知我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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